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嬰靈

嬰靈

住在飛鳥鎮仁德路上的人們一直過着平凡安穩的生活。他們互相關心，互幫互助，同時，也熱衷于打聽鄰居間發生的那些事。

最近一段時間，他們的讨論對象都集中在鄰居多傑夫婦身上。

多傑夫婦住在仁德路十四號，他們是一對非常恩愛的夫妻，也是一對非常熱心的鄰居。多傑先生身材高大，樣貌英俊。以前，他很愛笑，與他閑談時總是能聽到他那爽朗的笑聲，又因為他的下巴很光滑，幾乎看不到一點胡渣，所以常常有熟人調侃他：“嘿！你胡子跑哪去了？”每當這時，他都會頂着微紅的臉，笑着回答：“我愛人幫我刮幹淨了。”但近幾年再沒出現過這樣的調侃。

他的愛人叫盧雅。盧雅夫人是一位美麗的女士，為人随和好相處。以前，她臉上總是帶着微微的笑意。盧雅夫人非常喜愛小孩子，每當她聽到附近傳來的孩子們的歡聲笑語、看到有大人推着嬰兒車從她面前經過時，她都會停下手裏的事情——無論她當時在做什麽，然後快步走到外面——如果她當時在室內，呆呆地看着他們。即使他們離開，盧雅夫人也會一直望着他們離開的方向，直到多傑先生跑過來将她帶回去。

住在仁德路上的人都知道盧雅夫人這般的原因——五年前，盧雅夫人意外流産了。

在盧雅夫人從醫院裏回來後，鄰居們都曾上門去關心他們的情況。可是，他們每次都只能見到滿臉胡渣的多傑先生。一直過了大半年，住在仁德路上的居民才再次見到盧雅夫人。她消瘦了很多，臉色蒼白，也不再總是帶着微微的笑意，只有見到人打招呼時，才勉強揚起嘴角。

自那之後的五年裏，多傑夫婦一直沒有孩子。

仁德路上的居民之所以開始讨論多傑夫婦，源于前不久發生的一件事。

一周前，多傑先生和盧雅夫人挽着手出了門，兩人臉上都帶着微笑。有人問起，多傑先生便回答他們下周要去野營，準備去超市買些東西。住在仁德路上的居民都很為他們開心。

可是，就在他們離開的第二天，仁德路上的居民就發現這對夫妻又回來了。

他們的鄰居——住在仁德路十三號的古蓓奶奶是一位清掃大街的清潔工。她對其他人說，在早上天還沒有完全亮、她拿着工具出來時，注意到看到多傑夫婦家門口有動靜。一看，多傑先生正扶着盧雅夫人慢慢進門。

“然後呢然後呢”仁德路上的人們好奇地湊近腦袋問。

古蓓奶奶也把腦袋湊近些，她壓低聲音神秘地說：“我看到盧雅懷裏抱着個什麽東西，好像是個孩子。”

仁德路上的人們立即撤回了腦袋。他們對此半信半疑，怎麽可能是孩子呢。

後來，有幾個人在上門拜訪時，忍不住問多傑先生為什麽他們回來得這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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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東西準備得不充分，所以早早回來，計劃下次再去。”多傑先生禮貌地笑着。

期間，那幾個人不經意地往四周掃了幾眼，發現多傑夫婦的家很整潔，就和從前一樣。他們既沒看到周圍存在什麽孩子的用品，也聞不到奶粉的味道，于是他們不再讨論這件事。

但，自多傑夫婦從那短暫的野營回來之後，附近的人就發現多傑先生似乎請了一個長假。他們很久都不見他出門上班，只是偶爾會有人見到多傑先生在菜市場買菜，他顯得有些疲憊，但下巴卻再次變得光滑。也有人說他見到多傑先生半夜提着大包小包地從超市回來。說這話的是住在仁德路十六號的安特先生。

安特先生特別愛喝酒，經常和一群朋友喝到半夜才回家。當他說完後他又突然搖搖頭，說好像不是超市……而是……母嬰店。大家都覺得好笑，說準是他喝酒喝多花了眼，多傑先生去母嬰店幹嘛但這又讓他們想起上次古蓓奶奶的話，內心中不免有些懷疑。

飛鳥鎮上的人還發現盧雅夫人變了。當有些活潑的小孩子在仁德路上玩得哈哈大笑時，盧雅夫人再沒出來看。他們擔憂地去問多傑先生，多傑先生只說他愛人已經在慢慢地恢複了。他們再次為多傑夫婦感到高興。

在幾周之後的一個晚上，飛鳥鎮上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與多傑夫婦有關。

在望不盡的黑夜裏，突然，一個悲慘的哭聲劃破了廣大的寧靜，将陷入沉睡的小鎮驚醒。

仁德路上的所有居民紛紛在劇烈的心跳中猛地睜開了眼。他們心有餘悸，回憶着剛才似乎是嬰兒的哭聲，因為此時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第二天中午，他們通過住在安特先生得知，那聲音是從多傑夫婦家中沖出來的。

昨夜淩晨，他醉着酒、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在經過多傑夫婦門口時，一個痛苦而又十分響亮的哭聲在靜夜中始料未及地響起，吓得他瞬間酒醒，直冒冷汗。路燈也仿佛出了事故，一閃一滅着。直到幾秒後，那哭聲消失，路燈才恢複正常。

這下，他們不得不上門去問問具體情況了。傍晚，當他們一起去敲多傑夫婦的家門時，是多傑先生開的門。他們中的一個人剛準備開口，卻發現多傑滿臉喜色。多傑先生告訴他們，盧雅懷孕了。

他們完全忘掉了來的目的，興奮地抱住前面的多傑，有的甚至感動地流了淚，仿佛是自家發生了什麽大喜事一般。之後，也有人記起了來的目的，但也懶得再去理會，畢竟，什麽壞事都沒有發生。

此後，多傑夫婦家也沒再發生什麽奇怪的事。

時間飛逝，九個多月後，盧雅夫人平安地生下了孩子。聽多傑先生說是兩個女孩。她們是一對異卵雙胞胎，姐姐取名叫多晞，妹妹叫多悠。鄰居們都非常為多傑夫婦感到高興，說該來的總會來的。因為盧雅夫人六年前意外失去的那個孩子，那個已經成型、卻意外離開的孩子，也是個女孩。

多晞多悠姐妹倆留給他們的第一印象就是這兩個小孩好漂亮。

飛鳥鎮上的人不是在姐妹倆還是皺皺巴巴的嬰兒時見到她們的，而是在她們三歲時才初次見到她們。因為多傑夫婦說兩個孩子體質弱，不易見到外人。大家都理解，畢竟這兩個孩子是這對夫婦盼了六年才盼來的。

自多晞多悠三歲後，鎮上的人們開始慢慢熟悉這對姐妹。幾年以後，多晞已經成為大人心中除了自家孩子外最喜愛的孩子。

“小晞經常到我這來一次，有時陪我看電視，有時給我講笑話……”住在仁德路十八號的空巢老奶奶說。

“在我家瑞瑞被同學懷疑偷了一個很貴的玩具車時，只有小晞站出來說相信瑞瑞。”住在仁德路十二號的菲思納太太說，“瑞瑞在小晞生日前一天告訴我的，要我一定給小晞準備個大禮。”

…………

而在孩子中，多晞也是最受歡迎的一個小朋友。她不吝啬于分享，總是幫助別人，和所有人都可以相處得很好。她很聰明，有魔法天賦，在同齡人還在為使一張紙飛起來而苦苦掙紮時，她一下就使全班的課桌都飄了起來。因此，她成了其他孩子們仰慕的對象。很多孩子都争着要和她一起玩、争着請她去自己家做客，不過大多時候都會被拒絕——

“多晞，下課後我們一起去跳繩吧。”

“對不起啊，下課後我要去隔壁班找我妹妹，我下次再和你一起跳繩吧。”

“多晞，放學後到我家來玩吧。”

“對不起啊，我回家要和我妹妹一起去公園玩，我下次邀請你來我家玩。”

孩子們只好失落地放棄，将希望放到下次。

在絕大部分時間裏，多晞都是和她的妹妹多悠待在一起。

多悠，她出現在人們的眼前給人的第一印象既不是“這是多傑夫婦的女兒多悠”，也不是“這是個漂亮的小女孩”，而是“這是小晞的妹妹多悠吧。”她的性格不像多晞那樣開朗活潑，甚至算得上是沉默。她見到人不會像姐姐多晞那樣熱情地跟對方打招呼，即使需要幫助的人就在眼前也不會主動去幫助別人。她在班上不會結交朋友，對很多人都愛答不理的樣子。雖然她的魔法在同齡孩子中算強，但比起姐姐多晞還是差那麽一點。

仁德路上的人都感嘆這對姐妹真是不一樣。帶着這樣的感覺，他們越來越覺得這對姐妹真是完全不同。姐姐多晞性格和她的父母一樣溫和友好，處理事情的态度和她的父親多傑先生一樣有條不紊，對待事情和她的母親盧雅夫人一樣細心。而妹妹多悠……他們的內心漸漸生成了一個不敢說出來的疑惑。

但在多晞多悠八歲那年，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那一年，國王突然頒布了全國搜尋并逮捕嬰靈的命令，唯一的線索是嬰靈的年紀是八歲到十歲。于是，那一年，無數個符合條件的孩子被押往格洛裏斯，在那裏，他們會接受法器靈滅的檢查。

仁德路上的人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押滿孩子的大卡車在前面行駛，孩子的父母們在後面哭着追着送他們，那其中就有多傑夫婦，車上關着他們的孩子——多悠。多晞在搜捕嬰靈的消息發布後不久舊病複發，在當地人的擔保下，多晞得以留在家裏。

父母們相互安慰，孩子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人們都不相信嬰靈的存在。

嬰靈是由一段時間內未得降生的胎兒，在靈魂離開前的最後一絲感受所彙聚成的靈體。嬰靈具有人的形态，就和人類普通嬰兒一模一樣。

嬰靈上一次出現是在六百年前。在沒有人去喂養的情況下，嬰靈是活不下來的，而又有誰會去撫養一個有着“惡魔的孩子”之稱的怪物呢所以相比維護國家的和平、清掃潛在的危害，人們更寧願相信這件事的起因是傳聞中的那個——國王身邊最厲害的兩個大臣：溫朗和伊遠之間的政治鬥争。

可是，士兵們找到了。

也不知該說是圓滿完成任務還是收獲了意外之喜，因為人們同時聽到了發現嬰靈和嬰靈已經死亡的消息。

多傑夫婦家的小女兒多悠，就是那個嬰靈。她在逃跑的過程中溺河身亡。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飛鳥鎮上的人們都不信，還罵跑了傳播這個消息的人。直到外地的人跑過來質問多傑夫婦為什麽養了個嬰靈，仁德路上的人才接受事實。但當多傑夫婦受到外地人的攻擊時，他們依舊挺身而出，選擇保護多傑夫婦一家。他們相信多傑夫婦是受到嬰靈魔法的迷惑，不然，不可能去撫養一個嬰靈。

就這樣，在這個風波後，飛鳥鎮終于又恢複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