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将何時斬我？

第03章 上将何時斬我？

“哥哥！”

“淩哥哥！”

昏睡中，一道稚嫩童音，在葉淩腦中翻滾不停，不斷呼喚。

豆子……

葉淩忍着針紮般的痛意，強行聚攏了精神。

可他掙紮着睜開眼，面前卻并沒有什麽豆子，只有阮峰那張半金屬化的臉。

“葉醫生，您醒了？”見他睜眼，阮峰下意識靠近，觀察他氣色。

葉淩尚有些迷糊，盯着他的義眼怔怔出神。

豆子給他的那些小玩意裏，有很多這樣的石頭，藍的、紅的、綠的……它說世俗界的寶貝多的搬也搬不完，着急要帶他一起去看。

它那麽愛玩愛閑逛，現在被封印起來，會不會無聊害怕？

“葉醫生？”見葉淩又呆愣盯着他，阮峰僵硬退開半步，“抱歉吓到您了。”

“不是。”葉淩回過神來，看向他，“你的眼睛很好看。”

好看？他在說什麽笑話。

阮峰神色僵硬，錯開葉淩那雙格外清透的眼，強行岔開話題：

“您昏睡了兩個小時。檢查發現您血糖、血壓、蛋白，身體各項指标都偏低，有中度營養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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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嚴肅，一板一眼告知葉淩檢查結果。

這結果并不如何讓人意外。

精神治療師的身體通常都不太好，壽命也不太長，因為他們精神力等級遠強于體能等級，精神力對體能的壓榨性消耗，終将把他們導向無藥可解的髒器衰竭。

好在眼前的治療師還年輕，暫時不必擔心這個。

“将軍很關心您的身體，本來要親自陪同您就醫，不過臨時有要緊公務，沒能成行。”阮峰繼續說。

“不用陪我。”葉淩努力收攏心思，把精力集中在當前。

自然不會陪，将軍日理萬機，怎麽有空真陪他就醫？

阮峰看了葉淩一眼，一時推斷不出他是聽不懂客套話，還是在僞裝單純。

想來後者可能性更大。

——阮峰知道，葉淩是細作。

醫科院團隊登艦前，情報部門就已經分析評估過他們所有人的資料，其中至少三人履歷都有疑點，葉淩只是其中之一。

這也沒什麽奇怪，聯邦各大軍團既合作又制衡，互相安插眼線探子再平常不過。

不過，葉淩既能鏈接将軍，恐怕目的比別的探子更不單純。

但，不單純又如何，只要于将軍有用，第七軍來者不拒。

阮峰眼神堅定。

“葉醫生的治療對将軍有效，我們第七軍已向醫科院申請，特請葉醫生留艦一段時間，為将軍鞏固治療。”

他話說的客氣，但這所謂“申請”，自然不容醫科院或葉淩推拒。

葉淩聽不出其中機鋒，也不在意，能留下來，正中他下懷。

“我留在這裏，可以給其他人治療嗎？”他問阮峰。

“可以。”阮峰看他一眼，“求之不得。”

軍中将士精神力暴動率高，治療師永遠供不應求，阮峰正琢磨如何開口讓葉淩去治療部坐診。

葉淩主動開口，也正中他下懷。

“葉醫生願為第七軍做貢獻，第七軍絕不會虧待葉醫生。報酬您盡管提，還有什麽其他需要，我們也會盡力滿足。”

沒什麽需要。

葉淩正開口要答，肚子“咕嚕”一響。

那道火急火燎的灼燒感又來了，而進一步吸收了原主記憶的葉淩，終于明白了這種感覺是什麽。

“有營養劑嗎？”葉淩捂着肚子問。

“我想要一支——不，兩，三……五支？”

五支營養劑，這就是他的需求？

“要S級的。”葉淩又特地補充。

原主記憶中，S級營養劑味道又好又管飽。不知道和雲片糕比又如何……葉淩眼睛亮了亮，又黯下來。

阮峰答應了葉淩的要求，當即就讓人把營養劑送了來。

葉淩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口氣喝光了五支S級營養劑。

他們最精英的特戰隊員，都沒他能吃。

誰家探子，在家……吃不飽飯？

阮峰神色複雜，葉淩卻精神了不少：“謝謝你，阮副官。”

他有衰竭的神識和元靈需要蘊養，這世界卻沒有靈氣，營養劑中多少蘊含一絲與靈氣接近的能量，讓他稍微得到些補給。

“不用謝。”縱使心中驚訝，阮峰面上仍保持着嚴肅：“我們第七軍雖不算富裕，讓葉醫生吃飽，還是沒問題的。”

“那就好。”葉淩大松了口氣：下次要十支好了。

阮峰臉色僵了僵：他只是習慣性哭窮，正常人不應該客套一下嗎？他這種擔心他們養不活他的樣子，算怎麽回事？

葉淩這時已經下了地。

“葉醫生？”看他身子晃了晃，阮峰皺眉，“您現在的情況最好卧床休息，有什麽需要可以跟我們提。”

“我很好，不需要卧床。”葉淩說了一句，又想到什麽，認真問他：“你可以多給我安排幾個病人嗎？”

——他需要海量功德，單單完成快穿任務還不夠。治病救人攢功德，是他最大的“需要”。

模糊中聽到的呼喚讓他不安，他着急，想攢多點，攢快點。

多安排幾個病人？阮峰蹙眉，不知葉淩打的是什麽主意。

就算是為了博得他們的好感和信任，這麽熱情，也過頭了些。

“您的主要任務是保障将軍，而且您現在的身體撐不起太多治療消耗。”阮峰說。

這是不願幫忙的意思？

葉淩消化了下他的話，點點頭，并未強求——他還不太會和人類打交道，怎麽“強求”，還沒想好。

“那蕭——上将那裏，我什麽時候再去治療？”葉淩退而求其次問。

蕭淵的精神海狀況很糟糕，葉淩希望盡快多給他做幾次治療，一來貪他身上功德，二來，避免他殺自己的時候提不動刀。

“将軍有需要，自然會通知您。”阮峰答着，提起戒備：這就想接近将軍了？

那恐怕打錯了算盤。

就算他能鏈接将軍，也別妄想因此就能對将軍施加什麽影響。

甚至，将軍什麽時候肯再見他還不一定——将軍對治療師一向沒有好感。

阮峰想着，腕上的個人終端震了震，他低頭看了眼，神色僵了片刻，擡頭看向葉淩：

“今天起，每晚八點，請您準時到位，給将軍做安撫治療。”

*

穿越當日，葉淩就接觸到了目标人物蕭淵，并且在第七軍“游隼號”星艦上安頓下來，得到了一個專屬于自己的診室。

一切超乎想象的順利。

直到葉淩發現，星艦八個精神力治療室，其他七間大排長龍，唯獨自己這間，門可羅雀。

“您是醫科院來的寶貝疙瘩，哪裏輪得到我們享受！”

“就是，把您沖撞壞了，咱可賠不起！”

經過葉淩門前，被他叫住詢問是否需要治療的士兵，神色鄙夷。

他們都聽說了，醫科院不肯丢面子，硬留下個治療師說能安撫将軍，可那人分明是個小廢物，挨都沒挨到将軍就吓暈了。

“我不用你們賠。”葉淩沒接觸過人類，聽不出人家是嘲諷，答得格外認真。

哦，不用賠……

倆士兵對上他清澈的眼睛，齊齊走了走神。

但很快，他們又警醒過來：管他賠不賠的呢，總歸醫科院的寶貝，他們不伺候。

兩個士兵高冷地哼了聲，毫不猶豫去了隔壁排隊。

“咳！”送葉淩到崗的後勤官有些不忍：“葉醫生，他們對醫科院有偏見，态度不好，您別介意。”

第七軍和醫科院早有過節。

後勤官來得晚，細節不是特別清楚，只知道那是第七軍成軍前的事兒。

第七軍前身是第二軍下轄的“游隼”部隊，在戰場上負責游擊，哪裏危險去哪裏。

這是苦差事，所以游隼軍出身多不高，倒是因為高負荷戰鬥，暴動率高到爆表。

沒油水又難安撫，醫科院派駐的治療師最不待見他們，動辄拒診，便是接診，也時常敷衍，結果某回被多次拒診的士兵暴動，無意識中重傷了治療師。

治療師矜貴，被個小兵弄成了精神海崩塌的廢人，這還得了？家屬不依不饒，要那士兵拿命來賠。

第二軍和醫科院呢，态度暧昧，遲遲不表個态度。

還是他們将軍、時任“游隼”主官的蕭淵堅決要保手下性命，為此甘願放棄來自第二軍的醫療與後勤補給，轉而只要一筆軍費支持。

——這個當年不被人理解的決定，卻正是第七軍獨立之始。

如今的第七軍已改天換地，對醫科院的積怨，卻一點兒沒減。

這些內情，葉治療師似乎不了解？後勤官正要多給葉淩解釋兩句，有人面朝他們，高聲譏笑：

"嘿，愣着幹什麽？還不躲屋裏，小心咱們哪個暴動起來，把你誤殺誤傷了，可真不管賠。"

“我說了，不用賠。”葉淩蹙眉。

人類真笨。他剛說的話，他們這就忘了。

但——看在他們都是“功德”的份上，他忍了。

“真不用賠？”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葉淩回過頭來，看見一個膚色略黑、風塵仆仆的大兵。

“愣着幹啥？我要治療。”大兵看一眼葉淩。他知道葉淩是醫科院派來的，但沒轍，他趕時間，沒工夫排隊。

“請進。”葉淩反應過來，高興地推開診室門。

頭還是疼，肚子也還是餓——人類的食物無法完全補充他極度匮乏的身體，但，葉淩努力站直身體，看大兵的眼神誠懇又……迫切：

又一份功德。

他會好好給他治療的！

大兵被他看得發毛。

他對葉淩觀感天然不好，再被他怪怪一看，不由橫眉立目：“敢敷衍我，我投訴你！”

“什麽是投訴？”葉淩問。

大兵愣了愣。

呵，裝傻是吧？“敢敷衍我，我給你水裏吐唾沫，飯裏埋蒼蠅！”

葉淩這回聽懂了。

人類，又笨又壞。

“做人要禮貌。”他張開識海，瞬間籠罩向對面。

大兵腿一軟，被人猛地錘了一下似的，“咕咚”坐在了凳子上。

*

不出五分鐘，大兵走出葉淩診室。

隔壁的隊伍還紋絲未動。

“還是得過來吧，兄弟？”有人看他出來，幸災樂禍，“那就是個小廢物。”

廢物你——算了，做人要禮貌。

大兵瞪那人一眼，快步走了。

一天複一天，葉淩門前，排隊的人漸漸多起來。

“便宜沒好貨，兄弟們，別貪便宜，讓他瞎治。”隔壁有人好心勸解。

——大家都聽說了，葉淩給人治療不收功勳點，只用給他條營養劑。

“沒所謂。”葉淩診室外，打頭那士兵含含糊糊，“反正精神力治療就是個安慰劑，做不做都那樣。”

“說的是，那哥咱倆換個位置？我等會兒還要換防。”後排的士兵戳了戳他。

“不巧——”前頭士兵斜睨他一眼，“你哥待會兒也有任務。”

“有任務你們還往這兒跑？小心我告訴隊長！”後排，一黑臉大兵朝他們猛翻白眼。

呦，他們還是一個隊的。

哪支隊啊，盡是窮鬼。隔壁那士兵想着，看了眼他們的番號。

嘶，特，特戰隊？

沒錯，特戰隊。

一溜頂着特戰隊番號的硬漢，正小學生一樣，争執得不可開交：

“告什麽隊長，你天天來，你有臉告？”

“什麽天天，我就來了三次！”

“人葉醫生開張才七天，你還想來幾次，治療依賴症啊？”

什麽依賴症？

被诘問的大兵愣了下，黑臉猛地漲紅：“放屁！”

因為治療過程中精神力交融，戰士的确很容易對治療師産生親近感。

但是，只有意志不堅定的家夥，才會患上“依賴症”，對治療師“上瘾”，産生欲罷不能的依賴。

在他們艦上，說這話等同罵娘，誰聽誰難受。

“你小子懂個屁，咱将軍給醫科院賠那麽多錢，我們不得找補點兒回來！”大兵一臉急色争辯。

說的極有道理。

什麽“依賴症”，沒可能的。15%的發生率，數人頭也不會輪到他們頭上！

那一隊神色游移的硬漢們立刻應和起來：“沒錯！”

“醫科院一群慫貨，本事不大，架子不小。就留下這一個添頭，還不狠狠給咱出出力？！”

敢情他們是為了替将軍省錢才來的？隔壁士兵恍然大悟：特戰隊覺悟就是高……

“什麽是「添頭」？”就在這時，診療室的門開了，門內傳來道疑惑的聲音。

衆人僵硬回頭。

年輕的治療師穿一身熨帖的銀白制服，扣子……下半排扣錯了，上面倒是齊齊整整扣到最上一顆，剛巧蓋住一半喉結，忽略那扣錯的半排扣子的話，他，他還挺好看。

從皮到骨，從發絲到眼底，哪裏都幹幹淨淨，澄澈清明，如皓月，似朗星。

走廊上一時奇怪地靜了靜。

葉淩門前那隊硬漢，更詭異的安靜，左瞧右看，搓手抖腿望天花，咳嗽抓癢看終端，就是沒人迎上葉淩詢問的視線。

慫貨！

黑臉大兵一馬當先，殺氣騰騰看向葉淩：“添頭！就是你打頭，你很牛的意思！”

嘶……這也行？

問題是，治療師智商堪憂，他看起來還真信了……還，怪高興？

葉淩确實信了，他彎彎唇角，看向大兵：“謝謝。”

——人類還有救。

“不用謝！下一個到我了！”大兵挺直身板，目不斜視，板着那張黑臉，在衆人木楞中，準備跟随葉淩進屋——可惜被人攔住了。

“葉醫生。”阮峰不知何時站在了人群後。

他半機械化的面孔掃過診室外清一色的特戰隊員，轉向葉淩：“有臨時任務，請您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