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郊游遇匪(一)
郊游遇匪(一)
一輛淺紫錦簾的金銅飾馬車正從新州城內向外駛出。
沈麗予和宋玉栀、阿溫坐在馬車裏,起先四平八穩地坐着,後來這路是越往前駛就好像越崎岖不平,人連坐着也是東搖西晃地颠着。
沈麗予在馬車裏颠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兩手抓按在座下軟墊上,問道:“哎喲,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
“很快你就知道了,”宋玉栀擡手撩起車簾,見過去了一塊地界石碑,道:“快到了,快到了。那個湖可沒幾人去過,我兄長說風景特別好。”
沈麗予這下聽見那野郊還有個湖,開心極了,不枉她颠簸了這一路。
從月老廟回來後的這些時日裏,她幾乎一直悶在府裏。本就因為之前出去了太多次,她的功課落下許多,文也是,武也是。然後還因表兄說漏了嘴,被她父母知曉了破廟前後發生的事。
沈麗予先是被父親舉着棍棒站在身後,逼迫着留在家中學完了該學的。而且之後,她就是再随意出趟門,父母都派了兩個人緊緊跟着。
他們就是馬車外的兩個侍衛,原名叫阿狗和阿牛。他們是沈清嵘在外行軍時救回的兩個孤兒,後來跟着他成了近身侍衛,再被改了好聽些的名字,現在叫懷瑾和握瑜。他們在軍營中長大,性格木讷,且寡言少語,但行事極為穩重、可靠。
沈麗予的父母一致認為現下皇城并不是特別太平,于是将懷瑾和握瑜安排到她身邊,還說當是順便看管另外兩個搗蛋鬼。
這下被管得更緊了,沈麗予不禁唉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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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栀在軟墊上挪了挪,湊近沈麗予,問道:“你那簽,解文找到了嗎?”
找是找到了,可解語含含糊糊,不好不壞,什麽佳偶天賜,花開花落,緣深緣淺,成事由人,諸如此類,等于沒說。
“這樣麽?”宋玉栀想到那日神秘的老人,道:“哎呀,不管,要是真沒有月老,那我就給你做一回月老!”
沈麗予心中一緊,覺得宋玉栀似乎做了什麽事,問道:“怎麽做?你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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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漸漸停了,懷瑾敲了敲車門,道:“沈娘子,宋娘子,我們到了。”
沈麗予心裏直犯嘀咕,猶猶豫豫地下車後,瞧見了樂滋滋的宋玉栀身後那邊,站着三個熟面孔。
一個自然是沈麗予那每日閑得無事的表兄王檀。一個是幾乎每日都來太師府找宋家三兄的郭晚禾。剩下的一個便是柴英,見她下車後驚訝不已的神情,腼腆地撓了撓頭。
那三人是另一輛馬車,由宋玉栀的小馬夫去接的。再加上她們這邊五個人。清靜半日的湖邊小林裏,一下就多出了熱熱鬧鬧九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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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天氣極好,我們出城郊游,好山好水,綠林幽幽,就不搭帳了,便于欣賞風景。大家都認識,可以都随意一些。”宋玉栀學她母親辦宴的那套,擺出了主人家安排吩咐的派頭。
沈麗予覺得好笑又好氣。今日她好不容易能出趟遠門了,玉栀這輪卻自作主張,叫誰不行,偏叫了柴英。
以前她的心裏、眼裏全都是遙遠廣闊的天地,現在忽然多出來這樣一個令她在意的人,她覺得不太适應。
泥地上鋪了張草席,放了些糕點與甜果,這下宋玉栀還想讓所有人不分你我,席地齊坐,和樂融融地賞風景。
沈麗予才不想随玉栀的意。她獨自一人往湖邊走去,在那裏站了半刻,無聊地開始踢腳邊的碎石子。
宋玉栀見好友不肯坐下,阿溫也不肯坐下,她一個人怎可以坐在一堆男子裏頭,遂站起身,往湖邊找沈麗予。
兩個老熟人都走了,王檀更不可能坐下了。
他原就與那兩位不太熟,幾日前被宋玉栀逼着到人家府上遞請帖就算了,今日還非要都擠在她送來的同一輛馬車裏。三個牛高馬大的男子,一同待了幾十裏路,半句話都沒有,這太可怕了。
王檀溜得比誰都快,比誰都遠,爬上了一個小坡,遠眺廣闊的風景。
剩下的兩人,則各有各的心思。不一會兒,都散開了。
阿溫回馬車那邊收拾東西。懷瑾、握瑜則是站在遠處盯着湖邊的情況。席上只坐剩下一個馭車累得半死的小馬夫,吃吃喝喝,樂得自在。
宋玉栀回頭看了眼那邊席上的人散得七七八八,好不開心地轉回來,嘟囔道:“怎麽都走了?”
“你本就不該請來些兩兩不相熟的人呀,”沈麗予也轉過去瞧了眼,柴英不知去哪兒了,撅起小嘴,回頭道:“即便全是平輩,要大家都高興,辦宴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過我今日把人叫來郊游,主要為了讓你與柴英見面嘛。”宋玉栀見沈麗予有些悶悶不樂,問道:“你難道不喜歡他?”
沈麗予望着平靜的湖面,道:“我不知道。”
宋玉栀拉起她的手,道:“喜歡不喜歡,你自己怎會不知道呢?”然後走近了些,貼着她的耳邊,道:“柴英可總是只看着你呢。”
沈麗予望向好友,雙眉一凝,道:“我與他之間,也許更要緊的不是喜歡與不喜歡。”
見宋玉栀一點沒想聽懂的樣子,沈麗予笑了,用手點了點她的臉頰,逗她道:“先不說我。你怎麽把郭晚禾也叫來呀?“
宋玉栀抱手于胸前,道:“我三兄即将科考,把郭晚禾拉走,三兄沒人陪着喝酒,自然會安心讀書。”
“不對吧?我怎麽聽你三兄說,是郭晚禾來府裏想見的你,然後才被你三兄擋着拉去喝酒啦?”沈麗予用手肘推了推宋玉栀。
郭晚禾突然在她們身後喊了一聲“玉栀”,再慢慢地走過來,站到了玉栀這邊,問她們在聊什麽。
邪了門了,講什麽人,來什麽人。
少頃,柴英也出現了。他步履輕健,長靴之上衣襟飄揚,只望着沈麗予,邁步而來,站到她身邊,問了同樣的話。
那王檀呢?沈麗予四處張望,終于看見表兄站在一個山坡上,定定地看向某處,好像魂都被什麽人吸走了一般,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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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頃,宋玉栀家的小馬夫冒冒失失地跑到湖邊的四人面前,喘着粗氣,驚恐萬分地道:“不好,不好,不好了,我看到有山匪!”
懷瑾、握瑜看見小馬夫氣喘籲籲地跑到湖邊時,已經變得警惕,跟了過去。
小馬夫跑得太急,一時還站不直身子,邊給自己順氣邊道:“我剛去解手,聽見後面走過去好多人。我起來就看見那邊灌木林後坐着、站着好多人在吃餅,手裏還有長刀和斧頭!”
郭晚禾問道:“你看清了嗎?”
“你如何确定哪些是山匪?”柴英也問。
小馬夫争論道:“好多人!有二三十人!那手裏的刀又黑又長!他們還在說,搶東西什麽的,那不就是山匪嗎?”
“走!必須走!無論是不是山匪,會不會過來,我們必須現在就走!”說罷,她拉起宋玉栀的手就往馬車那邊去,其餘人也跟上來。
宋玉栀難以置信,一邊走,一邊嘟哝道:“我兄長幾月前還來過這裏,當時什麽事都沒發生。這會兒就來了山匪?”
沈麗予邊走邊吩咐懷瑾,讓他快去把王檀帶回來。
等這邊剩下的六個人快走到兩架馬車停着的大樹邊時,柴英一下拉住沈麗予的手臂,道:“不對,別過去!”
“诶,阿溫呢?她不是在馬車這邊嗎?”宋玉栀的話剛說完,不知從哪裏傳出了一陣又一陣沉沉的笑聲,只見一大群人分開幾路從馬車後湧了出來,攔在六人面前。
随即一個面帶刀疤的男人,右手抓着一把斧頭架在阿溫的肩上,刀鋒對準了阿溫的脖子。
阿溫吓得面色鐵青,看見宋玉栀和沈麗予時,眼淚止不住地流下。
“你放開她!”宋玉栀氣得大喊,道:“你們求財而已,放人過來,我們身上的錢都可以給你!”
那夥人頓時哄然大笑,其中一個長得像牛蛙的人嘲笑道:“把你們這些富貴人家的孩子綁回去,然後一家家去要錢,可比你說的法子強多了!”
那夥人裏,有幾個還露出了十分猥瑣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沈麗予和宋玉栀。
郭晚禾道:“你們難道不怕我們的父母先去報官,然後官府來人把你們都抓了嗎?現在把我們都放走,你們拿了錢還能留住命!”
沒想到,那夥人嘲笑的聲音更響了。刀疤面的男人道:“那就把你們都殺了,我們照樣能拿錢和逃命!”
須臾,一個黑影從樹上跳落到馬車頂,再一下跳進了那夥人的中間,長劍揮舞,刀刀割肉破喉,頓時在阿溫周圍殺出了一個小圈。
那刀疤面立即将斧頭抽回來,想與那黑影正面迎戰。
趁那夥人不防備之際,沈麗予和柴英同時上前。一個快步上去接過飛跑向她的阿溫,另一個拔了劍,幾下擊退了兩三個揮刀追上來抓人的山匪。
沈麗予攬住阿溫,将她送回玉栀那邊,随後掏出了自己的匕首,握刀的那邊手伸直擋在其餘人面前,抵着大家一步步地往後退,看懷瑾、握瑜和柴英與那夥人交戰。
頃刻間,王檀不知從哪個地方悄摸摸地鑽了出來,爬上那輛較大的馬車,大喊一聲“駕”!馬車向前跑出了一段距離後又停下,他轉頭對着表妹這邊的人大喊道:“快上來!”
等大家都上了車,王檀即刻揮鞭,馬車向着林子深處飛快跑去。
沈麗予從車內探出頭,問坐在外面的小馬夫道:“你認得這林子裏的路嗎?”
小馬夫急切答道:“我只跟大人去到那個湖而已,其餘地方我不認得啊!”
王檀眼向前看着路,道:“我們先離開這裏吧!”
“那柴英和你家兩個侍從怎麽辦?”宋玉栀發問。
沈麗予坐回車裏,道:“他們還有一輛馬車,希望能追上我們!”
三個人對二三十人,就是打得過,也得累死。
而那群山匪不知在這片林子待了多久,對這裏可能熟門熟路。萬一他們打不過,先逃了,然後在別的地方等着再埋伏他們,那情況只會更糟。
現在這輛馬車裏,除了她,其餘可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如果又遇到山匪,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