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山匪
山匪
老板抖得厲害, 忙招呼小二去沏茶。
衛紀黎在茶館內踱步,最後腳步停在了樓梯處,正欲擡腳, 老板就跑了過來拉住他, “大人,上面不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小店只有一樓接客。”
衛紀黎偏要上去:“難不成你這地方還能金屋藏嬌?”
“樓上是小人住的地方,實在是難入大人的眼睛,還請大人不要上去。”
衛紀黎甩開他的手,提步踏上了臺階, 到了二樓時,入眼的還真是一間普通的住房,房間有些過于簡潔,看起來就像才布置好的一樣,一絲灰塵都不見。
“哎喲, 大人,小人這破房間恐污了大人眼睛, 大人還是快些随我下去吧。”
衛紀黎卻徑直走向了那張床榻,拉開床上的被褥,道:“你這被褥也太新了吧,毫無蓋過的痕跡,難不成你這是每天給鬼蓋的?”
老板又是一抖:“這是才換的新的。”
衛紀黎沿着房間打量,問:“你這店開多少年了?”
老板汗流浃背, 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這店開了有十幾年了, 但小的, 是後來才接手的,從上一個老板那裏盤下來的。”
“大人, 您的茶好了。”小二将新砌的熱茶端上了二樓,端到了衛紀黎面前。
衛紀黎接過茶盞,劃開茶蓋,輕嗅了一下香氣:“是好茶。”
但是他卻沒喝。
他的手一歪,茶盞掉了下去,清脆的響聲在室內炸開。
老板吓得腿軟,差一點跪了下去。
Advertisement
“大人!不好了!太子在天心街遇刺!”樓下匆匆跑來一人報信。
衛紀黎神色大變,轉身如一陣風般奔下了樓梯。
文柳街與天心街相隔三條主街,可以說是一個在南,一個在北,那些刺客這是看準了時機,一旦他去了文柳街,那一邊就開始行動。
這背後的人,為了不讓他查出什麽,竟已經膽大包天到了這種地步,刺殺太子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他趕到天心街時,那裏一片狼藉,刺客已經全部逃走了,趙韞倒在一堆金銀首飾裏,肩膀似受了傷,被侍衛攙扶了起來。
衛紀黎沖了進去,掃過四周,問:“沈小姐呢?”
說起這個,趙韞“蹭”一下站直,說:“輕輕她……被抓走了!”
“什麽?!”
聞訊趕來的沈月微恰好聽到這話,沖過來問:“太子殿下,你說阿杏她被抓走了?”
“方才那些刺客本是要刺殺孤的,但是孤身邊高手如雲,那些人見下不了手,就把輕輕抓走了。”
衛紀黎問:“朝哪個方向去了?”
“那邊!”趙韞指向一個方向。
衛紀黎立馬走了出去,随手牽過路旁的一匹馬,翻身上去,朝着長街盡頭追了去。
天心街盡頭是兩條主街,一條是通往城門,一條是通往城西,他對後面跟來的幾人說:“章見晨,你帶一些人去城西。淩風,你跟着我。”
“是。”
駿馬在街道上飛奔而過,攤販與行人全都避開讓行,大家臉上露出茫然來,不知道城裏發生了什麽大事。
衆人追到城門口時,淩風高聲問道:“方才有無人出門?”
“有……”守門的士兵瑟瑟發抖。
“是什麽人?”
士兵跪了下去,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面色惶恐:“是允安王府的車隊!”
“大人發生什麽事了嗎?允安王府的車隊,屬下不敢查啊!”
衛紀黎已經懶得搭理他,一揚馬鞭,從他身邊飛馳了過去,并丢下了一句話: “把府衙的人全部給我調過來!”
昨夜下過大雨,官道上車轍印子很深,順着那些印子追去,很快便追到了一個地方。
鳳凰山。
“他們上山了!”淩風驚道。
衛紀黎擡起長睫,望向青山疊翠的山頂,手中的缰繩用力攥緊。
*
沈青杏頭疼死了,她的腦袋被人敲了好大一個包,導致了她一直都處于半暈不暈的狀态。
先前,她與趙韞一同逛街,趙韞不知發什麽神經要來親她,最後,她躲開了。
她轉身就走,臉色很難看,趙韞追了上來,一路哄她。
然而就是那時候,出了意外。
蒙面刺客突然闖入店裏,那些刺客拿着大刀,目标是趙韞。
當時她想,可能是趙韞的身份暴露了,所以引來了刺客。
她躲在桌子下面看戲,心裏暗暗為刺客們加油,但是就在這時,又有一批刺客出現了,那些人從後面偷襲了她,她還來不及閃躲,就被敲暈了。
後來,她迷迷糊糊之中感覺自己被搬上了馬車,馬車搖搖晃晃,搖得她想吐。不知搖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下,而她也被人搬進了一間柴房裏。
也就是她現在所待的這個地方。
她揉了揉腦袋上的青包,從地上爬起來,走到門邊,趴在門縫上往外看。
這裏似乎是在山上,外面綠樹成蔭,院子寬闊,幾個人在站崗,當她看到那些人的打扮時,渾身一震,是山匪!
她跌落在地上,瞳孔驚駭,怎麽會是山匪?
該來的,還是會來嗎?
上一世,她嫁給太子當天,山匪作亂,擄走了花轎裏的她,可這一世,她分明都在雲州城,為什麽被抓的還是她?
難道不應該是作為太子正妃的王曦瑤嗎?
這時候,門上映出幾道陰影,房門被人推開,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闖了進來。
在看到那人的臉時,她瞳孔猛張,上一世的陰影再次籠罩下來。
她化成灰都認得這張臉。
上一世抓走她的就是他!
可是,這鳳凰山的土匪遠在雲州,又是怎麽跑到長安城去作亂的?
當時這個案子是無頭懸案,她知道的結果,只是那些人怨恨朝廷,所以才擄走了她。
至于為何怨恨朝廷,沒人知道,因為……衛紀黎大開殺戒把那些人全殺光了。
此事有損皇家威嚴,他把人全殺光,沒有人會說他。
在那之後,她一直待在太子府,也沒有機會見他。這件事大家都會刻意避開,不會在她面前提起,所以她也不知道後來衛紀黎是否查到了什麽。
“聽說你是太子的姘頭?”那個壯漢站在她面前打量她。
她用力搖頭:“不是!”
“老子知道,你就是!老子都看見他抱你親你了!抓不到太子,抓了他的女人也不錯,哈哈哈哈哈哈。”他仰頭大笑了起來。
這幾日他們一直蹲在雲州城裏,允安王府的令牌是他們從那個叫周昌的小子身上盜取來的,而今日,他們偷偷跟着太子,本來是想抓太子的,但是有一批刺客搶在了他們前頭,而他們發現太子身邊藏有許多暗衛,要想抓他太難了,所以他們臨時改了目标,抓走了這個女子。
旁邊有人在恭喜他:“恭喜大當家,咱們鳳凰寨終于可以開葷了。”
沈青杏聞言,面如白紙,道:“巡撫大人馬上就來了,他不會放過你們的!”
“巡撫大人?呵呵呵。”那人不屑地笑,“那小子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上次帶着兵來了一趟,被我們打得落花流水,吓得這麽多天也不敢再來,我看吶,他就是個廢物!”
“你認錯人了吧。那天那個,根本不是巡撫大人。”
山匪們手裏只有一張太子的畫像,但卻不知巡撫長何模樣,他們到現在還不知道府衙內的巡撫大人已經換了人。
被稱之為大當家的男人不以為意:“那又怎樣?我看他就是被我們吓到了,躲躲藏藏的,是怕與我們正面碰上麽?”
“大人才不會怕你們!倒是你們,你們與太子有仇,不敢去殺他,反而對付我一個小女子,你們難道就不是廢物了嗎?”
“牙尖嘴利!”洪酉一把将她從地上揪了起來,“老子告訴你,我不是跟太子有仇,是跟他爹有仇!”
沈青杏在他面前,宛如一只被折斷了羽翼的小鳥,他長得又高又大,就像蠻人一樣,給人一種體型上的壓迫感。
“你們與朝廷有什麽仇,或者你們有什麽冤屈,可以告訴巡撫大人,他會為你們做主的。”
“他?”洪酉嗤之以鼻,“一個朝廷的鷹犬,聽說還是被那狗皇帝罰下來江南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去呢,還幫我做主,笑死了。”
“大人馬上就要回去了,你們相信我。他真的可以幫你們。”
旁邊一個人說:“大當家,別聽她廢話,先幹了再說。”
“去叫下面的兄弟,好酒好肉都端上來,今晚,好好讓兄弟夥們開開葷。”
他們興奮地離開了,沈青杏被關在這間柴房內,外面夜色漸漸降臨,愁雲滿天,這樣的夜晚,和上一世一樣,只是不知道,衛紀黎還會來救她嗎?
上一世,他是碰巧辦案經過,才來山上救的她,可是這一世卻不一樣,他現在也許根本都不知道她被抓來這裏了。
而且,昨晚她還得罪了他。
要早知道今天會發生這種事,她昨晚就不會踢他那一腳了。
他肯定恨死她了,不會再來救她了。
一想到這裏,她就感到一絲絲絕望。
聽說這座鳳凰山上,足足有兩百個山匪,憑她自己是不可能殺出重圍的。
被抓來的時候,她身上的匕首被奪走了,好在銀針還在,只是,總共只有二十枚針,那麽意味着她只殺得了二十個人。
房門再次被推開,外面走進來了兩個婦人。
那兩個婦人看起來有些年紀了,一人端着一盆水,一人捧着一件紅衣,“姑娘,讓老婦來伺候你吧。”
“你們要做什麽?”沈青杏往後退去。
“當然是把你洗幹淨,送到前院去給大當家們享用啊。”
“你們……你們這樣做是會遭天譴的!”
那兩人走過來扒她的衣裳,一人說:“天譴什麽的老婦不知道,老婦只知道,怎樣做能活命。姑娘,你不想死的話,就聽話順從,否則你這麽瘦的身板,能經得起幾個人折磨呢?”
“你們也是被他們抓來的嗎?”她問。
“老婦不是被抓來的,是跟着我家男人上了山,在這山上當起了土匪。”
“為什麽要當土匪?你們沒有孩子嗎?難道你想你們的孩子以後也當土匪嗎?”
說起孩子,老婦眼裏淚花打轉,情緒激動:“孩子……要不是孩子死了,我們也不會上山當土匪!”
“你們的孩子,是怎麽死的?”
“那一年,蠻子入侵,我們帶着八歲的兒子逃難,當時是大冬天,我們在冰天雪地裏熬了好幾晚,總算是到了雲州城,當時幹糧用盡,我們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城裏的施粥鋪,但是到那裏的時候,粥恰好施完了,我們哭着求官兵們再煮點兒,他們只道今日沒有了,我那八歲的兒子,就是被那樣活活餓死的。”
“我們悲痛欲絕,聽到有人說,朝廷發下來的赈災糧其實是被上面的貪官給貪了,所以才不夠我們這些難民的。第二天,我家男人就拉着我上了鳳凰山,說只要跟着大當家混,就有飯吃。”
“這山上,大多數人都是這樣來到的這裏,我們不信那些當官的,我們只信大當家。”
沈青杏道:“所以,你們聽到朝廷派了剿匪的大人來時,就決定搶了喬家的藥材,給他個下馬威?”
“藥材?我們沒搶過藥材。我們只是去城裏刺殺過他一回。”
“不是你們?”
“我們對藥材不感興趣,那東西拿着還要去賣了換錢,麻煩着呢,還不如直接搶錢來得快。而且藥材是治病救人的,我們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兒。”
沈青杏疑惑,藥材不是他們搶的,那又是誰搶的呢?
既然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兒,那說明還有幾分良知。
說話間,她們已經為她洗漱了一番,并換好了衣裳。
沈青杏道:“既然你們來到這裏只是為了謀一條生路,就不該将我抓來,你們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朝廷不會放過你們的。”
她見她們沒說話,繼續又說:“你們難道不想活下去麽?要是今晚我死在了這裏,朝廷一定會不遺餘力地派兵剿滅你們,可若你們放了我,朝廷可能還會給你們一條生路。”
“你們沒聽說過別的郡縣嗎?那些山匪并不是全部都被殺了,只要沒有犯過大錯,并且願意悔改的,朝廷都會給一個機會。你們知道我是什麽身份嗎?我哥哥是護國大将軍,你們應該都知道吧?要是我死了,你覺得我哥哥會放過你們嗎?大當家與朝廷有仇,他不想活了卻還要拉上你們一起陪葬,你們來這裏是為了活路,不是陪他去死的!”
兩人有些動容,其中一位婦人道:“丫頭,你說的是真的嗎?你哥哥是那個殺蠻子的大将軍?”
“是,千真萬确。我哥哥現在就在雲州,他馬上就要找來這裏了。”她繼續說,“只要你們幫我逃出去,我可以保證,朝廷不會降罪于你們。”
兩人對視一眼,一人道:“可是,我們怎麽敢幫你?大當家會殺了我們的。”
“你們只需要告訴我,下山的路線以及各處的值守情況就行。”
*
“人跑了?”
“那麽小一個弱女子,怎麽可能會跑?你們是豬嗎?連個人都守不住!”
……
沈青杏方才借肚子疼為由去茅房,然後趁機用銀針刺死了兩名守衛,逃竄進了後山。
她沒有往山下逃,而是反其道行之,往山裏面跑,方才聽了那兩位婦人的話,下山的路口守衛重重,她與其去拼命,倒不如躲去後山。
後山叢林深深,便于隐藏,希望她能夠在裏面躲得久一點,為哥哥多争取一點時間來救她。
*
前院
“報!”
“大當家,官兵攻上來了!”
洪酉一腳踢翻了桌子:“媽的!又來?弓箭手準備!這次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他又問:“有沒有發現那小妮子的蹤跡?”
“沒有。”
下山處就那麽幾個口子,若是沒有,那肯定就是往後山跑了,他叫上幾個人,說:“走,跟老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