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我半天才适應了黑暗的光線,借着破瓦縫隙裏露進來的月光,模糊認清了屋中的陳設。

“大少爺。”我朝着屋中黢黑的床板走去,散發着黴味的破棉絮微微鼓起。裴珩蜷縮在木板上,出門時身上穿的衣服已經被扒掉,除夕的嚴寒夜,他只是穿了一件裏衣,滿身泥塵。

我不可置信地捂着嘴,顫抖着手撫上被子,晃了晃他。

裴珩沒有任何反應,呼吸幾乎輕得聽不見。

眼淚模糊了視線又被我拼命眨掉,不過瞬間又再次盈滿了眼眶。

我手抖地穩不住,一手抓着另一手的腕子探向他的鼻息。

很微弱,但還是有的。

我猛吸了一口氣,才發現剛才緊張地忘了呼吸。

他的滾燙,不住地顫抖着。

發燒了!

天寒地凍,這不是要了裴珩的命嗎?

我脫下自己的衣服蓋在他身上,匆忙在屋外撿了些未受潮的木柴,生了火。

裴珩一直抖,臉上有種病态的蒼白。

我摸着他的額頭,冷汗滲透了後背:“大少爺,醒醒。”

裴珩睫毛顫了顫,沒有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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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馬上去請大夫,你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奴婢求你了,一定要等着我。”我說完,起身就要走。

手腕上驀地一緊,我低頭看,是裴珩骨節分明的手。

“白穗兒~”他聲音虛弱,很輕,輕得沒有重量。眼中倒映的火苗燃燒着,卻掩蓋不住眼底的死氣。

我重新跪在他身邊,明知眼淚是最沒有用的,可是還是控制不住的流出來。

“白穗兒~”他繼續叫我的名字。

我心髒抽疼,難受的發不出聲音,拼命點頭。

他看着我頭上的紗布,喉結滾動,驀地眼眶通紅。絕望無力地閉上眼,轉頭時眼淚順着眼角落在肮髒的被褥上。

裴珩唇齒顫抖着,閉着眼睛不看我:“我給你的那些錢,拿着去找個好人家,嫁了吧。”他深吸了一口氣,喘息有些艱難:“我,保護……不了你……我不配。”

他的聲音太小,我聽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又想哄我走,直接打斷他道:“大少爺,錢沒有了,被他們搶走了。”

裴珩聞言,似是自嘲般的苦澀一笑,睜眼看着屋脊:“怎麽……那麽傻呢?”

我誤會他是嫌我把銀子丢了,趕忙解釋:“大少爺,你放心。我有力氣,能幹活,我會努力賺銀子。你撐住,我……我去找大夫。”

裴珩搖了搖頭。

“大少爺”我哭着說:“你別這樣,我好害怕。”

“白穗兒不怕苦,你活着,我陪着你。”

“你不在了,又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這種賤命,沒人要的。”

“別丢我一個人,求求你……”我再也忍不住,趴在他的床邊哭地撕心裂肺:“我求求你,撐下去好不好。”

裴珩的身子微微顫抖,我聽見他哽咽着的呼吸,感受到他落在我發髻上的手,輕柔地拍着。

他啞着嗓子道:“別哭了,別哭了。我陪着你,別哭了。”

聽見他的話,我直起身又是哭又是笑,随便用袖子蹭了把眼淚:“等着我?”我用眼神向他确認。

裴珩眼上眼睛,極輕地點了點頭。

我身上只有我娘留給我的耳墜子,那東西不值錢所以二夫人沒搶走。

我去找原先一直給裴珩看診的大夫。

大夫知道我沒診費,直接讓夥計把我從醫館裏轟了出去。

除夕夜,家家戶戶歡天喜地,熱鬧歡騰。

我跪在醫館外,磕着頭,哭着、喊着、求着。

醫館裏小學徒實在看不下去,出來好心跟我說:“姑娘,你還是走吧。大過年的,你連銀子都沒有,誰願意出這趟診啊。”

我只當是沒聽到,繼續磕着頭。

小學徒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回去。

一個時辰過去了,我頭暈眼花,凍得四肢麻木。

驀地,醫館門再次打開,大夫将幾包藥扔在我的身前。瞪了我一眼,又氣又無奈:“你那位頑固不化的大少爺,就算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他。他自己不想活命,你折壽都沒用。”他哼了一聲,正轉身要回去,我将他叫住。

我從地上爬起來将墜子往他手裏塞,他看了一眼,塞還給我:“這麽點東西,連我包藥紙的錢都不夠。”

見我頭上冒了血,他又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語氣厭煩的對身後的小學徒道:“去……拿金創藥來。”

小學徒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師傅,笑着“诶”了一聲,轉身就要拿金創藥。又聽大夫喊了一句:“拿我房裏的那瓶。”

小學徒步子輕快地跑去,又匆匆跑回來,将東西遞給了大夫。

“就當是為我孩子行善積德。”大夫将金創藥塞進我手裏,往前一推,不容反抗的語氣道:“趕緊走,下次別來了。”

我跪在地上,再次向大夫磕了個頭。聽見他,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

我費了好大勁才将藥熬好,小心翼翼地都喂進裴珩嘴裏。

折騰完後,天已經大亮。

我看着他,眼皮似有千斤重。幾次睜合,倒頭在他床邊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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