第1章

3

恒臨中學的鎮校之物是一塊優雅的大型浮雕。

浮雕镌在圖書館和校史室中間的牆上,雕琢精美,紋飾複雜,彎彎繞繞的藤蔓和薔薇圈起中間的四個大字:“兀兀窮年”。她站在歷史與書籍的交彙點,端莊而嚴肅。

這塊浮雕見證了幾代學生來來往往,卻鮮少有人為她而駐留。直到一道倩影停駐在浮雕之前,一雙美麗的眼睛落在浮雕的文字上,平靜的眼波下是暗湧的駭浪。她朱唇輕啓,吐出的每個字卻都冰涼刺骨,震顫靈魂。

“時限已到。那些我失去的,我一定要讓你們奉還到底。”

一個平常的下午,下課鈴像往常一樣準時響起.

“虞天應,踢球去!”洛望川興沖沖的扭頭,望向斜後桌戴着黑框眼鏡,此時正在一張草稿紙上寫寫算算的虞天應。

虞天應扶了扶眼鏡,輕蹙眉頭:"我能不去嗎"

"不去開玩笑!"洛望川一聽見他的話頓時瞪起眼睛,"我說大哥啊,你可是我們這幫人中球技最好的一個,你不去我們還玩什麽啊"

"行行行。"見手中的題已經有了無解的征兆,虞天應重重擱筆,吐出一口氣,"我去還不成嗎"

"成!當然成!"洛望川立即換上燦爛笑臉,拽着虞天應就往外面走,"我今天一定要跟你切磋一番,展示一下我新練的旋風無影腳!"

"......"虞天應無語。

兩人來到操場,只看見遠處的足球場地上圍着一群人,吵吵嚷嚷地不知道在争些什麽。虞天應一眼認出一邊争得面紅耳赤的是自己的同伴,而另一邊……

"呵,天應哥,你也來搶場子啊"一個冠不整帶着些痞氣的男生用不善的眼神看着虞天應,挑釁道,"我知道這個場子是你的,但我姚少爺今天就是看上這個場子了,還煩請你識相點,趕緊滾蛋吧。"

虞天應沒有立即回應面前的人,而是問身邊臉漲得通紅的同伴:"幺五,發生什麽了"

"虞哥,他們欺負人!"外號幺五的伍銘早看他們不順眼了,聽虞天應問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嚷嚷起來:"明明一直都說好這個點這個場子是咱的,他們非說那個輪場表不管用了要換新的。我們這個輪場表一直輪的好好的,全部是姚清在搞鬼,他分明就是來找碴的!"

"就是啊!虞爺,您要為我們做主啊!"伍銘身後的人也紛紛贊問,更有幾個膽大的不滿地瞪着對面,絲毫不掩飾眼神裏的嫌惡之意。

虞天應這才淡淡的望向面前的姚清,淡漠開口:"你想做什麽"

"場給我,人走。"姚清擡了擡眉毛,一臉不屑。"我警告你虞天應,要是你不答應,現在你就可以拎包走人了。"

虞天應不怒反笑:"行,我讓給你。"

他倒也不是不想搞事,他就是不想和這個傻B多說話。

伍銘和洛望川卻急了。伍銘不可置信的望着虞天應,仿佛看見了怪物一般;而洛望川卻沒忍住直接大罵起來:"他媽的姚清你還有沒有綱法這破學校又不是你爸買的擱這兒牛什麽牛還洞戲女生泡妞玩,玷污新轉校生,吳昕姝這樣的美女是你那髒爪子能碰的嗎……"

此言一出,全場皆靜。虞天應用手肘搗了搗洛望川,小聲告知:"她就在那邊。"

洛望川下意識地順着虞天應的目光看過去,便看見坐在足球場邊的長凳上安靜觀望的吳昕姝。距離太遠,洛望川并不能看清吳聽姝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她一襲白裙下的嬌軀微微繃緊。他的話她聽見了,并且還刺痛了她。

洛望川幾乎是立即擡步往那邊走去,剛擡腳卻被虞天應一把拽住領子。"別去那邊。"虞天應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同時極富深意的往那邊看了一眼。随後他正視姚清的眼睛,冷淡的說:"之後不要再讓我看到你。"

人潮随着虞天應等人的離開而散去,僅剩姚清和他的幾個好兄弟們站在原地。

"呵.還狂呢,我看你還能優雅幾天。"姚清朝虞天應離開的方向啐了口唾沫,轉身揮揮手示意他的兄弟們開場:"趕緊的,別被那群垃圾毀了心情。"

遠處的長凳上,吳昕姝也随着人群提裙離開,走之前又最後望了一眼球場上的幾人。

虞天應回到座位上繼續解他的題,把洛望遠的咒罵聲當作背景音。虞天臨又重新算了算,發現是自已列式列錯了。他松了口氣,在答案一欄填上了π。

"你怎麽什麽反應也沒有"洛望川見沒人給他捧哏也沒了咒罵的興致,一把搶走了虞天應的作業本看了一眼,"草,居然在卷,你這人廢了。"

"你不寫作業嗎"虞天應頗有些不滿,"作業本還我."

"尊紀守法好好學生桑,作業借我copy一下呗。"洛望川狡黠地眨了眨眼,摸了支筆便欲開抄。這時一個紙團從窗外飛入,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洛望川的腦袋上。

"哎喲!"洛望川痛得捂了頭,而虞天應也眼疾手快地從他手裏奪回了作業,順便給了他一記暴栗。

洛望川捂着頭上的兩個大包,有苦難言。看着虞天應優雅地拍了拍本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冗自繼續寫着作業,洛望川心裏更加不爽了。

"誰他媽亂扔紙團啊"沒法指責虞天應,洛望川便把氣都撒在了紙團上。他氣憤的拆開紙團,卻發現裏邊僅有一行血字:

循環已啓。

虞天應本來還在等着洛望川情結爆發,等了老半天卻沒聽見動靜,便擡頭看了一眼,便也看見了紙團中的血字,不禁皺眉:"這是窗外飛進來的"

"啊。"洛望川白了虞天應一眼,沒好氣的答道,"你覺得我會寫出這種東西"

虞天應沒說話。他盯着那四個血字看了一會,随後收回目光:"走吧,吃飯去。"

從食堂回教室的路上,虞天應明顯感受到學校的氣氛不對勁起來。許多老師都拿着強光手電在暗處尋找着什麽,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掩飾不住的慌張,路上也沒了學生的影子。

"幺五,發生啥了"洛望川逮住走廊上匆匆而來的伍銘,悄聲問着。

"川哥,虞哥,姚清他……好像失蹤了!"伍銘有些緊張的答道,後背已被冷汗浸透,"現在姚探府校長已經派出所有老師在全校地毯式搜索找人,所有學生也被責令待在教室不準外出,班主任派我來找你們……"

"姚清失蹤了"洛望川語氣狀似訝異,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興奮。"哎呀我可太難過了!

你能不能跟老師說一聲,我也想去找他!"

"別裝了。"虞天應推了一把身邊的洛望川,看向伍銘:"除了姚清還有人失蹤嗎"

"啊"伍銘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才結結巴巴地小聲答道:"是還有兩個人失蹤。老師們清點了班級人數,發現姚清的兩個死黨,八班的楊同流和何淤也失蹤了。"

三人快步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剛到走廊上便看見"老虎"抱臂靠着門,遠遠的望着他們。

"她怎麽這麽惡心……"虞天應聽見洛望川小聲嘀咕了一句。

"老虎"是七班的班主任周芳草的外號,因其做事風格雷厲風行而得名。令虞天應感到疑感和無奈的是,似乎他在班上的成績不差,甚至可以說的上是品學兼優,"老虎"似乎還是看不慣他,甚至處處找碴針對他和洛望川,用一些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懲罰他們。而他們這一次沒有及時回歸班級,免不了又是一頓責罵。

正如虞天應所預料的那樣,他們還沒到教室門口老虎的聲音便先到了:"你們兩個人到底去哪裏了"

"吃飯。"虞天應緩下步子走到女老師面前,直視看他的眼眸。他的眼神坦蕩如砥,震得周老師的眼睛不自覺地躲閃了一下。

"吃飯哪有吃那麽晚的你們到底去哪裏了"輕咳一聲,老虎的态度開始強硬起來,說話也不由自主地帶着不客氣,"不會是你們偷偷的把姚清,楊同流和何淤給解決掉了吧"

她說話的聲音不小,引得教室裏的人紛紛側目望向窗外,有疑感,有訝異,但更多的是恐懼。虞天應忽然就很想笑,無根據的信口開河居然也能引起無知者的恐懼。

"那您怎麽不考慮考慮我和洛望川是不是有可能也被人幹掉了"虞天應嗤笑着反問道,"還是說,你也想看到我們失蹤"

"你敢和老師頂嘴"老虎暴跳如雷,"你今天就和洛望川他們站在外面吧,別想踏進七班的門一步!"

伍銘頗有些緊張的看了洛望川一眼,洛望川朝他使了個眼色安撫他情緒。虞天臨也懶得求情,默默靠至走廊另一邊,轉頭不再看老虎一眼。

正當氣氛僵化之際,一個清脆卻又有些怯弱的女聲自他們身後轉來:"呃……請問您是周老師嗎"

幾人扭頭望去,便見一個纖細瘦弱的女孩兒站在走廊中央。她的面容清秀,白裙依舊纖塵不染,一眼望去竟像林黛玉轉世,九天仙女下凡,正是吳聽姝。她看着老虎,微抿着唇,雙頰微紅,襯得她整個人都更加的柔美。

老虎見來者是個姑娘,還如此的有禮貌,自然也就放緩了聲音:"是我。怎麽了"

吳聽姝微微笑着說道:"學校要召集所有老師開個大會,李老師讓我來叫您。"

"哦對,忘了這茬了。"老虎拍了下腦袋,頓時有些不太好意思起來,"我這便去。"

見老虎要走,洛望川立馬嚷嚷起來:"老師,我們呢"

"你們"老虎瞪起眼睛正欲再訓斥一通,卻被吳所妹柔柔的聲音打斷:"周老師,李老師說這個節骨眼還是要以保護學生為要,體罰的話最近還是免一下吧。"

李老師是吳昕姝如今的班主任,又是老虎的頂頭上司,老虎沒有拒絕的道理。所以縱使她窩了一肚子火,而今也只能先擱置一旁。老虎走之前又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們,警告他們在教室裏不要生事端,然後快步離開了教學樓,朝大會議室的方向奔去。

"謝謝你。"洛望川感激的望向吳昕姝,"初次見面,還不知你姓甚名誰"

"吳昕姝。"輕輕的三個字從她齒間流出,如琴弦撥動後的樂音,落入三人的心裏。

"感謝你,吳小姐。"伍銘也由衷地感謝道,"你是隔壁六班的吧有空常來玩。"

"嗯。"吳昕姝只簡單地應了一聲,眼睛卻是始終望着虞天應的方向。最後她轉身快步離開,心間卻不自覺地泛起陣陣漣漪。

時刻多年,她終于又找回了她失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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