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将何時斬我?
第02章 上将何時斬我?
快步踏過戒備森嚴的廊道,阮峰停在一扇緊閉的門前,鎮靜了下,才敲響房門:“将軍,我請了醫科院的葉醫生來。”
房內無人說話,只有一股磅礴又狂亂的威壓透出來,讓阮峰身子伛偻半寸。
面色白了白,阮峰忍受着精神威壓帶來的刀割一樣的痛,再次叩門:“将軍。”
“誰讓你請的?”這次,靜默片刻,室內傳來一道聲音。
淡淡的,不溫不火,卻讓阮峰身子繃緊。
的确是他自作主張,但将軍這次發作已有半小時之久,他實在擔心才去請了人來——就算鏈接不上,鏈接過程你來我往,多少能讓将軍狂亂的精神力疏散疏散。
“将軍,葉醫生天賦異禀,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高級治療師,不如讓他試試?”他對着緊閉的房門,恭敬垂首。
“不需要。”
三個字平靜傳出來。
伴随的,卻是一陣更狂亂的精神威壓。
阮峰身子又伛偻半寸,眉心擰緊:他忤逆将軍,将軍罰他他認,可将軍精神力場外放至此,顯然是失控又嚴重了些。
“将軍——”阮峰吃力扛住威壓,擡起頭來,還要再開口。
身後卻有道聲音打斷了他:“他失控了。”
自然。
阮峰如何不知道将軍失控了,他叫他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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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峰回過頭來,焦躁看向葉淩,腦子卻突地清明:确實是他沒沉住氣,這人臉白得像紙、站都站不穩的樣子,能派上什麽用場?
深吸口氣,他重新鎮定:“葉醫生,将軍暫時不需要治療,請你先——”
“他需要。”葉淩打斷了他的話。
阮峰皺眉:“你——”
剛一開口,他忽然頓住了。
一道無形無質,卻暖如春日燦陽的精神力覆蓋了他、滲透了他,瞬息撫平了他因承受将軍威壓而輕顫的脊背。
年輕的治療師視線越過他,眼神空茫,似望在虛空。
“你……在鏈接将軍?”阮峰愣了下,不确定地問。
葉淩沒有回答。
阮峰心一緊,下意識知道,這時不能打擾。
其實他打擾不打擾,葉淩無所謂。
不過他此時的确在專心“鏈接”室內的病人。
救死扶傷也會得到相應功德。蕭淵身份重要,牽一發而動全身,救下他,功德極高。
所以,他要治。
哪管他需不需要。
*
運轉神識,阮峰眼裏的虛空,在葉淩眼裏,卻左沖右突,翻滾着灰色霧氣。
這東西應該就是原主記憶中的“精神力”,類同葉淩自己的神識,不過要低階一些。
這個“精神力治療”,他能幹。
葉淩松了口氣,忍耐痛楚,從自己破敗的識海中剝離出一縷金絲,穿破灰霧,瞬息抵達那灰霧中心的“風眼”。
室內,蕭淵眉心一痛。
這是精神海被鏈接的征兆。
隔了這樣遠的距離,那治療師能摸過來,确有過人之處。
蕭淵心緒一動,很快又平複。
外力并不能幫上他。很快,對方的精神海就會受創被他彈開——并非有意,他暴動發作時無法完全自控,攻擊出自精神海的自我防禦。
他已再三拒絕,對方還要自找罪受,那便來吧。
蕭淵心緒再無波動,淡漠收束起失控的精神力。眉心刺痛,卻在這時陡然加劇,宛如皮膚被人以利器割開!
蕭淵神色微變,霍地,睜開一雙冰寒凜冽的眼。
*
遭遇一些阻攔他的灰霧,葉淩沒在意,金色神識穿破壁障,長驅直入蕭淵精神海。
唔,這片精神海也算深邃廣闊,但邊界滿布裂痕直欲散碎,裏頭的精神力也灰撲撲的,左一絲、右一縷,絞絞纏纏、突突撞撞,很沒有章法。
——糟得就快趕上葉淩自己了。
好在,葉淩拿自己的識海沒辦法,比他低階的精神海,他卻救得。
想到病人正失控,他沒有耽擱,金色神識化作一把小劍,往來如梭,一團團分開那些混亂纏鬥的灰色精神力,帶着它們向精神海核心游弋而去。
還不錯。
這位将軍的精神海核心處,還有一團黑色的精神力在以某種玄妙規律運轉。
葉淩觀察片刻,引導灰色精神力,加入那團自行運轉的黑色核心中,帶着它們跑了兩圈,等它們漸漸被同化,不再逸散,才抽身而退。
這樣不聽話的“小灰”還有很多。
葉淩沒有急,他原本是棵藥草成精,在天地間不知存在了多久,平生最多的就是耐心。
他一團團抓過去,一絲絲順開來,不厭其煩地将灰霧送入核心的黑色霧團……
*
他果真在給将軍治療嗎?
見青年只是靜立不動,阮峰又泛起一絲懷疑。
一般情況,越是高級的精神力治療師對環境要求越苛刻。
他們需要舒适的、明亮的,能讓雙方都放松的環境,還要對病人先進行冥想、瑜伽等一系列引導,有的治療師,甚至要求病人治療前先沐浴更衣。
相較之下,葉淩的治療,來得太過輕便,輕便的簡直窮酸。
但剛才被一掃而過的溫暖舒适感絕非錯覺。
阮峰回味着,心頭泛起不當有的希望。
星際時代,人類在普通人之外,進化出戰鬥系和治療師兩個不同方向。
戰鬥系占進化者九成,特點是精神海暴虐,在戰争中能爆發出強大的戰鬥力,但也需要治療師溫和的精神海定期疏導,否則就會紊亂暴動、反噬自身,極為痛苦。
而将軍自從十年前精神力進階雙S,就已得不到任何精神力安撫,阮峰想象不到那是何種煎熬。
更糟糕的是,将軍近期精神力動蕩頻繁發作,前段時間還在人前暴動,這才引來軍部關注,強令醫科院來給他治療。
雖然将軍這段時間定期露面、表現如常,外人都以為他只是小暴動,但阮峰一年365天随侍他身邊,自然不同于外人,還是能看出些不同:
已近兩周,将軍推掉所有外出行程,輕易不和人會見,連自己見他也比往常多了請示和周折。
阮峰緊緊盯着靜立不動的青年:倘若,此人真能鏈接将軍……
就在這時,青年眼睫一顫,不再望向虛空,雙眸向阮峰看來。
四目相對,阮峰一怔。
他從未見過這樣幹淨澄澈的眼。
“好了。”裏面那人的精神海已暫時平複,葉淩向阮峰報告。
阮峰回過神來。
他有很多疑問,但當下不是提問的時機。
精神力暴動後人會陷入虛弱,相比葉淩,他更關心将軍。
将軍這麽久沒有動靜,他已十分擔憂,着急地敲開門:“将軍——”
話剛出口,他便收住了。
将軍身着常服襯衣,齊齊整整坐在單人沙發上,大半張臉隐沒在光線未到之處,平平淡淡向他看來:“再自作主張,這身皮就扒了吧。”
“是。”阮峰匆忙埋下頭。
是他錯了。
但——将軍安然無恙,甚至自在從容。治療當真有效!
只是——有什麽“嘀嗒”“嘀嗒”落在地板上,吸引了阮峰的注意力。
紅色的,淋漓不斷,是血。
地上已積攢了濃稠的一灘,不知這血已經流了多久。
阮峰視線小心翼翼向上,從将軍滴血的指尖,看到他手背上蜿蜒的血流,再看到他手臂插着的匕首……
“當啷”一聲,匕首被人随手拔出來丢在地上。
“屬下替将軍清理。”阮峰猛地收回視線,重新垂頭,“請将軍移步治療艙。”
“不急。”沙發上的人既松散又端正地坐着,不疾不徐開口,“外面的客人呢,請進來見我。”
阮峰這才想起葉淩。
“葉醫生,請。”他回頭看向葉淩,皺了皺眉:這位的臉怎麽更白了?
葉淩很難受。
神識損耗,他頭更疼了,肚子裏的灼燒感也更重了。
但阮峰招手,他還是擡腳踏進房間。
——總得認識一下自己的苦主。
然而房內昏暗,葉淩一陣頭暈眼花,愣是沒看到蕭淵在哪兒,直到對方起身向他走來——“你好,葉醫生。”
來人身材颀長,脊背挺直,雙眸又黑又沉,氣勢雍容而凜冽,唔,不愧是個大将軍。
這位大将軍向他伸出一只手。
葉淩恍惚片刻,才醒悟這是人類的禮節。
他慢吞吞反應過來,生疏地擡起胳膊,握住對方的手:“你好。”
“多謝葉醫生相助。”淺握一瞬,蕭淵即收回手——他不喜歡與人肢體接觸。
掩下眼底深處的冷漠,他溫和看向葉淩:“葉醫生天賦異禀,年輕有為,遇到你,蕭淵之幸。”
“我也很幸運。”葉淩點點頭,“很幸運遇到你這麽——”
“這麽什麽?”彬彬有禮的外表下,蕭淵不動聲色審視着葉淩,如毒蛇昂首審視着獵物,既有猜疑防備,也有,勢在必得。
這麽一份大功德……葉淩暈暈乎乎想着,頭終于疼得受不住,眼前一黑,往前栽去。
“葉醫生——”
見葉淩砸到将軍身上,阮峰眉心一跳:這人是真暈,還是對将軍投懷送抱?
将軍可不吃這一套。阮峰沉着冷靜,立刻把人從自家将軍肩上扒走。
蕭淵的确不吃這一套。
哪怕鼻尖恰好貼到半張軟彈的面頰,觸感讓他陌生至極,他幽沉深邃的眼中,也不過起了一絲微不足道的波瀾:
什麽東西?軟就算了,還有點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