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棄子

棄子

這場馬賽球,有驚無險舉辦完畢。

薛珂救英王這一幕,倒是為薛家挽回了薛徹藍隊輸掉的名譽,巾帼不讓須眉,還是親自救下自己的未婚夫婿。

女帝沒有責備英王的魯莽驚馬,反而大加誇贊了薛珂一番,給了她許多賞賜。

裴燕度沒有留下來看薛徹的臉色,他一手牽着鶴雪一手牽着英王的傷馬,來到馬廄處,對着留在此處照顧十人馬匹的宮中馬侍道:“朱雀閣辦案,郡主殿下有令,誰也不許走,留在原地,最好也別動,萬一被人栽贓了,我不可管誰的清白。”

他聲音冷然,一如往昔銀雀臺辦案的口吻,宮中內侍誰敢忘卻,紛紛待在自己的馬槽前,不敢動彈。

“麻煩李郎君看着,誰也不許放進來。”

裴燕度使喚了剛要牽馬入內的李從雲。

兩人自從上次姬令雲酒樓決裂後,未曾私下見面過,今日成了隊友,也沒有多餘的眼光。

面對裴燕度那不分尊卑的口吻,李從雲本就是懶散的性子,看在姬令雲面子上,他忍。

裴燕度開始着手檢查英王的馬。

這方才馬來瘋疾馳後,被他用球打折了一條腿骨,如今雖未洩氣,但獸類天生感知力讓它有些畏懼裴燕度,于是才能乖乖被牽了回來。

他的手撫過馬身時,這馬還會微微顫抖。

姬令雲趕來時,見到馬廄門前,李從雲和他的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攔住了藍隊的人進入,非但如此,連紅隊自己的人姬承言都被他攔在外面。

姬承言一頭霧水,跟着允王他們不耐煩看着馬廄裏稱王稱霸的裴燕度。

“他到底是在做什麽?”薛徹本就因為輸了比賽,而心煩不已,不僅大聲喝道。

李從雲聳了聳肩,目光望向姬令雲道:“朱雀閣辦事,懂了麽?”

“朱雀閣是什麽……”薛徹一時未曾反應過來,差點将要“東西”兩字給蹦出去時,被允王截過了話茬,“就等着罷。”

姬令雲掠過了李從雲,徑直入內,見裴燕度已經在搜身了。

“果然是查不出。”裴燕度低聲對她道,“這些人身上都無可疑之物。”

“馬兒是中毒了麽?”姬令雲是頭一遭遇到這種事,雖然陛下沒有當場發作,但她肯定要将此事告之陛下。

“是的,并不知是什麽毒。”裴燕度指了指馬臀處,“起先是薛三娘子發現的異樣,這馬臀處有小塊腫脹,乍看之下确實像蚊蟲叮咬。”

然後他手指摸到一處,“姐姐借我簪子,再讓他們幫忙勒着馬,方才我不曾取出,就是怕它吃痛受驚。”

姬令雲命令幾名馬侍過來抱着馬首或是馬腿,勒着缰繩,讓裴燕度在她發髻取出适合用的簪子。

裴燕度取下一根極為細長的銀簪,這是他選來給她防身用的,因為一頭極為尖銳,他用這一處在馬臀那塊腫脹處撥弄一番,期間馬兒吃痛開始反抗,幸而馬侍們抱着很緊,他沉着氣,穩穩從中挑出了三根細如發絲的針。

看着這針,姬令雲忍不住想到了太和村時,雲羅殺手給群青她們的暗器,就是針。

他們在馬廄裏的動靜,外面的人雖看不到,但總覺得奇怪,想要探頭進去看,可李從雲死死守着。

姬令雲将針包在手帕裏,先行出去回禀女帝。

剩下收尾的事留給裴燕度,還給他留下了幾位女官差遣,萬一宮中有事,可以及時向獨孤青韻這個宮中萬事通征詢。

“下針之人,應當就在馬入宮中馬廄後才動手的。”

姬令雲對女帝禀告案件。

“我已命裴燕度詢問馬侍,今日宮中人多,若不是他們做的,有陌生面孔立刻總會被人記住。”

姬照月望着這三枚針,沉吟片刻道:“你覺得會是永寧做得麽?”

“今日比賽,就算輸了也只是臉面問題,二哥哥也不會如此在意吧?”姬令雲微微搖頭,“而且,他也算不準這馬兒會何時發瘋,朝哪邊發瘋……反正我直覺認為,二哥哥不會在大庭廣衆以這種方式傷害陛下。”

“你倒是能體諒他。”姬照月冷冷一笑,“可朕想要讓他為難呢?”

“那也有辦法。”姬令雲嘆了口氣道,“就是阿雲上朝又要被彈劾了,不如陛下許我懶怠幾日,不上朝?”

姬照月被她這番懇求逗笑了,“你這個小懶蟲。”

……

這樁英王驚馬案,雖然沒有大肆張揚查探,但今日馬場的驚變大家都看在眼裏,又知姬令雲接下案子在查,本以為她這個新接手的朱雀閣的郡主,只會慢慢查。

卻沒想半夜,馬政司被朱雀閣的人圍着嚴嚴實實的。

因為英王的馬就是馬政司送來巴結的,而這馬居然是司長崔庭之親自挑選。

雖然崔庭之昨日并未去圍觀馬球賽,但這馬是他送的,所以用姬令雲的話是,他定有幹系。

偏偏崔庭之在送馬之時,還送了照顧這匹馬的馬侍給英王。

裴燕度沒有在這馬侍身上搜出什麽東西,但就憑馬身上的三枚針,這種針紮下去,馬兒反應不會太大,但能接近馬的人也就那麽幾個。

簡直不用姬令雲費腦筋攀扯。

崔庭之本就是允王的人。

過了一日,馬所中毒的也被查了出來,這毒很是特別,名為馬後醉。

中毒後只會讓馬兒如酒醉般減緩速度,可若是大力抽臀驚馬,這馬會如夢初醒般被刺激喪失神志發狂。

這毒是江湖人所用之物。

看來确實是雲羅的手筆。

姬令雲雖然斷定,但去哪裏找雲羅?而且也沒理由去搜薛府找薛驸馬。

朱雀臺再繼拿下解逢臣後,終于做了第二樁大案,抓了一個聲名顯赫的人——博陵崔氏七郎,崔庭之。

“崔庭之疑點這麽明顯,倒像是他們的棄子。”

雖然把崔庭之請入了地牢,但姬令雲卻有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

裴燕度今日也被姬令雲逼着聽完青松先生的課,才匆匆趕回朱雀閣,身上還穿着書院的學生服,這一路進來,昔日屬下們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異樣,像是見了鬼。

他倒是沒有在意,見姬令雲有些發愁的眉宇,忍不住道:“姐姐,反正崔庭之冒犯過姐姐這麽些年,也該進來受受苦。”

“不過方才見他那皺眉嫌棄的樣子,确實心裏有些小痛快。”姬令雲倒不掩飾自己的快意,不過一碼歸一碼,她只是疑惑,“允王回到神都,理應越多人襄助越好,怎麽還要舍棄崔庭之呢?”

“方才我問他,他也不答,反倒說正好來體驗體驗能多做些詩畫。”姬令雲撇了撇嘴,“也就是我不愛随意刑罰,否則早拉他來打一頓了。”

“姐姐是好心腸的人,不如交給我?”裴燕度倒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姬令雲按住他道:“那可不行,你現在該好好當個書生,朱雀閣現在可沒你的職務。”

裴燕度啞口無言,好像确實如此。

“你啊,現在是借着我的名頭狐假虎威呢。”姬令雲的話無形給他潑了盆冷水,但立刻給了一顆甜棗,“不過,昨日你表現不錯,陛下也誇贊你機智,給你了賞賜。”

裴燕度見她眼睛發亮,頓時好奇賞賜,“是何物?”

姬令雲笑道:“當然是你最缺之物。”

“我缺跟姐姐單獨相處的時光。”裴燕度這幾日忙着練習都未曾跟她親近,見佳人近在咫尺,色令智昏,忍不住湊上前。

卻被姬令雲低笑着無情地擋住。

他還被趕出了地牢。

裴燕度手捧着一盒金塊賞賜,被姬令雲命令去練字。

“哎,你怎麽變笨了。”聽了兩人牆角的群青,忍不住揶揄他,“你當然是缺錢啦,夠分量吧?這些都是你的私房。”

“我要錢做什麽……我的東西都是她的啊。”裴燕度難得露出少年人才有困惑,畢竟他現在整個人都回到花月園,回到她身邊,他依舊是她的仆從。

他沒有私有之物,也不想有。

他什麽都是她的。

在旁送他出門的昔日屬下獄卒長姚華忍不住提示道:“哎呀,真是急死卑職了,之前郡主落難咱們大獄時大人還會記得送衣裙,怎麽現在就忘了呢?”

“下個月七夕就是郡主殿下的生辰,這錢當然得給她買禮物啊!”

群青沒眼看,“哎呀,都說這讀書明理,看來你是讀傻了。”

裴燕度眨了眨眼,望着街外人來人往,被旁邊兩人責備得有些清醒了,不由笑道:“果然裴雲就是個傻的。”

“多謝兩位提示。”他罵完自己,轉身鄭重對兩人作揖表示感謝。

群青和姚華又被驚到了。

尤其是姚華,他看着面露淺笑的裴燕度騎上白馬離開的背影,情不自禁道:“讀書還是好的,這大人像是真正變了個人,像個正經小郎君了。”

群青搖頭,“什麽小郎君啊,我看啊,這是成呆書生了。”

要給姬令雲生辰禮物,得特別一點。

裴燕度緩騎白馬往北市而去。

因為他在罵自己的那瞬間,想到了極好的禮物,這錢剛剛夠買下,也拿得出手。

憑着他多年對她明裏暗裏的觀察與了解,他确定姬令雲會很喜歡。

他入了北市,徑直朝北方商旅所在的店鋪而去。

剛要進一家店,就發現店門前站着一個略有眼熟的陌生人。

說是眼熟,是因為他這幾日見過此人,還刻意看了幾眼,記住了他的臉。

至于陌生人,那是因為兩人沒有說過話。

這人就是允王側妃鐵靈的弟弟,鐵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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