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八章

你知道與旋律産生共鳴是什麽感覺嗎?

那是一種恨與愛并存,痛苦與不舍糾纏,致命的回憶撕扯着情緒,努力的呼吸卻抵不過缺氧窒息的無助。

每一個音符,都像是遏制呼吸的毒藥,碰一下就會缺氧顫抖。

我不知道蘇辰砂的姑姑是懷着怎麽的心情寫下這首曲調的,但當我把旋律拉完的時候,內心的震撼無以言說,情緒似乎從夏日的豔陽天跌落到萬層寒冰之下,窒息着,久久不能平複。

那是一種被困在火海裏焚燒,愛人卻冷眼旁觀的痛苦,是多年感情消磨殆盡,人力無法挽回的悲涼。

如永墜深淵,痛苦的掙紮,那般無助!

我一直覺得,小提琴是最能拉出悲傷情緒的,沒想到參和鋼琴調的這首曲子能給我這麽大的震撼。

中間有一段過度的銜接,是新生的轉折,大抵是她離婚後走出那段感情後補的。旋律慷慨激昂,以鋼琴為主調,沒那般悲涼了。

如果說前半段是回憶與深淵,那後半段就是重生,在絕境中重生。

明明已經忘卻封塵的記憶,已經縫合治愈的傷疤,被一道道的旋律割開,強迫着她直面着曾經的痛苦。

我不知道和蘇辰砂來找她出曲譜對不對,但看到她情緒崩潰大哭的時候,我咽喉陣陣酸澀。

我是個修樂理的人,是個能從音樂裏品出感情的人,那些旋律尚能将我卷入痛苦的回憶中,那對于作曲人,又是怎樣淩遲的懲罰和鞭笞。

我把曲譜記下,同蘇辰砂離開了別墅。上公交後我還是沒緩過來。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跟我一樣難過,他也一言不發的站在我面前。

旋律很好聽,也太過沉重。看到他姑姑情緒崩潰的大哭,我才明白什麽叫愛得刻骨銘心。

坐了幾個站,公交車上進了一個老人,他背影佝偻,步履蹒跚。

車上已經沒了位置,我掃了一眼在座的人,似乎沒有讓座的,便自己起身讓了坐。

司機起步的時候我沒站穩,差點摔去,蘇辰砂眼疾手快,攔腰将我抱住。

待我站定他才松手。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他和他姑姑是有幾分相像的。

蘇辰砂,原來真正的痛苦,不是背叛,而是從布滿荊棘的漩渦中爬上來,被傷得血淋淋,卻找不到藥,只能一點點舔舐着傷口,借着時間磨平一切。

然後再以為過去已經成為過去的時候,被回憶狠狠的一腳踹進深淵,曾經愈合的傷疤被撕開,就那樣渾身血淋淋的在深淵裏掙紮。

想得太多,公交車什麽時候到站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跟着蘇辰砂走。

“不用擔心,姑姑會好的”蘇辰砂突然開口。

我擡頭看着他,他似乎已經習慣,卻有些不甘。

我知道都會好,她會如曾經一樣,如鋼鐵一般重新好起來,但她走不出這個漩渦了。

我沒打算多問,他也沒打算多說,我們很默契的各回了各家。

老媽聽說我和蘇木有文藝彙演的時候,高興的聯系音樂廳的朋友騰個位置給我們兩個排練。

周末我和他在音樂廳練了一整天,因為他和我水平都不錯,一天下來曲譜基本記住了。

我有和哥哥配合過小提琴鋼琴合奏,和蘇辰砂配合起來根本不是問題。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一直到文藝彙演前,我們每天都會抽一首曲調的時間來練習。

大概是聽多了,我感覺我對這首調子已經麻木,早沒了第一次聽時波動的情緒。

音樂廳我疲倦的放下小提琴。回頭看向蘇辰砂,他還在鋼琴前坐着,手指靈活的換了一首又一首的前調。

我沒太深入的學過鋼琴,只是在哥哥的熏陶下會幾首簡單的曲子,比如彈個生日快樂什麽的還是不在話下的。

我朝他走去,順手将小提琴放下後挨着他坐下。

“你會嗎?”他問。

“不太會,不過哥哥教過我一些簡單的”我坦然的回答。

他挪了挪位置,意在讓我試試。

我沒有推脫,給他彈了巴赫十二平均律前奏曲第一首的前半段。

“後面的不會了,沒怎麽深入練習過”

“嗯,看出來了”他輕笑“我送你一首”

我眼睛一亮“自己作的嗎?”

他嗯了一聲。

我趕緊拿手機開錄音,等他起調。

大抵是來了靈感,聽了一半我起身拿起小提琴跟着他的旋律合了半段。

若非提前開了錄音,這即興創作的半首曲子又要遺失。

有那麽一瞬間,我感覺他也并不是那麽觸不可及。

但是這樣的感覺并沒有持續太久。我們練完琴回去的途中遇到了班主任,他和我們打着招呼,得知我和蘇辰砂在為文藝彙演做準備的時候他誇了我們一頓,随後就談到了學習上。

他說雖然我剛轉來,卻還是要遵守學校的規定,要參與調班。

我連連點頭。

班主任說期中調班是根據月考成績和期中考成績總和的平均分來判。他還說文藝彙演雖然重要,卻比不上期中考,讓我不要為了練習忘記學習,還苦口婆心的說,讓我不會的就問蘇辰砂。

我還是連連答應。

遠處他女兒和他老婆叫他他才離開。

目送老師離開後我洩氣的看向蘇辰砂。“要是你的智慧可以分給我就好了”

他笑了“嗯!最好你能讀取我的大腦,考試就不用這麽憂愁!”

“這樣最好!都不用我動腦子就能知道答案”我幻想着。

他沒說話。

一路上散步散着散着就到了小區門口,我也不知道跟他聊了些什麽。吃的,玩的,家人,哥哥,成績,愛好,似乎什麽都聊了。

以前沒什麽朋友,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這些,現在有了分享人,封存了十多年的分享欲傾巢而出,壓都壓不住。

回家的時候老媽做好了飯,蘇辰砂家沒人,他又被老媽強行留在家裏吃飯。

也不知道老媽從哪得知蘇辰砂爸媽很少管他,甚至還知道我月考能考655是因為蘇辰砂幫我補習。

然後老媽老爸就一致商讨決定讓蘇辰砂當我輔導老師,錢什麽都是小問題。

他們甚至還将蘇辰砂留在家裏,甚至還在我隔壁收拾客房給蘇辰砂,說要是輔導我太晚就別回家了,反正那個家也沒人,還說哥哥反正都要送我去學校,順路一起載他去算了。

他們喜歡優秀的人,哥哥是,堂姐堂妹是,堂哥也是,現在,蘇辰砂也是。

我不想吃蘇辰砂的醋,可我的父母,似乎更喜歡蘇辰砂。

“您兩老不如把他認作兒子好了!什麽輔導老師,這麽大費周章!”

我以為他們聽得出這是反話,誰知道他們真的就找了蘇辰砂父母把他認做幹兒子。

蘇辰砂父母自然是高興得沒話說,特別是蘇辰砂媽媽,看我那叫一個順眼。畢竟她本就打算生個女兒,誰知滑胎不能再生了,也是一輩子的遺憾。

現在倒好了,他們想要女兒,我爸媽也喜歡蘇辰砂。

他們喜歡優秀的人,從來如此,不是嗎?我又有什麽資格不開心呢,是我自己不優秀,做不到被他們喜歡而已。

“這麽久了,都沒聽你和蘇辰砂說過你們倆定的文藝彙演節目是什麽!”教室裏徐棉突然來興趣的扭頭看着我。

我驚訝,蘇辰砂沒說過嗎?我還以為他定了之後跟班主任說過,還跟班上人說過。

“蘇辰砂沒說過嗎?”我問。

“我沒聽到他說過”徐棉道“不過也不難猜,班主任不是說你媽媽是舞蹈家嗎,那你們倆應該是他伴奏你獨舞吧!”

我沒反駁,主要是不想解釋我媽是舞蹈家,而我舞蹈一塌糊塗,就只會基本功這事。

還好他們不知道我爸是個小有名氣的畫家,不然還得問我是不是很有藝術天分,或者問我畫畫是不是很厲害。

“我感覺你好像和蘇辰砂生疏了,月考前你都會找蘇辰砂複習問題,現在你們倆在學校說話超過兩句都有鬼!”徐棉好奇的問“是周六周末發生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你們倆反目了?”

生疏?他每天都來我家和我一起做作業,每天都來給我講知識點,還一起練琴,生疏這兩個字從哪裏說起?

我沒問,就這麽看着她不回答。

她意識到情況不對,很巧妙的換了話題。

“對了,上次貼吧那個名叫芍藥的把帖子删了,好奇怪,他删好快,我當時跟你說了這事他就删了,你是不是認識這個人?”

删了嗎?還好,雖然沒有回我消息,好歹還是照做了。

“我好像有他微信,最近加我的人太多了,我一股腦全同意了,也不知道誰是誰!”

我翻出微信,把那個名叫芍藥的微信翻給她,結果她也不認識。

“你說加你的人很多?”她不敢相信的看着我那聯系人底部的總共132人。

對啊!我的微信除了爸媽親戚就沒了多餘人,以前也就五十多個家人,其餘的全是前幾天加的,大概七八十個?

“我以前微信只有五十多人來着!”我翻出備注“沒備注的都是這幾天加我的,我也不認識。”

她哦了一聲“那确實挺多!”

上課鈴響了,語文老師走了進來,她抱着語文書,說今天分析人物描寫。

人物描寫,我記得最深刻的就是紅樓夢裏對王熙鳳的描寫。

語文老師給了我們十分鐘時間寫一段人物描寫,我提着筆,腦海中閃過一句話“步生蓮!”

十二月的寒冬凍紅了她的鼻子,那稍長的睫毛因為長時間立在風雪中挂上了些許凝冰,将她那本就清亮的眼眸襯得如浩瀚星海。白嫩的臉頰被寒風吹得紅撲撲,她雙手合十哈了哈氣,捂了捂臉頰企圖捂熱冰涼的臉。

“好了停筆,時間到!”語文老師說。她巡視着全班,開啓了點名前驚心動魄的心理大戰。

我與她對視一眼,她似乎要點我,但我第六感并沒有觸發。她沒點我,下一秒卻道“王慧”

我右桌緩緩站了起來。她臉紅得似要滴血。

不至于吧!化學課上去講課都不這樣!

語文老師念及她性格,沒有讓她自己念而是走過來拿起她的草稿本念了起來。

“貌比潘安不過如此,可我卻覺得潘安也不及他三分。他五官輪廓分明,眉如雙劍般鋒利,深沉的眼眸中如隐藏着浩瀚星辰般明亮,高挺的鼻梁将五官塑造得更立體,唇角紅潤如桃,半分不顯女氣,反而将他襯得更加鮮活。唯獨眼角那顆若有似無的。。。。”

語文老師沒再念下去,就當是給她留點面子。

其實從她前半段的形容中我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蘇辰砂,畢竟,我看到的他也是這樣,劍眉星目,時而眼神鋒利時而眼含秋波,隐藏在眼眸深處的是那如浩瀚星辰般的星光。眼尾的淚痣似有似無,高挺的鼻梁如駝峰,恰到好處的調和了五官比例,溫潤的唇角似桃般紅潤好看,卻半分不顯娘,倒把他襯得更陽剛。

“寫得挺好,不過還可以多練練!”語文老師若無其事的評價。

王慧坐過道旁邊,此刻語文老師就站我旁邊,她評價完剛好瞟了我書桌一眼,結果我沒寫,我想步生蓮去了。。。。

她也驚訝的看了我一眼。

第六感來了,她要點我名了,我完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把我點了起來“沒寫嗎?”

她心情好像不太好,我內心波動着。

“就現在想,自己念一段!”她給了我臺階下。

我大腦飛速轉着,腦海中閃過洛神賦

“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睐,靥輔承權”

我一一念了出來。

徐棉回頭看着我,确定我桌上什麽都沒有她驚訝得張了張嘴。

語文老師可能也沒想到我直接給她背洛神賦,她眼眸閃過一絲驚訝,卻也沒阻止。

是她讓我念的,我也沒念錯,洛神賦中有很多人物刻畫,剛好符合。。。

我背完語文老師就讓我坐下了。

她轉身走向講臺,我後桌的陳景突然喊了一聲“老師,給翻譯一下呗,沒聽懂!”

語文老師不想再浪費時間,于是報了書名“曹植寫的洛神賦,你要是想知道意思,課後自己去查資料,老師就不浪費課堂時間去翻譯課外內容了!”

其實我就是圖方便,不然也可以抄着蘇辰砂的方式用文言文自己寫。

他語文分高主要是作文,只要沒有說明不能寫文言文,他就用文言文寫,原因是什麽呢,他說文言文高級,很多老師看見文言文給分都挺高,再加上一般不是研究這方面的,都會有很大包容性。

好吧我承認我被他說服了。

“一個将離,喜歡引經據典,一個蘇辰砂喜歡用文言文,每次改卷都要去查查,最煩改他們倆的作文”這是其他班老師的原話。

每次聽到他們這麽說我就滿滿的成就感,感覺自己随筆沒白寫,好詞好句積累的那些東西沒白費。

中午放學我依舊沒有回家,在食堂吃了飯後回了教室。好巧不巧,教室只有王慧和蘇辰砂。

似乎是表白。

我識趣的退了出去。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擾你!”王慧道。

她擋住了蘇辰砂我沒看到他什麽表情,只聽見他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

我大概可以想象,現在的王慧應該會委屈的咬着唇吧。

突然走廊來了人,是陳景,看他那樣就是要進教室,他要是進去撞見王慧給蘇辰砂表白,他們倆得多尴尬。

出于好心我拉住了他,他看着我,眼睛裏的光閃了閃。

“怎麽了嗎?”他突然溫柔的問我,讓我有些不适。

“教室裏有人了,你一會兒再進去吧!”我解釋。

可是這個直男好像有點鋼鐵,他笑了“教室裏有人我為什麽不能進去”

說罷他就走了進去,我想他是會出來的,就沒攔着,結果他才進去,一聲驚呼的“卧槽”傳來。

他驚慌的跑出來“親上了?王慧親了蘇神,卧槽卧槽!”

什麽?

表白成功了?我驚訝,蘇辰砂會喜歡王慧?不可能吧!

教室裏的王慧好像也被陳景吓到,陳景出來後她就跑了出來,滿臉通紅!

“他們在那樣你怎麽不跟我說?”陳景難堪的問我。

“我攔你了”我開口。

他啞口無言“好吧,我的錯”愣了好一會他還沒從蘇神被親這個事中緩過來“不行,我得緩緩!”

說完他就走了。

我一個人站在陽臺上,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感覺,似乎沒什麽感覺,似乎又有點難過。

想起還有學習這等重任,我還是進了教室。

蘇辰砂像個沒事人一樣坐在我的位置,我進去的時候愣了一下。

他要幹嘛?

“有什麽事嗎?”我假裝鎮定的看着他。

他也和我對視,幾秒後他敗了,起身後在我桌上放了幾塊綠豆糕。

是我提起去他家的那盒。

綠豆糕,他知道我喜歡吃,可這算什麽?

“王慧是跟你表白嗎?”我還是忍不住多事的問了。

“嗯!”

“恭喜”嗓子有些苦澀也有些啞。

“我沒答應”他解釋。

“那她為什麽親你”我帶着情緒的質問。可我有什麽資格?

“躲開了,沒親到!”他愣了一下,半晌才解釋。

蘇辰砂,我不知道我怎麽了,一切似乎朝着我不可控的方向發展着。

“蘇辰砂,我們算什麽關系?”我問他,不是質問,而是尋求答案。

同學?鄰居?合作夥伴?朋友?輔導老師?還是暧昧不清的人?

“你想什麽關系就是什麽關系!”他看着我。

我想要什麽關系就是什麽關系?

那我要說男女朋友關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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