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皇子抓周
皇子抓周
塵嚣駕着馬車在宮道上慢慢向前,寧煜坐在裏頭閉目養神。
“阿煜哥哥!阿煜哥哥!”
寧煜眉頭一皺,見馬車被攔下,只能無奈地掀開簾子。
“見過敏和郡主!”寧煜給她行了禮。
“免禮免禮!”敏和趁機去扶他的手,卻被寧煜眼疾手快地躲開了。
敏和拉了個空,也沒冷臉,依舊笑容滿面地從嬷嬷手裏接過食盒遞給寧煜:“聽說阿煜哥哥喜歡吃櫻桃,我特意求母親讓江南巡撫進獻的,我那兒還有許多,阿煜哥哥要是喜歡,我就天天給你送。”
“多謝郡主厚愛!臣擔不起。”
寧煜面無表情地又朝她行了禮:“臣還要去參加小皇子的周歲宴,恕不奉陪。”
寧煜說完立即上了馬車,一按塵嚣的肩膀沉聲說道:“走。”
于是塵嚣沒給敏和阻攔的機會,立即驅車往前,敏和想追,卻被嬷嬷拉住,只能站在原地一聲接一聲的喊着阿煜哥哥。
福滿殿內已經坐了許多人,此刻語聲不停,倒也熱鬧,寧煜剛剛入座,陳昌樂就湊過來了。
“寧兄寧兄,你給小皇子準備了什麽好東西?先讓我開開眼。”
寧煜知道拗不過,只想趕緊把這搖着自己胳膊的人打發走,就讓塵嚣打開錦盒給他看了一眼。
“哇!這個成色的玉如意!”
陳昌樂瞪大了眼,連連拍着寧煜的肩膀:“将軍府就是将軍府,財大氣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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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煜看見永安公主扶着太後進來,問陳昌樂:“快開宴了,聖上和貴妃怎麽還不來?”
他們随着衆人給永安公主和太後行完禮後,陳昌樂小聲說道:“聖上早就到了,但不知怎麽了,貴妃派了個婢女過來,就匆匆忙忙去了益華宮。”
寧煜回頭瞥了塵嚣一眼,塵嚣輕輕用食指敲了兩下桌檐,這是沒有變故的意思。
寧煜定了心,很快,皇帝就和抱着皇子的貴妃一起來了。
貴妃今天打扮的十分氣派,頭上金燦燦的一片,簡直要把黑發全部遮蓋住,身上嫣紅繡鳳凰的袆衣更是皇後的規制,但是今天的太後和永安似乎格外寬容,都當沒看見一樣。
宴席上,皇帝和貴妃頻頻與朝臣對飲,歌舞弦樂不停,俨然一副君臣和睦,盛世太平的景象。
“行了,帶小皇子去抓周吧。”太後似乎有些疲倦,揉了揉眉心。
“是。”
皇帝一揮手,宮殿中央的宮娥就退下了,幾個宦官擡着系有紅綢的木桌上來,上面放着算盤、錢幣、印章、文房四寶等吉祥之物。
貴妃從乳母手中抱過皇子,又嬌滴滴地朝皇帝行了禮:“陛下,抓周無非是些尋常物,不如您将腰間玉佩作為恩賞放到木桌上,看成兒有沒有福氣抓到。”
太後冷哼一聲,這女人算盤打得響,皇帝戴的可是龍紋玉佩,她恨不得告訴所有人她兒子有帝王之相,這才巴巴地去求。
見皇帝當真取下玉佩給她,貴妃立刻俯身謝恩。
不過太後心有盤算,懶得理她。
貴妃拿着玉佩,趁人不注意打開袖中的瓷瓶,将蜂蜜淋到了玉佩上。她鮮紅的唇角微微勾起,成兒的太子之位,她的皇後之位,闵氏一族的榮耀,她都要定了!
永安看着她的小動作,嗤之以鼻地冷笑一聲,接着轉頭看了小皇子的乳母一眼,那乳母便朝永安微微一颔首。
宴席中央,貴妃已經将皇子放到木桌上,不忘用沾了蜜的手指碰一下他的嘴唇,又把玉佩放到了自己的正前方,她緊緊攥着衣袖,心裏不停默念着:去找蜂蜜!去找蜂蜜!
看見小皇子舔完嘴角的蜂蜜,還茫然地坐着不動,貴妃恨鐵不成鋼的盯着他,悄悄擡了手,輕輕念叨着:“到娘這來!到娘這來!”
不負所望,小皇子确實笑着朝她爬來了,可卻越過玉佩抓上了一個黑銀镂花球。
這是什麽?
還沒等貴妃反應過來就見小皇子高興地抓着镂花球搖,叮鈴叮鈴的聲音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來人吶!快來人!趙大人暈倒了!”侍奉酒水的婢女驚呼出聲,立即有人圍了過去。
可接下來,席間大臣就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剩下的人都忍痛捂着肚子,滿頭大汗。
叮鈴叮鈴,鈴聲不停,飯菜裏慢慢爬出了許多黑色的幼蟲,吓得所有人面色煞白。
永安由婢女扶着起身,動作裏透露出虛弱之感,好不容易站定又怒喝出聲:“把那镂花球給我奪下來!”
門外的禁軍聞言沖了進來,将小皇子手中镂花球搶走,受了驚吓的小皇子立刻哭鬧不止。
永安皺着眉看了一會兒,當着衆人的面将镂花球使勁一摔,一條拇指大的母蟲就爬了出來。
“是蠱,是蠱!”席間立即有人大喊。
這下殿裏炸開了鍋,群臣哀嚎聲、斥責聲不絕于耳。
皇帝想說話卻發覺自己也是腹痛難忍。
太後當機立斷:“請國師!”
很快,國師就杵着彩綢桃木杖上殿了,他掃視一圈殿中情景,眉頭緊皺,閉上眼焚了張符咒,嘴裏不停念叨着。
再到睜眼時,他走到小皇子面前,用桃木杖指着他說:“此子乃是妖邪托生,萬不可留!”
“陛下!這是污蔑!”
貴妃一把抱起小皇子,指着永安:“是你!是你安排的,你在飯菜裏下毒!”
永安看着她,眼裏是遮掩不住的得意。
太後怒喝出聲:“放肆,貴妃攜子當衆行蠱術,謀害皇上,毒害重臣,日後必然危害我朝江山社稷,來人,拖下去行火刑!”
“母後!”
皇帝強忍着劇痛起身,看向太後:“此事一定另有隐情,請母後寬限些時日,兒臣一定能查明真相。”
太後沒有說話。席間卻已經有朝臣規勸道:“皇上,此子妖異,萬不可留啊!”
“是啊!求陛下為萬民着想。”
“求陛下為江山社稷着想!”
……
懇求皇帝殺掉貴妃母子的呼聲越來越高,貴妃吓得癱坐在地,護着成兒拼命搖頭:“不是本官和皇子,是永安!是永安給你們下了毒啊!”
可惜沒有人聽她辯解,朝臣身上的劇痛都是真的,無論是蠱術還是永安下毒,唯有置貴妃母子于死地,他們才能活。在這一點上,所有人的意見都達成了統一。
貴妃見狀趕緊去求皇帝:“陛下,陛下,您救救成兒啊!他是您唯一的皇子啊!”
太後纖細的指尖撫過衣袖上華美的繡花,朱唇輕啓:“皇帝,龍體要緊,你要是當着衆臣的面被自己的皇子害死了,即便寧大将軍回京,也怨不到哀家和永安身上。”
太後話說得極輕,可偏偏每一個字都在捅皇帝的心窩子。
皇帝淚眼婆娑地閉上眼,清楚今日死的不是皇子,就是自己。
心裏很快就有了決斷,他哀痛地看向跪坐在地的貴妃和嚎啕大哭的成兒,低頭哽咽道:“謹遵太後懿旨。”
此話一出,翹首以待的禁軍将貴妃和皇子從長階上拖了下去,任由貴妃繡鞋在臺階上留下斑駁的血痕。
在貴妃母子的哭聲中,皇帝背過身,他不敢去看,也不敢去聽。
很快,殿外就傳來了慘烈的呼救聲,皇帝閉着眼,卻仍舊避免不了充滿血腥味的煙塵往他鼻腔裏沖。
他攥着手,指甲嵌入血肉,鮮紅的血液一點一點落在他明黃的衣衫上。
過了很久,外面的哀嚎聲終于停了,國師給衆人奉了茶水,腹痛立刻好了,就連昏厥的趙大人都生龍活虎地站起來叩謝聖恩。
鬧劇落幕,福滿殿裏的人都跟在太後和永安身後,逐漸退了出去。
最後只剩下了高位上的皇帝,他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語:“費盡心機得來的皇位,居然是這個滋味。”
他抹着淚,臉上的哀戚和自嘲雜糅在一起,組成一個扭曲猙獰的笑容:“朕是天子!朕是天子啊!”
在殿內皇帝逐漸癫狂的笑聲中,寧煜緩步走下臺階,踩着地上擦不淨的黑灰過去。
寧煜心中沒有悲喜,只剩麻木。回頭冷眼望着在殿內發瘋亂跑的皇帝,所有人悲劇的始作俑者是他,今天,也該輪到他嘗嘗痛失至親的滋味。
明月高懸,清冷的光輝灑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寧煜喝着酒,望着江中那輪虛無缥缈的月亮。
“公子,您少喝些吧。毒雖解了,但也傷身啊!”
塵嚣見寧煜沒有生氣,又小聲問道:“我們提前準備的解藥,為何不服?”
寧煜還是不說話,塵嚣就抱着劍,靠在牆上,嘀咕道:“今日我還以為永安公主真的會殺了聖上,那麽好的機會!”
寧煜冷笑一聲:“她不會,她不敢。”
一陣寒風吹過,寧煜發帶翻飛,他又猛灌了一口酒,逐漸冷了神色:“永安一直想扶持胞弟宜王當皇帝,近些年聯合太後一起籠絡朝臣,逐漸獨攬大權。不殺皇帝唯一的原因就是懼怕父親統帥的南境二十萬大軍和分封到黔地的表兄。”
“允王殿下?”塵嚣有些意外,印象中允王只是個仁德的藩王。
“是。”
寧煜又喝了一口酒,眼眶有點泛紅:“若是皇帝有閃失,宜王靠永安和太後拿捏着的一群文弱書生怎麽可能和有二十萬将士擁護的表兄争?”
他微微一頓,晃着手裏空了大半的酒壺:“所以皇帝必須活着,三方勢力制衡,想角逐出勝者,要麽永安奪走父親兵權或是殺掉表兄,要麽就是寧家跳脫出君臣枷鎖,揮軍京都。”
半晌,寧煜扔了酒杯,閉上眼深吸口氣:“可我寧家絕不做亂臣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