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裏難受

心裏難受

杜清萱垂眸,從容地抱着琵笆坐下,手指在琴弦上優美地舞動,清越婉轉的弦音像冷冽的泉水一樣從她的指尖傾瀉而出。

她就那樣靜靜地坐在落雪亭中央,明明奏着明豔歡快的曲子卻清冷的像天上的月亮。

曲畢,她起身将琵琶抱還給祁雲霧,朝衆人行禮:“獻醜了。”

祁雲霧愣了好一會兒才接過琵琶,文楚怡眼裏也滿是震驚。

文楚愉第一個鼓掌:“清萱姑娘此曲靈動婉轉,宛若天籁!”

“是啊是啊!”

“杜姑娘的琵琶技藝當真是精妙絕倫!”

周遭貴女欽佩不已,毫不吝啬地為杜清萱喝彩鼓掌。

杜清萱松了口氣,這一關,總算是過了。

馬車在街道上慢悠悠地走,杜清萱的身子随着車身輕輕搖晃,今日博得了高門貴女們的認可和贊賞,按理說是好事,可她無論如何就是高興不起來。

“賣葡萄,酸甜可口的葡萄喲!”街道兩邊的攤販賣力吆喝着。

杜清萱掀開簾子一看,竟然到了攬月樓前,雖然還沒到晚上,但裏面已經坐滿了人。

“停車。”

杜清萱心裏實在堵得慌,她給車夫塞了銀子囑咐他先回杜宅,然後自己進了攬月樓。

Advertisement

剛進門時,杜清萱有些局促,許多衣着華貴的人與她擦肩而過,她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出現在這裏。

可剛剛轉身,笑容滿面的店小二就迎了上來:“姑娘,樓上青悠間用膳嗎?”

杜清萱認識他,他就是上次接待自己和依依的小二。

鬼使神差地,杜清萱開口問道:“青悠間的主人在嗎?”

小二眼睛一亮:“在,您先上樓,我去通傳一聲。”

逸蘭間內,杯盞碰撞聲不斷,陳昌樂摟着好兄弟的肩膀講笑話,逗的全場哄笑聲不斷。

鄭浩軒不禁打趣他道:“旁人過生辰都是由着別人來哄自己高興,你倒好,先把賓客挨個哄高興了!”

陳昌樂自豪地一拍胸口:“那是!我陳某人永遠把兄弟放在第一位,我生辰,必須得先讓我兄弟高興!來,喝!”

鄭浩軒和寧煜無奈地搖着頭,陪着他把酒喝了。

此時塵嚣推門進來,端着果盤湊到寧煜耳邊:“姑娘來了,想見您。”

寧煜壓抑着嘴角的笑容準備起身,見陳昌樂樂呵呵地端着酒過來了。

他從果盤裏拿了顆葡萄扔進嘴裏:“嗯!塵嚣端的葡萄就是不一樣,多蹭蹭寧兄,保不準明年開春我能考狀元!”

陳昌樂說着就要把手往寧煜肩膀上搭,卻被鄭浩軒用折扇打了手背:“這麽迷信,你幹脆求寧兄保佑你得了!”

“好主意啊!”

陳昌樂恍然大悟似的盯着寧煜:“寧兄,你祝我高中狀元吧!”

鄭浩軒剛想罵他,卻見寧煜端着酒站了起來:“昌樂,為此春酒,以介眉壽。願你一舉登科,蟾宮穩步,桂香滿袖。”

寧煜說完,碰了下陳昌樂的酒杯,一飲而盡。

陳昌樂沒反應過來,只愣愣把酒喝了。

下一秒,寧煜沖他抱拳:“我還有事,告辭!”

“哎!”

陳昌樂看他轉身離去,急忙去追,卻聽寧煜喝了聲:“塵嚣!”

塵嚣立刻關門,把陳昌樂攔在了門內。

“寧煜!今日我生辰!”陳昌樂憤憤不平地叫喊着。

杜清萱一個人在雅間坐着,很快就後悔了,她與寧煜只是萍水相逢,卻讓人家多次出手相救,自己不想着怎麽報恩,反倒連心裏難受這點小事都要賴上他。

實在是蹬鼻子上臉!

杜清萱暗暗罵了自己好多句,急忙去找幫忙通傳的小二。

可剛推門出去,她就撞到了某人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混雜着酒氣将她包圍了。

“對不起!對不起!”杜清萱急忙整理好松散的發髻,連連道歉。

“沒關系。”男聲清潤柔和,好聽得有些熟悉。

杜清萱一擡頭,就對上了寧煜明亮清澈的眼。

被這樣好看的眼睛全神貫注地盯着,杜清萱的臉驀地紅了,不過似乎他的臉也有一點點紅,應該是喝了酒的緣故。

“你,喝酒了嗎?”

寧煜點頭:“今日朋友過生辰,我陪着喝了幾杯。”

“那你忙,我先走了。”

杜清萱貼着門想要從他身側過,卻被寧煜攬着肩頭拉了回來。

“你說想見我,我高高興興地來了,才剛見上,怎麽匆匆忙忙就要走?”

寧煜說這話時躬身看着她,離得太近,溫熱的氣息撲到了杜清萱臉上。

杜清萱的臉紅透了,連忙擡手遮住。

寧煜站直身,輕聲笑了:“吃飯了嗎?”

杜清萱誠實地搖搖頭。

“正好!我也沒吃飽。”寧煜往外看了一眼,小二立即進來上了菜。

“除了你上回愛吃的,還加了幾道新菜,你嘗嘗。”

寧煜拉着她坐下,夾了塊炙鵝給她。

杜清萱為了避免與他對視,只能埋頭吃着。

寧煜注意到杜清萱詢問自己是否喝酒時,眉頭輕輕皺了下,猜想着她應當是不喜歡自己身上的酒氣,于是趁此間隙去裏間換了衣裳,又用茉莉花茶漱了口。

“萱萱尋我,可是有事?”

一聽這話,杜清萱夾着的蝦仁掉到了碗裏,怎麽說?突然找他,打擾了他朋友的生辰宴,只是為了心裏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

杜清萱輕輕咬着下唇,不知如何開口。

寧煜看她這副模樣反倒擔心起來:“你怎麽了?”

“沒,沒事,我,我不知道你今日有事。對不起。”杜清萱聲音很小,像犯了錯的孩子。

寧煜卻是會心一笑:“我很高興,每次見萱萱都很高興,如果萱萱沒事也會來見我,就更高興了。”

杜清萱這才敢擡頭看他,發現他真的沒有生氣,于是松了口氣,把心裏話慢慢說了出來:“今天,我當着很多高門貴女的面彈了琵琶。”

寧煜靜靜地看着她,眼裏只有柔和的笑意。

“她們都誇我,可是,我不高興。”

“為何?”寧煜唇邊的笑意慢慢淡了。

“彈之前,我怕我彈不好,遭人恥笑,彈之後,我後怕,怕自己不會彈琵琶或者彈的不好。”

杜清萱慢慢低了頭:“好像,我只要沒辦好一件事情,就會一腳踩空,所擁有的一切都會離我而去。”

寧煜心疼地皺緊眉,輕聲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心本就如此,與其強求留不住的,不如把握珍視自己的。”

他說完,杜清萱倒是明白了,原來心裏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是因為發現身邊沒有人會堅定地站在自己這一邊,更沒有人珍視自己,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話,盼望着她摔下去,粉身碎骨。

想到這,她嘲諷地勾了勾唇角,那點凄涼的笑意轉瞬即逝。

懂了,心也冷了。

在落寞吞噬她之前,掌心忽然有了暖意。寧煜不知道什麽時候湊近了,握着她的手:“萱萱,看看我吧。”

杜清萱猛然擡頭,聽見他繼續說道:“如果你覺得一切都會離你而去,那你的一切裏面一定沒有我。”

杜清萱吓得驟然起身,不慎将身後的盆栽撞倒了。

“公子?”塵嚣聞聲而來。

“無事。”寧煜起身去看杜清萱的手是否傷着。

門外的塵嚣則繼續說道:“陳公子問了家仆,知道您沒出攬月樓,此刻搬了把椅子,就守在門口堵人,連進出的姑娘都要盤問上一番。”

“完了!夫人還等我回去用晚膳呢!”杜清萱犯起愁。

寧煜唇角微勾:“無事,他樂意守,就讓他守去。”

說罷,寧煜推開窗,攬住杜清萱的腰一躍而下。

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他腳尖輕點江面,一圈圈漣漪散開後已經帶着杜清萱上了對面房檐。

他步履輕盈,矯健如燕,杜清萱只能聽見耳畔的風聲和腳底清脆的瓦片碰撞聲。

突然,他帶着她躍入一處庭院,摘了蓮池中央的紅蓮又揚長而去。

停下來時,杜清萱發覺自己已經到了杜宅後院的牆邊。

“你怎會認得這裏?”

寧煜指着身後的巷道:“上次是在那裏撿到你的。”

原來三姨娘當時把她扔到了這裏,看着髒亂的巷道,杜清萱心裏升起一股悲涼之意。

“送給你。”寧煜突然把手裏的紅蓮遞到杜清萱面前。

“這,不好吧?”杜清萱有些為難。

寧煜笑了:“剛剛那院子就是将軍府的後院,我采自家花草送人,有何不可?”

“竟然有這麽紅的睡蓮。”杜清萱指尖輕輕觸碰着鮮紅如血的花瓣,只覺得這蓮當真是美極了。

“這是我母親生前培育出的稀罕品種,她取名叫绛焰,只有将軍府有。”說起母親,寧煜臉上全是驕傲的神色。

杜清萱搖搖頭:“這太名貴了。”

“好了,不是着急回家嗎?”

寧煜将睡蓮塞到她手裏,又擺擺手:“快回去吧。”

杜清萱看着暗下來的天色,不敢逗留,急匆匆抱着睡蓮回了杜宅。

“清萱?”

剛過連廊,杜清萱就被叫住了。

回頭望去,原來是吳夫人和銀竹。

“你這是上哪弄來了三朵紅蓮?”吳夫人的眼裏滿是驚奇。

杜清萱急忙将紅蓮藏到身後:“街上買的。”

“這紅蓮看着名貴,怕要不少銀子吧。”銀竹好奇地張望着。

“沒有,江邊老伯在賣,我也是從很多中才挑得這幾支。”

銀竹還想再問,卻被吳夫人攔下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吃過晚飯了嗎?”

杜清萱點點頭:“逛累了,就在外面吃了。”

吳夫人柔和地笑着:“那你回去歇着吧。老爺今日不在家,晚回來一會兒,不打緊的。”

杜清萱謝過吳夫人,捧着紅蓮急匆匆跑了。

“夫人,那紅蓮實在漂亮,不如咱們也上街去挑兩支?”

吳夫人掃了銀竹一眼:“你就當沒見過這紅蓮,今日清萱晚歸的事也不許任何人知道。”

銀竹不解,卻也沒有再說,只順從地答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