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為了多貼補些家用,裴珩出去之後我便去山上采些熟知的草藥,曬幹後拿到街市上去賣。

裴珩出去的時間越來越久,有時深夜才會回來。見我等在巷口,便會快跑幾步到我身邊,彎着眉眼叫我的名字:“白穗兒。”

他深邃沉靜的目光,映着月色,映着我的臉。

轉眼已是夏末,裴珩曬黑了不少,整個人看着精裝結實,臉上輪廓也似被打磨過添了些鋒利。

一日,我從山上采了草藥回來,剛到巷口便被劉媽媽攔住,她似是急壞了:“你可終于回來了。”

我一臉疑惑地問她:“怎麽了?”

她一拍大腿,先是嚎了一嗓子,才道:“你可不知道,剛才有多吓人……”

她一個大喘氣,把我急的不行,抓住她袖口忙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劉媽媽拍着胸口,似是劫後餘生般:“你家來了一群兇聲惡煞的,進了院子就一通亂砸……诶,白穗兒,你回來,我還沒說完呢……”

我沒等她說完,兩步沖回院子。

院裏曬藥的架子東倒西歪,藥材灑了一地,被踩的稀碎。房間裏滿是碎瓷,一地狼藉。我的表情僵住,想起藏在櫃子裏的銀子,也不顧腳下的瓷片疾步沖向屋內,衣衫被扔在地上踩的滿是腳印,櫃門搖搖欲墜,我放在角落裏的小木盒空了。

我捧着木盒,一眨眼,淚流滿面。

裴珩從外趕回來,走到門外見我在哭,先是一愣,眼神明顯慌了。随後用腳撥開地上的碎瓷,快走到我身邊,雙手扳過我的肩膀,俯身與我平時。

他仔細的将我打量了一遍,聲音很急:“受傷了嗎?”

我搖了搖頭,聽他松了一口氣,又道:“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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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一句責怪,我哭的更傷心,打起了哭隔:“銀子……都,都沒有了。”

裴珩将盒子從我手裏拿開,握住我顫抖的手,緊攥在手心裏:“你沒事就好,其他不重要。”他輕柔的幫我擦幹眼淚:“好了,聽話,不哭了。”

他聲音溫柔極了,很能安撫人心,我卻覺得更難過。

盒子裏的銀錢都是裴珩每日回來交給我的。

時多時少,就這麽一點點的攢了大半年。

裴珩将我摟在懷裏,輕拍着我的背:“等我回來,不會再讓人欺負你。”

我一怔,從他懷裏推出來點,含着淚光的眸子狐疑望着他:“大少爺,你要走?”

裴珩眼中滿是疼惜,擡手幫我撩開眼前淩亂的頭發。他抿了下唇,似是很不忍:“要去趟安城,大概會有點久。”

我的哭聲戛然而止,眸光顫了顫:“我能一起去嗎?”

“在家等我。”裴珩的聲音溫柔又堅定:“有趟生意要去談,路上風險大。我不能冒這個險,白穗兒,聽話好嗎?”

我雖心裏難受,還是忍着失落點了點頭。

屋外傳來腳步聲,劉媽媽人還未進,聲音先飄了過來:“我說妹子,你們這是得罪了誰呀?哎呦呦,這弄的烏煙瘴氣,可咋整。”

聽到聲音,我趕忙從裴珩懷裏退後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耳根紅的像是滴血。

“應該是裴炎。”裴珩淡淡道:“沒事的,我來處理。”

他輕掐着我的鼻尖晃了晃道:“不哭了,我出去一趟。”

我點點頭,送他到門口。

劉媽媽見到裴珩笑彎了眼睛,他人還沒走出去,劉媽媽便用胳膊攮了攮我,耳語道:“你家少爺,可有婚配?”

我一時語噎,不值如何回答。要說婚配,原先是有的,可如今變成了他的弟媳。

而我是個賤籍,連給裴珩做妾都不配。

劉媽媽嗓門本身就大,即使壓低了聲音還是傳進了裴珩耳朵裏。

裴珩停住腳步,驀地轉過頭,溫和有禮地對着劉媽媽道:“不勞費心,我心裏已經有人了。”他看向我,笑容腼腆又羞澀。

劉媽媽看了看裴珩,又看了看我,好像明白了什麽。她忍着笑,臉上的肉推起來看着喜慶又富态。用胳膊撞了我一下,打趣道:“穗兒,可真有你的。”

我垂着頭,羞紅了臉。

送走了劉媽媽,我将院子打掃了一遍。

屋中的桌子被砸碎了,我只好将做好的飯菜放在外面的石桌上。夏日晚風驅散了白日的悶熱,圓月的銀霜灑了滿院。裴珩回來的時候,已是傍晚,戶門外點了燈,燈籠的光正好落在是石桌。

他将帶回來的酒倒在杯子裏,倒酒的時候,手都在抖,看起來很緊張。

我好奇的看着他,見他的臉在月光下泛了紅,滿滿延伸進衣領之下。

兩杯酒斟滿,他擡起頭看着我欲言又止。驀地,牽起我的手将我拉至院中,迎向月光。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凸出。不僅出了層薄汗,還在微微顫抖。他轉頭看向我,深邃的目光中藏匿着讓人昏沉的溫柔。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相遇,他又慌忙避開。

“大少爺……”我剛想問他是怎麽了,卻見他雙膝一曲,跪在了地上。

裴珩松開我的手,仰頭道:“白穗兒,跪下。”

我糊裏糊塗地跪在他身邊,見他雙手合十,閉着眼睛虔誠許願。

我便也學着他,祈求上蒼心裏默念。原他一路平安,早日歸來。

裴珩磕頭,我也磕頭。

裴珩看着我磕完最後一個頭,眸色羞怯,嘴角彎着的弧度深了幾分。他将扶我起來,坐回到石桌前。從懷裏掏出一盒胭脂,打開木蓋,指尖輕輕的在豔紅脂粉上沾了沾,點在了我的眉心。

做完這些後裴珩如臨大赦,籲出口極長的氣,再笑時好像四周的一切都黯淡下去,只有他在發着光。

我只知道送行要喝送行酒,真不知還要磕頭、點紅妝、如此大費周章。

正當我驚詫這送行禮數時,裴珩将酒杯遞到我的眼前。我剛一接過,他便用另一只端着酒杯的手,繞過我的手腕一飲而盡。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曾經戲班子裏排過一場戲,男女成親時才會交杯。我猛地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看他:“大少爺,你……”

裴珩笑得很腼腆,面色潮紅,抱憾道:“準備的有些倉促,等我回來,再補你一次。”他的手撫上我的臉,目光灼灼,滿是對未來憧憬的期盼:“白穗兒,等着我。”

我點着頭,眼淚順着他的指尖緩緩落下。

裴珩将我抱在床上,唇落在我的眉心,眼角,鼻尖……他的唇很軟,鼻尖呼出的氣帶着股清淡的墨香。

他吻上我唇,舌尖輕掃。我身子緊繃僵直無法動彈,不知該如何回應。

寂靜暧昧的空氣裏,只有我急促的心跳聲。

裴珩的吻很輕,淺嘗即止。

見我緊張地目光都直了,他輕笑一聲,翻身将頭靠在我的枕邊,輕聲道:“白穗兒,我很想要了你,但還不是時候。”他似是發誓般,聲音沉穩微啞:“八擡大轎、明媒正娶。別人有的,我的妻子也一定要有。”

他握着我的手,夜色濃稠灰暗,只他的眼睛裏承載着盈盈微光。

我們相擁而眠,等我再醒來時,裴珩已經走了。

他留了些銀子,走之前還托劉媽媽多多照看我。

這一等,便是從初秋到了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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