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孕夫(2)
第33章 孕夫(2)
……夏恩?
第一次被人叫這個名字, 尤其從那個熟悉又讨厭的聲音中喊出,夏南希渾噩的大腦轉了轉,布滿深深違和與陌生。
他不是夏恩。
也不想開門。
沒有得到回應, 外面的人直接下達命令:“破門。”
這話充斥威懾力,宛如那種警匪片裏警察終于尋到罪犯藏匿的住所, 罪犯負隅頑抗不肯投降,于是警察破門而入。
夏南希恹恹地眨了眨眼,為自己此時此刻還有心情産生奇怪聯想而發笑。
然而他的臉色卻并不輕松,泛起緊張的冷白,寸寸皮膚仿佛撐開的膠皮,又悶又緊繃。
随着材質不算好的防盜門發出的一次次震動,難堪與畏懼不斷在他心中翻湧,握住檢查單的手指蜷縮收緊,無法自控地輕顫起來。
“哐當——”
兩根撬棒插入門縫, 厚重的大門終于被暴力拗開。
大門徹底打開的瞬間,一個極為高大的男人不顧揚起的灰塵,箭步沖進房間。
來人的身影熟悉,又不完全熟悉。
夏南希無暇辨認,瞳孔已在須臾間緊縮, 當那雙陌生的深邃黑瞳鎖住他的剎那,他猛地回神, 疾步向後退去,太過惶急,小腿還不小心磕碰到沙發腳, 所幸沒有被絆倒。
驟然的疼痛讓他蹙緊了眉, 牙關咬緊,肩膀畏縮地收緊, 臉上的痛楚襯得人狼狽又可憐。
Advertisement
傅鈞霆目光所及處,便是這樣一幕叫人憐愛的畫面,他快步往前走了兩步,卻在對方驚惶無措投來的痛苦眼神中緊急停駐,面上浮現一抹異色,很快将一路上盤踞許久的憂急收斂。
他能看出眼前的人在害怕,很害怕。
不能逼他。
盡管心底憂心疼惜,傅鈞霆面上卻不顯分毫,表情漠然冷淡,鎮定地掃了眼一覽無遺的狹小客廳,随後擡手輕揮,示意跟進屋的幾名魁梧的南美大漢出去。
呈方正型的客廳本就不算開闊,由于高大男人的出現,更顯逼仄,連空氣也好似被奪去幾分,令人呼吸不暢。
夏南希不自覺地咬住下唇,怯怯地睨了睨被暴力撬開擱置一邊的大門,以及門外眼熟的南美大漢,不好的感覺讓他眼尾耷拉,一臉要哭不哭的郁悶模樣。
即便料想到以傅家的勢力早晚會知道他懷孕的事,可……這也來得太太太快了吧!
眼前這個男人又是誰?怎麽回事?
幾個小時前,分明還又盲又殘,連個咖啡方糖都擱不準。
看看,現在人家腿腳那叫一個利索,眼睛也好使得很。
任誰看了,不得嘆一句:醫學奇跡!
放p。
騙子一個!!
夏南希并不傻,極短的時刻他明白了許多事情,正因如此,對于這人的畏懼與讨厭不減反增,濃烈到近乎窒息。
不愧是反派,隐藏得這麽深。
又或者,不是對方隐藏太深,而是自己太傻,被人當成猴耍竟不自知,從前那些小把戲恐怕全被對方當作笑料。
就是笑話。
夏南希像個被逼至絕境、走投無路的失敗者,越發灰心喪氣,垂下頹敗的眸光,呆呆地凝望手中的檢查單。
半晌,他無奈地撩起眼皮,第一次至下而上,從全新的角度去看這個人。
去看這雙不再灰蒙蒙的眼瞳。
原來,這雙眼眸恢複神采的時候竟是這樣……
一汪墨潭般的虹膜顏色很深,瞳孔異常黑亮,仿佛夤夜星辰,底色卻是冷淡薄情的,泛着幽寂而堅毅的冷意。
令人畏怯與臣服。
按理說,對上這雙冷峻感十足的眼眸,他該如同往常一般忌憚,向對方擺出最柔和的服從姿态。
可是出乎預料的,他上一刻還慌亂的內心此時竟變得異常平靜。
大抵是清楚自己根本無處可逃,反倒放棄了無謂的掙紮。
他沒有閃躲分毫,就這麽無所畏懼地迎視對方。
一抹微妙的僵持氣氛徐徐鋪開。
四目相對,目光粘着不可分,陌生又親密。
傅鈞霆分出一縷餘光,瞥向那洩露情緒握住檢查單的顫抖手指,喉嚨熱意上湧,率先打破了僵局:“把孩子生下來。”
眉目一橫,夏南希回得斬釘截鐵:“不生。”
“生下來。”
“你說生就生?”夏南希挺直腰背,不屑地冷哼,“別一副爹味的命令口吻,你算老幾,憑什麽聽你的?”
“憑我是孩子的父親。”傅鈞霆不緊不慢邁出腳步,向前逼近。
夏南希見狀慌了神,連忙後退,大聲呵斥:“退回去!”
他本是着急一吼,沒成想對方還真乖乖退了回去。
?
還以為這“法外狂徒”定要用強的,沒想到竟然還算……溫和?
夏南希不禁思考起此人不同往常的奇怪态度。
來不及深思,對方仿佛一個身經百戰的談判專家,往旁邊沙發一坐,表情沉穩又淡定,“把孩子生下來,條件你随便開。”
夏南希:?
他居然可以提條件嗎?
還以為會被綁回去,成為老傅家的生育工具。
夏南希垂眸琢磨會兒,遲疑道:“你既然找來這裏,那應該也知道,我肚子裏的寶寶是女孩,不能給你們老傅家傳宗接代,也不能繼承家業,生下來對你們家……又沒什麽用。”
傅鈞霆輕輕一笑,眉眼竟有兩分溫柔,“誰說女孩沒用,誰又說女孩不能繼承家業?我的女兒,可以。”
啧啧。
拽什麽拽。
狗男人好像真挺在乎這個寶寶的,要不趁機提點條件?
反正跑是跑不了的,自己也不忍心将寶寶打掉,生孩子傷身體,帶孩子又辛苦,嗯……對,橫豎都是要生的,不如趁機争取點利益。
夏南希想了想,擡頭一臉認真:“那我可提了,你別小氣不答應。”
傅鈞霆颔首,“你随意。”
“那第一個條件,我要離婚。”
傅鈞霆:“……”
夏南希抿了抿嘴,重新斟酌語言,“我的意思是,孩子生下來後,我和傅家不再有任何關系,不是什麽傅家少夫人,傅家不能派人跟蹤我,監視我,我要自由。”
傅鈞霆黑眸沉沉,用上一分鐘去考慮,淡聲道:“不用離婚,本來也沒結。嚴格來說,你也不算傅家的人,傅家無權限制你的自由。”
頓了兩秒,又說:“你可以與傅家毫無關系,但終究是寶寶的媽媽,這點可改變不了。”
夏南希反駁:“是爸爸,不是媽媽!”
“行,你高興就好。”傅鈞霆很是配合。
随後,他摸出手機撥打電話,“周律師,你可以進來了。”
律師都來了?
真是有備而來。
夏南希胸口郁結。
敵人太強,妥協是對的,真心鬥不過。
不到半分鐘,一個西裝革履、帶一副金邊眼睛,眼神又穩又銳,一看就很精明的中年男人進入房間,幹練地坐到餐桌,取出筆記本電腦,面無表情地睨了兩眼這對僵持談判的夫妻。
周律師是專業的,他不會笑的。
一切準備妥當,傅鈞霆說:“第二個條件,說吧。”
第二個條件,夏南希早已想好。
他是俗人,不可能白白吃苦受罪,所以要點經濟補償沒問題吧。
考慮到對方目前的經濟條件,他緩緩豎起一根手指,“給我一……”
錢?
好說,傅鈞霆連忙接話:“一億,可以。”
???
夏南希倒吸一口氣,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他起初一直在百萬和千萬之間搖擺不定,後來尋思傅家再怎麽也是豪門,才敢狠心提出一千萬,這人居然随随便便就出一億,說得跟上街買菜一般輕松。
“你哪來這麽多錢?”
據他了解,傅鈞霆名下的幾家公司都處于半死不活狀态,營收勉強維持公司正常運轉。即便之前取得棚戶區改造的大項目,但目前還處于投資階段,距離回款賺錢還早得很,更不消說一下子拿出這麽多現金。
“你該不會做了什麽違法的生意吧?”夏南希懷疑地說。
傅鈞霆用手抵唇抑住笑意,挑了挑眉,帶點兒特意展示的得意,“都是合法生意,合法收入。實不相瞞,我有點存款,一個億不算多,要不你再多提一點?”
夏南希:“……”
有點臭錢了不起啊。
作為曾經996的打工人,夏南希最恨萬惡的資本家,沒讓資本家傷筋動骨,他很郁悶。
“第三個條件呢?”傅資本家問。
夏南希貧窮的大腦遭受的打擊有點大,還沒從“億”這個金額單位中走出來,讷讷地搖了搖頭,“還沒想好。”
“那第三條留着,以後你可以随時向我提。”傅鈞霆說着,翹起二郎腿,換了個更舒服從容的姿勢,“下面到我提條件了。”
一聽這話,夏南希呼吸一滞,全身汗毛豎起呈現戒備狀态。
“別怕,不是什麽為難的事。”傅鈞霆唇角噙着抹雅痞的笑,“許你提三個條件,我只提一條,可以嗎?”
好像……可以。
見小寵物低頭默認,傅鈞霆抓緊時機,說道:“我沒什麽要求,從今日起到寶寶出生,你聽我的就行。”加重語氣,強調,“所有事,都要聽我的。”
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爹味。
“那你讓我去死,我也去?”夏南希想也不想怼回去。
他知道有點無理取鬧了,就是不爽,不怼不快。
傅鈞霆優雅起身,勾起個戲谑的輕笑,邊向前邊反問:“你覺得,我會嗎?”
眼看對方走來,充滿壓迫感的身軀正在逼近,夏南希趕緊制止:“別……別過來!這些都是口頭承諾,做不得數,我要……要……”
“要簽合同是吧。”傅鈞霆一副穩操勝券的淡然神态,對已經埋頭工作許久的周律師說:“周律師,合同拟寫好了嗎?”
周律師擡頭,推了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好了。”說完話,他一番操作,随着打印機噠噠工作的聲音,兩份合同新鮮出爐。
夏南希循聲望去,只見他出租房的簡易餐桌上,不知何時竟然擺了臺打印機。
“……”
就離譜。
這狗男人行事太過利落,似乎每一步每一環都在他預料當中,周密程度令人害怕。
夏南希慶幸自己不是這人的商業對手,否則分分鐘被整破産睡大街。
“夏先生,您先看看合同。”周律師将裝訂好的合同遞給夏南希,他不茍言笑,從眼神卻能看出面善友好。
這份合同主要約定:【甲方自合同簽署一周內自願向乙方贈予五千萬元,待乙方生下孩子後再自願贈予五千萬元,并且在乙方生子後不得限制其人身自由。】
讀到這裏,夏南希的小心肝沒見過世面地狂跳了好幾下,當真是一億,居然還提前支付一半,狗男人還挺大方。
他不懂支付與贈予的差別,反正都是給錢,差不多。
接着看向屬于自己這一方的責任條款:
【乙方在孕期應當聽從甲方的所有合理要求,包括但不限于飲食、居住、出行、産檢……等等等方面。】
後面囊括的條例實在太多,足有好幾十條,夏南希一邊看,一邊無法理解地頻頻擡頭看向所謂的甲方。
傅鈞霆這人可能心理真的不太正常,為什麽連幾點睡幾點起、每天吃幾頓飯,能不能吃夜宵這種屁大的事都要寫在合同裏。
神經病吧!
夏南希看得眼睛累。
“行了,就這樣吧。”
周律師送上簽字筆,夏南希彎腰将合同擱在一旁的茶幾上,潦草簽好,筆放下。
突然,不合時宜,且沒心沒肺地打了個哈欠。
這半天精神高度緊張,心情如同過山車一般跌宕起伏,此時驟然松懈下來,他便覺渾身疲憊,極為困倦。
瞥一眼窗外,夜影婆娑,是該躺了。
轉念思忖,一夜之間擁有十輩子都賺不到的巨款,往後也可以躺了。
別說他俗,成年人的世界從來都不容易,審時度勢、懂得變通也是一種生存法則。
該要的利益得要,清高可不能當飯吃。
有一點他倒是沒料到,傅鈞霆這人愛演愛騙人,陰險又狡詐,在金錢方面倒還挺大氣的。
好吧,暫時看他順眼一點。
順眼是順眼些,夏南希仍然不喜歡與這人接觸,尤其現在對方足足比自己大了兩圈,往那一站,啥也不幹,就夠吓人的。
夏南希假模假樣揉着疲倦的眼角,擡腿往卧室走,同時扔出沒啥攻擊力的逐客令,“你可以回去了。”
出于直覺,他認為這男人今晚大概率不會走,所以能躲則躲。
傅鈞霆眸光淡淡,沉默不語地看着對方略顯淩亂慌張的腳步,意味不明地揚起笑意,笑得散漫不羁。
笑容稍加斂去,這才邁開長腿,在寶寶媽媽即将鑽入卧房鎖門的前一刻追到人,張開雙臂從後方将人攏入密不透風的厚實懷抱。
一條有力手臂橫在對方胸前溫和地環鎖,另一只手掌順勢覆上已有幾分幅度的圓潤肚皮,克制地輕輕撫摸。
“今晚我留下,陪陪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