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慢下了腳步,不解地看向他。
只見傅恒負手站在原地,轉頭朝着英廉府大門前懸着的匾額看去,忽然道:“九年前,馮家長子馮令格奉旨與阿桂一同前往陝西視察洪澇,馮夫人本也是陝西人氏,故随夫同行回陝地探親——可誰料在視察途中,突遇了山體滑坡,一行人被泥石流沖走,許多人連屍身都沒找到,其中便包括馮令格。馮夫人聞訊不顧阻攔前去尋人,最終卻也不幸遇險。”
“父親怎麽忽然說起這個來了?”福康安皺了皺眉。
是想說馮霁雯自幼喪父喪母,十分可憐嗎?
傅恒卻道:“那一次,你大哥也在。”
福康安不由一愣。
這個他倒不知道。
他與馮霁雯同齡,九年前,他還太小。
“當時前去山中視察的官員共有九人,随行的官兵仆從也有數十。可最後僥幸保命之人卻寥寥無幾,官員中平安無事者,更是只有三人。”
“奉命前往的阿桂,駐守當地的海蘭察,還有一人便是你大哥。”
福康安聽到此處,只能道:“馮家子孫本就不興旺,英廉大人白發人送黑發人,确是一樁悲事。”
“可你大哥回京數月之後方告訴我,當時他們被沖散,他之所以能保住一命,全靠得馮令格拼死相護……二人當時僥幸抓住了一支樹幹,可泥石滾滾,樹幹難以承受兩個人的重量,最後是馮令格主動放了手,将生還的機會讓給了你大哥……”
福康安聞言大為震驚。
“這麽大的事情,兒子怎從未聽人提起過?”
“因為你大哥将此事告知我之後,我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傅恒眸中顏色晦暗不定,道:“人情最是難還,更遑論是人命。”
福康安心中五味陳雜,看向他的阿瑪,問道:“英廉大人也不知道此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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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我隐約聽說……大哥似乎曾經還彈劾過馮令格貪墨之事?”福康安說不清心底是什麽感受,皺着眉低聲道:“我一直認為,他不過是一名貪官罷了,當年是仗着英廉大人的蒙蔭才沒有被重處。”
可他竟然能舍命救了曾經彈劾自己之人。
“水至清則無魚,這朝中又有誰是完全清白的。縱是你阿瑪我,也不敢說無心無愧。當年你大哥初入仕途,自然是莽撞了些……可這世上人心黑白,向來不是絕對的。”
福康安看着他,只覺得有滿腔的話,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他是不贊同父親這種做法的。
有仇報仇,有恩償恩,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他堂堂富察家,怎麽能這麽沒有擔當呢?
“這些年來,為父也在後悔。可當年既是沒說,如今便更不能說了。”
“所以父親才想要我娶馮霁雯過門?想借此還他們家一個恩情?”福康安沒想到還有這種隐情,心境一時頗為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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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章梗概:別人打架,和大人打醬油。
023 大打出手
“我當時并沒有真的答應英廉大人……說到底,為父還是存了一份私心的。”傅恒緩緩嘆了一口氣,道:“為父今日之所以跟你說明此事,便是想讓你知道,不管我們明面上承認與否,我們富察家确是欠了馮家一個大恩的。”
福康安握了握拳,眉頭皺的更緊了些。
到底也沒有說什麽。
“回去吧。”傅恒最後又往身後英廉府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按下了這個話題,邊提了步往前走,邊道:“無論如何,昨日之事乃是你的過錯。待回府之後,便罰你禁足三個月——除卻去鹹安宮學上課之外,其餘時辰皆不得出門。”
福康安臉色頓變。
“阿瑪……!”
“休得多言。”
……
鹹安宮官學坐落于西華門內,隸屬內務府,曾是康熙年間廢太子的住處,雍正六年被設立為官學,學子皆為八旗子弟中的佼佼者,若非家中背景強固,必是學子本身素質出類拔萃。
福康安十歲之前一直在宮中阿哥所裏同阿哥們一起讀書認字,十歲後方才回了傅恒府,前年年初滿十三歲,便被送進了鹹安宮學同八旗子弟一同受教。
福康安被禁足的次日一早,壓着滿腔氣悶來到了鹹安宮官學上課。
眼見一連闊三間兒的讀書房就在眼前,福康安卻忽然頓下了腳步,見左右無人,方對身後的小厮吩咐道:“你去金尚書府幫我給金二小姐傳個信兒,跟她說一個月後的香山賞楓會,我定會按時前往,要她不必擔心我被禁足的事情。”
“三爺……這恐怕不妥吧?”小厮面色為難。
他一個小厮,怎麽可能能見得着金二小姐?
只怕剛說出口,就要被轟出金家大門了。
福康安說出口之後也覺得不好辦,站在原處思忖了片刻之後,忽有些失落地說道:“罷了,不必去了。”
香山賞楓會邀了那麽多人,他去是不去,她根本不會在意的,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平白給她添麻煩呢。
一陣秋風拂過,讀書房前兩側的金桂樹被吹的沙沙作響。
福康安懷揣着一腔失落感踏進了書房內。
書房內已來了不少學子,之乎者也的背書聲和談笑聲混成一片。
這時卻忽有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似帶着一股濃濃的怒氣,剛跨過門檻兒的福康安擡起頭來,還來不及看清這風風火火的來人是哪個,就遭人迎面重重地一拳頭砸在了臉上!
“你這個卑劣小人!”對方破口大罵道。
原本說笑嘈雜的書房內,陡然寂靜了片刻之後,又立即騷動了起來。
“嘿!你誰啊你!怎麽動手打人吶!”福康安身後的小厮回過神來,連忙嚷嚷了開。
跑上前一看,竟是阿桂家的孫子,那彥成!
福康安正壓着一肚火沒處撒,眼下不明不白地被人揍了一拳頭,連原因也不必問,半句廢話沒有,便還了一拳頭過去。
之前因為馮霁雯落水之事,那彥成便一直想揍福康安了,眼下逮着機會,新仇舊恨一起算,半點也不示弱。
二人你一拳我一腳,又都是習武之人,不過兩個來回,就挂了彩,衆人見不是鬧着玩兒的,熱心者忙地上前勸架,然而卻根本攔不住。
“你們統統給我挨壁靠牆兒,閃遠些!都別摻和!”福康安狠狠踹了一名伸手拉架的學子一腳,登時再沒人敢攔。
這位爺的脾氣,那可是出了名兒的臭!
“哐!”
一聲巨響,扭打在一起的那彥成與福康安撞倒了身側的一張書桌,那彥成一腳踹在了福康安的膝蓋處,福康安身形一矮,猛然用力一扯那彥成的衣領,二人便齊齊摔倒在地,那彥成趁機将福康安按在地上,又是一拳頭直沖面門!
福康安咬着牙一使力,掰着那彥成的肩将人反壓向一側,攢足了力氣的拳頭揮出去,那彥成及時一閃,落在了肩頭上,卻也疼的他一陣龇牙咧嘴。
原本打翻的書桌上硯臺中灑了一地的墨汁,一來二去的倒被二人攢了個幹淨,上好的綢緞袍子上被染的一塊兒又一塊,好不精彩。
“堂堂男子漢,當衆欺負羞辱月牙兒一個弱女子算什麽本領!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這卑鄙小人!”
“哼!”
“爺!您快住手啊!快別打了!”
“老爺回去指定又要罰您了……君子動口不動手啊少爺!”
兩家的小厮急的團團轉。
書房的八旗子弟們也不敢再上前阻攔,甚至有不少人已從最開始的驚亂變成了看好戲,雖不敢拍掌叫好,但一雙雙眼睛都也睜的賊亮。
自然也有人偷偷溜了出去請教習先生過來處理。
不同年入學的學子進度不同,自然不會被分到同一間書房裏,但此時正是趕着去上課的時辰,其它書房中的學長學弟們或是路過,或是聞訊趕來,不大會兒便結結實實地在書房門前攔起了一堵密不透風的人牆,吵吵嚷嚷地探着腦袋往裏瞧。
“誰這麽大膽,竟然敢在官學裏動手打架!這可是會被取消年底考核資格的!”
回家會挨揍不說,家中背景不濟的還會影響日後的仕途。
“是三爺和那彥成那小子!”
“哦……我說誰的膽兒那麽肥呢!”
一個是傅相之子,一個是桂中堂的嫡孫,這樣的人家,就是不來鹹安宮學日後也不擔心進不了官場,還怕什麽年底考核不考核啊!
“家世好就是任性啊……”
“快說說,這是為什麽打架?”
“還不是為了英廉大人府上的馮小姐……不是前日裏福三爺在茶樓裏潑了馮小姐茶水麽?那彥成素來跟她走得近,這不為她出氣來了!嘿,這小子真敢,連皇上跟前兒看重的人都敢打!”
“不是說傅相爺帶福三爺去英廉府賠不是了?怎麽這事兒還沒完吶!”
“快讓讓,讓我瞧瞧!”
“讓開讓開!陳先生來了!”
一聲疾呼聲傳來,看熱鬧的子弟們紛紛回頭看去,果見是一身深藍長衫,蓄着一把長須的陳陸銘陳先生帶着兩名護衛快步走了過來,左邊咯吱窩裏夾着一本藍皮兒書,右手裏持着一把長長的黃楊木戒尺,威嚴的臉上籠罩着一層濃濃的怒氣,瞧着便令人害怕。
“成何體統!還不快快停手——”陳先生怒斥道。
兩名護衛忙上前将人拉開,二人一番打鬥,已經沒了什麽力氣,被強行拉開後,卻是個個喘着粗氣的同時,還不忘拿赤紅紅的眼神繼續厮殺着。
“簡直是胡鬧!可還有半分讀書人該有的模樣!”
……
“爺,您瞧那邊圍了好些人,聽說是傅相家的公子和桂中堂家的打起來了……咱們要不要也去瞅瞅?”一個腦袋溜兒尖的小厮探着腦袋往書房前瞧,對自家主子說道。
“這種熱鬧有甚麽可瞧的。”
少年聲音清潤好聽,微微帶着笑意。
“誒,爺您等等我啊!”
行在前頭的少年一身樸素的深藍夾袍,身姿欣長,随意負在身後的右手中握着一則半新不舊的書卷,修長好看的手指間蘊藏着一股清朗溫和的書卷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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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小劇場——
A:和大人,請問你對自己的首次出鏡還滿意嗎?
和大人:雖然是打醬油,但我希望下次,可以給個正臉。
B:和大人,對于韶九少爺為您未來的媳婦出氣這一點,您打算怎麽感謝他?
和大人:勞煩劇透,我未來的媳婦是誰?(挑眉
那彥成:唔唔唔唔唔唔!
C:怎麽了這是?
作者:臉被打腫了,說不清楚話……
024 長得好看才叫紅顏禍水
鹹安宮官學中的打架事件,經衆學子之口,很快便在京中傳開了。
馮霁雯雖然沒有直接牽扯到其中,但那彥成與福康安打架的緣由并不是個秘密,再與前幾日裏在茶樓中潑茶水一事聯系在一起,一時間讓馮霁雯在京中再一次‘名氣大漲’。
又因此事起了效應,就連之前她為追求福康安而做下的種種舉動,尤其是乞巧節跳護城河一事,都被再次翻了出來。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的各種流言,再次傳得沸沸揚揚。
馮霁雯得知這些之後,一陣目瞪口呆。
躺槍可以,但要不要來的這麽緊湊?
“這些人真是愛嚼舌根,咱們姑娘以前再如何,卻也不曾妨礙到他們這些不相幹的人等,又哪裏輪得到他們來指手畫腳的?”西施憤憤然說道。
小醒聽罷也是皺了一陣眉,面上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心底也真的為馮霁雯感到委屈了一回。
誰能沒個不懂事的時候,何況小姐被嬌養慣了。再者說,正如西施所言,馮霁雯往前縱然再如何荒唐可笑,出發點卻只不過是一個小姑娘正常的愛慕之心罷了,雖是一廂情願,卻也只是她與福康安之間的事情,并不曾妨礙到其他人一星半點兒,至于時隔了那麽久,還死死揪着不肯放嗎?
可沒法子,這就是京城、尤其是如今的八旗子女之間的現狀。
“人言可畏,姑娘近來還是別出門了。”她只能這樣勸道。
不料馮霁雯絲毫未放在心上一樣,口氣也是不羞不惱的,只道:“任由他們說去吧,盡他們去說,又能說上多久?”
話罷便道:“去備上些補品和藥材,我要去一趟阿桂府。”
韶九這架是為她打的,不管對錯,她理應要去看一看。
當然,她還是要譴責一下他這種類似于豬隊友的耿直行徑的。
這殺敵八百,自折一千的傻事兒,也真虧得他幹的出來。
小醒一陣驚愕。
“這個時候,您還要去阿桂府?”她險些要失聲喊道。
出門都夠嗆,還去阿桂府呢!
若讓有心人得知,又不知該被訛傳成什麽樣兒了。
卻聽馮霁雯講道:“祖父今日不是休沐嗎,我随他去阿桂府上做客,有何不妥?”
小醒一怔。
她愣神間,馮霁雯已帶了西施去了內間更衣。
小醒卻還在納悶,她家小姐的腦袋是從何時起,竟也學會轉彎兒思考了?
就這樣,回京後好不容易被皇上恩準休沐兩日的馮英廉,便以‘擋箭牌’的身份,陪着孫女兒去了阿桂府看望那彥成。
“韶九這孩子沖動慣了,跟你之前是一個性子,這回他雖做的不對……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待見着了,你可不能說什麽不好聽的話。”馬車中,馮英廉這樣跟馮霁雯交待道:“人家可是向來拿你當親妹妹來對待的。”
馮霁雯覺得這生怕她傷害韶九的話怎麽聽怎麽怪。
什麽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合着自家祖父雖然面上表示不贊同,但私心裏竟是覺得那彥成這事兒做的沒錯兒,只是方式不對嗎?
看來還是前日裏福康安上門的時候,沒有把心裏那口氣真的出幹淨。
可真是個名副其實的護短狂魔。
但她也不是個恩将仇報的人啊。
馮霁雯在心中笑着道。
……
阿桂如今正在雲貴任總督之職,故馮霁雯并無緣得見這位史上留名的清朝名将。
阿桂共有兩子兩女,大兒子阿迪斯、也就是韶九的父親,如今在京任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幺子阿必達去年剛放了江南的外任,整個二房除了除了長子留在族中受學之外,舉家都随阿必達去了杭州。
大女兒章佳氏嫁給了奉恩輔國公弘融為妻,長住京中,二女兒早年下嫁給了一位滿人富商,舉家移居去了廣州。
故而如今的阿桂府裏,只大房上上下下一家人,和年過五十的老夫人,及二房長子。
馮霁雯跟在祖父身後,被阿桂府的下人恭敬地請到了花廳中,剛坐下便有丫鬟奉上了沁香的熱茶。
經下人通傳後,府裏的大爺阿迪斯有些匆忙地來到了花廳見客。
他顯是沒有料到英廉會帶着馮霁雯忽然上門,一陣不算生疏的寒暄罷,不及英廉這個長輩開口,自己便頻頻地賠起了不是來:“是我家這兔崽子胡鬧,不知輕重,真以為揍人兩拳頭就是出氣了!做事一點兒也不肯過腦子,也不知我阿迪斯怎會生出這樣的蠢兒子來!”
“賢侄這話說的太過了……”英廉忙擺手示意,搖着頭道:“韶九這孩子自幼同月牙兒一起長大,情同兄妹,此次舉動雖有欠妥之處,卻也盡顯義氣秉性,如今不過是年少沖動了些,待假以時日日漸沉穩下來,他日也必成大器。”
“夢堂公您未免太看得起這兔崽子了!”阿迪斯說到此處,看向了馮霁雯道:“月牙兒受的委屈,我也多少聽說了些,可這京中之事,哪裏是能靠着拳頭解決得了的?若這拳頭真那麽好砸,不必等他動手,我這做伯父的也早幫月牙兒将這惡氣出了!”
阿迪斯身形高大,又生了對粗犷濃密的長眉,眼下氣呼呼地說出這番話,渾然一副粗人模樣,比之太常寺少卿,倒更像是個武将。
然滿人子弟自幼習武,文弱者倒真是并不常見。
只是他這般親近的态度,讓馮霁雯倍感意外。
韶九動手打架,雖不是受她挑唆,但根源卻是在她,來時的路上她還在想,章佳一門會不會将她當成‘紅顏禍水’來看待來着——
呃,眼下看來,長得好看的,有人幫着打架才能叫做紅顏禍水。
長得不好看的,充其量只是個兄妹義氣。
但由此可見,兩家的關系,确是真的不錯。
阿迪斯這一番直來直去的話,讓英廉止不住一陣笑,邊笑邊搖頭道:“賢侄啊,你還別說,要我看韶九這孩子這滿身的沖動勁兒,可是像足了你小時候的樣子——”
“我可沒他這麽混賬。”約是想到了年輕時的荒唐事,阿迪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英廉這才問道:“不知道這孩子傷的重不重?”
“一丁點兒皮肉傷罷了,不足挂齒!我倒想他被人胖揍一頓才好,也好叫他長個記性。”說到這裏,就對馮霁雯笑着道:“正巧今日他姑母家的表妹表弟都來看他了,此時跟府裏的幾個孩子都在他房裏頭說話呢,月牙兒想去看,便去看看那臭小子吧。”
紫雲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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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韶九的親事
馮霁雯起身,看向兩個大人道:“那霁雯就先過去了。”
“去吧,我同你伯父說會兒話。”英廉擺了擺手。
“替伯父好好罵他兩句,看他下回還敢不敢亂來了!”阿迪斯半開着玩笑道。
馮霁雯不置可否地笑了,朝着他微微一行禮,複才由丫鬟引路,帶着西施去看了那彥成。
“月牙兒這丫頭,瞅着比之前可懂事多了!哎,可我家這臭小子,卻還跟三歲半似得……”
“盼着孩子長大,自己可就容易老的快咯……”英廉說到這裏,面上笑意淡了淡,道:“只是這回在鹹安宮學裏打架一事,多少只怕還有些麻煩。”
阿迪斯也換了一臉正色:“可不是嗎,昨日我已差人去了趟傅恒府,送了些藥材過去……此事雖說可大可小,但先動手的總歸是理虧的一方,也不知傅恒大人是什麽個想法。我倒不怕什麽,只是擔心若是影響到了阿瑪,怕就不妙了。”
緬甸的仗,定還是要打的,到時這差使十有八九還是會落在他阿瑪阿桂和傅恒的頭上。
若兩家因此生了隔閡出來,只怕會有說不盡的麻煩。
“我今日前來,也是為了此事。”英廉吃了口茶,說道:“春和公倒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是此事還是由月牙兒而起,待明日我與你一同登門造訪,将事情好生說開了便是。”
阿迪斯聽得這話,頓時松了口氣,道:“有夢堂公與晚輩一起,晚輩便可安心了。只是勞煩您為此事跟着操心了。”
“賢侄這話未免太過見外了,且不說此事是因我那丫頭而起,單說我與你阿瑪這些年來的交情,也斷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阿瑪也常說在這京中,再沒有比夢堂公更能說得到一塊兒去的知己好友了。”
“只可惜我從江南任滿回京後,他卻常年奔波在外,難得回京一趟,相聚之時甚少了。”
“是啊……”
二人說了會兒家常話,英廉卻注意到阿迪斯的面色有些猶疑不定,于是問道:“賢侄似有心事?”
“果然還是瞞不過夢堂公您這雙眼睛。”阿迪斯嘆了口氣,方道:“說起來還是跟韶九這孩子有些牽扯——”
“難不成又惹什麽禍了?”英廉笑着問道。
“這回倒不是他惹的禍……”阿迪斯看向英廉說道:“夢堂公應當也知道,早年我阿瑪與山東袁氏一族有恩,又與袁氏家主頗算投緣,當時由乾隆帝特允,破了旗民不通婚的規矩,替韶九和袁守侗之女定下了一樁娃娃親這件往事吧。”
此事并不算什麽秘密,英廉點了頭。
“如今那袁家小姐已年滿十四,來年便要及笄,婚事也勢必要開始提上日程了……這原本該是一樁喜事,然今年年初袁守侗調任到京城,任吏部侍郎之後,卻與金家走的越發近了。”說到此處,阿迪斯滿目憂色。
“此事我倒也有所耳聞……”英廉聽出了他的顧慮來。
宮中太子之位未立,而最顯眼的莫過于十一阿哥永瑆,其生母嘉貴妃乃工部尚書金簡一母同胞的妹子,金簡這些年來在朝中如魚得水,暗下替十一阿哥培植黨羽之事,在朝中早已不是什麽秘密。
黨争歷朝歷代都有,有人想搶占先機,也有人不願攪和進去,只求中立自保。
馮英廉是這樣,阿桂也是如此。
“阿瑪常對我耳提面命,道我們章佳一門歷代只忠于皇上,從不涉及黨争。再者十一阿哥雖受人擁護,但據我所知,并不算得皇上歡心……我私心想着既要同袁守侗做親家了,日後以免在朝局上産生分歧,便找了機會隐晦地與他勸說了一番。”
阿迪斯說到此處,頗感哭笑不得:“可您猜怎麽着?他不僅不聽,還執意勸我也效力于十一阿哥!我瞧他那模樣,當着是執迷不悟的緊了,便也沒再多同他廢話!”
“吏部侍郎雖算不上位高權重,然袁家為山東一富,十一阿哥籠絡了袁守侗,可謂實力又增。”英廉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這才向阿迪斯問道:“賢侄可是因此動搖了與袁家結親一事?”
“這話我也只能同夢堂公您說了……也不怕您笑話,我現如今确實是有這個想法。”
阿迪斯直言道:“我那大兒子去年成家後便放了外任,在河南混了個同知,可他是個粗人,自幼便學不進東西。我這小兒子雖也偶爾頑劣,卻勝在還算聰穎,實話說,我同阿瑪都是對他寄予了厚望的……實在不願見他還未踏上仕途,便與黨争牽扯到一起啊。”
“這确實是件大事。”英廉點了點頭,道:“可若因此悔婚,不僅名聲有礙,更等同是與袁家撕破了臉皮,十一阿哥只怕也……中立之道,本是不偏不倚,如此一來反倒弄巧成拙了。”
“夢堂公所言極是,晚輩也正是因此故而倍感煩心啊。”
“此事你先別急着拿主意,去信問一問你阿瑪的意思,這門親事本是當年他與袁家所做的約定,讓他來拿這個主意才更為妥當。”英廉建議着道。
阿迪斯想了想,點下頭來。
……
另一邊,馮霁雯已被領着來到了那彥成所住的胥英院。
馮霁雯一踏進院中,就聽得自正堂中傳出一陣陣說笑聲。
“月牙兒?你怎麽也來啦?”
馮霁雯剛來至堂前,下人還未來得及開口通傳,眼尖的紫雲便瞧見了她,滿臉驚喜地自椅上站起了身,迎了上來。
“我正說下午去你那兒呢!”她親昵地拉過馮霁雯一只胳膊,倒像個主人一樣自在,同她介紹道:“這是我兩個弟弟,永蕃,永萼,快喊馮姐姐——”她對兩個半大的男孩說道,一個約有十一二歲,另一個同馮舒志差不多大小,只有八九歲的年紀。
據馮霁雯所知,紫雲共有五個弟弟,是個實打實的長姐身份,但只有兩個是嫡出,其它三位都是庶出。
如今能跟着紫雲到阿桂家來的,想必是阿桂的親外甥,紫雲的兩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了。
“馮姐姐。”
兩個男孩站起身依言喊道,二人頭上都罩着瓜皮小帽,大的斯文些,小的則愛笑,一咧開嘴便露出了空蕩蕩的大門牙來。
馮霁雯瞧着可愛,不由跟着他會心一笑,輕輕拍了拍小永萼的腦袋。
這時她才看清房中都有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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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謝謝諸位的打賞啦,但跟打賞相比,小非寧願大家多留幾條評論,別只給賞錢卻不說話嘛,這麽霸道總裁是為了哪般?
026 語出不敬
除了紫雲三姐弟之外,還有一位與那彥成差不多大小的少年,以及兩位衣着鮮麗的小姑娘。
按照阿桂府裏的情況來推斷,這少年應是那彥成的二叔阿必達的長子那永成,這兩位小姑娘,應就是那彥成的庶妹了。
來之前,她已同西施問罷了阿桂府中的人口情況,但只知韶九的這兩個妹妹乃是兩個不同的姨娘所出,因不曾見過,二人又都是十二三歲的年紀,故并分不清她們誰是姐姐是誰妹妹。
為了謹慎起見,便只點頭招呼示意,并未開口。
豈料這兩位小姐連個點頭都沒回她一下,一副高嶺之花的傲慢模樣。
馮霁雯的目光卻并未在二人身上多作停留,而是看向了自打從她進來,便一直沒有吭聲,還坐在椅子上将臉面朝椅背方向背對着她的那彥成。
這是什麽情況,難道是沒有臉見她了?
很好,看來已經深深地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馮霁雯來不及過多地去感受欣慰,便聽紫雲道:“哈哈,月牙兒你還不知道吧,某人可都被揍成豬頭了!那張臉可精彩着呢!”
那永成比那彥成小上半歲,也是十分開朗的性格,聞言便起哄道:“二哥,快轉過頭來瞧瞧——”
馮霁雯想着阿迪斯在花廳說的那句‘只是一丁點兒皮肉傷’,便當紫雲是在開玩笑,只笑了問道:“韶九,你這是在做什麽呢?”
聽得她開口,那彥成才動作遲緩地轉回了頭。
馮霁雯呼吸一窒。
烏青的眼眶,高高腫起的顴骨,淤血的嘴角……以及無奈的表情。
紫雲方才口中的被揍成豬頭,此刻放在他的身上甚至都顯得過于含蓄了。
這叫一丁點兒皮肉傷?
是親爹嗎!
“怎會這麽嚴重?”馮霁雯覺得自己的臉似乎都在跟着隐隐作痛。
這哪裏是打架,這分明是拼命啊。
“唔、唔,他比我嚴重……”韶九含糊不清地說道。
馮霁雯滿臉的不忍之色。
“這回唔,我替你出氣了。”韶九似想對她笑,然剛一扯嘴角,便疼的龇起牙來,直吸冷氣。
“你這不是犯傻嗎?”馮霁雯嘆了口氣,從西施手中接過自己帶來的藥油,遞到他面前道:“這是我在靜雲庵時,況太妃身邊的玉嬷嬷調制的,塗上去便能消腫止疼,待會兒你讓下人幫你塗在傷處——”
那彥成微微欠身接過藥瓶,卻再重新靠回椅中之時,陡然慘叫了一聲,從椅上彈坐了起來。
馮霁雯被他好吓了一跳,直往後退了兩三步。
“哈哈哈哈……”紫雲好不留情地嘲笑起來。
其餘等人也難掩面上笑意。
馮霁雯尚且一頭霧水之際,見那彥成極盡小心地坐回椅上,且多是借用了腿上的力氣,頓時明白了過來。
莫非……屁/股上也受傷了?
“你們打架……怎麽還有這麽個打法兒?”她面色複雜地問道。
好好的少年,怎麽出手如此猥瑣?
那彥成漲紅着一張臉,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紫雲忍俊不禁地又一陣發笑,道:“那可不是福康安打的,那是我大舅舅拿鞭子抽的。”
“唔……唔!”那彥成瞪向紫雲,覺得自己的臉都被她給丢光了。
合着還挨了兩頓打?
馮霁雯這下當真是過意不去了。
“哼,我二哥弄成這副模樣,說到底還不是為了馮小姐嗎。”其中一位小姐忽然冷冰冰地說道。
另一位也緊跟着說道:“但依我看馮小姐還不一定領情呢,方才不還說二哥犯傻呢麽?可見二哥你往後還是少做這些傻事為好,吃力不讨好不說,還淨給自己丢臉,平白地讓外人笑話咱們章佳家。”
馮霁雯面容微微一凝。
這兩位對她的敵意,方才一進來便感覺到了。
“胡說什麽!”那彥成還是那副含糊不清的聲音,然已帶上了怒氣。
那永成也變了臉色,皺眉低聲呵斥道:“吉菱,吉毓,你們倆怎麽說話呢?還不快給馮小姐賠不是——”
“我們說錯什麽了嗎?哪一句不是實情?”小姑娘冷笑了一聲,斜睨向馮霁雯,道:“馮小姐您說呢?”
“不敢全部茍同。”馮霁雯微微笑着,看向二人:“但這種傻事,确實不能再有下次了。”
兩位小姑娘互看一眼,咬了咬牙。
她怎麽還能這麽輕描淡寫的?
依照她的性格,不是該被氣的跟她們破口大罵才是嗎?
激怒了她才好,好讓衆人瞧瞧她是什麽潑皮模樣。
可她卻這副貌似刻意在給她們留餘地,且絲毫不将她們的話放在眼裏的模樣,真是讓人生氣!
倒也不是她們妄自菲薄,而是馮霁雯确實沒将她們放在眼中。
她原身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怎麽會為這兩位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