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許漾
第十八章:許漾
多年前,二十五歲的我第一次遇到曾硯與。
蘇塞恩的春天适合自由,适合閑散,唯獨不适合工作。
因為工作原因當時的我已經在蘇塞恩呆了整整一周,時裝周,走紅毯,拍廣告,一周連軸轉後我終于有了可以休息的時間。
不過一想到回國內後又要繼續宣傳即将上映的電影,留給我的時間又顯得那麽局促。
那段時間流行一個詞,“city walk”,網友們是這樣形容的。
于是,僅剩的時間我留給了散步。
在蘇塞恩最美的要數大大小小的各種湖泊和高高低低的各種山脈。
春天的一切都很美好,蘇塞恩的一切都很能讓人心情舒适。
我選了臨河的一條長道,長道左側河的對岸是德洲典型的各色面牆,各種顏色的建築接踵而至,一路延伸到長道盡頭,連接盡頭的是一道長橋。支撐橋身的是單一的棕色,橋上是恍如彩虹般的彩色,但也并不是整個小鎮都眼花缭亂,只是那段路的建築如此。
若是再往鎮裏走去,又是鵝卵石小路,又是交錯相接的哥特式建築和巴洛克式建築。
若是改往鎮外走去,除了滿是極具壓迫卻又能讓人心曠神怡的山脈和緊貼山脈行走的白雲外,還是有零星的房屋散落四處,在鋪滿嫩綠青色的大地上。
總之,四月的蘇塞恩,哪兒哪兒都專屬于春天,天空是白雲占據,地上是顏色占據,眼中盡是生機。
我當時就走在長道右側,櫻花因為春天綻放,又飄散開,混着對面的彩色,落在每個行人的足下,隔着環繞型的長河遠遠看去,濃郁的非現實的油畫感沖擊着我的視覺,只想讓人一步步走下去。
終于走到盡頭後,我覺得我至少也走了五六千步遠,便随意坐在供人休息的長椅上,木質的帶靠背的長椅盡數被櫻花瓣占據。對面不乏有各種各樣的人停留。
當時就在我的對面,那條長道的盡頭,一個年輕男人正舉着攝像機,杵在他覺得合适的機位,等待一個合适的時機。
那人年齡不大,二十上下,頂着一頭在國外倒顯得顯眼的黑發,一身衣着明眼人看起來就價值不菲。
因為我自己本就每天和攝像機打交道,又身在異國他鄉,就算是莫名也還是覺得親切。
那男人始終仔細盯着攝像機裏的境況,時不時又偏頭打量起周圍全貌。直到他眼神掃過我這邊,我定定看着他,第一印象要歸屬于當時特有的環境——置身油畫中的人,再怎麽看都不會差。
再者,沒有人不喜歡看長得好看的人,所以我對他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當時的他在看向我那刻也明顯頓了下,多停了兩秒,也就是這兩秒才有了我們後來的故事。
聽起來整個過程像是臆想出來的,我也确實用環境多渲染了幾分,但大致沒差,我和曾硯與的第一次見面大概就是這樣。
于是當時的我起身走近他,本想親切地上前和他打個招呼,又疑惑他停頓的兩秒,當然更想看看他拍的如何。這是我的毛病,從八歲進入娛樂圈後遇見玩攝影或者拿攝像機拍攝的就忍不住想去看兩眼,不過二十歲以後我便被強行制止了,到現在已經完全能控制。
中國人?我先開了口。
他沒回答,倒是微點了點頭。
在這裏留學還是單純過來玩?我問他。
都不是。他說。
那就是你住在這裏?我繼續問。
他又是沒回答,只是看着攝像機。
當時的我只好自行緩解尴尬道,那個,你在拍什麽?
鳥。他說。
介意讓我看看嗎?我問。
他直接讓出個位置,示意我站在他的位置看。
取景器裏是放大了的更加細致的畫面,經過相機鏡頭的特殊處理,和眼見的有差別,但又似乎更勝一籌。
景是好看,但一直沒看到鳥。我說。
還在等。他說。
也是,現在春天,不過你想拍什麽鳥?我看着他。
他拿過相機,瞧了瞧取景器,又是不回答。
還是你自己也不清楚想拍什麽鳥?我問。
大有這種情況,我認識的太多人,應該說是經常,拍之前說實話也不知道自己想拍什麽,拍着拍着就拍了一大堆。
有些人清楚自己想幹什麽,更多的人不清楚自己想幹什麽。
而當時的曾硯與,整個人輕飄飄的,好像已經對什麽都不在意,拍鳥只是為了拍鳥,沒有任何拍鳥以外的情緒。
野鳥。他說。
野鳥?我記得這裏有種鳥,就叫野鳥,是那個野鳥嗎?我認真問道,也是當時的櫻花落得湊巧,穩當當落在他的攝像機上,好幾片,他并沒有即刻把花拂去而是全數拿起又撒在鏡頭前。
你知道?他終于問了我,臉上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聽說過,不過,那種鳥不是已經滅絕了。我說。
這裏還有。他肯定道,語氣依舊平淡,沉默了不過兩秒又突然說,你是許漾吧?
唔——當時的我只當是作為演員的我被認了出來。
《青石橋路》,趙南屏。他繼續說。
他說完我倒是突然有些約束了,有些不想提及的記憶猛地在一瞬間被拉出,随之而來的是堵不上的泉口,汩汩的水流迸發的猝不及防,雖然不合時宜但記憶這種東西有時候回憶起來真的止不住,完全止不住。
電影《青石橋路》,那是我二十二歲那年拍攝的片子,女主趙南屏,男主周溢,也是那部片子——
不是嗎?他接着問。
是,當然是。我這才回過神,重新正視起他。
怪不好意思的。我說。
什麽不好意思?他問。
在粉絲面前還走神。我解釋道。
他卻直言道,我不是你粉絲,只是喜歡那部電影,剛才又剛好看到了你。
哦,這樣,我見狀急忙轉移話題,那,你在這裏呆了多長時間?我問他。
兩年。他說。
啊?我驚訝,瞬間反應過來後笑道,你是說你在蘇塞恩呆了兩年吧。
他頓了頓,看向我的眼神有一瞬停滞,又繼續道,一個小時。
仿佛兩年那兩個字眼他沒有提過。
我對當時的他并不了解,只覺得這人比較......特別。
那你拍鳥是興趣還是什麽別的?我随便找話題聊道。
紀錄片。他說。
你是導演?當時的我不得不這樣想。
嗯。他說。
紀錄片叫什麽?我問。
野鳥。他說。
那你叫什麽名字?我繼續問。
他看了眼我,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情緒,好像肉眼可見的不耐煩,之後沒等我和他再多說一句話他接了個電話便走了,說是那野鳥好像出現了,就在鎮外的山裏。
而我和他再次見面就是一年後。
當時的他憑借一部紀錄片進入圈子,一年的時間我已經知道了他,也終于知道了他的名字,曾硯與。
那部紀錄片我也有看,我一向不喜歡議論任何人的任何作品,何況我和曾硯與還認識。
他那部紀錄片,偏要我總結就是,一類有一類的存在。
動物也好,植物也好,天空也好,大地也好,災難也好甚至天氣也好,一類有一類存在的必要。
之後我經紀人拿來幾本劇本,當着我的面給我篩選......
雖說演員要适應角色而不是挑選角色,但我個人還是更偏向于演繹現代風格的角色,所以并不難篩選。
尤其是在看到籍籍無名的愛情幾個字眼後,心中總有種說不出的情緒,我聽見有什麽東西在我不平靜的心中敦敦作響,但我看不見,更不能說出些具體的話來阻止那聲響。
一口氣讀完《有霧》電影劇本後,我第一時間便聯系了劇本導演,這才知道是曾硯與,當時的他已經從德瑞回到國內,先去了坎貝取景。
我大了曾硯與幾歲,許是之前見過一面加上他又挺喜歡我電影的原因,我們的相處還挺自然,年齡差什麽的并無大礙。
電影的籌備出奇的有效率,之後我才知道因為樂兆烊在後面使足了勁兒要把自家兄弟推出來,我和樂兆烊那些年電影節上沒少見過,電影活動上也沒少見過,沒一起待過一個劇組但不算陌生。
曾硯與和樂兆烊,一個屬于文藝片範疇,一個屬于商業片範疇。
那部電影拍攝地輾轉三地,坎貝,汩川,昌南。電影本身就和那名字一般,整個故事就像置身迷蒙的森林中,走進有霧的森林,找尋答案的人被答案籠罩,森林中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而所有的未來和以後也是未知的。
那兩個多月的拍攝讓我意識到曾硯與他拍東西有他自己的情緒,而他好像有什麽情緒方面的問題。
電影臨近殺青前我因為私事要回趟橫江,那次樂兆烊突然跟我開玩笑說要把曾硯與綁回橫江,我就笑了。
小樂導,他那麽認真的一個人,你還是別開玩笑了。我當時說。
樂兆烊看向我,語氣不正經道,許漾姐,他人認真?
不認真嗎?我偏頭注意着在遠處忙活的曾硯與,當時的曾硯與根本無暇顧忌我和樂兆烊的話。
确實認真。樂兆烊說,但我也沒開玩笑,要不我還是把他打暈了直接帶回橫江。
綁人犯法,打暈就不犯法了?多大的人了,他要是想去橫江還不是随時的。我說。
關鍵是他不想回去,這家夥。樂兆烊一副恨鐵不成鋼又無奈的模樣。
我一時意識到了什麽,問樂兆烊道,你和他從小一起長大,他是不是前幾年經歷過什麽事?
當時的樂兆烊明顯一愣,動了動身體,說,許漾姐,你從哪兒聽說的?
你先說有沒有?我問。
樂兆烊看了眼遠處的曾硯與。
別想搪塞我,你也不用跟我說那麽細,我就是單純想知道個答案。我說。
許漾姐,誰都有不想說的時候,你還要問,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樂兆烊喋喋不休道。
那看來就是有了,怪不得。我刻意留了個心眼。
什麽怪不得?樂兆烊果然問道。
哎,我也有不想說的時候啊。我惋惜道,又給他使了個眼色。
許漾姐,樂兆烊當即好說道,那兒有他想見又不能見的人。
哪兒?我問。
橫江。他說。
那他之前在蘇塞恩也是因為那個人?我好奇道。
樂兆烊頓了頓,看着我的表情突然正經了兩分,你怎麽知道他在蘇塞恩?曾硯與和你說的?他問。
我搖頭,說,去年我在蘇塞恩見過他,那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當時的他和現在比起來挺不一樣的,所以我才說怪不得。
當時他什麽樣?樂兆烊問,眼神這才收斂起來。
嗯......我和曾硯與當時沒說幾句話,就覺得他和普通人挺不一樣,說話還有......總之給人的感覺就是很特別。我總結道。
不過我看他現在不是挺好的,時間果然是個良藥,什麽都能變好,什麽都能過去,再忘不掉再放不下的人也總能淡化了,你說是不是。
我話落,樂兆烊倒是沒再多說話。
怎麽不說了?現在無聊也是無聊,随便聊聊。我說。
許漾姐,樂兆烊突然結巴了起來,你會這麽說,是不是......那個傳聞是不是真的,你和那個......
他說的磕絆,我卻明白。
小樂導,和別人講話故意磕磕巴巴可不是什麽好習慣。我打斷了他的話。
知道了,樂兆烊只得應聲點頭示意,随即下意識直了直身子,看着我,表情耐人尋味道,你和陳複文的傳聞是不是真的?
他啊——我拉長了語氣,沒想到樂兆烊還真會對那種事感興趣。
你猜。我笑道。
我猜,真真假假,不好定義。他直說道。
你要是真想知道,問我多沒意思,很多時候答案還是要自己找,吶,你看咱們現在拍的這個電影,不就是要主人公自己找答案。我說。
話落,樂兆烊直接表情古怪道,許漾姐,你可真雙标,剛才你還直接問我答案呢。
說完他又洩了氣,轉而帶着哭喪和無趣的語氣說道,你們一個影後,一個影帝,雙簧彈起來別人抓都抓不着,從你和陳複文身上找答案根本沒可能。
慢慢找,時間或許也能給你個答案。我說,言語裏滿是安慰和肯定。
得了,許漾姐,你就別挖苦我了,我不問了。他說。
那還要綁曾硯與去橫江嗎?我笑道,你不是說那兒有個對他而言重要的人,你那麽想讓曾硯與見那人,他現在不能見,你這不也是強人所難嗎?
我,樂兆烊頓時啞口無言,片刻後,低聲道,我就是不想看那家夥折騰自己,這段時間明明有機會去橫江,三年沒見,好歹見一面。
小樂導,你今年二十一了吧,不會還沒談過戀愛?我問他。
很奇怪嗎?他說。
不奇怪,就是,等你談了就明白了。我說。
我忙着學習還有拍電影,哪兒有時間談戀愛。他忙解釋道。
以前呢?我又問。
都說了忙着學習。他頓時沒了好語氣。
哦,原來是這樣。我笑了笑。
算了,留給時間吧,答案都在時間裏。樂兆烊最後丢下這句便去了曾硯與身旁,不再和我多聊一句。
又過了一年多,聽說曾硯與回了橫江,因為要參加他三姐的婚禮,婚禮結束後他便直接留在了橫江。
我當時代言一個珠寶公司的産品,有場酒會需要參加,本想拉樂兆烊作為男伴,結果他聽完硬要我去拉曾硯與。
如果說二十歲的曾硯與薄的像一張紙,風一吹就能揚起來,二十一歲的他就像一盞明燈,有了光,但總讓人覺得那光随時會滅。
直到我見到二十二歲的曾硯與,不同于以往我見到的他,那時的曾硯與,在旁人看來,只是杵在那裏就自帶光澤,毫不誇張的說他就像終于出蚌的珍珠。
那次酒會是我第一次見到陳柏罔,只是當時還不知道那人叫陳柏罔,只是猜到了是那人,因為曾硯與的眼神自始至終都偏向那人,沒多久又直接撂下我去追男朋友了,我當即給樂兆烊發了消息,說他可真會給我找男伴。
樂兆烊聽後笑個不停,還說每日一善積善成德。
後來我問樂兆烊,曾硯與他男朋友叫什麽?
許漾姐你想幹什麽?樂兆烊當時意外的很警惕。
随便問問,我笑道,感覺以後會經常見到。
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那人叫陳柏罔。
第二次見到陳柏罔就是電影上映的時候。
路演第一場,剛上臺我就注意到陳柏罔和他身邊的男同事,沒等我們演員自我介紹完陳柏罔就準備走,結果直接被曾硯與叫住了。
當時的氣氛略顯僵持,我索性讓陳柏罔和他同事一同上臺互動。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見到陳柏罔,個頭挺高,模樣養眼,尤其一雙引人注目的雙眼,是看起來就讓人想親近那種類型,所以我直接把話筒遞給了陳柏罔。
帥哥,自我介紹下。我說。
陳柏罔扭頭看了眼曾硯與,又轉頭看了看隔着兩個人遠的同事,那同事一副就要站不穩的姿态,無暇顧及陳柏罔的眼神,反倒是直盯着我看起來。
不過兩個扭頭的功夫,曾硯與直接把他的話筒塞給我又拿過陳柏罔手上的話筒,靠近了看着陳柏罔說,我們女主角開個玩笑,自我介紹就不用了。
話落又繼續手持那話筒放到陳柏罔跟前,問,這位觀衆覺得這部電影怎麽樣?
當時的陳柏罔明顯很不自在。
我可以自己拿話筒。陳柏罔說。
那話站在陳柏罔身旁的我聽到了,可緊挨着陳柏罔的曾硯與卻裝沒聽到,話筒還在曾硯與手裏,也還在陳柏罔跟前。
這位觀衆可能有些緊張了,我換個問題。曾硯與貼近了話筒說道。
可我當時看到的是——明明可以讓陳柏罔拿過話筒直接說,曾硯與卻偏要自己手持話筒,擦着陳柏罔說。以至于兩人不得不緊靠着對方甚至有時臉頰間幾乎看不到縫隙。
那副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關系很好。
你要是緊張了,要和我打賭嗎?我在一旁又突然聽到曾硯與小聲對陳柏罔說道。
陳柏罔顯然不想回答。
我不理解那句話,但睜只眼閉只眼再好不過。所以當時我告訴自己:雖然這是在臺上,但,算了,小情侶間的把戲罷了,畢竟四年沒見,想慘了。
我不常看電影。陳柏罔終于對着話筒說道,電影看完後,我覺得挺特別的,比以前我看過的所有電影都特別。
話落,對面的曾硯與已經走了神,我只得忙笑着圓場道,這位帥哥的評價很中肯。
好,那這位帥哥看完電影覺得怎麽樣?我把問題轉到了陳柏罔的同事身上。
我......我也不常看電影。那同事接過話筒,一邊看向座位席一邊又瞟向我,笑道,我主要是來看女主角的,演的很好,不愧是我偶像,不是,不愧是我,不愧是影後。
是嗎,哈哈,謝謝。我說。
我話落,曾硯與終于開了口,還有別的嗎?或者電影裏印象最深刻的畫面是什麽?
不知道曾硯與這話問的是誰,但我注意到當時的陳柏罔看向曾硯與的眼神突然焦灼起來,像心中有一簇壓緊的物什轟然散開,瞬間賭上了整個心房。
沒有嗎?曾硯與又問,這次看向陳柏罔。
天上的魚,最後為什麽要加入這個畫面?陳柏罔湊到了曾硯與的話筒前問。
那話聽起來像是陳柏罔早就見過那場景。
當時曾硯與看了眼陳柏罔又轉而看向座位席,說,你們呢,覺得他說的那個畫面怎麽樣?
挺特別的。
挺意外的。
好看。
對啊,為什麽要呈現這樣一個畫面?
......
座位席接連說道。
曾硯與這才又看向陳柏罔,把話筒湊近了嘴邊生怕漏放一個字。
那個啊,有我的私心。曾硯與說着便笑了起來。
不是那種突然,意外,又讓人心下一愣的笑,是一種本該如此,該笑就笑的笑。
沒等曾硯與繼續說下去座位席傳來一衆唏噓聲和一衆好奇聲。
曾硯與繼續看向座位席,說,你們肯定會想我那私心是什麽?親情的?友情的?還是愛情的?
當時我全程盯着他們兩個,自然也注意到曾硯與的目光在最後幾個字出口的瞬間掃了陳柏罔一眼。
那話問的毫無毛病,陳柏罔卻是什麽都懂,那私心絕對是愛情,而我也好奇為什麽要加入那個場景。
熟悉鏡頭解析的人都清楚,一個鏡頭可能會包含的各種含義。
那部電影裏最後一個鏡頭持續了十幾秒,微波蕩漾的藍天,一條手掌大小的白紅草金魚,舞動魚身,帶動魚尾,配合着恰到好處的音樂暢游在藍天下。
沒錯,是藍天下。
我只覺得那魚像是擺脫了水的束縛,在藍天下自由起來。
至于那場景為什麽是他的私心,當時的曾硯與只說是他兒時幻想的,高中意外見到了,之後便一直沒忘。是他自己的情感作祟,他才把那場景加進去。
後面陳柏罔準備下臺,曾硯與還不忘對他說,你要是想提前走我不介意再把你喊到這上面。
那語氣分明帶着威脅,偏偏又只落入除陳柏罔外的我耳中。
很快到了游戲互動環節,臺上有導演,副導,制片以及八位角色演員,副導和制片不玩,還需要另找一名觀衆配合。
互動游戲是電影裏有個橋段,男主問女主要背還是要抱,女主都不願,男主突然抱起了女主,女主掙紮落回地面,男主又抱,女主又掙紮,男主繼續抱,女主繼續掙紮,男主還要抱,女主索性說,背。
鬧別扭的人最是不好哄,男主幾個動作便把女主哄好了,也就成了網友們讨論較高的一個話題:要背還是要抱。
曾硯與随機叫了一組手機尾號,7299,于是,陳柏罔又上了臺。
游戲很簡單,兩人一組,一組一組來,同時說出要背還是要抱,不一致就要接受懲罰。
懲罰也很簡單,兩人石頭剪刀布,輸的人需要按照贏的人當時說的方式背或者抱那人在臺上繞一圈。
曾硯與自然和陳柏罔一組。
趁當時氣氛熱鬧沒人注意,我站到了曾硯與身旁,小聲問他,你男朋友好像還在怪你,你回來這麽久沒去哄過?
關于他男朋友的事,我只從樂兆烊那兒聽說過一些,曾硯與他自己從不提。
我男朋友,你那麽關心?他看向我,話雖不滿,語氣倒是好極了,臉上也明顯能看到笑容留下的痕跡。
啧,我和你好歹也認識了兩年多,我這是關心你的人生大事。我也笑道,又搭在他身上,低聲問,一會兒輪到你們,你有把握抱到嗎?
你覺得呢?他反倒問起了我。
人現在肯定不想讓你抱。我說完下意識看向陳柏罔,一雙好看的眼睛正在迅速收回。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
陳柏罔收回的眼睛和緊接着兩人異口同聲的抱。
最後他們兩人成了全場唯一一組同時說了同樣的字。
沒抱到男朋友甚至連背的機會也沒有,直到下了場曾硯與還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一個人坐在休息室。
你男朋友是吃醋了吧。我走到曾硯與跟前,說,你男朋友那時候在看我們,上次酒會也是我和你一起,他應該是以為我和你有什麽關系之類的。
什麽關系?他問。
你是真笨還是假笨,不是談過戀愛嗎?我看着他,說,當然是男女朋友關系或者是情人關系。
我不喜歡你。他說。
我知道,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你不喜歡我,也不知道你現在只喜歡他。我坐在曾硯與面前,繼續道,何況感情這種事說變就能變,今天你喜歡男的明天也不是不可以喜歡女的,人就是這樣。這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人,也沒有一成不變的感情。
當時的曾硯與明顯愣了愣,情緒有些晃動,但更像是激動。
再後來曾硯與直接去了陳柏罔公司,我當時在國外,快過年回來的時候,就聽說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可我沒想到的是,他們只在一起了四年。
聽說曾硯與自殺的消息後我第一時間是不相信的。
那時我也知道曾硯與的狀态時好時壞,但總認為他的身邊有他想要留住的人,總認為他留住那人的同時也留住了自己。
但,這世上果然沒有百分百确定的事。
不知道為什麽,那時的我突然想到了第一次和曾硯與認識時,他口中的野鳥。
那是蘇塞恩很久前的一種鳥......
聽說蘇塞恩以前有種鳥,當地人都不知道那鳥的來歷,只覺得那鳥生的特別,小頭圓眼細脖子,身形有兩個喜鵲大小,黑色的翅膀,翅膀邊沿兩側的羽毛是彩色的,光照下,透明的像琉璃光,鳥肚子又是純白色,雙腿飛起來的時候還能蜷縮着,爪子可以藏在毛下,讓人看不得。
久而久之,當地人便都開始好奇起來。
蘇塞恩山裏常住有獵人,可持獵槍,有獵人想捕捉那鳥,那鳥卻像有靈性,動作敏捷,甚至還懂團隊合作,四五只飛在空中,變換隊形,時而飛高時而飛低,展翅收翼,行如流水,只有在栖息的時候偶爾能被獵人發現,但始終未能被捉到一只。
幾十年沒有一個獵人能從天上将那鳥打下,那鳥也越傳越神,甚至還有了稱號,慕名前來看鳥找樂子的人也越來越多。
直到某天一只更特別的鳥出現,全彩的羽毛,光照下,仿佛一個由血液脈絡構成的琉璃杯,光彩奪目讓人驚嘆,但他的肚皮不是純白色,更像粘上污穢髒物而不能洗淨的白色,已經不能用純白色來形容,當地人用默色來形容它的肚皮,更是直接稱呼那鳥為野鳥。
發現野鳥并成功捕捉它的那天,當地人只在意野鳥特別的外形,卻沒人去在意野鳥之所以被捕捉是因為它的翅膀和骨頭連接處受了傷見了血,像是被撕扯過才留下的傷痕。
它在掙紮,可在人們眼中,它只是在表演。
之後人們開始用野鳥的羽毛做研究,從來沒見過全彩色鳥的人們,極好奇野鳥的品種。
戰勝好奇的只能是下一個好奇。
人們除了研究它的羽毛,更想讓這種品種成為更加珍惜的存在。
某種意義上說,人們想讓這種羽毛的基因成為唯一,只留一種最純粹的,供人們賞玩。
可最後數次的研究只讓人們得出一個結論,這就是一種普通的鳥,和千萬個形态各異的鳥沒有任何區別,除了羽毛顏色特別外。
而這種特別漸漸便和大小鳥黑白鳥的區別一般無二。
可最初被捕捉的那只鳥,直到閉眼的那刻,人們還只是在關注它的羽毛。
那鳥無名,之後的之後,人們也只管那種鳥叫野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