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當年真相
當年真相
烈日當空,西廂房外嬌豔的薔薇被曬得低下了頭。
杜清萱想的入神,再擡頭已經到了西廂房門口,裏面冷清極了,只有雨薇一個人坐在院裏哭。
杜清萱冷眼瞧着,四姨娘如今昏迷不醒,伺候的家仆卻只剩下了秋蘭一人,此刻忙着煎藥喂藥,再無心顧慮其他。
這倒是個好機會。
入夜時,杜清萱慢慢摸進了西廂房,亮着燈的顯然是四姨娘住所。于是她朝另一邊走去,終于在最裏面找到了上鎖的屋子。
門前已經積了大堆落葉,顯然許久沒人回來過了。
杜清萱用樹枝撩去蜘蛛網,推開窗戶爬了進去,裏面堆了厚厚一層灰,嗆得杜清萱連連咳嗽,她只得翻出手帕圍上。
裏面堆着很多東西,似乎是二姨娘走後便沒人動過,最令杜清萱意外的是,妝臺上的首飾和衣櫃裏的衣裳竟然都還在。
即便二姨娘沒帶走,以杜老爺視財如命的性格,怎會舍得讓這些東西蒙塵?
杜清萱繼續看着,發現書桌上還有詩稿。
她擦去厚重的灰塵細細看着,發現都是些表達思念愛慕的詩詞,上面的字娟秀清麗,一看便知是女子所書。
二姨娘大約愛極了杜老爺吧?
杜清萱一張張看着,不慎碰掉了一卷字畫,灰塵四起,杜清萱捂住口鼻往回退,灰塵落定時卻驚得說不出來話。
畫上的女子,是冷絹?
杜清萱細細瞧着,覺得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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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聽見身後有異響,杜清萱立即蹲下躲到書案後,回頭去看,原來只是一陣風吹過。剛松了口氣,就見風吹了一張紙片過來。
似乎是符咒一類的東西,杜清萱沿着牆面一看,發覺四角都放了驅邪的法器,究竟在避諱什麽呢?
杜清萱搖搖頭,去收拾書卷,卻在卷到冷絹手臂時一怔,當即冷汗直流。
冷絹手臂上有一塊紅色胎記,為何與今日攔在栀子花前的末兒手上的傷疤位置一樣?
杜清萱的心砰砰直跳,趕忙收起東西離開了西廂房。
夜已深,杜清萱被心裏的猜想吓得夠嗆,但是怕杜老爺處置了吳夫人,只得硬着頭皮又去了廚房。
這回運氣似乎不錯,栀子花前沒人守着,她用樹枝輕輕翻動土壤,瞧見了一枚小兒戴的平安鎖。
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聽見旁邊傳來腳步聲,她急忙埋好東西,躲到一邊。
又是末兒,她捧着一碟子海棠糕坐在栀子花旁。
“兒啊,娘今天替爹爹收拾了禍害,還報複了吳時月,你爹爹終于要為我們做主啦!”末兒癡癡地笑着,咬了一口海棠糕。
“娘最愛吃的就是海棠糕,以前你爹爹每日都給我買。”
末兒說着,流下了兩滴清淚:“可那吳時月太壞,偏生把毒下在海棠糕裏,害了你,害了阿娘。”
“她趕娘走,可娘舍不得你爹爹,便是毀了這臉也要回杜宅,總歸是在廚房得了份差事。”
“後來吳時月懷孕,娘也把毒放在點心裏,借杜娘子的手送給了她。”
末兒笑的猙獰:“她終于嘗到了和我一樣的滋味,報應!報應!”
杜清萱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此局無解。今日三姨娘的孩子不是吳夫人害的,可二姨娘的孩子總歸是。
怎麽辦?
杜清萱細細盤算,其實二姨娘的事情已過去多年,她當初不可能沒說過,但沒能動搖吳夫人,想來是沒有實證,既如此,也不必怕她,況且,正好洗了母親的冤屈。
杜清萱打定主意,立即上去抱了栀子花就跑。
末兒回過神時,她已經跑出去很遠,末兒立即叫喊着去追。
“還我兒來!還我兒來!”
凄厲的叫喊聲想徹宅院,杜老爺的書房也亮起了燈。
他哆哆嗦嗦地裹着被褥躲在床腳,喃喃念叨着:“絹娘,絹娘!不要害我!”
管家聽見動靜趕忙進去,連連安撫。
可杜老爺仍舊驚慌失措,這時,他總算記起吳夫人的好,一把拽過管家:“快去請夫人,快去請夫人!”
門外候着的家丁趕忙去了。
當吳夫人穿着寝衣,披着披風趕來時,杜老爺急忙撲到了她身上:“時月,時月,你聽到了嗎?那個瘋女人回來了,你快幫我趕走她!”
吳夫人皺眉怒喝道:“還不快去把那裝神弄鬼的人給我抓來!”
正好此時杜清萱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手裏還托着那盆栀子。
“清萱?”夫人有些意外。
緊接着凄厲的哭喊聲響徹書房,末兒追來了。
見那女人往杜清萱身上撲,銀竹瑞露趕忙護住了杜清萱,指使小厮把人拿下。
“是你在鬧?”夫人疑惑地看着杜清萱。
杜清萱放下栀子,指着末兒說:“她就是二姨娘冷絹。您和三姨娘的孩子都是她害的。”
吳夫人聞言站立不穩,直直往後摔去,杜清萱趕忙扶住她:“千真萬确!”
末兒依舊撕心裂肺地叫喊着,看見杜清萱與夫人說話,更是氣惱:“吳時月,你竟然讓人搶我孩子!快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杜老爺此刻懵的厲害,卻還是沖末兒大喊道:“你是何人?膽敢在杜宅裝神弄鬼!”
末兒的哭嚎忽然就停了,直勾勾地盯着杜老爺,混濁的眼裏難得有了幾分委屈。
這時杜清萱怒喝出聲:“你害了夫人和三姨娘的孩子,認是不認?”
在場所有人都驚了,末兒剛想争辯,杜清萱卻将栀子花高高舉起,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
末兒睜大了眼,連忙伸出手去夠,可有家丁拉着,她過不去,掙紮許久只能跪在地上哭。
杜清萱作勢要扔,末兒立即哭吼出聲:“認!是我害了吳時月和三姨娘的孩子。”
接着她又哭着說道:“吳時月害了我的孩子,這是一命抵一命,三姨娘懷的是禍害,老爺親口說那孩子克他!我這都是為了老爺好!”
說完這句,杜清萱目的已經達到,于是把手裏的栀子放下了。
杜老爺上前指着她:“你這個毒婦,我杜家與你何怨何仇,你要殺我兩子!”
然而末兒只是咬緊嘴唇,淚流滿面地低下了頭。
是啊!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成了面容醜陋的老媪,哪裏還有臉面去見情郎呢?
“賤人!”吳夫人忍無可忍,上前将她踹倒在地:“我殺了你!”
銀竹極忙拉住夫人,将她手裏的簪子拿走:“夫人冷靜,我們報官即可,莫要髒了自己的手。”
末兒一聽這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報啊!正好我要去官府老爺面前說個分明,當初你害我兒的事,我必得讨個公道!”
吳夫人當即打了她一耳光:“我何曾害過你的孩子?”
末兒瞪着她:“當年宅裏只有你我二人,除你以外,誰會害我?”
吳夫人冷笑着:“當年你吃穿用的東西都查了,哪樣有毒?”
末兒暴怒,掙紮起身死死盯着她:“當年廚房給我端了盤點心拼盤,我剛吃海棠糕就滑了胎,你的毒就是下在海棠糕裏!”
“荒唐,我下毒只下一塊點心?我怎知你會吃哪塊?”
“我最愛吃海棠糕!老爺知道的!”末兒說完,自己也愣住了。
吳夫人扯過她的衣袖,冷冷道:“我從不知你愛吃海棠糕。”
一句話,驚得末兒跌倒在地。
聽見海棠糕,杜老爺終于知道了末兒是誰,也慢慢坐到了臺階上。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報官。”末兒喃喃着,忽而想起當年她說要報官時,杜老爺也是一臉驚恐。
很多不願意相信的東西浮了出來。
她慢慢爬到杜老爺腳邊,抓住了他的靴子:“老爺,我們報官吧。當年您說吳家權勢太盛,得罪不起,如今吳家破落,我們報官吧?”
末兒幾乎是懇求地看着他,杜老爺卻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過了許久,他啞着聲音說道:“絹娘,你是娼妓出身,杜宅不能有生母是娼妓的孩子。他會被人恥笑一輩子的,你明白嗎?”
多年的真情與瘋魔換來的卻是這樣殘酷的現實。
末兒怔怔地看着他,忽而又哭又笑,抱着她的栀子花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來人!把這瘋婦給我抓回來!”吳夫人紅着眼睛呵斥道。
杜老爺卻攔下吳夫人又擺了擺手:“讓她走,讓她走吧。我只想睡個好覺。”
接着他倉惶一笑,似乎有解脫之感:“後半輩子,我終于能睡個好覺了。”
看着杜老爺由管家扶着進了屋,杜清萱明白,他只在乎他自己,其他任何人的苦楚都不會放在心上。
為了彌補自己心中多年的愧疚和恐懼,他選擇對兩條人命視而不見,所謂的擔心娼妓之子被人恥笑,其實他是怕自己被人恥笑。
荒唐,荒唐,到最後還要說着冠冕堂皇的話哄騙冷絹。
杜清萱垂下頭,嘆了口氣。
今夜的月色真美,杜清萱擡頭看着,總算替母親洗刷了冤屈,這感覺似乎不錯。
她慢慢走着,路過西廂房門口,餘光瞥見四姨娘房裏竟然還亮着燈!
杜清萱腦袋一空,要命,正事沒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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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塵嚣一下又一下的揮着鞭子。
“你倒是熬得住。”寧煜冷冷道。
“呸!”被鐵鏈吊着的男人朝屏風啐了口唾沫。
啪地一聲,鞭子落到了他的正臉上,幹裂的嘴唇立即皮開肉綻。
那人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咳了許久,死死盯着屏風後的人罵道:“走狗!亂臣賊子!”
咯噔咯噔響了幾聲,在男人撕心裂肺地叫聲中,他的腳指被踩斷了,可塵嚣仍舊沒有擡腳。
男人的哭嚎再度傳來,他痛苦地嘶吼道:“你們絕對不可能從我口中得到任何消息!”
“呵!”
寧煜唇角微勾,撫摸着劍穗上的紅蓮玉墜說道:“負責給你送信的人也是這麽說的,但現在,你不也成了我的坐上賓?”
那男人仍在叫罵,寧煜卻淡淡道:“不急,改日再來看你。”
說罷,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