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別走

別走

她下意識以為那是刺客, 轉身就跑。

心想不會這麽倒黴催吧?她不過是出來走一走而已,才走幾步路啊。

她跑了一會兒後,回頭看了一眼, 結果卻看見那人倒在了地上。

“???”

怎麽回事?

她停下來, 瞅了他好一陣子,見他一直沒起來,狐疑地往回走。

“喂!”

她大喊了一聲。

地上的人隐在面紗內的眼睛大睜着,直勾勾盯着她,哪有半分暈倒的模樣。

沈青杏袖中的手握緊一把匕首,又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她心裏擔憂這是刺客的苦肉計, 為的就是引她過去。

地上那人開口說:“是我。”

“你?你是誰?”

一時半會兒,沈青杏沒聽出來他的聲音。

衛紀黎已然改變了音色:“铩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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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杏瞳孔一驚:“是你?”

她再一次頓住,訝然:“你是來殺我的?”

那她還有命活嗎?

想不到對方竟然請出了铩雨。

铩雨沒有第一時間沖過來殺她,會不會是因為認出了她就是當時那個差點與他共度良宵的女子?

她臉色蒼白,如果真是這樣, 那麽她根本逃不了。

“殺你?”衛紀黎疑惑地問。

沈青杏道:“你不是只在雨夜殺人嗎?現在沒下雨,你不能動手。”

“我不是來殺你的。”他把手中的劍扔去了她那邊, 證明自己沒有殺人的意圖。

沈青杏見狀,他竟然把武器都丢了?

铩雨武藝超群,要殺她也只是一刻鐘的事情,不至于以身誘敵吧?

難道他說的是真的?

她站在原地,将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裹得嚴嚴實實, 除了一雙白淨清瘦的手, 什麽都看不到。

那雙手……挺漂亮的, 像白玉竹一般。

但他臉遮得那樣嚴實,跟個姑娘家似的, 莫不是長相太醜,見不得人?

他說道:“我剛遇仇敵,受了重傷,一路逃亡至此,請問……姑娘為何會在此處?”

沈青杏不想暴露太多自己的信息,不答反問道:“你也會受傷?可你身上沒有血。”

言下之意: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衛紀黎倒在地上,蜷縮在草叢裏,神智漸漸渙散,眼皮顫抖着,看到少女站在月光下,周身都是明月的清晖,他覺得自己肯定是出現幻覺了,不然少女怎麽會出現在遠離長安千裏的雲州。

他見少女轉了身,像是要走,即刻慌張地伸出手:“別走……”

沈青杏頓住腳步,聽到後面的人又說:“我受的是內傷。”

他捂住心口,艱難地咳嗽了一聲。

沈青杏扭頭,眼睛眯起,将他的模樣盡收眼底,他看起來似乎真的很虛弱,身子一直在發抖,像是被泡在了冰水裏一樣。

“我不僅受了傷,還中了毒……”

他的聲音氣若游絲,聽起來不像演的。

“什麽毒?”

“将死。”

沈青杏更是吃驚,她知道這種毒藥,聽說很能折磨人,毒發的時候會全身冰涼,像是墜入了泡滿毒蟲的雪池裏,有千萬只蟲子在血液骨肉裏穿梭嗜咬。

這種毒在江湖上很有名氣,不過,他怎麽會中毒?

他那麽厲害,誰能給他下得了毒?

她朝着他邁了過去,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地上的人卻伸手攥住了她柔藍色的裙擺,“別走……”

她試圖掙開,可是他卻攥得緊,要是她太過用力的話,裙子就會被他扯掉。

“你……是流氓嗎!”

也對。他本來就是流氓。還是個不太行的流氓。

回想起上次在朝天闕的經歷,她內心是不太想遇見他的,交易不成,就應該老死不相往來,現在遇上可真是尴尬。

他還是沒有松開手,攥着她的裙擺不放,她今日穿的還是村民給的衣裳,頭發梳了兩條長辮子,垂在胸前,未施粉黛的臉上,多了幾分清麗,彎彎的柳葉眉豎起,昭示着她的不開心。

她用手抓住自己的裙子,為防止被他扯掉。她蹲下身,探了一下他的手腕,冷得似冰,看起來不像作假。

湊得近了,她聞到了他身上一股濃濃的胭脂香氣,皺眉道:“你都這樣了還有心情……”去逛花樓。

是不是越是不行的人,越是癡迷這個?

衛紀黎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他只知道只要自己攥得夠緊,她就不會跑。

就不會從自己的夢境裏消失。

“不要走……”

沈青杏努努嘴:“我不走,你松開。”

“不,你會騙我。”

“我不會騙人。”

她說完這句話,都覺得不好意思,她最擅長的就是騙人了。

就在這時,她突然被他拽了下去,按在了他胸膛上,她惱羞成怒,“你……”這個死流氓!

“噓!追我的人來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捂住了她的嘴巴。

沈青杏側耳細聽,果真聽到了一陣響動,沙沙的,是雜草拂動之音,應該是有人在草叢裏行走。

她到現在幾乎完全相信了他的話,真的有仇家在追殺他。

她此刻整張臉都貼在了他胸膛上,他的胸膛像一塊涼涼的玉石,濃郁的脂粉香讓她很不适,不知道他去逛過花樓後洗澡沒有,這樣想着,她就更加不适了,不自覺地往外退了幾分。

可是他卻強硬地把她按了回去,在她耳邊提醒:“別動。否則後果自負。”

她被吓住了。

即使是沒有武器中了毒的铩雨,她也不敢與他抗衡。

兩人借着高高的雜草掩住了身體,沈月微找了一會兒,并未發現他們,然後就走了。

如果沈青杏知道外面那人是她哥哥,定會氣得半死,這是她出來尋他後,離他最近的一次。

“人走了。”她提醒他。

可是衛紀黎卻沒有松開她,反而說:“你給我抱一下,我幫你殺人。”

末了,他還添了一句:“除了太子。”

“……”

沈青杏道:“不要。”

除了太子外,她沒有別的想殺的人。現在可能多了幾個刺客,不過刺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再來,馬上就到雲州城了,她找到了哥哥就不需要誰保護她了。

“那你想要什麽?”他問。

“我什麽都不要,我不想跟你抱。”

她用力掙紮,袖中的匕首還未擡起,就被他丢了出去。

“你……”

“抱一下,求你了。”

沈青杏無語凝噎,道:“一下是多久?你都抱了好幾下了!”

“一炷香。”

“一炷香?!”

她聲音驚高:“太久了!不行!”

“你怕什麽?我現在又是受傷又是中毒,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她癟癟嘴,就算他不受傷不中毒,也對她做不了什麽。

再厲害的殺手又怎樣,那方面不行還是不行。

“我只是想抱抱你……”他貼着她耳根說話,細弱蚊蠅的,虛弱至極。

沈青杏沒再掙紮,心道:就當被狗撲了一下,沒關系的。

她睜着大大的圓眼睛,望着頭頂皎潔的月亮,在心裏默數着他的心跳聲。

他的身子涼得令她打寒戰,一炷香對她來說很慢,可是對衛紀黎來說,卻是很快。

“一炷香到了。”

她提醒他,可是卻聽見頭頂傳來了一聲低喃。

她仔細聽了聽,才聽清他喊的是“娘”。

“???”

這是睡着了?

他的手仍箍在她細柔的腰肢上,她掙了掙,這次真的掙開了。

他似乎陷入了夢魇中,一直在喚“娘”。

她跪坐在他的旁邊,看着那張被黑色面紗遮住的臉,剛剛觀他身形,她發現這人竟然和衛紀黎一般高,身形也差不多,她有些好奇,名震天下的第一殺手铩雨究竟長着怎樣一張臉。

他現在睡着了,就算她看了,他也不會知道。

她的手移到了他的鬥篷邊,撩起了輕紗的一個角,卻又生生頓住了。

“娘,不要,不要丢下我……”

他好似夢見了什麽悲慘的畫面,猛然伸出手,拽住了她的皓腕,把她當成了夢裏的人,“娘親,不要死……”

他此時的聲音很啞,沈青杏眸子轉動,不知為何,她覺得這聲音與剛才好像有些不同。

衛紀黎陷入了昏睡中,不能再改變音色,所以此時的是他的本音。

沈青杏放下了他的面紗,沒再去看他的臉,見他這副可憐模樣,她有些不忍心趁人之危,畢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萬一他真長得很醜,她這樣做也太沒禮貌了。

而且他的夢呓,讓她想起了她故去多年的娘親,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她俯下身,将耳朵附過去,湊近聽他的聲音。

可是,他卻不說話了。

“铩雨……”

她輕喚了他一聲,不過他陷入夢魇中,并未聽到。

“你繼續在這兒睡,我得回去了。”

他可能感應到了夢裏的人要走,那只拽住她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疼得她面容扭曲。

“不要走……”他又開始了夢呓。

沈青杏洩下氣來:“不走不走。求你快點讓這個夢過去吧。”

于是,她就在這裏陪他耗了一個時辰,直到她的侍衛找了過來。

“小姐!”

“噓!”沈青杏回頭讓他噤聲。

铩雨這會兒像是沒有做噩夢了,手上的力度輕了許多,她趁機甩開他的手,爬起來跑走了。

“小姐,你沒事吧?”

侍衛拔出了劍,作勢要去殺了铩雨。

沈青杏拉住他:“他不是刺客。別管他,我們走。”

“可是他剛剛……”抓了小姐的手。

侍衛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拉走了,這夜過後,天還未完全亮,他們四人就離開了這個村落。

衛紀黎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昨日的毒又讓他痛苦了一整夜,很多人在他夢裏來來往往,他甚至還夢見了沈青杏。

“她……”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望向長安的方向,啞然失笑:“怎麽可能會在這裏?”

“別做夢了。”

他撿起地上的劍,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

沈青杏趕到雲州城府衙的時候,已經下午時分了。

“姑娘,你們可要報官?”一個守門的衙役問道。

沈青杏沒說話,旁邊的書雲代為回答:“我們找巡撫大人。”

“找巡撫大人?”那人臉色一變,正色問道:“找巡撫大人何事啊?”

“我們有重要事情找他,煩請您通傳一下,他見了我們就知道了。”

“巡撫大人豈是你們想見就見的?”衙役高喝一聲,一副不好說話的樣子。

巡撫大人一來他們雲州,當天晚上就遇襲,巡撫大人大發雷霆,将州府的衙役狠狠痛斥了一頓,自那天後,州府大人下了嚴令,這幾日沒有他的允許,一個外人也不能放進來。

書雲摸出一錠銀子向他塞去,可是他卻推開了她,橫眉冷目:“做什麽?私賄衙役,是要抓起來打板子的!”

書雲昂首道:“你敢!我身邊這位你知道是誰嗎?這是将軍府的三小姐,護國大将軍的妹妹,你不讓我們見巡撫大人也行,我們要見将軍!”

“哈!将軍府三小姐?逗我玩呢。你要認親戚麻煩去京城,來我們衙門做什麽?”

書雲看他氣焰嚣張,小臉被氣得皺巴巴,将後面的一個侍衛推上前:“你去同他說!”

“說什麽說?趕緊走!”衙役大吼。

侍衛抽出劍來,抵在那人胸口前:“我們要見将軍。”

“什麽将軍?這裏哪有什麽将軍?你們幾個是存了心鬧事嗎?”衙役指着他們大叫,“這裏是州府衙役!你們看清楚!”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沈青杏走上前來,睜着圓溜溜的杏眼,櫻桃小口張開,問:“我哥哥他不在這裏嗎?”

衙役只覺得自己的心要被這甜甜的嗓音融化了,語氣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來:“你哥哥是誰啊?”

沈青杏又開始演戲了,她向他比劃着:“我哥哥他有這麽高,特別英俊,見過一次的人都不會忘記,他和巡撫大人一起來的,你真的沒看到過他嗎?”

“還真沒有你說的那種人物,巡撫大人來時,我就跟在州府大人身邊,每個人我都瞧過,絕對沒有。”

“那……巡撫大人呢?我可以見見他嗎?”

美人計自古以來都有用,偏她現在還在扮演一個傻子,這樣單純無辜的雙眼更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姑娘,不是我不給你見,而是巡撫大人那日遭遇刺客襲擊,現在還在床上躺着呢,我們都不敢靠近,一靠近,他就對誰發火。”

沈青杏感到驚訝,衛紀黎竟然受傷了?

他怎麽也被刺客刺殺?

“小姐,要不咱們先走吧。”

他們離開了州府衙役,去附近找了一家客棧,一名侍衛出去外面打探情況,一個時辰後回來,禀告道:“小姐,屬下去探查過了,巡撫大人的确遇刺,而二公子……都沒人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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