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月枝

月枝

大理寺近來異常熱鬧,姬氏兩位皇親涉案在此審查,目前被落了兩樁罪的禮部尚書魏王姬承炜,即使幕僚下屬親眷一一上門求情,也被嚴苛公正的祁宰相給駁了回去。

“所以,我是第一個能見到堂兄的外人了?”

姬令雲面對祁宰相,沒有擺出郡主的譜,只是拿出了朱雀玉與陛下口谕,“陛下命我跟堂兄說說家常,大人若不放心可派人旁聽。”

祁宰相不畏權貴,卻也不似迂腐之輩,“不必派人,郡主殿下駕臨,自然是微臣陪伴。且郡主是青松先生弟子,想來也不會與那些求情的人一般,罔顧律法與百姓。”

“那是自然,我既奉命執掌銀雀臺,就不會縱容姬氏皇親,不過我新官上任,雖未得到參與辦理此案的權限,但事涉兩位親人,懇請過目兩宗案子宗卷。”

本朝律法皆承接前朝,皇親若罪責不大,可得皇恩赦免,姬令雲如今就想求個心安,回去好讓母親寬心。

“看來郡主并不信魏王要以金龍墜傷憲王?”祁宰相耳聰目明,立刻反問。

“其實說起來那位安置機關的工匠還是我推舉的,若是要問罪,我也有失察之罪,不過陛下和祁相并未罪責于我,讓我心生愧意。”姬令雲大大方方道,“明堂乃姬氏太廟,關乎我姬氏氣運,堂兄不會拿明堂開玩笑。”

她讓胭紅呈上一疊滿字的藤紙。

“工匠孫信,是由我花月園一位來自鄉下的花娘所推薦,我已命人審她,她又招出來下家,這一家家名單都在此處,還有孫信這些年在鄉下修建的祠堂寺廟圖紙也一并送上,我也是親自去過見識到他的功力,和鄉民的稱贊,才推舉了他。”

她首先是要撇清自己,才好繼續行事,免得她飛花榜被連累。

祁宰相将藤紙和圖紙收下,然後帶着姬令雲一衆人往關押她的兩位兄長之處。

姬令雲先見到兄長姬承思,此時他在埋首抄佛經,而且牢獄清涼,看上去精神氣倒是不錯,兩人一見面,姬令雲笑道:“阿兄,你這般自在,虧得阿嫂急得上火。”

三言兩語間,姬承思知曉她執掌了銀雀臺,當即感慨道:“看來當年阿耶說得沒錯,咱們一家全賴你這個小姑娘了。”

“阿耶何時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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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你開府之前,如今果然應驗了。”姬承思作了個揖,“你可是家中頂梁柱了。”

“少來這套,看來你過得真是不錯,不過阿嫂還是給你送的席子來了。”姬令雲淡淡一笑,話鋒一轉,“我不知祁相如何審你的,如今我身為妹妹,煩阿兄給我一句實話——”

“阿耶受賄圈地換銀錢之事,阿兄可曾知曉?其實此案已定,就算阿耶不醒來,有鐵證,咱們家是躲不了的,妹妹我只想求個明白。”

“愚兄不知。”姬承思苦笑,“阿耶三個子女,其實最看重你,我嘛,并無野心也是平庸之輩,只得一個孝順,而且我若知曉此事,那還不早就告訴你了,畢竟你與陛下親近且手頭寬裕。但我知,阿耶此番不但想在陛下面前掙臉面,也想讓你這個女兒日後也能為父驕傲……明堂建設耗資巨大,他缺錢卻不言,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忘了,他受賄圈地會禍害無辜百姓,如今我代父入獄,是應當的。”

姬令雲聽完,松了口氣同時又嘆息,“我知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家中狀況,接下來才是她今日的重頭戲。

見大堂兄姬承炜。

大堂兄的根基其實并不深,武朝立國才這麽幾年,姬氏本就商賈出身,之前是前朝外戚,也沒有太大權力。

姬照月嫡親兄弟姐妹這一路走來到現在,只剩下一個大哥憲王姬謙文,兩人關系也不好。

而堂兄姬承炜的父親已死。

只剩下二堂兄姬承思,偏偏這兩人雖然面上較好,但這幾年被各路人慫恿着對儲位有了競争之心,自然是面和心不和。

姬令雲想祁相一打聽就知曉,二堂兄如今是借口忙着契塔戰事,根本不願沾這個邊。

而且大堂兄身後也無世家支持。

姬氏目前只得靠着姬照月這個女帝扶持,跟世家大族的根基比起差得遠。

可偏偏姬承炜成了攻擊陛下威望的一把劍。

真是夠愚蠢的。

即使身邊有祁宰相跟着,姬令雲見到頹喪喊冤的姬承炜那一刻,也忍不住被他氣笑了。

姬令雲問:“大堂兄,你在老家圈地只是為了建設姬氏宗廟,讨姑姑歡心?”

“是的,阿雲,你覺得我還能有什麽心思?至于你阿爹,我就這麽兩個嫡親長輩,怎麽可能為了脫罪去害他?這種低劣伎倆,他們查不出?”

姬承炜這話是在怪祁宰相。

祁宰相巍然不動,站在姬令雲身後不遠,目光淡淡看着他。

“真相跟有動機有證據是兩碼事,不是靠一張嘴,你有動機,也有人證,人家舍了命要拉你下去,你呢,居然真有把柄給人落了口實!”姬令雲無奈道,“你想想四月之時,我被人栽贓了兩樁案子。”

“首先我是清白的,然後敏銳立刻反擊,你呢,你不但做了錯事,還跳入他人圈套,這下好了,就算你真的清白,可你無證據證明自己,你手上就算不沾墜金龍的案子,也沾了圈地迫害百姓的血。”

“其實你圈地做錯了事,本還有救,但你派人截殺告你之人,那就是真的錯了。”

“你以為陛下真的會因為你讨她歡心,她寵愛你,就給你東宮儲位?”

“我愚蠢大堂兄啊,你莫忘了,武朝是怎麽起來的,為何他李氏明明有太子人選,可陛下能廢了太子,就算太子權且當了李氏皇帝,陛下攝政也能廢了他。那是因為她也得到了朝臣的支持,她掌了兵權,比如祁相比如鎮國大将軍等等人都支持陛下。這朝堂并非只有忠于李氏的迂腐之輩,陛下是靠自己多年經營天下的能力獲得這些大臣支持。”

“與其支持一個被朝臣世家推着走的太子,不如安穩奉陛下為尊,為天下安穩,為百姓安康。”

姬承炜被她一番話給鎮住了,“阿雲,你……倒是看得清楚。”

“聰明人是看形勢的,最近傳言陛下要立侄兒侄女,這話你若信了就傻了,陛下有自己兒女,廢了的太子依舊能回來,獲罪的兒子也赦免,就算病着也能當太子,還有小公主所受寵溺……你比得過哪個?”

“他們要回來了?允王?”姬承炜聽到這個消息,頓時瞪大雙眼,震驚又失落。

“是啊,祁相帶頭上奏的,群臣期盼已久呢。”

姬令雲看着他一臉不服,心想都是什麽時候,還惦記着這些,看來曹氏嫂嫂是早看透了他的性子,大難臨頭各自飛是對的。

“我今日就是為了這番陛下不能對你說的話,給你掰開了說個明白,你啊,為了你的妻兒,還是把和離書簽了吧,堂侄兒的未來我會照看,你且放心,他若長進,非但能繼承你的爵位還能科考,前途無憂。”

她說完這些,轉身對祁宰相道:“我今日所來就為說這些,見大人并未嚴刑逼供,大人果然是我之榜樣,日後我們銀雀臺也會如此秉公行事。”

祁宰相老神在在,看了一眼她與裴燕度道:“微臣替百官先謝過郡主殿下。”

說完話也到了即将宵禁之時,再次踏上去銀雀臺的路,這一路讓她心中輕快了不少。

“銀雀臺名聲不好,這首先就得在院子栽滿花草,改改風水。”姬令雲要不是沒空,都想拿一張紙來畫改建草圖了,“你說,陛下把銀雀臺給了我,你義父會對我做何感想?”

“義父自然會笑臉相迎,何況,他已是洛陽令還兼司農少卿,銀雀臺本就是陛下的,他有一百個不願又能如何?”

裴燕度對解逢臣嘴上倒是愈發不謙恭了,當然只限私下。

“還好我與你是別的關系,若是哪一日你也像輕視解逢臣一樣輕視我,就說明你已有新歡。”

姬令雲随口戲言,卻被他輕輕鉗住手腕。

裴燕度略帶委屈問道:“只怕姐姐新歡更來得快,姐姐這些日子沒見我,可曾想念?”

姬令雲看着他的臉,“美男計你還能用上幾年吧。”

裴燕度幽幽嘆道:“我可是很想姐姐呢,只是今夜不能相陪。”

姬令雲一本正經道::“解藥才是第一位的,而且我今夜要忙呢,銀雀臺我得好好了解。”

待他們到了銀雀臺,解逢臣居然真的在門口笑臉相迎。

這一天跟這麽多官員打交道,真是極其耗費心力,除了在王府那片刻,從早到晚都得做戲。

解逢臣要帶走兩個義子,說是身邊無人可用了。

老八譚原以及老九曲玄,一個管追蹤抓捕,一個管審訊,她很痛快同意了,“解大人不拆散我們就行了。”

她說着還伸手挽住了裴燕度。

解逢臣立刻道:“小裴不但是指揮使、未來郡馬,而且他本就是郡主的人,我這個義父可不會做拆散鴛鴦的掃興事。”

兩人正說着話,藕荷已從花月園運來一車素馨茉莉,這搬花搬得好生熱鬧,滿院花香飄散,熱鬧非同往日。

解逢臣見此不再耽擱,當即告辭。

姬令雲命裴燕度送客,自己則往月枝閣那牆洞去看進展,群青果然神速,連鐵門都運來安置了,正在盯着人做粉刷牆壁的事。

群青道:“娘子,雖然就是一牆之隔,但這萬一以後要關押重犯,還得是鐵門保險。”

姬令雲道:“若是重犯引來什麽殺手之類,鐵門也無用,翻牆就能進出,聊勝于無罷!”

這種小事群青拍板:“那也得做足門面吓唬人。”

“這銀雀臺什麽時候改個名字,叫朱雀閣好不好?”她回頭望着剛送客回來的裴燕度,笑盈盈問他。

裴燕度手中捏了一串茉莉,簪在她的鬓間道:“姐姐怎樣都好,姐姐想做什麽都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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