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野蠻
野蠻
他滿身的寒氣, 将她的被窩都凍涼了,沈青杏往床裏面移去,将聲音壓得極低, 道:“你怎麽可以就這樣上來?”
太子現在就住在她隔壁, 要是被發現,這大晚上的怎麽解釋?
衛紀黎往她身邊挨近,抱着她的一只手臂,含糊不清地道:“我冷。”
沈青杏:“……”
她忍着沒把他一腳踢下去,問:“你怎麽會來?而且還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人不人,鬼不鬼的。
白衣寬大, 披頭散發,俨然是瘋子形象。
衛紀黎沒有回答她,反而又貼近了幾分,好似在她身上汲取着溫暖一般:“輕輕,我冷。”
沈青杏在心裏罵了一聲, 咬牙道:“你把我也弄冷了!”
他身上的寒氣渡了過來,冷得她只能将被子拉上去了一些, 将兩人嚴嚴實實地捂住。
“外面在打雷下雨,你要是在房間裏老老實實待着的話,就不會冷。”她冷不丁提醒道。
少年枕在她的枕頭上,說:“輕輕,你好冷漠哦。”
“???”
沈青杏想說:難道我該熱情歡迎你來嗎?
“大人,你快些走吧……男女授受不親, 你怎麽可以直接跑到我床上來?”
Advertisement
衛紀黎抱着她不撒手:“上次, 在雲府, 咱們不一起睡過嗎?”
“上次那不是不得已嘛,今日, 又不一樣。”
他眸子一冷:“今日哪兒不一樣?是不是因為太子來了,所以你就要趕我走?”
她盡力壓低了聲音講話:“對啊,太子在隔壁,要是被他發現,可不像白天那樣好糊弄過去。”
“果然是因為他。”他語氣比外面的天氣還要冷。
沈青杏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來?你今天……不會是故意的吧?”
故意帶她去房間,故意把門關上,還故意讓自己抱他。
“冤枉啊,我故意什麽了?故意讓他看到你抱我,這對我有什麽好處?”
她仔細想了想,這樣做好像是沒什麽好處,而且還會引來太子的怒火。
“可是你今天怎麽這麽反常?”她仍舊不能對他減輕懷疑,她翻身起來,捧起他的一張臉,直視向他的眼睛,“說,你是不是裝的?”
死白蓮,在書裏面就壞得很。
早前讓他跟自己成親他不願意,現在倒好,又來毀她親事。
“你現在跑我這裏來,是不是想把太子引過來?”
衛紀黎桃花眼卷起一個微笑:“小姐,你把我想得真壞。”
“你本來就很壞!壞狐貍!快點給我走!”
“外面冷,小姐這裏暖和,我不想走。”
“……”
沈青杏想抓狂,恨死了他,又奈何不了他,她伸出手,在他腰上使勁地撓,威脅:“你走不走?”
他道:“我不怕癢。”
“……”
他抓着她的手,說:“小姐,如果你很閑的話,可以再往下一點,就當寵幸寵幸我。”
往下……
沈青杏小臉倏地脹紅:“你……厚顏無恥!”
他勾唇道:“再大點兒聲,你太子哥哥就要醒來了。”
沈青杏氣得咂舌,轉身一卷,把被子卷了個大半,一頭撲在了枕頭上,将腦袋埋進了被子裏,不想理他了。
衛紀黎輕笑一聲,靠了過來,挼了挼她的小腦袋:“輕輕,我冷,分我點被子好不好?”
“冷就滾回去。”她的聲音從被子裏不清晰地傳出來。
“好,我滾。我會滾的。”
外面雨聲滴答,響個不停,悶雷時不時轟一下,若非是因為這夜不安靜,隔壁的趙韞恐怕早就被他們吵醒了。
衛紀黎說了滾,但還是沒有滾,依舊躺在她的床上。
“我要是不厚顏無恥一點,改明兒你就跟他走了,我還上哪兒去見你?”
他的語氣和白天時一樣,楚楚可憐,惹人憐愛。
沈青杏分辨不出來他究竟是在演戲,還是真的,但她知道,她很吃他這一套。
她轉過來,将被子分了他一半,看着他披頭散發的模樣,忍不住擡手替他撥開眼前的發絲:“大人你不想回長安了嗎?既然想回去,又為何要做這樣的事來惹怒太子?”
他眼睛望着頭頂的帳子,神情憂傷:“如果可以,我一輩子也不想回到那裏去。”
他的神色太過悲傷了,她盯着他瞧,心想在長安的那兩年既然這麽不快樂,為何要去?
也許哥哥誤解他了,他千辛萬苦回到長安,說不定就是為了給十二繡樓平冤呢?
他不是為了高官厚祿,而是為了那些冤死的亡魂。
他閉上了眸,又道:“可是,我一定要回去。”
外面風雨交加,雨打窗框,這樣的夜晚,注定無眠。
沈青杏目光炯炯,落在他臉上便移不開,她腦子裏鑽出來趙韞白日裏說的那些話,太監的對食……
當年衛紀黎離開揚州後,一個人孤身去到長安,他那時候才十七歲,如果沒有人幫他,他怎麽可能進得了缇春司?
所以,他為了能夠入朝為官,就答應做杜德英的對食?
可是一個太監和一個男人,到底要怎麽……?
恰時一聲炸雷轟過,巨響在天空炸開,她吓得往他身邊縮了縮,衛紀黎睜開了眼睛來,眸子清幽,似兩顆綠色的寶石,輕聲道:“更何況,長安城還有一個我想見的人呢。”
雷聲轟隆震響,她沒聽清他說了什麽,等到雷聲停下時,她才問:“你剛剛說什麽啊?”
“我說……”他眨眼一笑,“小姐的懷抱真是又香又軟。”
沈青杏猛一下将他推開,兇神惡煞地盯着他,像一匹被惹毛了的小狼崽。
衛紀黎好似看不到她的生氣一樣,從床上坐了起來,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衫:“看來你的太子哥哥今夜是醒不來了,那本官,就先走了。”
沈青杏見他這般模樣,這人當她這裏是什麽地方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狀若無事地調戲她一兩句,幸好趙韞沒有被吵醒,要是他醒來了呢,她又要怎麽去解釋?
這人為什麽就這麽惡劣?玩夠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不帶走一片雲彩,但卻攪得她不得安寧。
“站住!”
她将他拽住,低頭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趁他不備,一腳朝他腹下踢去:“叫你調戲我!叫你調戲我!”
“嘶……”
衛紀黎發出了一聲痛呼,他彎下腰,手捂住痛處,神情痛苦,難以置信地看向她,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沈青杏故作鎮定地昂起下巴:“你不是說讓我寵幸寵幸你嗎?我這不是在滿足你嗎?”
他咬緊了牙齒,從齒縫中擠出來一句:“蠻女!”然後就轉身下榻走了,離開的時候,腰杆都沒直起來。
“真有那麽痛嗎?”
她自言自語地躺回了床上,回想起剛剛的那一腳,臉頰慢慢燒了起來。
*
次日,沈青杏聽下人們說起才知道,昨夜州府大人遇見了鬼,被吓得不輕,現在都還沒有清醒呢。
聽人說,那是一只穿着白袍的女鬼,長發飄散,身影纖長,昨夜雷聲陣陣,只有張乾文院子裏的幾名下人被吵醒,其他的人都不知道這回事。
依那些下人所言,昨夜的女鬼就是衛紀黎吧。
趙韞冷嘲熱諷:“呵,張大人平日做了太多虧心事了嗎?怎麽半夜還見女鬼來索命?”
府衙內的人聽他說話,誰都不敢應答,全部都跪了下去。
趙韞懶得管這府衙的事,他朝着沈青杏走了過來,笑起來說:“輕輕,我們去逛街吧。”
“逛街?”
她被趙韞拉出了府衙,臨走之時,恰好看到衛紀黎從院子裏走來,他臉色發白,看起來似乎很不好。
不可能是因為自己踢的那一腳吧?
沒那麽嚴重吧?
她心不在焉地跟着趙韞出了府衙,街上一如既往的熱鬧,沿街的叫賣聲不絕如縷,小販們争着搶着吆喝生意。
不過她卻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雲州與揚州城有着異曲同工之妙,處處都是白牆黛瓦,小河潺潺,昨夜才下了暴雨,河裏的水又漲高了不少,魚兒歡快地跳躍了起來。
兩人行到了一座拱形石橋處,四周沒什麽人,趙韞拉起了她的手,說:“輕輕,你膽子也太大了,你知不知道你這一走,把太子哥哥都吓壞了。”
她擡起迷惑的雙眼來:“嗯?”
“輕輕,你別跟我鬧脾氣了好嗎?太子哥哥對你發誓,等你嫁過來,我一定會待你好的。”
沈青杏不說話,就那樣呆呆地看着他。
趙韞走近,将她擁入了懷中,耐心地跟她說:“輕輕,側妃沒有什麽不好的,你不要聽別人亂說,那只是一個頭銜,在太子哥哥心裏,你就是最重要的。太子哥哥從那麽遠的地方來找你,你還不明白嗎?”
沈青杏沒有掙紮,活像一根木頭一樣,沒有給他任何的回應。
“輕輕,等我們回去,就成親好不好?”
他松開了她,低下頭來,慢慢靠近她的唇……
*
“大人,這是我聽到的全部。”
府衙內,淩風正站在衛紀黎面前,向他一五一十地彙報沈青杏與趙韞二人的對話與舉動。
淩風說完後,偷偷觑了他一眼,大人看起來好像很不高興,但是他心裏卻高興得很,因為那個小傻子終于可以離大人遠些了。
太子真是救苦救難的大菩薩,将他們大人從苦海中救了出來。
“你确定是側妃嗎?”座上的衛紀黎突然開口。
“千真萬确。小的聽見太子殿下就是這樣說的。沈小姐看起來不是很滿意這個身份,太子殿下一直在哄她。要我說啊,沈小姐也虧是腦子有殘缺,不然,換做別的人,怕是早就遭太子殿下厭棄了。”他嘆了一口氣,“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可惜她不懂。”
衛紀黎冷眼剜過來:“出去!”
他又多言了一句:“大人,沈小姐這麽蠻橫霸道,也虧沒纏上你,不然你以後豈不是連納妾都不能了。”
“滾!”
沒過一會兒,淩風又走了進來。
“不是讓你滾麽?”
淩風讪讪地道:“大人,是章見晨有事求見。”
他的後面跟着一人,章見晨走進來跪下,“大人,我有事禀報。”
“說。”
“大人,我想起來了,那周平我之前見過,就在我第一天用大人的身份進雲州城的時候,當時他就在人群裏,還跟我說了一句話,但是很快就被人攔下去了,當時我沒注意,以為他只是個讨好我的普通百姓,我剛剛回想起來,有沒有可能是他想告訴我什麽?”
衛紀黎問:“他說了什麽?”
“他說……書香茶館的茶很好喝,大人有時間的話,一定要去那裏坐坐。”
“書香茶館?”
淩風道:“在文柳街。”
又是文柳街。
上次周昌消失的地方,也是這裏。
衛紀黎站了起來,雷厲風行:“走,去文柳街。”
文柳街是一條老街,古樸的青石巷,石磚已有斑駁的痕跡,沿街的商鋪都是些老字號,諸如茶館、字畫館等,透着一股濃濃的文人墨香,沿河種着一排高大的柳樹,倒映在清澈的河面上,樹木垂柳,碧綠鋪翠,所以叫做文柳街。
書香茶館位于文柳街末尾,還未走近,就聽見有人尖叫,“啊!屍體!屍體!”
河面上漂浮起來了一具屍身,那人的臉已經浮腫泡白,但仍能辨別出,那人是周昌。
章見晨大驚,立即叫了人去打撈屍體。
而衛紀黎則是快步往着書香茶館內走去,茶館內老板看着他帶着一群人進來,滿臉驚駭,“大人造訪……可是有事?”
茶館內有不少客人在品茶聊天,見到這一幕,都吓得站了起來,衛紀黎神色凜然,他知道已經來晚了一步,周平天天都去府衙,也許并不是要催促他去剿匪,而是想要告訴他這茶館有問題,但是他不能明說,因為一旦說了,張乾文就會殺了他。
“本官今日要在你這裏喝茶,閑雜人等都給我清走。”
衆人都屁股尿流地滾了,衛紀黎轉眸看向老板:“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