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見血

見血

“快點啊!!!”

沈青杏想揍他了,剛剛不是挺積極主動的嗎?現在要求他幫忙了,怎麽這麽墨跡?

若是從這兒跑回去叫侍女幫她捉,那蟲子早就鑽進她裏衣裏面去咬她的皮膚了。

衛紀黎緩緩擡起手臂,眼前的一切恍若一幅煙雨蒙蒙的山海圖,他的指尖挑開那松青繡花的衣襟,像是撥開了層層疊疊的雲霧,獨屬于少女的幽香湧入鼻尖,那股幽蘭之香令他有些熟悉,像是……

那個常來春風樓的少女。

“快捉啊,它要鑽進去了。”少女聲音嬌俏,在頭頂催促他。

他屏住呼吸,手指準确無誤地将那只蟲捉起,撚着它往後退開一步,“捉住了。”

少女大松了一口氣,背過身去,坐在船板上,拿起外衫囫囵地往身上套。

他将那只蟲扔到了後面的青石階上,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往前靠近,想要再次嗅一下那個香氣。

沈青杏看着船板上的落日餘晖,少年的影子在靠近,她吓得往前躲,“哥哥?”

衛紀黎傾身靠近,在她身上輕嗅了嗅,問:“小姐用的是什麽香?”

沈青杏睫毛顫抖,回道:“就是……書雲去給我買的香啊,她說城裏的姑娘們都用這個。”

“都用麽?”

“嗯嗯嗯。”

衛紀黎看見她微紅的耳朵,說:“那小姐,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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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杏點着腦袋,心道:快走!快走!快走!

聽到他走遠的腳步聲,她才轉過身去,罵咧了一聲,“怎麽會有蟲子呢?”

不會是他故意抓來放她身上的吧?

他可是什麽變态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她跑回了房間,第一件事就是讓人送熱水來沐浴,這事過去了兩天後,她被章家兄妹二人拉了出去逛街。

揚州城有一條十分繁華的街道,那裏有各種美味小吃,是他們的必逛之地。

“走,咱們去金雲樓。”

金雲樓是揚州城最大的一座酒樓,富豪們宴請賓客大多都會選在這裏,今日很不巧,裏面似乎也有人在宴請賓客。

“不好意思,章公子,今日本樓被縣令老爺包下了,你們請移步別處吧。”小二陪笑道,這話他今天已經說過不止一次了,說的是越來越順口。

“縣老爺要請誰啊?”章見晨好奇地問。

“是京中來的大貴人呢,你們就別打聽了。”

幾人一聽京中,都退了出去,在離開之際,恰好有一輛馬車行來,沈青杏的目光落在那輛馬車上,瞳孔逐漸放大。

駕車的那個小厮她前世認識,是太子身邊的人,她目光不由得往車簾看去,難道……

簾子恰在這時掀了開,她快速背過身去,等到那人下了馬車,進入酒樓後,她才回頭。

是趙韞!

真的是他!

前世種種浮現出來,恨意湧上心頭,趙韞竟然來了揚州城!

她藏于袖中的手狠狠握緊,旁邊的人跟她說了什麽,她都沒有聽清。

直到他們進入了另外一家酒樓,在桌前坐下,她都還在出神。

“剛剛那位就是縣令老爺要宴請的貴人嗎?當真是儀表堂堂,豐神俊朗呢。”章幼蕊眼裏露出花癡的神态來。

“阿杏表姐,你不是在京城住了那麽久嗎?你認識剛才那人嗎?”

“啊?”沈青杏茫然地擡頭。

章見晨道:“哎喲,就表妹那腦子,記得住誰啊,而且她天天待在府裏,怎麽會認識貴公子?”

沈青杏心不在焉地附和,飯後,三人便回了府。

待回府後,她立即又出了門,這次,她走的是後門。

她一路疾行,迅速轉入了一條街,不消多時,她便再次來到了金雲樓外。

金雲樓她來過很多次,很清楚裏面的構造與布局,她從後院的牆翻進去,落地後便是樓梯,她沿着樓梯往上,很快便聽到了縣太老爺的聲音。

雅間三面開窗,沈青杏貓着腰躲到了一扇窗戶下,悄悄往裏望去。

一聲脆響響起,是趙韞拂袖将桌上的一壺酒砸去了地上。

“又是魂斷聆!他們是要造反嗎?!”

縣令老爺立即跪了下去,滿頭大汗:“殿下息怒。”

“你除了會說息怒,還會說什麽?”

“太子殿下,臣已經在查了,只是魂斷聆的殺手來無影去無蹤,況且那晚還是魂斷聆的頂級殺手铩雨,臣着實是沒有線索啊。”

“當日宴請了哪些人?挨個去查!”

“當日只有幾個富商,還有一個小倌,臣都查過了,沒什麽問題,而且他們都死了……”

沈青杏知曉上一世趙韞就一直在調查魂斷聆的事,尤其是那個叫做铩雨的,令他尤為頭疼。

像這種殺手組織,只要給錢就辦事,殺起人來毫不眨眼,官府要想捉到他們,實在是難。

既然趙韞秘密來到了揚州,那現在就是最好的刺殺機會。

她袖中的手慢慢擡起,指縫中夾着三根銀針,嘴角勾起一抹狠笑:“太子哥哥……去死吧!”

銀針“咻”地飛出,直朝趙韞而去,與此同時,她快速轉身跑下了樓梯。

銀針來得突然,太子身後的侍衛雖反應過來,拔劍擋住了兩枚銀針,但還是有一枚刺進了趙韞的身體。

“有刺客,保護殿下!”

那名侍衛立即追了出去,他跳下樓梯,沖出金雲樓,入目,長街上行人如織,來來往往,一時間根本看不出誰有異樣。

沈青杏此刻就隐在長街中,她行得不緊不慢,面上努力保持鎮定,來的時候她就觀察過了,街上行人多,只要她湧入人群,便不會被發現。

沒人知道她藏在袖中的手,一直在發抖。

趙韞上一世那樣害她,她對他的恨意一直都埋在心底,好不容易等到這麽個機會,她不能錯過。

很快,後面的街道上就湧現出了一批士兵,她咬緊了唇瓣,加快步子,往不遠處的橋下走去。

她埋着頭走路,卻不想迎面撞到了一人,那人的胸膛好硬,撞得她頭暈眼花。

“沈小姐?”頭頂響起被撞之人的驚訝聲。

沈青杏吃驚地仰頭,怎麽會是衛紀黎?他怎麽也在外面?

衛紀黎盯着她的臉問:“你怎麽了?你臉色很不好。”

沈青杏怔了怔,随後撲進了他的懷裏,惶恐道:“哥哥,那邊在捉壞人,我害怕……”

少年身體明顯一僵,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帶你走。”

他将她帶上了一艘烏篷船,低語在船家耳畔吩咐了一句話。

進入船艙裏後,沈青杏還抱着他不撒手,不停地說着“哥哥,我害怕”之類的話。

衛紀黎眼神幽暗,透過船簾的縫隙去看外面的街道,街上十幾名帶刀士兵正在來回搜捕,他輕柔地安撫懷中的人:“別怕,那些人又不會吃小孩,怕什麽?”

誰知,他這樣一說,懷裏的人抖得更兇了。

他低下頭,在少女耳邊咬耳朵道:“沈小姐,你抱錯人了。真正要吃人的……是我呀。”

懷中的少女好似真被吓住了,猛一下擡起頭來,從他身邊退開,船兒在水中搖搖晃晃,她一個不穩,往着地板上跌坐了去。

“哥哥……”她迷惘地喚了他一聲。

衛紀黎彎下腰來,眉眼溫柔地問:“又吓到了?”

沈青杏沒吭聲,餘光去瞥河岸上的街道,她此時一門心思皆在趙韞身上,不知道剛剛那三枚銀針有沒有刺中他。

衛紀黎見她不理自己,又問:“生氣了?”

此時,河岸邊走來了兩名官兵,高聲道:“縣令大人遇刺,停船檢查。”

沈青杏攏在衣袖內的手指不由絞緊。

“官爺,我馬上劃過來。”

船家将船往岸邊劃去,這時,衛紀黎抓住她的藕臂,将她拉了起來,重新拉回了他的懷裏,大手撫着她的腦袋,輕聲在她耳邊說:“別怕。”

沈青杏身子緊繃,臉埋進他的胸膛,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而她仿佛聽見了他胸膛內起伏的心跳聲。

官兵走上了船板,掀開船簾往裏看來,大致掃了一眼:“什麽人?”

“城北章府。”衛紀黎聲線清冷地回答,甚至還解釋了一下為何沈青杏躲在他懷裏,“小姐膽小。”

官兵看了他懷裏一眼,随後放下簾子退了出去。船兒繼續向前劃行,在水面上蕩出清幽的波。

在官兵走後,沈青杏欲從他懷裏退出,可是少年的手卻按在她頭上,并不打算放她離開:“小姐,你有沒有去過春風樓?”

她瞳孔一驚,他知道了?

她到底哪裏露餡了?

她那幾次去,臉都沒露,而且還故意變了音色,怎麽會認出來?

難道就因為香氣?

但是她一來到江南後,用的就是這邊最流行的一款胭脂水粉,城裏至少有一半的女子都用的是這種,僅僅憑借一個氣味就認定她,也太不靠譜了。

他應該只是懷疑,并沒有完全确定,他剛才這句話是在試探她。

她揚起下巴,雙眼困惑地問:“那是什麽地方?好玩嗎?”

衛紀黎眼眸藏笑:“好玩兒,特別好玩兒。”

他竟然說那鬼地方好玩!

天天被人打,還要把身體賣給不同的人,到底有什麽好玩的?

難道他就享受這種變态的蹂躏?

果然是反派,就是與常人不同。

“怎麽個好玩法?”她問。

他的手指移到了她的唇邊,指腹輕壓着她的紅唇,在上面摩挲片刻,沉着聲音道:“就是這樣玩的。”

她臉頰漫上霞彩,心裏大罵流氓,可是面上還要裝什麽都不懂,她張開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頭,“哥哥的手指不聽話!”

衛紀黎眸色漸深。

……

“小姐,公子,到了。”

船家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沈青杏猛地松開嘴,從他身邊退開。

她走出去後發現這裏并不是章府,而是郊外。

她拉着衛紀黎道:“哥哥,走錯了,這不是我的家啊。”

衛紀黎将她拉下了船:“沒走錯,我們就是來這裏。”

“來這兒幹嘛?”

“有人托我去取個東西。”

這荒郊野外的,能有什麽東西讓他來取?

衛紀黎往着幽暗的林子裏走去,沈青杏便緊挨着他,挽着他的手臂,“哥哥,我害怕。”

衛紀黎停下來,從袖中取出一條黑色絲帶來,覆在了她的眼睛上,問:“這樣的話,是不是好很多了?”

“嗯嗯。”沈青杏眼前變暗了許多,只能依稀看清楚他的影子。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衛紀黎放開了她,“小姐,你在這兒等我。”

“好。”

沈青杏看着衛紀黎走了,往着前面的暗林走了去,模糊之中她好像看見了幾個人影,從林子裏跑走,她心裏升起一絲忐忑不安,摸到後面一棵樹,順着樹幹蹲了下去。

衛紀黎走到了那些人離開的地方,那裏是一個土坑,裏面埋了一些廢棄的衣裳和物品。

春風樓有一個習慣,每當有人死後,都會将那人的東西拿去扔到城郊的黃土坡,除了銀錢等貴重物品外。

他拿起一根木棍,刨了刨有些松散的泥土,果真在土坑裏見到了一柄劍。

春風樓裏那群人對劍不感興趣,也不識貨,外加上他們厭惡他,是不會用他這把劍的,更懶得将他這把劍拿去當鋪。

所以,他們只能拿來扔掉。

真是暴殄天物。

他撿起那把劍,吹了吹上面的土,嘴角勾起:“今夜,幫你見見血如何?”

在樹下等了許久的沈青杏終于看到衛紀黎回來了,他手裏好似握着一把劍,在向她走來時,他從劍鞘裏拔/出了劍刃。

劍刃反射出銀色的冷光,猛一下闖入沈青杏的眼。

她眼睛眯起,心裏那種不安感猛烈加劇,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道光。

杜蘅山莊的出事,所有人都說是魂斷聆所為。

衛紀黎還活着,只能有三個可能。

要麽,他就是魂斷聆的铩雨,但這很快就被她推翻了,且不說那铩雨已經在江湖上橫行好幾年了,衛紀黎如今才十七歲,年齡上就對不上。再者,前世裏衛紀黎當上缇春司掌司後,一直在追尋铩雨的蹤跡,所以他們不可能是同一人。

要麽,他在魂斷聆來殺人前,就逃出了杜蘅山莊。

要麽,就是他殺了杜蘅山莊所有人,再僞造成魂斷聆的手法,故意放一面魂斷旗在那兒,将衆人的視線轉移去魂斷聆。

無論是後面哪一種,衛紀黎都是打算借這件事假死,然後逃離揚州。

而那天在城外,他碰巧遇上了哥哥,又被他給帶了回來。

自從衛紀黎見過她後,就一直對她有所懷疑,他今晚在船上說的那些話,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假死計劃中,唯一的一個漏洞,就是她。

她見過春風樓裏的他,也見過杜蘅山莊出事後的他。

一旦她将這個秘密說出去,他逃離揚州的計劃就會破滅。

剛才在街上相遇,他以為……她是要去給那些官兵告密!

所以,他要……除了她!

他沒有帶她回家,故意帶她來荒郊野外,就是為了要殺人滅跡!

想清楚了這一點,她吓得差點暈了過去。

她沒想到自己千算萬算,為他又是送錢又是送劍,就是希望他逃出去,能夠快點去長安,可沒想到就因為哥哥将他帶回家,使她現在成了一個威脅他存在的定時炸彈。

換作是她,她也會想要除去這麽一個定時炸彈的。

倘若她将他在章府出現的事情說出去,立馬就會有官兵來抓他,無論山莊的人是不是他殺的,他都逃不出揚州城了。

怎麽辦?

她到底要怎樣才能讓衛紀黎放棄殺她呢?

衛紀黎那麽狠厲的一個人,跟他求情是沒有用的,她有些頹然地坐在地上,後悔自己當初真該聽哥哥的話,不該去他房間偷看他。

遠處的少年一步步向她走來,高馬尾随風飄揚,墨色的發帶纖長飛舞,手中的劍帶着一絲即将嗜血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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