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夫人欣賞
夫人欣賞
杜清萱不想走,悄悄讓小厮停下,在牆角默默注視着。
她聽着四姨娘和雨薇哭喊求饒,看見她們朝自己投來怨毒的目光,杜清萱明白,若她們今日不死,就是給來日埋下了無窮的禍患。
杜清萱難免擔憂,她想過自由安穩的日子,本無意相争,卻還是被拖進了争鬥的泥沼裏。
“三姨娘私自用刑,毫無憐憫之心,念孕育杜家子嗣有功,罰抄經十卷,閉門思過。”
杜老爺聽完,喜不自勝,連連誇贊吳夫人治家有方。
杜清萱聽着,只感覺心寒,自己險些丢了性命,可對三姨娘的懲罰居然這麽不痛不癢。
看着吳夫人的目光也多了兩分憐憫,她心裏也不痛快吧?
一頓板子打到天黑,可四姨娘和雨薇都沒死,她嘆了口氣,讓小厮擡自己回房。
進了屋,杜清萱很吃驚,她原本以為會是柴房一類的簡陋住所,不成想裏面布置得竟這般奢侈。
一張木雕架子床,旁邊還有個雕花圓角櫃,前邊立架上是蝴蝶蘭盆栽,屋內書架、書案、圓桌、茶具樣樣俱全。
當杜清萱被放到床上,蓋上繡花被褥時她都覺得自己在夢裏。
“怎麽樣?喜歡嗎?”
吳夫人由銀竹扶着走了進來,還捧着一個妝奁坐到杜清萱床邊。
“見過夫人。”
吳夫人撫着她的肩膀,沒讓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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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夫人打開妝奁,露出裏面樣式繁多的珠釵,拿起一支金花寶石釵替杜清萱挽起頭發。
“這是我出嫁時,阿娘親自給我戴上的。”
此話一出,杜清萱豈會不知吳夫人的意思。
“我不是男兒。”杜清萱幾乎是脫口而出。
我不是男兒,不可能繼承杜宅家産,更不能去争杜宅家主的位置,女兒遲早要出嫁,你扶持我,沒有回報。
吳夫人恍若未聞,讓銀竹打開了衣櫃,只見裏面放滿了新制的衣衫,每件都是當下時興的款式。
杜清萱搖搖頭沒有說話,只當是吳夫人今日受了刺激,瘋魔了。
然而吳夫人卻執拗地握住她的手:“你可願喚我一聲母親?”
杜清萱靜靜地看着她許久,掙紮着起身在床上跪好,哪怕背後傷口撕裂滲血,她還是朝吳夫人深深一拜:“謝吳夫人厚愛,但我母親是杜雲茗。”
屋內靜得落針可聞,吳夫人看着她背後滲出的血珠漸漸連成一片鮮豔的紅,她就那麽跪着,即便是痛到顫抖,還是跪着。
銀竹想要說話,吳夫人卻擡手制止了她:“你且安心休養,缺什麽就讓瑞露來告訴我。”
吳夫人說完便走了,杜清萱還想再說,卻被瑞露攔下了。
“姑娘,夫人交代了,從今天起,由奴婢來照料你。”
單人居住,女使伺候,這本該是嫡女才有的權利。杜清萱沒有喜悅,只有驚恐,瘋了,當真是瘋了!
吳夫人回到房內,由銀竹伺候着卸妝梳洗,目光呆滞地盯着銅鏡中的自己。
“我又長白發了?”吳夫人看到了銀竹倉皇遮掩的手。
“我果然是老了。”
聽見吳夫人嘆氣,銀竹趕忙勸慰:“夫人今年也才三十七,正當盛年。”
然而吳夫人只是哼笑一聲:“你憋一路了,有什麽想說的,便說吧。”
銀竹小心觀察着她的神色:“奴婢不明白,杜家明明有那麽多的孩子供您挑,如今三姨娘懷孕,只要您想,咱們就把孩子接到院裏養,不比那杜清萱親近嗎?”
“我問你,雨薇雨苕不是從小養在我院裏的嗎?哪一個我沒有抱過希望,哪一個不是悉心教導?可是你看看她們,哪一個配做我吳時月的孩子?”
“她們做不得,杜清萱就做得嗎?”
吳夫人反問銀竹:“我且問你,今日若換了雨薇雨苕,會如何選?”
銀竹一埂,杜清萱的回答确實在意料之外。
吳夫人又問:“若是嫡女之位要她們用親母的性命來換,她們會如何選?”
沒等她回答,吳夫人自己答了:“她們會毫不猶豫踩着生母的鮮血往上爬,因為她們骨子裏就是這樣的人。”
吳夫人閉着眼,攥緊了手裏的佛珠:“可杜清萱不會,她養在我院裏兩年,我看得清楚,只要我助她争一個好前途,來日她必定會回報我。”
“當然,若是吳家能永遠不倒,哪怕她杜清萱是男兒我也不要。”
吳夫人說完,嘆了口氣:“可如今吳家勢弱,已經到了要杜家幫扶的地步。三房跋扈,若無依靠,我日後該如何在杜家立足?”
銀竹皺了眉:“可她畢竟是杜雲茗的女兒。”
吳夫人聞言,眼裏有了殺意,她勾了勾唇角:“她殺我兒,我奪她女,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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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總是過的飛快,轉眼就到了上巳節,這段時日杜宅難得消停,杜清萱也養好了傷。
馬車緩慢走着,漸漸聽到了說笑聲,杜清萱掀起車簾看去,溪水邊已經搭起幕帳,有幾個衣着華麗的姑娘正在擊球,想來便是溫家的女兒。
“溫老夫人安好!”
吳夫人領着杜家女兒向一位雍容華貴的老太太問好。
老太太看起來很好相處,慈愛地握着吳夫人的手:“好,都好!今日風大,你們多穿衣裳,別受了風寒。”
“謝老太太關懷!杜家孩子不多,往年上巳節過得也不熱鬧,這次沾溫家的光,帶姑娘們好好出來逛逛。”
老太太仍是笑着,但一旁的溫氏夫人臉色卻沒那麽好看。
可惜雨薇雨苕還偏偏想往她面前湊。
“雨薇見過夫人,早聽說夫人天生麗質,風華絕代,今日得見夫人,雨薇三生有幸。”
杜清萱垂目聽着,只覺得雨薇太過急于讓溫夫人記住她。
雨苕見狀趕忙掏出香囊送到溫夫人面前:“雨苕見過夫人,這香囊是雨苕親手縫制,裝了上好的秋蘭、江離、辟芷等香草,還望夫人笑納。”
杜清萱微微皺眉,不明白雨苕腦子到底長哪去了?強調上好是顯擺東西貴嗎?倒像是看不起溫夫人一樣。
果然,她們倆一折騰溫夫人臉色更差了,若不是顧及臉面,杜清萱覺得她能當場罵出來。
此時,身後傳來了密集的馬蹄聲,杜清萱沒有回頭,但聽聲音應當有許多人。
杜清萱注意到溫夫人臉上的不滿一掃而空,換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來人非富即貴。
杜清萱正想着,就聽見馬蹄聲停了。
“寧兄,怎麽不走了?”
來人是寧煜?
溫夫人趕忙抓緊機會:“寧公子,鄭公子,陳公子,今日出來射雁嗎?我家老爺和公子也正巧在林裏射雁,若有用得着的地方,盡管吩咐。”
陳公子啧了一聲:“寧兄挑的地方果然就是好,吸引這麽多人來!”
溫夫人遭了忽視也沒冷臉,反而更加熱切地說道:“我們正午在此設宴,若是公子們不嫌棄,不妨來飲一杯桃花酒。”
“如此甚好,多謝夫人美意。”
寧煜語聲輕快,仿佛很高興。
杜清萱忍不住回頭看了寧煜一眼,恰巧見他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杜清萱低頭颔首算是向他行了禮,接着又背過身去。
“正好我今日帶了彩頭,宴間再與各位同樂!”
寧煜說完,也不再停留,領着衆人離去。
他剛走,杜清萱便聽見溫家姑娘竊竊私語道:“那便是寧大将軍家的公子嗎?果真是風流倜傥,一表人才。”
“自然錯不了,京城中哪裏還能再找出第二個寧公子,我聽聞寧大将軍與夫人伉俪情深,夫人亡故後也未再續娶,故而家中只有一位獨子。”
杜清萱定了定神,想不到寧煜的家世竟這般顯赫。
“哎呀,來得正好!”溫老太太看着折花回來的女使十分高興,挑了一朵鮮豔的木槿花戴在鬓邊。
“你們也各自挑一朵戴上吧!水靈靈的丫頭戴鮮花更好看!”
溫老太太樂呵呵地笑着,溫夫人與溫家姑娘也都挑了花戴上。
吳夫人剛拿完,雨薇雨苕便擠了過去,各挑了朵豔麗的山茶和木槿花戴上,毫不避諱溫家老太太和溫夫人也挑中了同樣的花。
果不其然,溫夫人的臉又黑了,但溫老太太大度,連連誇贊,溫夫人也不好說什麽。
杜清萱看的明白,于是挑了朵雪白的杏花戴上。
溫老太太柔聲問她:“旁人簪花多挑鮮豔明麗的,你怎麽挑了朵這麽素的?”
杜清萱向前朝溫老太太行了禮,撫着鬓邊的杏花說道:“民女學識淺薄,只略聽聞民間常以杏林稱頌醫家,民女欽佩他們懸壺濟世的仁心,所以喜歡杏花。”
溫如拘入仕前,溫家本是四處漂泊的郎中,溫老太太更是醫家之女,聽了這話高興得合不攏嘴:“好,好!是個好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民女杜清萱,問老太太安!”
杜清萱禮數周全,如今溫夫人看她,也多了兩分欣賞。
拜見完溫家長輩,吳夫人就放她們去玩,雨薇雨苕抓緊機會去結交溫家姑娘,杜清萱則自己躲到一邊放起了風筝。
她在茶山時常看別的孩子放風筝,很喜歡彩繪的燕子圖案,只是那時和姐姐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凄苦,從未擁有過。
如今能自己放起風筝,心中自是高興,她把風筝放的很高,杜清萱喜歡自由喜歡風,此刻便把風筝當成了自己,去更高的地方看更廣闊的風景。
可惜風向突然變了,原本平穩上升的風筝被刮得四處亂晃,一陣疾風吹過,線倏地繃緊後也斷了。
她眼睜睜看着風筝墜入林中,心中不是滋味,正好時間離開席還早,就悄悄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