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虞卿辭一直都知道如何利用自己來攻克別人的弱點,尤其是在溫硯笙做出主動拍她背的動作之後。
果不其然,溫硯笙将手背貼在了她的額頭上:“發燒了?”
虞卿辭依舊是背抵着牆,配上她的說辭,看起來有幾分脆弱模樣:“時差沒倒過來,那晚又有點突破體能,不是什麽大事,熱度已經退了。”
“等會兒少喝點酒,免得再複發。”溫硯笙問,“除了發燒還有其他症狀嗎?”
虞卿辭輕應‘嗯’:“沒有了。”
她又拉了下溫硯笙的衣角,執着的要個答案:“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那個提議。”
溫硯笙眯起眼看她一陣,眸光動了動,倏忽笑了。
她不笑時格外冷漠,尤其是穿着那套正經的西裝套裙,像是法庭上一言定生死的無情法官。
但笑起來又很撩人,那雙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有種漫不經心的性感。
這還是重逢以來虞卿辭第一次看溫硯笙在自己面前展現這樣的笑意,一時間有些晃了神,就連被溫硯笙目光掃過的地方,似乎都泛起了癢。
以至于當溫硯笙順着她貼近的動作,突然擡手一攬時,虞卿辭下意識的避開反應顯得格外突兀。
溫硯笙擡起的的手落在了虞卿辭的胳膊上。
虞卿辭臉上的笑意一僵。
溫硯笙仍是那張讓人看不出想法的臉,語氣平淡的拆穿虞卿辭的把戲:“虞小姐,我想憑借你對我的防備,我們就算合作了,也對付不了別人,徒增猜忌罷了。”
虞卿辭跟溫硯笙身量相仿,此刻虞卿辭只是被輕輕搭了手臂,就好似被禁锢在了這個偏僻的轉角,無形的熱意沿着胸口直逼而上,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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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并不打算逃。
若是換個人被這麽揭穿心思,恐怕已經羞得無處遁行,虞卿辭卻不會。
她的心跳抑制不住的加快,看向溫硯笙的眼神變得更為熱切。
她已經很久沒有遇到能這麽直白拒絕她的人了。
她輕輕笑了一聲,目光逡巡在溫硯笙的眉眼,把落在溫硯笙的手猛地往下拉,完全貼合在自己的腰上,好似被親密的攬入懷中。
“這只是下意識的應激反應,就算是我爸媽突然對我伸手,我也會躲一躲。你用這個來判斷我的心意,是不是對我太過嚴苛了些?”
虞卿辭的高定上半身本就是極為貼身的設計,絲緞的布料将身上每一條曲線都完美的勾勒出來,溫度透過薄薄的布料源源不斷的傳入溫硯笙的掌心。
三日前的那一夜,溫硯笙在上面打下了不少專屬的烙印。
溫硯笙的神色頓了頓,視線往上回落。她往後退了兩步,拉開距離,低緩的嗓音似乎比剛剛沉了兩度:“我收錢辦事,并沒有你想象中的能耐,還請另尋高明。”
“我說你有,你就有。”虞卿辭搖着頭,并不信。
她正要去拉人,身後傳來的小推車滾輪聲,是送往主廳的餐品。虞卿辭站得近,順勢往前讓了讓,腳下踩到曳地的魚尾裙擺,不受控制的往前方撲去——
溫硯笙那條細碎的金絲眼鏡鏈勾過耳畔,冷玫瑰的氣息和溫硯笙的體溫一起,猝不及防将虞卿辭環抱住。
送餐的服務生見到此景,忙上前來幫忙,可她剛要拉一把虞卿辭,溫硯笙已經帶着人站穩。服務生的手在半空中虛抓兩把,收回:“二位女士,需要幫助嗎?”
虞卿辭站定身子,朝服務員笑了下:“沒事,可能我确實有些喝多了,忙你的去吧。”
“實在抱歉。”服務員繼續推動餐車,往宴會廳的方向而去。
虞卿辭深深呼吸了一口,不知自己是真的醉了,還是因為溫硯笙。她能從二人極近的距離間,清晰的判斷出溫硯笙身上的那股酒香也是來自于她的香水味。
明明是濃烈的酒香和豔俗的玫瑰,調和進的冷調像是迷霧籠罩在雪山之巅,就如同她本人一般,像一朵難以攀折的高嶺之花。
這個插曲打斷了剛剛說話的內容,以至于溫硯笙搶先挑明了她的态度:“無論你是找人消遣還是找人合作,我都不是合适的人選,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她指了指手表上的時間:“出來久了虞總該尋人了,回去吧。”
虞卿辭的笑容也淺了些,眼底的深情在頃刻間消散。
以她今晚的狀态,确實不太适合跟溫硯笙聊這些,虞卿辭沒強求,對着宴會廳的入口做了個‘請’的手勢。
乍一進門,華麗的燈光刺的人晃眼,幾位賓客将她們圍住,互相試探深淺。兩人熟練的接着話,從新晉的納斯達克指數聊到市場的格局變換,意外的合拍。
虞卿辭看向溫硯笙的目光裏多了幾分賞識與警惕。
溫硯笙說話的時候,虞卿辭就安靜的站在一旁聽。她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她擅長跟人交際抛出話題,可對于公司實際業務缺乏經驗,在溫硯笙跟人聊起具體項目時就做個旁聽者。
直到虞柏洲的助理過來,指了指虞柏洲的方向,虞卿辭才借口離開。
“聊得怎麽樣?”虞柏洲問,“合得來嗎?”
簡直不要太合拍,比她同組研究大半年課題的師姐都更合她心意,她說出一個論點,溫硯笙就能接上下一句。但虞卿辭不太想說:“就這樣吧。”
虞柏洲遞了杯酒給她:“嘗嘗,剛開的。”
琥珀紅的DRC葡萄酒,混合甘草、覆盆子和玫瑰的氣息,酸與甜中和得恰到好處,芬芳馥郁。
虞卿辭抿了一口,酒液微晃滑入口中,醇厚絲滑的酒液在舌尖彌漫開。
“1999大伊瑟索。”虞卿辭放下酒杯,報出年份與酒莊名,“但我還是更喜歡02年的,我吃不了苦,2002那年的光照時間久,酒也更甜一些。”
虞柏洲‘哈哈’一笑,沖一旁招了下手:“老袁啊,我說什麽來着,我家這祖宗嘴巴叼着呢,你這幾瓶酒可哄不了她。”
被叫到的中年男人握着酒杯走過來,跟虞柏洲一樣筆挺的西裝,身後還跟着一個年輕男人:“小辭在歐洲待了這麽多年,葡萄酒莊近得都能當超市了,指不定喝過多少我們弄不到的好酒呢。”
“恰巧喝過而已。”虞卿辭謙遜的笑着,“袁叔叔要是喜歡,改天我找朋友給您帶幾瓶,只是我手頭拮據,可不準笑話我啊。”
“嘿你爸這也要緊着你啊,也太不像話了,要不要來給袁叔叔當女兒啊?”那位袁總同她打趣,虞柏洲竟然也沒反駁。
虞卿辭反應就算再遲鈍,也從這一個接着一個的年紀相仿的男人中察覺端倪。平日裏也許還能笑臉迎合,就當是另類的消遣。
但此刻她心情不佳,并沒什麽耐心。
在虞柏洲帶她見第七對母子,介紹這又是哪個小時候抱過她的阿姨時,虞卿辭看到三米外跟人周旋的溫硯笙,忽而覺得有些刺眼,十分刻意的招了下手:“溫硯笙!”
溫硯笙看了眼她們這邊,對身邊人低聲說了什麽,舉着酒杯往她們的方向來,得體的跟虞柏洲以及旁邊人打招呼寒暄,挑不出一絲差錯。
輪到站在旁邊的年輕男人時,還不等溫硯笙開口,那男人端着酒杯,神色躊躇的上前搭話:“學姐好,我叫周時序,之前你讀博替教授代課時,我有幸聽過幾回,今天在這兒碰到你可真是太高興了。”
男人的劉海經發膠固定,在眉骨的一側散落幾屢,清隽的臉龐笑起來很是陽光。
男人又對着溫硯笙說了不少學校的事情,圍繞那點少的可憐的交集,恨不能将教授家黑狗腦袋上有幾根白毛都複述得清清楚楚。
溫硯笙一直沒什麽反應,像看待後輩那樣回應幾句,沒有多餘的話。男人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主動迎合溫硯笙的長處:“我聽說學姐這兩年在雲城接了不少項目,也跟我們家有過合作,以後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請教你嗎?”
燈光華麗锃亮,襯得一切都過分美好。但讓虞卿辭覺得更美好的,是男人的媽媽和虞柏洲臉色。
似乎都不太好看。
即使是笑着的,也在眉宇間透着一股子的威嚴和不滿。
中年女人直接決定了男人的去留:“周時序,你爸已經到了,出去接一下。”
男人對于近在咫尺的聯系方式頗為惋惜,還是想要留下,被他媽媽一拉,拽着離開了。
虞柏洲拿起杯子抿了口,笑着打圓場:“說是飛機晚點趕不上,沒想到還是過來了。行了,你們兩個也別在這矗着,看你們這一晚上的酒都沒停過,度數不高也別這麽糟蹋胃,去旁邊吃點東西。”
虞卿辭心裏的郁氣突然就散去了。臉上忍着笑,乖巧的應:“好的爸爸。”
給親女兒安排的相親對象,不靠譜的看上了‘幹女兒’,偏偏還不能當場發脾氣,虞卿辭都替她爸憋屈。
甜品區的點心十分精致,虞卿辭随意挑了塊慕斯蛋糕,解開臂紗放在一旁,指了指那對母子離去的方向:“真可惜啊。”
溫硯笙剛放下酒杯,聞言目光落過去,停了兩秒,很快移開。
虞卿辭一聲笑:“你覺得剛剛那個男人怎麽樣?”
“還不錯。”溫硯笙轉過頭,視線撞上的瞬間,臉上是慣常的冷淡,“你覺得他如何?”
“我很喜歡他啊。”虞卿辭坐到了沙發上,随意交疊着雙腿,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溫硯笙,嘴角還有笑,像是盯上了什麽好玩的獵物。
甜品臺的服務員遞給溫硯笙一份現拌的沙拉,她伸手去接時,虞卿辭忽然戲谑道:“溫小姐,下半場我們都待在一起吧,跟你在一塊,能擋去不少麻煩的桃花。”
不等溫硯笙開口,旁邊兩名來敬酒的男人似是察覺到了她們之間古怪的氣氛,十分生硬的轉身離開。
虞卿辭轉頭沖他們禮貌的笑了笑,歉意道:“喝了一晚上的酒了,二位就放過我們吧。”
那兩名男士也回以笑意。
虞卿辭複而看向溫硯笙,笑容持續了幾秒,淡了下去,像是終于願意妥協:“不想談私事,那談公事總可以吧?我不清楚國內大學教授的工作強度,既然你是被我爸聘請來帶我上手公司業務的,我該怎麽找你?”
溫硯笙修長的手指撫弄冰涼的腕表,淡聲敘述她的時間安排:“我的課并不多,周三下午和整個周末都是休息日,晚上二十四小時電話會開機,你有需要随時可以找我……若有必要的出差我會提前通知你。”
說完後她做出一個讓虞卿辭意想不到的動作,她拿出了手機,切換到微信頁面:“加個聯系人,方便聯系。”
虞卿辭垂眸看了眼卻沒表态,只問她:“你這是工作微信還是私人微信?”
溫硯笙沉默了片刻,只說:“你能聯系到我的微信。”
虞卿辭笑了笑:“是嗎?後半夜也能?”
“能。”溫硯笙幹脆利落的答,但那冷淡的神色,就好像全身上下都标志着‘請勿靠近’。
虞卿辭啞然,頗為敷衍的誇了一句:“您還真是敬業。”
她沒再為難人,掃碼加上了好友,習慣性點開頭像,毫不意外的看到僅三天可見的朋友圈,空空蕩蕩。
虞卿辭興致缺缺的關了手機,把只吃了一口的蛋糕放到旁邊的小桌上,換了杯香槟,重新走入人群。
晚宴結束時是十點半,賓客陸陸續續退場,虞柏洲還在跟幾個要好的合作夥伴道別,虞卿辭百無聊賴的跟在身後,把玩着臂紗上的羽毛打發時間。
就在這時,包裏的手機亮了一下,光透出手拿包,虞卿辭點開,消息來自于溫硯笙。
是一個定位。
她眯了眯眼,轉而去尋找溫硯笙的身影。
溫硯笙正送走幾名賓客,跟人握手道別。
虞柏洲這裏結束了,他看了眼溫硯笙的方向,說:“去問問你溫姐姐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
虞卿辭順口應下:“好,我過去問問。”
門口來了輛車,跟溫硯笙道別的幾人上了車,溫硯笙剛轉過身,就見虞卿辭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她半點不意外,看了眼虞卿辭裸露的胳膊,示意她往回走。
走上臺階時,虞卿辭忽然拽住溫硯笙的手,将人一拉,抵在側面的隐牆上。
“給我發定位,什麽意思?”
那條定位顯然是個小區。
窗邊透進的月光沉在溫硯笙的眼底,淡漠的眼神透着些許鋒芒:“我整理了幾個公司近期合适你練手的項目,國慶後你要去公司,這幾天先過來熟悉項目。”
虞卿辭不太滿意她命令式的話語。她似笑非笑學着剛剛晚宴上一些人對溫硯笙的稱呼,用上敬稱:“小溫總這麽關心我,還願意犧牲自己的假期幫我補課,原因呢?”
溫硯笙:“我答應虞總要對你負責,國慶假期是個難得的機會,到時候你去博鑫也能震懾底下人。”
“好,那我就當你是因為敬業,所以願意犧牲難得的假期來工作。”虞卿辭加重了‘犧牲’二字的咬詞,“那地點呢,為什麽要定在小區,是你家嗎?”
“資料和辦公設備都在家裏,更方便罷了。”溫硯笙語氣淡淡,絲毫沒覺得有什麽問題,“你若是覺得不方便,也可以約在外面的咖啡廳。”
沉默對視片刻,虞卿辭緩緩松了手,将滑下的臂紗重新戴到合适的位置,又恢複了那副散漫的姿态:“小溫總親自相邀,我不是不識趣的人,自然得去。至于地點……”
她頓了頓,溫硯笙安靜的等着她說。
“咖啡廳人多眼雜,談公司還未正式運營的項目恐怕不大合适。我這人挑剔,在國外讀書時也沒租過房子,所以別拿亂七八糟的地應付我,既然要邀請我,就去你現在住的家。”
後面那句的調子被刻意拉長,帶出了幾分暧昧,似意有所指。
“所以,還是這個地址嗎?”
四目相對,溫硯笙沉默幾息,打開微信,給虞卿辭發了另一個定位。
比剛剛的那個要高檔許多,跟雲京大學相鄰,虞卿辭挑了挑眉,終于滿意了,不再吝啬稱呼:“那明天見吧,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