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女鬼
女鬼
然而沈青杏聽了這話, 卻兩眼睜大,不可思議地說:“大人,你是在……跟我埋怨我哥哥嗎?”
“是的, 讓他快點滾回長安去, 別在這兒待着。”
“那好……我明天就跟哥哥說,讓他帶我回去。”
衛紀黎卻驀然擒住她的手臂:“你這就走了?”
“你不是不想看見他嗎?那我跟他一起走,免得打擾大人辦案。再說我出來就是找哥哥的,哥哥都走了,我還待在這裏幹嘛?”
他說:“你不也是來找我的嗎?”
“誰來找你了呀?!”沈青杏急眼跺腳,“我一直都說的是來找我哥哥!”
“我不管。你先找到的我, 你就是來找我的。”
“……”
他拽着她往房間的方向走去,道:“總而言之,你不許走。”
“大人……你放開我!”
沈青杏像只小兔子一樣被他拎了起來,她不滿地掙紮:“大人,你的主人都派人來監視你了, 你得注意一點!萬一被那些眼線看到了,那你不是連累我嗎?”
“什麽主人?”他問。
“就是你的允華郡主啊。要是被她派來的人看到你與我這般親近, 肯定以為我要搶她的人,屆時想殺我的可就又多上一個了。”
衛紀黎将她拎進了屋子裏,道:“那就別被她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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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一阖,偌大的房間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靠着門板而立,擋住了她出去的路, 彎腰說:“好了, 這下沒人看見了, 你可以與我親近了。”
“啊??”
沈青杏往後躲:“親近什麽?”
他冷眉揚起,眼仁泛着波光:“想怎樣親近就怎樣親近啊。”
“你……你不怕被允華郡主發現啊?”
“怕她做什麽?”
“你這個叫不忠。被抓住了, 是要浸豬籠的。”
“……”
他嘲諷道:“小姐不知道麽?我賣身賣習慣了,只要誰給足夠的報酬,我就可以成為他的人。”
他朝她走近,拉着她的柔荑,放在了自己的胸口:“我這樣的人,又會對誰永遠的忠心呢?”
“從我親你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背叛了我的主人。”
他羽睫翹起,用水汪汪的眼睛凝視着她:“所以,請你可憐可憐我吧,小姐。”
少年此刻的模樣透着深深的哀傷,沈青杏禁不住動容,眨了眨眼睛,心軟地點了點頭。
他朝她靠了過來,下巴靠在了她頭頂,朱唇卷起一抹得逞的笑:“那請小姐,抱一抱我吧。”
“你……”
她猶豫不決,聽見他又嘆了一聲:“我這樣的人,就算最後被打死也無所謂,我唯一的遺憾就是,小姐沒有像兩年前那樣再抱我一次。”
兩年前……
好像在河畔邊時,她刺殺太子之後,慌亂之際,抱過他一次。
他怎麽還記得?
“好了,你別說了,我抱!”
多大一個人了,還撒嬌裝可憐,真把她當娘了嗎?
她張開雙臂,抱住了他的腰身,他的腰還是和當年一樣瘦,溫熱的氣息纏繞上她的手臂,她嘴裏咕哝:“要是讓允華郡主知道我抱了她的面首,肯定會砍了我的腦袋的。”
他大手托住她的腰肢,将她往懷裏按,嘴角勾起:“不用擔心,我會護着你。”
兩人身子緊緊地相貼,沈青杏眼眸瞠大,臉龐漫上了一絲淺淺的紅意。
就在這時,房門“砰”的一聲被人踢開,沈青杏看到來人,震驚得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太……太……太子殿下!”
趙韞俊臉鐵青地站在門口,金黃的袍子在陽光下獵獵舞動,周身都是戾氣,大喝道:“衛紀黎!!!”
沈青杏腦子短暫地空白後,猛然将衛紀黎推開,驚慌失措地問:“太……太子哥哥,你怎麽在這兒?”
不是……
捉奸也沒這麽巧吧!
她欲哭無淚,怎麽就被太子撞見了呢?遠在長安的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差點把人給吓死!
“孤不來,怎麽會知道這小人在背後竟是這副德行!”他的手指向屋子裏的衛紀黎,“果然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只會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
沈青杏本來還處在驚慌中,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大聲道:“太子哥哥你說什麽上不得臺面?剛剛是我先抱大人的,太子哥哥是說我偷雞摸狗嗎?”
“你先抱他?你為什麽要抱他?”
“大人今日心情不好,剛剛頭痛難耐,差點摔倒,我為了不讓他摔倒,所以就抱住了他,這在太子哥哥眼裏,是偷雞摸狗嗎?”
“頭痛難耐?”趙韞懷疑地看向衛紀黎。
而衛紀黎此刻非常配合地扶住了額頭,在兩人看不到的視線內,暗自抿起一個得意的笑。
趙韞轉頭向身後的小厮說:“衛大人既然頭痛,還不趕緊去給大人叫郎中來看看?”
“是。”小厮轉身就跑走了。
衛紀黎這才走過來向他拱手行禮:“下官不知太子殿下突然造訪,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趙韞拂袖冷哼了一聲,盯了他一眼,又問:“你們兩個在屋子裏,為何要關門?”
衛紀黎不緊不慢地回答:“陽光太刺眼,刺得頭疼。”
趙韞仍是不信,伸手将沈青杏拉了出去:“輕輕,跟我走。”
“去哪兒啊?”
得知太子殿下莅臨的州府大人張乾文汗流浃背地趕了過來,忙不疊跪下行禮:“參加太子殿下!”
“去給孤安排一間房間,就安排在沈小姐旁邊。”
“是。下官這就安排。”
很快,張乾文就給趙韞安排好了一間房,沈青杏被他拉了進去,他面色很難看,“輕輕,你老實跟我說,剛剛說的是真的嗎?那些話是衛紀黎教你的嗎?”
沈青杏瞪大眼球:“太子哥哥,你說什麽?大人為什麽要教我這些?”
趙韞見她表情天真,不像是會騙人的樣子,揉了揉她的腦袋:“好了,我只是問問。阿杏,男女授受不親,你下次不可以再抱他了,再說,你知不知道他這個人……”
她見他話沒說完,問:“他這個人怎麽?”
“上次京城裏的傳言你沒聽見麽?他這個人太髒了,你抱他不嫌髒麽?”
沈青杏呆呆的,沒有回答。
趙韞以為她聽不懂:“好了,總之,你要離他遠一點。”
可她卻問:“太子哥哥,他哪裏髒了?”
趙韞肉眼可見的惡心:“全身上下都髒極了,你知不知道宮裏那些太監都是怎麽跟對食在一起的?況且他還是個男人,那就更髒了。哎呀,我和你說這些,你也聽不懂,別問了。”
沈青杏冷冰冰地盯着他,所以,上一世他不與她圓房,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麽?
他覺得衛紀黎太髒,自己又被衛紀黎看過抱過,所以也嫌棄她?
她很想問問他:太子殿下,你那麽多女人,你就很幹淨了嗎?
“好了,阿杏,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趙韞見她神情不對,忙安撫她,“我是怕他欺負你不谙世事,占你的便宜。”
沈青杏垂下眼,暗道:已經占了。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
“阿杏,你不問問太子哥哥怎麽會在這裏麽?”
她配合地問了一聲。
“之前聽說你離開長安的消息,我便請旨去了江寧,在那裏處理新建糧倉一事,後來聽說你到了雲州,就想着過來接你一起回長安。”
“回長安?”
“對啊,阿杏還不想回去麽?”
她道:“雲州好玩,我還沒有玩夠呢。”
“太子哥哥剛好得空,陪你在這裏玩兩天如何?”
“……”
*
烏雲彙聚到了雲州城上空,大顆的雨點随着悶雷砸了下來,檐下雨滴如絲線,噼裏啪啦。天邊時不時亮起一道閃電,張乾文被雷聲驚醒,躺在床上大呼了一口氣。
這兩日他一直提心吊膽,衛紀黎那日給了他一場下馬威,之後就忙于那個南越女人的事,沒空來搭理他。
他想安排晚宴來拉攏拉攏關系,可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如今州府衙門又來了一位大人物太子殿下,他這顆心啊,一直高高懸着,生怕得罪了其中哪一個,然後丢了烏紗帽。
外面狂風拍窗,暴雨如注,他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結果卻被吓得魂飛魄散。
那窗戶邊,倒立着一個白影,恰時一道閃電驚過,白色的影子被照亮,纖長,清瘦,像是被吊在房梁上的一樣,烏黑的長發垂下來,散落在地板上,擋住了她的臉。
“啊!!!鬼啊……”
他吓得失聲大叫,白影忽地飄了過來,就如一陣陰風一般,飄到了他的面前。
白影細長的手指握住了他的脖子,尖銳的指甲在他皮膚上劃動,披散的長發內露出一張白森森的臉來,他瞳孔一愕:“闵……闵娘子!”
女鬼紅色的唇勾了起來,用細柔的女音說:“州府大人,妾身死得好冤吶!”
張乾文渾身發抖,當年的闵娘子是雲州城出了名的美人兒,雖然她是個寡婦,獨自帶着一個幼子,但是也不乏有人想要納她為妾。
而他,就是那些人其中之一。
那時,他剛當上雲州州府,帶着妻兒一起搬來了這裏,聽說明衣坊的衣裳做得不錯,他就帶着夫人去了那裏,準備給她做幾身春衣。
也就是那時,他對闵娘子一見傾心。
後來,他便經常去照顧明衣坊的生意,明衣坊有什麽麻煩,他也第一時間幫忙處理。
直到……
女子前來擊鼓鳴冤。
“州府大人,妾身死得這麽冤,你卻在這兒做了十年的大官,你良心會不會痛啊?”女鬼扼住他喉嚨的手指緩緩用力。
“闵娘子……闵娘子……”張乾文恐懼交加,老淚縱橫,“當年不是我不救你啊,我……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十二繡樓謀害皇嗣,這樣的罪名,誰要是沾上,誰就得跟你們一樣死得連骨頭都不剩。”
女鬼道:“大人為何不信我?我說了我是冤枉的,大人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就是這樣喜歡的嗎?”
“闵娘子,那天你在外面擊鼓鳴冤,看似擊的是鼓,實則敲打的是我的心吶!我的心也很痛,上面的人下了命令,不可以管你的事,我要是開了府衙的門,我這烏紗帽早就丢了。”
“上面的誰啊?誰這麽記恨我?”
“是允安王府的人,他們下達的那就是聖令,我不敢不從。”
女鬼挑起長眉:“允安王府呢…… ”
“闵娘子……”他看着她,又說:“你老實跟我說,你不答應嫁給我,是不是因為你身邊的那個男人?”
女鬼問:“哪個男人?”
“還能有哪個男人?就天天來找你的那個男人呗。你那小兒子跟他關系不是好得很嗎?我看吶,你兒子早就認他當爹了!”
女鬼眼眸泛冷:“我不答應你,是因為我的亡夫,不是因為那個男人。還有,我的兒子只有一個爹!”
“你這個窩囊廢!就你,也配納我為妾?”
張乾文聞言竟是點了點頭:“對,我就是個窩囊廢。”
“繡樓被燒的第二天,江南下了一場大雨,繡樓沒有被完全燒毀,還剩下些斷壁殘垣,不過裏面的人都死了。”
“我跑去了繡樓外,想去找你的屍體,雖然知道早已經化為了灰,但還是想去看看。”
“可是到的時候才發現,那些士兵并沒有走,他們藏在暗處,在等着每一個靠近繡樓的人。”
“當時幸好有人快了我一步,否則我也會死在那裏。”
“那天,我親眼看見了他們是怎樣殺人,一刀又一刀,鐵面無情,殘酷冷血。”
“那場殺戮一直持續了三天,連綿不絕的細雨也下了三天,三天後,那些士兵總算是離開了雲州城,十二繡樓從此化為塵埃。”
女鬼眼神冰冷,跟那晚的士兵重合,像是暗夜修羅。
他止不住發抖:“我是真的怕了,我再也不想看見那些士兵,再也不想看見朝廷的人。”
“張乾文,你怎麽這麽窩囊!!!”女鬼聲嘶力竭,攥着他的脖子,将他往牆壁丢去,然後,如一陣煙般,飄出了窗戶。
暗夜下大雨傾盆,一襲白衣的女鬼在連廊上飄蕩,長發披散,瘆人恐怖,女鬼擡手撕掉臉上的人皮面具,然後身影一晃,竄進了附近的一間屋子裏。
床上的人還未睡着,今夜雷鳴陣陣,少女翻來覆去,始終不能入眠。
一身白衣的女鬼驀然闖進來的時候,吓了她一大跳,她還未發出驚聲,就被女鬼捂住了嘴。
“是我。”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少年拉開她的被衾,直接鑽了進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