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曾硯與(Ⅵ)
第二十三章:曾硯與(Ⅵ)
他從潮濕的雨季走來,
帶給我被打濕的色彩。
那些點點滴滴,
彙聚成無數陣風,無數場雨,無數片雲,
随那夏季的離開,秋季的停留,冬季的到來,
一同擁抱上我,
短暫又張揚。
他是那樣的绮麗,
那樣的美好,
我抱緊他的身體,
又恐傷害到他,
我握緊他的手心,
又恐那不真實。
恨不能把所有愛意化成永遠,
恨不能把所有記憶镌刻成型,
在無數個未知中,
我還能否到達他的身邊。
那悸動的話語,
已然成為昨日,
那渴望的雙眼,
已然成為明天,
在無數個未知中,
我還能否到達他的身邊。
思念的心,
疲憊的夜,
揚起的風,
綻放的雲,
飄過的雨,
落下的雪,
不能忘卻的人,
夜夜念想的人,
他是我生命中不可複制的愛人,
是我至此唯一的留戀,
陳柏罔,
陳柏罔,
默念着他的名字,
我得已再見那色彩。
再次見到陳柏罔時,我的狀态已經好了太多。
沒回橫江前,我很想見見他,回到橫江後,我又害怕見到他。
害怕他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害怕他已經把我忘了,害怕他對我只剩埋怨。
我就這樣一邊害怕見到他,一邊渴望見到他。
直到三姐再次在我面前提到他。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聲音。
我,特別,想見他。
只是沒想到最後演變為我纏上了他。
我甚至進了他上班的公司,呆在他的身邊,希冀能随時看到他。
但我又始終只是想見見他。
因為我自始至終沒打算告訴他我得病的事實。
有誰會喜歡精神病?精神病哪裏會有人喜歡?這種是個人都會有的想法從未從我腦海中抹去。
何況我的狀況雖然好轉,但世上哪有百分百的可能。
情緒還是會突然湧出。
我還是不能完全控制。
尤其在陳柏罔面前,我甚至失去了控制的勇氣。
我愈發害怕告訴他我患病的事實。
但喜歡他的心情從未停止。
直到我們終于又在一起。
我只想盡量陪着他,好好愛他。
但卻更加害怕告訴他我的病情。
我只說那四年我一個人在國外過的并不好,一點也不好。
我理所當然的把所有的不好推給曾江泯,理所當然的繼續喜歡着我喜歡的人。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在偶爾會迸發的情緒下,我不知道我還能繼續陪他多久。
但我又遠遠不舍得這一切。
在我們終于又在一起沒多久後,曾江泯突然出現在我面前。
第一次,我想忘記我有爸爸的事實。
曾江泯和我說,既然治療好了,就回國外吧。
當初在終于有了一點想活下去的念頭後,我強迫自己适應曾江泯為我安排的一切,我開始接受治療。不久後意外遇到了烊子,我告訴曾江泯我想做導演,和烊子一塊。
曾江泯沒說不許,但也沒允許,只是我自由的時間越來越多。
後來我的狀況漸漸穩定。
我離開了蘇塞恩,離開了德瑞。
回到了橫江。
我本以為曾江泯終于不再管制我。
結果他的當頭棒喝讓我輕易再次陷入囹圄。
我質問他,為什麽一定要送我去國外,就這麽不想看到我,這麽不想有我這個兒子,既然這樣,當初為什麽要把我帶回家?
他卻以一副父親的姿态和口吻對我說道,我是你爸,哪兒有兒子不聽老子話的。
可笑。
我不會去的。我強硬道。
不去治療,你想再犯病嗎?和你媽一樣死了嗎?他開口道,語氣中第一次有了異樣的情緒,不像怒氣,更像心疼。
他在心疼我。
可笑。
恐怕我死了他也不會心疼我。
至于我媽......
你還記得她呢?我對曾江泯直說道,你明知道她有精神病為什麽還要留我,因為我是你唯一的兒子嗎?你就沒有別的兒子了嗎?
曾江泯卻是哽咽般開口道,我會給你安排好國外的一切。
他始終是冷漠的。
我的反抗在曾江泯面前從來都是徒勞。
不記得那晚喝了多少酒。
酒精的麻痹總能讓我想起在蘇塞恩的日子。
明明痛苦,我卻覺得熟悉。
恍惚的感覺飄至全身。
我什麽都不想思考。
包間隔絕了嘈雜的音樂和吵鬧的歡呼,但沉悶的噪聲始終存在,像悠揚的催眠曲,讓我差點沉睡。
直到陳柏罔的消息映入眼眶。
在哪兒?怎麽還沒回來?他問我。
短短九個字,在冬日的夜晚尤其有溫度。
我看着,心口一緊,用殘存的清醒回了他。
剩下的又是恍惚。
空蕩的恍惚讓我錯亂。
甚至幻想出想見的臉龐。
面前的陳柏罔近在咫尺,好看極了。
我徑直親了上去。
柔軟的不像樣。
我又親了一口。
更加不想清醒。
夠了嗎?面前的陳柏罔微開口道。
我搖搖頭,又親了上去。
比前兩次更加纏綿。
為什麽不回家?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真實到一觸碰就會破掉。
我松了口,看着面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嘴巴是嘴巴,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那雙裝滿了一年四季的眼睛,還是輕易讓人淪陷。
你來了。恍惚中,我說。
你喝醉了,我來帶你回家。他說。
我卻全身癱軟下來,不想多動一步。
不回家嗎?耳邊又傳來熟悉的聲音。
接着是被人折騰着攙起。
擺弄的動作和某些不堪入目的記憶重疊。
我下意識喊出了聲,不要,我不要。同時又用盡力氣推搡着,針織毛衣已經被拉扯的不像樣。
當時的我應該狼狽極了,我想。
直到那動作停止,我才好似解脫。
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沉沉睡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那道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喝酒是因為你爸還是因為那個病?他說。
什麽?我又陷入錯亂中。
你爸都和我說了。那聲音沉重了幾分,空了空,繼續道,他說那病是精神病,他說你媽就是因為那病死的,他還說......
突然的,我打斷了他的話,試圖睜眼看看眼前存在的人。
是陳柏罔,沒錯。
但......
好看的臉上有了許多讓人琢磨不透的情緒。
而那雙讓人記憶深刻的眼睛裏像藏了巨大的悲憫。
只用一瞬,虛幻與真實的邊界徹底被打破。
一切都是真的。
那些話。
眼前的人。
一切都是正在發生的。
心漏跳了一下,兩下......再次跳動起來後,心跳不知被什麽牽引着,說出的話也毫無頭緒,就好像多年的治療忍受才築起的高牆在瞬間坍塌。
所以,你覺得我是精神病是嗎?我說。
他明顯頓了下,張了張口也只是說,你現在喝醉了,我帶你回家,等你酒醒了我們再說。
我只在意當時的陳柏罔沒有确切回答我的問題。
他覺得我是精神病嗎?
我不敢想。
我寧願他永遠不知道。
要分手嗎?在酒精的催化下,我帶着莫大的慌亂直截了當道,仿佛無所謂般。
原來什麽都是可以裝出來的,當時的我想。
我們回家再說好嗎?陳柏罔近乎壓抑的回避語氣讓我徹底失去理智。
為什麽要回家說?你就在這裏告訴我不行嗎?我雙手攀上他的肩頭,發狠的想要一個答案。
你現在不清醒。他說。
我沒有不清醒。我說着用力扯過他,貼近了的臉頰下一秒嚴絲合縫到連空氣都不允許涉足。
我現在是不是在親你?看着面前因為被強吻而雙頰微紅的人,我松了口,繼續道,所以,你覺得我是精神病嗎?
不是。他終于開了口,語氣坦然,但那雙眼睛卻時刻在逃離着什麽。
真的嗎?我撫摸上那雙眼睛,細長微翹的睫毛微微閃動,眼尾翹起的弧度剛好掠過眼角。
好看極了。我想。
也正是那雙好看極了的眼睛,攪動了我的心。
不是在可憐我嗎?我開了口,帶着莫名複雜的心情。
他怔怔的看了我好一會兒,方才說道,不是。
可我卻沒了底氣。
陳柏罔,你可真不會說謊話。我低笑,卻不知在笑什麽。
笑我自己的病,還是笑我在陳柏罔面前這麽的不堪一擊......我不清楚。
我沒有。他又說,語氣裏多了幾分緊張。
是在緊張我的病嗎。當時的我想,卻又不敢再往下想去。
你從前話不是挺多的嗎,怎麽現在話比我都少?我問他。
他卻說,我們先回家好嗎。
你都知道了,為什麽還要呆在我身邊,陳柏罔,你比我還有病吧!我徹底發狠道。
而他只是繼續淡淡回我道,你喝醉了,我們先回家。
我不喜歡他在我面前冷淡如水的模樣,也讨厭不能控制情緒的自己。
聽不懂人話嗎?我朝地上摔了一瓶酒,任憑酒水濺到我和他的褲腳。
包間內沉悶的噪音一時像打上了節拍,一下兩下敲擊着我的肺腑,我差點又要癱軟下去。
那你想要我做什麽?陳柏罔終于開了口,帶着壓抑的愠怒,繼續道,要我和你分手是嗎?
他的聲音不大,與被沉悶噪音包裹的隔間格格不入,我卻每個字都聽的清楚。
看着那張即将染上怒意的臉龐,我沉默了。
你怎麽不說了?他問我,随即摔了一個又一個瓶子。
空瓶發出的聲音清脆響亮。
滿瓶發出的聲音渾濁剛硬。
包間內本就濃郁的酒氣味加重了許多。
要我和你分手是嗎?他又問道,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幾分被水浸染的濕意,你不願告訴我我能理解,可曾硯與,你可以告訴我的,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因為我從來沒想過要告訴他,從來就不想讓他知道。
所以我只是回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們也沒必要再繼續談......
話沒說完,臉上頓時一陣生疼,伴随着比酒瓶碎裂更響亮的聲音刮過我耳邊,只有一秒,我卻覺得時間似是停滞了。
陳柏罔當時的一巴掌讓我徹底清醒過來。
看着那雙已經流淚的眼睛,我第一次手足無措到話都說不清楚。
你哭什麽,有精神病的是我......還說沒有在可憐我。我喃喃道,仿佛所有的情緒都被他的淚水澆滅,撲落的悄無聲息。
下一秒,他直接抱緊了我。
被壓迫的心髒失去了跳動的能力。
你幹嘛?我低聲趴在他肩頭說道,呼出的酒氣撲過他的周身。
柏兒,你不懂,你沒見過我生病的模樣。我繼續道。
對一切都無能為力的感覺比即将要死還折磨人。
他卻不管不顧般說道,你要瘋我陪着你瘋。
那我要死呢,你也陪着我死。我幾乎脫口而出。
不論你做什麽,我都陪着你。他說。
他的話簡單明了。
我從未聽過那樣的話。
像不凋不敗般堅定。
我明白,那裏面充斥着我從未擁有過的堅定的愛。
這樣的人……
我怎麽舍得辜負。
我當即齧上他的脖頸,試圖滲進他的血肉,将一切進行标記。
啊——幹嘛?他失聲叫道。
讓你看看我發病是什麽樣?我伏在他耳邊低聲道。
包間內沉悶的噪音逐漸被糾纏不休的叫聲掩蓋,我的情緒也在一聲聲喊叫中變得不可控......
我明白曾江泯為什麽要告訴陳柏罔我的病,而我也沒資格因為這件事對曾江泯埋怨什麽。
本就是我的錯,是我不想告訴陳柏罔我的病。
總之,陳柏罔還是知道了我的病。
當時的我不清楚是好是壞,只當他願意繼續陪着我就是好的。
可......
臨近過年,那是我和陳柏罔終于又在一起後過的第一個新年。
他的爸媽遠在國外沒打算回來,我本以為他會和孫昊韬們一起過,他卻突然說想和我單獨過。
我自然願意。
提前學了幾道年夜菜,想在除夕夜做給他吃。
他很會做飯,我卻從來沒為他做過一頓飯。
一切準備就緒後,除夕夜也到了。
最後我只做了兩道菜,加上他做的,一共六道菜。
嘗嘗我做的。我說着已經将做好的兩道菜推到陳柏罔面前。
他笑了笑,逐個嘗了一遍。
怎麽樣?我問他。
還不錯。他說。
只是還不錯?我看着他,又問。
沒我做的好吃。他說着又嘗了一口。
那我嘗嘗你做的。我夾了一筷他做的。
一如他平時做飯的口味。
你都做了多少年飯了,我才練了幾天。我沒好聲道,又夾了幾筷他做的菜。
當時的我還沒來得及去嘗我自己做的菜,菜已經下去了快一半。
我還沒嘗呢,你別給我吃完了。我說。
你吃我做的就夠了。他說着又吃了兩口我做的菜。
我都不知道我做的菜這麽好吃?我笑道,随即準備嘗嘗我自己做的。
筷子還沒夾到陳柏罔先一步夾走了。
你幹嘛?我看着被他夾走的菜。
剛好我也想吃這塊。他說,下一秒已經下肚。
是嘛,那你再吃一口。我寵溺般笑了笑,又夾了一塊放進他嘴裏。
再吃一口。沒等他吃完我又塞給他一塊。
張嘴,再來一口。我說着又往他嘴裏塞了一口。
咳......咳......他連連咳了起來。
怎麽咳嗽了,再來一口,壓壓。我繼續笑道。
不要了,不要了。他連連擺手道。
不行,這麽快就吃膩了?我又把菜伸向他。
咳......他張了張口,似是要吃。
不給了。我說,我都還沒吃呢。
話落,菜已經進了我嘴裏。
剛入口一切沒問題,可從開始咀嚼的那一刻起,來自舌尖的刺激直頂大腦,我一口吐了出來。
陳柏罔,這麽腥你也吃的下去?我大喊道。
沒有啊,我覺得味道還可以。他卻說。
你是吃腥油長大的嗎!我頓時沒好聲道,當即又嘗了另一道菜,味道還算正常。
別吃了!我說着已經收了那道入口滿是腥油的菜。
剛做好時我不是沒嘗過,味道明明還算正常。
後來我才知道,有些菜要趁熱吃,就像熱的雞湯和放涼的雞湯完全是兩種味道。
我說了,我覺得味道還行,你要不吃,也不能不讓我吃吧。他卻是笑了,攔了我要倒掉的動作。
吃什麽吃,都已經腥了,不許吃!我說,情緒瞬間湧現出來。
下一秒,那菜連那盤子一道被我丢進了垃圾桶。
你沒必要因為一道菜遷就我,能吃就吃,不能吃就不吃!我沖他吼道。
明明是想好好說話的,話到嘴邊被情緒拉扯着又成了那副語氣。
可......陳柏罔當時還想說些什麽。
沒什麽可是的。我打斷了他的話,看着桌上的飯菜,又想到他剛剛吃的那許多口菜,不爽的情緒加重。
這道菜也別吃了。我又準備扔掉剩下那盤菜。
好好的菜,你幹嘛。陳柏罔起身攔我道。
推搡中,那盤菜掉到了地上,混着玻璃碎片散了一地,像極了那晚的我和他。
破碎的聲音拉扯出破碎的情緒。
剛才為什麽要吃那些菜?我看着他,嘴角還殘留着方才的腥油。
我讨厭他僅僅只是一道菜也要遷就我。
我沒事。他卻委婉道,說出的話出乎意料的溫柔。
又是這樣。我想。
從他知道我的病後,每次只要我有一點情緒上的波動他都會溫柔的不像他,在他眼中,任何事情都要以我的情緒為主。
他太把我當成一個精神病人了。
有了這樣的想法後,我徹底陷入無措中。
于是情緒仿若脫離大腦地沖他吼道,陳柏罔,你能不能別這樣騙你自己了,我是有病,可我也不是傻子。
你,是不是......他卻只是看着我,眼神中的緊張顯而易見。
我知道他想問什麽,可他卻沒再說下去,只是伸手勾了勾我的手指,輕聲道,算了,我們繼續吃飯好嗎?這些菜你要都不喜歡,全倒了,你想吃什麽,我去做,行嗎?
他說的溫柔極了,那雙好看的眼睛在那刻閃着浮動的淚光,直飄向我。
你一定要這樣嗎?我看着他,徹底怒聲道,我讨厭你這麽遷就我,讨厭你這麽可憐我,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為什麽要遷就我,就因為我有病對嗎,還是精神病。
你又在說什麽啊。他站不穩般晃動了半邊身子,說出的話又軟了幾分。
我說,你這樣不累嗎?喜歡一個随時會發病的人不累嗎?我繼續道。
他頓了頓,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回答,只是哄我道,我說了我會陪着你,無論你什麽樣我都會陪着你。
那話太過美好,對那刻軟弱的我來說就是情緒催化劑。
我失控般犯了病。
這樣呢?你還要陪着我嗎?話落,又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桌上的盤子摔完還不夠,我又企圖把眼前所有能摔的全摔碎。
仿佛只有那樣才能慰藉我焚灼的內心。
屋內很快一片狼藉。
你還不生氣?我問他。
他怔了好一會兒,舒了口氣般,沉聲道,我生什麽氣啊?
這樣呢,你還要繼續忍着我嗎?我繼續放肆道,發狠的語氣牽動起全身的細胞。
我的身體在發燙。
陳柏罔卻只是皺了皺眉,臉上作怪的表情讓人琢磨不透。
下一秒拿過展架上的擺件。
摔夠了嗎,不夠接着摔,摔到你覺得夠了為止。他淡淡說道。
那擺件是我生日時他送我的陶瓷。
他親手捏的,一只不像柯基的柯基狗。
當初我問他這東西到底是送我的還是送陳大年的。
他笑了,說,當然是送我的。
我說那為什麽要捏一只狗,為什麽不能捏一個我。
他說他捏的就是我,沒錯啊。
我當即反應過來,反問他道,你說我是狗,那你是什麽,嗯?
他說他還能是什麽,當然是人。
我看着他,厲聲道,是嘛,那你知不知道狗急了可是會咬人的!
當時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已經貼身湊近了他,但也只是湊近了,沒再多往前,而且那時我們還沒有在一起。
所以他遞給我那個擺件是什麽意思?
自然是生氣了。
他當時生氣了。
可他分明又在向我妥協。
shit!fuck!
我當然沒接,而是徑直摔門出去。
卻被他拉住了。
那雙好看的眼睛明明生氣了,又在瞬間軟下來。
呆在家裏不行嗎?他低聲道。
松手。我沖他吼道。
他沒松手,反而拉我拉的更緊了。
窗外的煙火在那刻突然地絡繹不絕,整片整片散開,像要把整個夜晚照亮。
隔着空氣和玻璃傳來的轟鳴聲愈發清晰,試圖掩蓋屋內所有的聲音。
最後,我對他說,你是想讓我走,還是想讓我死。
他拉拽我的手幾乎是瞬間松了下來。
該怎麽去形容我當時的情緒,明明他都讓我走了,我又有了幾分失落和惶恐。
為我自己失落?為我們的感情惶恐?
我不禁又想,他那樣對我,到底是好是壞?
又是酒精。
麻痹的感覺竟讓我感到清醒。
那刻的我覺得倒不如一直被麻痹着。
只是沒多久,眼前又出現他的身影。
我還在想又是幻覺嗎,能不能不去想他了。
下一秒,他已經攙起我出了包間,下了樓梯。
吵鬧的聲音越來越響亮,音樂聲,呼喊聲,還有密密麻麻的各種其他聲音。
眼前所見更是猶如蒸騰的沸水。
終于,借着人流我撇開了他,準備原路返回。
他又拽住了我。
不是都讓我走了嗎,還來找我幹什麽?我看着他,酒精的麻痹效果顯然是暫時的。
不來找你,你又要喝到什麽時候。他說。
你讓我一個人靜靜不行嗎?我沖他喊道。
好,回家,我讓你一個人靜靜。他說着又要把我往回拽。
糙!當時的我一把推開他,發狠的力道不受控制,他一個踉跄就要倒下去。
我下意識要去抱住他,卻見他已經被別人接住了。
站在陳柏罔身旁的男人我從未見過。
哎,帥哥,怎麽,和朋友吵架了?那人看了我一眼,抱着陳柏罔的手臂松了松,下一秒直接搭在陳柏罔肩上。
要不去我們那兒玩會兒,交個朋友?那人又說。
我眼見那人盯着陳柏罔。
糙!
在情緒還沒成形的時候,我已經出手了。
人群中突然空出了一小片地方,只有我和那家夥,身邊是陳柏罔制止我的聲音。
那家夥一邊打着,一邊又沖陳柏罔喊道,不是,你朋友發什麽神經呢?大過年的,真他媽晦氣。
靠!出門遇到精神病,沾一身晦氣,媽的!那人又罵道,出拳的力道重了幾分。
我的情緒徹底被挑起。
接着便是一遍又一遍狠狠的出手又還擊。
那家夥的朋友聽到動靜也跑來了,足有三個人。
場面一度失控到音樂都停止了,只剩人群的哄鬧聲。
燈光依舊在我眼前不斷閃爍,我的腦袋也變得越來越重。
直到那人被我打趴下,我的腦中只剩一道聲音,告訴我不要停止。
我只能順從那道聲音,仿佛那樣才正确。
除此之外,我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可明明這一切都是錯誤的……
事情最後以私了的形式處理了。
怎麽處理的我不知道,那些人被我打成了什麽樣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陳柏罔受了傷以及他足足三天沒對我說過一句話,更別提做了。
第四天,睡覺前陳柏罔還是一副沒打算和我說話的模樣。
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
于是實在不能忍受的我主動軟下态度道,柏兒,你能不能別這樣了?
我說着爬到他身邊,靠着他肩頭蹭了蹭,繼續道,對不起,柏兒,我錯了,你這裏還疼不疼?對不起……
柏兒,你知道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對不起。我連連低聲道。
他當時直接偏過頭,側臉對着我。
我只好抓過他的手掌,放在我額頭拍了拍,說道,柏兒,我知道我那天做的太過分了,不應該對你發脾氣,不應該丢下你一個人去外面,不應該喝那麽多酒,不應該和別人打架,不應該讓你受傷。對不起,你打我吧,我不還手。
你現在是正常的嗎?他終于問道。
我點點頭,又把他的手放在我臉頰,認真道,你打我吧。
他卻只是摸了摸我的臉,問我道,身上的傷還疼嗎?
不疼。我直搖頭,雙手覆蓋上他摸我臉的手,試探道,所以,你不打了?
你是笨蛋嗎?你覺得我會舍得打你嗎?他說。
那為什麽你這幾天不和我說話?我看着他。
他頓了好一會兒,只是說道,我不知道。
當時的他一定還沒完全消化那些事。我想。
你……還好吧?他又問我。
我沒事。我笑了笑,随即握緊了他的手心,放慢了語氣道,下次再犯病我一定提前給你點提示。
不用。他說。
為什麽?我問。
我不知道。他卻說。
連着兩個他不知道,搞得我也不知道了。
甚至……當時的氣氛也平白凝重了幾分。
沒事,我知道你還愛我就夠了。我說着放肆地親了他一口。
特別愛你。我又補充道。
嗯。他終于輕笑了一聲,又回了我一口,但眼神中的某些情緒我沒能注意到。
我始終是離不開他的,這一想法早就根植在我內心深處。
我所害怕的從來都不是我的病。
而是他。
是他對我的悲憫,是他對我的冷漠,是他漸漸不愛我了……
這是我絕對不能忍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