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良緣難覓
良緣難覓
堂姊那輛馬車“叮叮當當、踢踢踏踏”地從遠處驅還。
沈麗予見馬車停了,特意走到馬車門外迎接堂姊。
車門被侍女推開,沈蘭心立即就見到了心情激奮的堂妹,對她展露笑顏。
沈麗予見堂姊雙頰紅粉,精神滿滿,面色頗佳,想來她的身體和心神都恢複得不錯,自己懸了半月的心終于能放下了。她道:“堂姊,我親手做了畢羅,你愛吃的糖餡兒,涼了就不好吃了,快随我進去!”
兩姊妹摳着對方的手臂,邊走邊說笑,又似回到十多歲天真無邪的孩童時。
沈蘭心坐下後,即刻就從桌上小藍碟裏拿了一塊畢羅,入口香酥而不油膩,對堂妹道:“果然是待嫁的娘子,手藝不錯!”
沈麗予撅起小嘴,不滿道:“才不是因為要嫁人了呢!我是特地為堂姊你學的!就等你回來,做給你吃!”
沈蘭心笑道:“姑且信你一回。不過你我都愛吃畢羅,你這個小饞貓學做這個,也不完全是為了我吧。”
沈麗予嘟嘴道:“那還是不一樣,堂姊喜歡的是糖心兒的,我喜歡的是鹹味兒的。做給堂姊吃的,可不是因為我饞嘴。”
沈蘭心又吃了一塊畢羅,道:“好啦,我知你有心。我不在這段時日,家中一切都好吧?”
沈麗予道:“嗯!阿姊在山上道觀有沒有遇見什麽有趣的事或人?”
她真是随口一問,卻沒想到堂姊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這不就要趕着再問吶!“遇見誰了啊?阿姊可不能騙我!”
沈蘭心雙眸驀然下沉,望向一處,似乎正在想那個人,道:“我不便說出他的身份。不過那人只是在道觀清修散心,與我偶然相遇了,說了一些話,令我舒心了許多。現在想來,彼時真應該多謝謝他!”
沈麗予道:“是男是女?和堂姊說了什麽?這樣的能人,家住新州嗎?可否請到家中做客?”
面對堂妹一連串的提問,沈蘭心吃掉最後一塊畢羅,平和地道:“我和那人也就一面之緣,日後大概不會再見了。你啊,別為我胡想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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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麗予一下蔫了,嘟着小嘴。
沈蘭心當然明白堂妹對這事激動的緣由,于是岔開了話題,道:“ 聽你來信說,玉栀要定親了?”
沈麗予猛地一下擡頭,又來了興致,道:“對!玉栀要和郭晚禾定親了。堂姊你見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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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晚禾,一個不入眼的文官,竟然敢向赫赫揚揚的太師府求娶那家最小的女兒!
自以為和宋太師的兒子是同窗,熟絡得很,整日地往人家府裏跑,就是為了接近那宋娘子!
不止如此,那俏面的小郎君,經常在世家子弟當中混臉熟,不就為了能被看上,有朝一日得以攀龍附鳳、飛黃騰達,真是城府頗深吶!
這樣的話,在皇城傳得滿天飛,但無論別人怎麽說,或說得多難聽,都止不住這門親事塵埃落定。
因為這是宋玉栀親口答應的。
她告訴沈麗予,是獵場那日發生的事讓她動搖了——當那股泥浪從山上翻湧而下時,是郭晚禾一下護住她,替她擋了許多飛落的碎石。加上後來蘭心阿姊因柴順的事大病一場,宋玉栀越想越心累,越想越心灰意冷。“我既沒有你和柴英這樣的好緣分,也不想像蘭心阿姊最終那般癡情一場卻成空,還是尋一個人品好的、對我好的郎婿,成一門兩家都歡喜的親事吧。”
她想了想又道:“晚禾說自己喜歡我很多年了,我看他真心不假,我也——不排斥他。那樣好的人也許以後再也遇不到了。太師府不需要門當戶對的親事,父親不需要兒女去高攀哪戶人家,全都由我們的心性。我想了很久,還是認為應該答應晚禾的求親 。”
沈麗予聽完好友的話,沒說什麽。
宋玉栀瞧了她一眼,道:“你——不問問我嗎?”
問什麽好呢?沈麗予沒有答案。她只是想起了玉栀這些年問廟求仙,對自己的婚事始終得不出一個令自己滿意的答案。為玉栀登門求親的人何其多,選來選去,看來看去,時日久了,人總會累的。
選一個不差的熟人,勝過選一個不好的生人。
玉栀的想法不言自明。
沈麗予握着玉栀的手,道:“你想好了,就去做。無論你想怎樣做,我都陪着你。”
玉栀莞爾道:“你很快就要出行西域了,怎麽陪我?”
沈麗予即刻答道:“嗯——那就帶上你與晚禾,我們四人一同去!”
玉栀道:“要是可以,我一定和你一起去看看外面天大地大。”
沈麗予挑眉,道:“怎麽不可以?你願意就成!”
玉栀垂下目光,想了想,道:“明日我就與晚禾定親了。從今往後,我就不再是我一個人了。凡事也要看看他是什麽想法。”
沈麗予玩笑道:“那就去問問他,要是他和你都願意,我們便一同成婚,一起出發。哈哈!”
玉栀亦跟着她笑了。
阿溫将明日定親宴上玉栀要穿戴的首飾、衣物送進來,和沈麗予一同為玉栀試裝。
沈麗予望向銅鏡映出的絕色容顏,猶如一朵嬌豔的、粉白相間的牡丹花悄然盛開,欲示于懂花之人的面前,卻不巧開在隐蔽的花叢間,被花葉遮蔽,無人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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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親宴在郭府舉行。這座府邸只有十廂兩院和一座庭園,與碩大的太師府根本比不了,也裝不下太多人。
可那日還是有很多不請自來的人,帶上自以為是的賀禮,悄悄跟随着拿請帖的人,厚着臉皮走入了郭府。他們也不盼望能被留下吃席,只需那位郭郎看得見自己送到的禮便會離去。
宋玉栀本就覺得累,見到許多不認識的人還要去打招呼,便覺得更累了,先悄悄地跑遠,留郭晚禾去應付那些人。
柴英要打點他們出行西域的事宜,今日沒有跟來。
于是沈麗予拖拉硬拽,把王檀“請”出了家門。
宋玉栀頂着滿頭的金飾玉飾,脖子僵得不行,讓阿溫為她取下一些,先休息一陣。她見沈麗予拉着王檀走過來,嘲弄道:“喲,王檀,這得八百年沒見過你了吧?最近在忙什麽呀?”
王檀很少出門,不見日光,整個人都變得虛白無力。見着宋玉栀華麗麗的一整身,極為刺眼,沒好氣地道:“別提了,我這還沒睡夠,就被麗予抓出來。我現在還困着呢。”言罷,打了一個打哈欠。
宋玉栀也忍不住跟着打了一個哈欠。
沈麗予面向王檀,道:“兄長,你究竟在府上忙些什麽?祖母很想念你呀,喊你來家裏吃飯,你也不過來。”
王檀道:“姨婆為何想我呀?我這不是每月都去見她麽?”
宋玉栀替沈麗予應道:“你以前可是趕你回自己府邸都趕不走的,長輩還擔心你不回去,家産都要被家仆賣光了。可你看看現在,一月過去一次,你究竟在做什麽?”
王檀答道:“沒,沒做什麽。”
宋玉栀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事,坐在綠廊的圍欄上,挑眉看向王檀,偏着頭,問道:“哦——我知曉了,你該不會把畫裏的小娘子讨了回來,藏進你府裏了吧。”
沈麗予瞪圓了眼,驚訝地望向表兄。
王檀皺眉啧道:“瞎說什麽?我是那樣的人嗎?”
宋玉栀道:“你不是那樣的人,那你是怎樣的人?況且那樣又如何?你能遇見心儀的人,我和麗予都為你高興呀!真的喜歡人家,就去提親嘛!你看麗予快成婚了,我也定親了,過了這些年,就你還是一個人。我們也是很擔心你呀!”
沈麗予點着頭,應和道:“兄長你有心儀之人就說出來嘛?母親可以為你去問詢那戶人家的意思啊!”
驀然,她卻留意到表兄眼裏轉瞬即逝的黯然與失落,藏得好深,壓根不願被人看見半點。沈麗予自認為很少見到表兄這幅樣子。他平日裏所有唉聲嘆氣、自怨自艾全都是明晃直接的。想必他真的有什麽求而不得的人或事了。
可當她要繼續問下去,卻被王檀打斷。
他對沈麗予道:“沒有。什麽人都沒有。我呀,樂得自在。其實一個人挺好的。我以前不懂事,總跑去你們家攪擾,但現在我成年了,有自己想做的事了。你們啊,就不要擔心我了,我有分寸的。”
宋玉栀見過王檀書房挂的畫像,肯定不信王檀那些話,還想反駁他,卻被來人請回自己的定親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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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日,沈麗予随柴英一同登門,來到那個被聘作領路人的富商家裏作客,順便了解下雙方準備得如何。
幾番對談之後,沈麗予被富商家的小女兒請過去,想要她教做木雕,就像她腰間佩戴的那一對鴉鳥那樣子的墜飾。
沈麗予不好推辭,但自知手藝不精,根本不敢教人,淺說了幾句,趕緊從那女孩的閨房中退了出來。
她一個人路過富商家中的一個小庭院,突然發現那裏面蹲着一個男子。外袍披在身上,拖在地上,又髒又濕,這男子也沒有理睬。
這男子蹲在一小盆不知名字的黃花前,自言自語,就好像花在對他講着什麽,而他也在回答它的話,有來有往,還有遞進。雖有些怪異,他說的話卻頗為有趣。
沈麗予不想吓到他,但又很想知道他在做什麽,便故意走地大聲,弄出一點聲響,好讓男子知道,有人正走過來。
男子毫不在意,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轉過去,繼續和他的黃花說話。
“我知道,我知道,可那白蛾,已經死了。”
“你別哭啊,我當然把它埋好了。”
“不用在意,那只白蛾,是個浪貨,完全配不上你!”
沈麗予覺着有意思,正想上前搭話,卻被人一把拉走了。
她回頭看,拉她的人是柴英,他後面還跟着一個眼神閃爍、臉色不太好的仆人。
沈麗予驚道:“怎麽了?”
柴英把女孩帶出來,站得離那灰袍男子足夠遠,回頭看了眼帶他過來找人的這家的家仆,示意他可以說下去。
“沈娘子,那個人很怪,您最好還是不要惹他。他瘋起來,會咬人,還會抓你!”家仆怯怯地說道。
柴英看向沈麗予,沒講什麽,牽着女孩的手。他不認識那書生,不願附和地說他怪或瘋,但肯定不會在不明情形之下讓沈麗予去接觸那個人。
沈麗予不解道:“他看起來很溫和呀,真的會做咬人的事嗎?“
家仆道:“我也是聽來的,不過的确有人說,自己被他抓傷了呢!”
柴英問道:“那為何還留他在宅裏住呢?”
家仆左看右看,确認四周無人,才道:“那郎君姓賈,我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家主二郎管他叫賈生,我們也都這樣喊他了。賈生,是這家二郎帶進來的。他們走得很近,甚至還——同住同吃。那賈生雖然長得好看,可人瘋癫得很,經常這般蹲在一處,自言自語,等二郎回家。宅裏的仆人都不敢管他,也都好生伺候着。反正,我們對他,能避則避。“
沈麗予和柴英聽見後,十分訝異,心想那富商真是見多識廣,什麽人或事都願意去包容。
二人離開之前,沈麗予還想去看一眼那奇異的賈生,不料那黃花前蹲着的男子早已不見了蹤影,頓時心感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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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日,皇城內突然疾風驟雨,雷鳴陣陣。天上好似有神仙在發怒,在大吼,撼得城街上每一塊青石板好像都翹起來了,想要逃跑。
一匹黑馬從城外疾馳而來,沖破城門的守衛,沖入皇宮之內。
馬匹上的戴甲士兵闖入早朝之中,為游宗和大臣們呈上一則快報。
“蓖北兵變!蓖北兵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