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侍童已捧着那副字回到了上首金溶月身側。

金溶月看了一眼後,笑道:“不曾想馮小姐竟是真人不露相,寫的這樣一手好字,令溶月都自愧不如。”

衆人只認為她過于謙虛,馮霁雯再如何,也不可能比得上京城第一才女的。

馮霁雯不以為意地一笑,道:“金二小姐折煞我了,只是我這手字寫得太草,只怕諸位看它不懂,不如我給諸位念上一遍吧。”

念?

念什麽念?

金溶月面容微微一僵,這才看清紙上寫得是什麽。

衆人一頭霧水之際,馮霁雯已朗朗開口。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末了她環視四周一番,笑着問道:“此詩出自詩經,在座皆是飽讀詩書之輩,想來都該讀過的吧?”

====

PS:小小科普一下,這首詩叫《相鼠》,翻譯成白話大概就是:老鼠都有皮,人怎麽能沒有禮儀。要是做人沒禮儀,為何不死還活着?老鼠都有牙齒,做人怎不講節制。要是做人沒節制,不死還想等什麽?老鼠都有肢體,做人怎麽能沒有教養,要是做人沒有教養,為何不去快快死。

咳,就是這樣粗暴……

再PS:謝謝深深妹紙打賞的紅包,無辛打賞的香囊,還有penggemini打賞的紅包~謝謝大家麽麽噠。确定了下月一號上架,還有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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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香山楓會(九)

四下俱靜,衆人面面相觑。

這不是明擺着罵人嗎……

她就是在罵人!

“哈哈哈哈哈哈!”

一片寂靜中,忽然響起了一串響亮的爆笑來,衆人定睛一瞧,只見又是伊江阿那貨,他依在廊欄邊,笑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身側一身樸素的青衣少年也不眼生,是素有滿清第一美男之稱,卻因家中潦倒沒落而無人問津的正紅旗子弟,鈕祜祿氏和珅。

他倒遠不如伊江阿這般姿态誇張,卻也一手拄在桌上扶額,骨節分明的大手擋去了半張臉的表情,一派斯文之下,唇角亦是彎起,顯是在笑。

衆人:“……”

竟然還笑得出來,合着這整一條廊中就他們倆沒被罵還是怎麽地?

然偏偏這首詩依源明确,不是她馮霁雯自己胡謅來的,縱是衆人覺得自己被罵了,卻也無法還嘴。

汪黎隽直覺這首詩最大的可能就是沖着他的,倒是想還嘴來着,但因方才劉鐶之那隐含警告的一句話,實在不敢再強行出頭,恐再惹了麻煩,一時也唯有惡狠狠地瞪着對面的馮霁雯。

偏生馮霁雯絲毫察覺不到一般,看也未看他一眼,反而是向着衆人一施禮,微微含笑道:“獻醜了——”

話音落,便落落大方地坐了回去。

先前開口嘲笑過她的人一時都怒氣難平。

獻醜?

她那表情哪裏是覺得自己獻醜了?

短短幾個月沒往人跟前湊,體态容貌大變不談,就連心思都比往前陰險了!

福康安望着她,神色越發厭惡。

他素來最厭煩的便是這等耍弄心機,嘩衆取寵的女子,當真令人不勝其煩。

好好的一個詩會,也被她攪和的烏煙瘴氣。

果然性子再怎麽變,卻也只會越來越讨人厭!

他忍無可忍地收回視線來,不願再看馮霁雯半眼。

金溶月不着痕跡地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嘲諷,再開口之時,已又是那副粉飾太平的口氣。

從始至終她都是最淡然冷靜的那一個,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她伸出芊芊素手,重新抽取了一支竹簽。

福康安望着她,眼中的怒氣便緩緩平靜了下來。

金二小姐永遠都是這幅得體沉靜的模樣,溫和善良,仿佛是不染人間煙火的仙子——不像某些人,似乎生下來便是來招人厭煩的。

這位‘生下來便是招人厭煩的’姑娘馮霁雯,此際正面帶笑意地坐在那裏。

出了氣覺着痛快,當然要笑。

她越笑,衆人便越覺得堵心。

而衆人越是堵心,她便越是想笑。

這堵心的場面,到底是為金溶月所開口打破,她含笑問道:“這支乃是‘磬竹’,不知持于誰手?”

“怎麽又不是小爺我?這不存心不給我一鳴驚人的機會麽?”伊江阿沒個正經兒地講道,往年成語接龍的時候數他最難接上,變着法兒的出風頭,鬧笑話。

“和兄方才也該抽一支的,中了丢給我便是。”他不顧周遭人的眼光,嘻嘻哈哈地說道。

和珅早已習慣他這張半刻也閑不住的嘴巴,剛要開口說上一句什麽,卻聽得身後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就停在了他身前。

一位書童打扮模樣的少年一團和氣地笑着與他低聲道:“和公子,袁先生怕您在詩會上覺得無趣兒,特地讓我請您過去吃茶下棋。”

這詩會對別人來說是熱鬧,可對這位和公子來講只怕跟小孩子玩玩鬧鬧無甚區別。

“袁先生請沒請我啊?”伊江阿聞言連忙地問。

書童嘿嘿笑了兩聲,撓了把頭,道:“這個先生沒吩咐,許是忘了吧?”

“哈哈,你這機靈鬼——好了好了,既是袁先生有請,和兄還是趕緊過去吧。”

和珅笑了笑,起了身來,與他道了句:“誠庵,待詩會散後你大可先行回城,不必等我了。”

伊江阿聞言揮揮手應下來,又道:“知道了,但你晚上可別忘了去鴻宴樓找我們啊。”

和珅點頭笑道“忘不得”,便随那書童去了。

守在廊外的劉全見自家爺出來,連忙也跟了上去。

“嘿嘿,這支簽在我家公子這裏。”廊中,有小厮笑着說道。

衆人望去,原是劉鐶之。

因馮霁雯方才那首詩的緣故,導致廊中的氣氛大不如前,出聲起哄者也寥寥,劉鐶之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道:“本也是打算獻醜一篇書法的,可奈何馮小姐一篇狂草爐火純青,我便不好再班門弄斧了——姑且作畫一幅,描一篇粗俗山水吧。”

便有侍童奉上筆墨。

聽他言辭有禮謙遜,馮霁雯不由多看了他兩眼。

少年人長相周正,眉眼間一派彬彬有禮的氣質。

馮霁雯不由想到歷史上所記載的劉家一連三代宰相,劉鐶之便是繼祖父劉統勳,父親劉墉之後的第三位。

個人能力且不予置評,但就修養而言,這位劉公子卻是甩了在座大多數官宦子弟不知幾條街的。

劉鐶之為人潔身自好,鮮少與那些不務正業的八旗子弟相交,固在圈子裏也沒什麽人氣,雖如此,卻因劉家的緣故,沒人會去輕易招惹。

加之此刻大多數人還沉浸在被馮霁雯指桑罵槐的氣悶當中,故一時廊中竟安靜的可以。

也正因廊中格外清靜的緣故,一聲忽然響起的女孩子驚叫倍覺醒耳。

“啊!”

廊中一處,忽然響起了女孩驚慌之下的叫喊聲。

衆人紛紛下意識地往聲音的來源處望去,卻在來不及轉頭之時,又緊接着聽到了“噗通”一聲響——

“有人落水了!”

最先出聲的是汪黎珠,她離事發地最近,那女孩子方才似乎就是站在她身後的小凳上,倚着圍欄看熱鬧時不慎翻落下去的!

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故無人注意看護。

“快救人吶……”一群閨秀們吓得紛紛起身離座,望着被圍起的廊中心池塘裏不停揮舞着雙手的女孩子,各個面容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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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香山楓會(十)

“速速去前院請幾名會水的下人過來!”金溶月當機立斷道,亦是一臉肅容。

“快快快……”

“這是哪家的小姐,怎麽身邊連個看着的丫鬟都沒有!”

“未免也太粗心了!”

衆人紛紛圍至欄邊,望着塘中的女孩子急慌慌地說着話,等着別苑中的下人過來。

清風廊裏伺候着的都是小小的侍女侍童,當然不能靠他們,要去請會游水的下人過來才行。

馮霁雯瞧着這一幕,轉頭朝石階處望去,遲遲不見有人過來,不禁狠狠皺了皺眉頭。

廊中這麽多人站着不動,偏要等下人過來施救!

惜命之心人皆有之,然百餘人眼睜睜看着一個小小的孩子被溺死,卻也非為人之道!

“姑,姑娘……您要做什麽?”小仙望着豁然踩上了面前長桌的馮霁雯,驚的瞪大了眼睛。

“馮小姐!”丁子昱似發現了馮霁雯的意圖,面色一變連忙上前伸出手去,欲将人攔住,卻不料馮霁雯動作利落幹脆,已用雙手撐着圍欄跳了下去!

“撲通!”

又是落水聲響,四下頓時躁動起來。

“那不是馮霁雯嗎!”

“……她幹什麽啊!”

衆人紛紛将視線固定在了那抹在塘中游動着的蘭色身影上,見她快速地朝着在水中掙紮着的小女孩靠近,方遲遲地明白過來馮霁雯的目的——她竟然是要救人!

“她瘋了嗎……”章佳吉菱面色震驚。

她還從未見過哪家的閨秀可以跳進水裏救人的,這裏這麽多人都沒有動作,她一個弱女子逞什麽能啊?

況且如今天氣大寒,湖水冷的跟摻了冰渣子似得,這跳下去……凍出毛病來事小,救人不成連累自己也游不上來事大!

章佳吉毓也驚的呆了一刻,下一瞬卻忽然換上了幸災樂禍的表情。

“何人落水!”一名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帶着一群仆人扛着張竹梯匆匆趕了過來。

金溶月一指塘中,忙吩咐道:“鑫管事,快請幫忙救人上來——”

塘中,馮霁雯已擁着陷入了半昏迷狀态的小女孩朝着廊邊游回。

“快快……将梯子放下去!”

池塘四面環廊,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只有借助梯子。

一名仆人踩着梯子而下,馮霁雯攢着力氣将女孩子托起,見他弓着腰費力地接過,交待道:“立即将其躺直放平——”

仆人應下來,幾人隔着圍欄将女孩子接回了廊中,忙就将其放在了廊中央的走道之上。

“姑娘快快上來!”小仙急急地道。

欄邊圍觀的閨秀甚多,然肯伸手拉馮霁雯一把的卻只有小仙和汪黎芸。

“快些上來吧。”汪黎芸伸出手去,微微皺着眉頭道。

“多謝。”

馮霁雯借着二人的力氣越過圍欄,片刻未有停留地來到了被救上來的小女孩身邊。

“快将人扶去客房,将火盆燒上,再去詢問是哪家的小姐。”金溶月一面走近一面對身側的丫鬟吩咐道。

兩名丫鬟疾步上了前來,卻遭馮霁雯阻止道:“且等一等,溺水昏迷腹腔內必有積水。”

話罷雙手疊起,在小姑娘胸口處按壓了一陣,直到見她口中吐出了幾口積水,有意識地咳嗽了兩聲,方才松了一口氣,對那兩名丫鬟道:“應當沒有大礙了,快将人扶去更衣罷。”

來到了面前的金溶月見狀也松了一口氣,然在看清那小姑娘的形容之時,臉色卻變了一變。

她随着那兩名丫鬟走了幾步,在其中一人耳邊輕聲交待道:“去師母那裏,去告知和靜公主一聲……”

丫鬟大驚失色。

“姑娘都濕透了……奴婢也扶您去更衣取暖。”小仙扶過馮霁雯,心疼地紅了眼眶。

姑娘今年尤其怕冷,平日裏連門兒都不敢出的人,今日卻在這冰冷的湖水裏泡了一遭,多遭罪啊。

衆人紛紛避讓開,形色各異,好在無人再争當出頭鳥說什麽風涼話。

“勞煩丁先生去別苑外跑一趟,讓等在馬車上的小茶将備帶的一套衣裳快些送過來給姑娘。”小仙與丁子昱說道。

大戶人家女眷出門,多是會多備上一套衣裙以防萬一。

丁子昱未有多言,點頭應下來。

一轉身,卻不慎撞上了汪黎芸。

二人各自往後退了一步,又同時擡起頭來看向對方。

“冒犯了……”丁子昱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心虛。

她竟也在,那他方才作的詩,她該不會……

實在是腦海中對佳人的印象,只有那日晨早時……

“無妨,丁先生快快過去吧。”汪黎芸半垂下眼眸看向別處。

丁子昱匆匆揖禮告辭,疾步離去。

清風廊中金溶月強自定了定心神,與衆人講道:“方才事發突然,令諸位受驚了,好在馮小姐不顧自身安危及時施救,才免去了一場驚險。虛驚一場,諸位快快回座吧。”

衆人紛紛落座回去,心思卻一時拉不回來,對接下來的詩會也沒了起初的期待,注意力渙散之下頗顯得意志闌珊起來。

汪黎珠臉色不善地瞪着汪黎芸,壓低着聲音卻仍舊滿含怒氣的質問道:“你方才拉她做什麽!這麽多人看着,存心讓我們汪家丢臉麽?”

見汪黎芸未作理會,她更是生氣,拿手肘重重地捅了捅她,豎起眉頭道:“我跟你講話呢,你聾了嗎!”

四周有人聽到動靜開始望了過來。

“四妹多慮了,只怕在座各位貴人當中無人識得我是汪家的女兒。”汪黎芸看了她一眼,站起了身來離去,不願再同她們多呆。

“你……”汪黎珠見她離開了清風廊,狠狠咬了咬牙。

……

香山別苑,‘一知小築’中時不時傳出儒雅斯文的談笑聲來。

正煮着茶的小堂內茶香陣陣。

馮英廉手裏握着白玉玲珑茶碗,嘴上在與袁枚說話,目光卻在對面的年輕人身上落了又落。

“今日和琳那小子怎麽沒過來,可是怕我又出題考他嗎?”一身琥珀色對襟文衫的袁枚笑着講道。

和珅聽罷一笑,解釋道:“希齋近來忙于官學年底考核,忙着溫書呢。”

“他那性子可坐不住,讓他射射箭打打樁還差不多。”袁枚一語道破。

和珅亦不再替他辯解,只道:“果是逃不過先生法眼。”

馮英廉聽到此處,眼神卻是動了動。

他曾聽子才稱贊過一對兄弟,說是“擎天兼捧月,兄弟各平分’,贊的莫不就是這對兄弟嗎?

又見對面年輕人氣質不俗,方才進來經袁枚引薦向他見禮之時,那副修養十足的模樣,便不由生出了幾分欣賞之意來。

“說起來今年年底,你便該從鹹安宮官學裏肄業了,明年可打算參加科舉嗎?”袁枚問道。

鹹安宮官學中的學子肄業後,無需參加院試鄉試,便可直接進行會試。

但八旗子弟參加科舉的實為少數,且近年來的考場越發渾濁了。

和珅正欲回答之時,卻忽而聽得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行進了堂中。

來人丫鬟打扮的模樣,沖着幾人一行禮,張口便朝馮英廉喊道:“老太爺!”

馮英廉這才瞧見是孫女兒身邊伺候的小茶,見她形容慌張,忙正色問怎麽了。

“姑娘在清風廊跳進了水塘裏救人,渾身都凍僵了!小仙姐姐讓奴婢來找老太爺,問問袁先生這別苑裏的炭火往哪裏找,熱水又在哪裏燒?再耽擱着怕要把姑娘給凍出毛病來了!”小茶口無遮攔,顯得很是心急。

那些下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淨圍着那被救起來的小姑娘去了,竟沒人管她們姑娘的死活,真是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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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我也厭惡你

馮英廉一聽聞這話,立即擱下茶碗站起了身來,忙向袁枚問罪道:“子才,你這別苑裏的下人連端個火盆子這點小事都做不得嗎?”

袁枚深知這是個疼愛孫女如命的老頭子,見他形容緊張,不禁想要失笑,可奈何自己笑了只怕更要挨罵,唯有忍着對身側的下人正色吩咐道:“快快端幾個火盆子給馮小姐送去,吩咐廚房把熱水燒上,再裝個湯婆子過去!”

這麽冷的天兒,小姑娘的身子确實開不得玩笑。

馮英廉這才算勉強滿意了,卻也片刻沒多留,着急忙慌地看馮霁雯去了。

和珅(shen)意外地動了動好看的眉。

大冬日的跳進塘裏救人,這是官宦家的小姑娘該幹的事兒麽?

膽兒也太大了……

東客房裏好一通忙活。

馮霁雯拿熱水擦過身子,換了衣裳,又披了件小仙不知道從何處借來的裘衣,坐在火盆前烤了好一會兒,才算略微恢複了些知覺。

“你這個傻丫頭!”馮英廉嘆着氣,卻又說不出責備的話。

到底救人這件事沒有錯兒,他總不好因這個指責孩子,可自家的孩子,大冬日的在冰水裏泡了這麽一遭,縱然是沒出什麽大事兒,卻也夠他心疼的了。

“您就別嘆氣了。”馮霁雯接過小仙捧來的熱姜茶喝了幾口,笑着道:“冬泳還能強身健體呢。”

咳,只是絕對不是在她這種情況下。

方才在水裏她險些被凍的腿抽筋兒了,活了二十幾年也沒挨過這樣的凍。

其實她能說,萬丈熱血豪情在跳下去的那一剎那就已經迅速被撲滅,甚至沒出息到當即後悔了嗎?

“什麽強身健體……胡言亂語。”馮英廉見她臉色恢複的差不多了,便對丫鬟吩咐道:“将衣物收拾收拾,這便動身回府去。”

話罷又對馮霁雯道:“回家後泡上半個時辰的藥浴出出寒氣,再喝一碗驅寒的羊湯,老實鑽被窩兒裏出一場汗,應當就無甚大礙了。”

真是又當祖父又當媽啊。

恐再惹了老爺子不悅,馮霁雯滿面順從地應下來。

祖孫二人剛行出客房去,迎面就見一名別苑中的仆人行了過來。

恭敬地道:“英廉大人請留步,先生讓奴才來傳話兒,想留大人和馮小姐在別苑中一同用罷午飯再走——”

馮英廉滿心想着要讓孫女兒回去泡藥浴喝羊湯,哪裏肯留,張口便欲拒絕。

卻聽馮霁雯道:“祖父與袁先生也好些日子沒有聚過了,不如祖父留下,霁雯且先回去便是。”

馮英廉聞言卻仍有些不放心。

“到底也沒什麽大礙,回去之後按着祖父的法子走上一遍,只管蒙頭睡覺就是了。”馮霁雯笑嘻嘻地說道。

見她如此乖巧聽話,馮英廉這才露了笑點頭應下,又反複交待了兩個丫鬟一回到府中就要吩咐人燒水熬湯,得了小仙小茶頻頻點頭,方随那仆人去了。

半路上遇到了丁子昱,與他說明了馮霁雯沒有大礙,二人便一同去了袁枚處。

“紫雲格格和那彥成少爺也不知去了哪裏,咱們先回去,可要讓人跟他們講一聲兒嗎?”小仙邊走邊問道。

馮霁雯想了想,道:“這香山別苑這麽大,人怕是不好找,待出去之後同輔國公府上的車夫說一聲兒便罷。”

至于她落水之事,無需去講,相信很快也能傳到紫雲和韶九耳朵裏了。

只是此時詩會已散,她們主仆三人離開東院客房,一路上便幾乎沒得任何清靜。

雖無人敢上前直言,但背後的議論不絕于耳。

但衆人談論的除了那首詩之外,便是她往前與福康安的那些過往了。

反倒是救人之事,變得無人問津起來。

“姑娘別聽她們的……”小仙低聲道。

小仙癟癟嘴:“這些人真是閑出病來了。”

淨去翻那些跟她們毫無瓜葛的舊賬,來戳她家姑娘的心窩子。

一點兒破事,要說幾年才算完啊?

“由她們說去吧。”馮霁雯早做好了把這些黑鍋一背到底的準備,且不過就是個小姑娘倒追心上人的事跡而已,又非殺人放火偷盜搶劫,坦坦蕩蕩,沒什麽值得過于去羞愧的。

可她不在意,卻有人在意。

總算行出了別院,再沒那些閨秀們的身影,正要上馬車,卻被人忽然喊住了。

“馮霁雯,你給我站住。”

馮霁雯止步,卻沒有回頭。

“姑娘,是福三爺……”小仙意外地道。

馮霁雯已然聽出來了。

“他來幹什麽?”聽說過鳳西茶樓之事的小茶,下意識地擋在了馮霁雯身前,生怕福康安又要對自家姑娘如何。

還別說,她這麽一擋,倒真的讓馮霁雯挺有安全感的……

馮霁雯回過頭來,看着已來到她面前的福康安,等着他開口說話。

不知道這個性情暴躁沖動的少年,又要鬧哪一出。

“你今日為什麽要來香山楓會?”福康安怒氣騰騰地質問。

“我為什麽不能來?”馮霁雯笑了一聲。

“……你明知同我一起出現必定要惹起流言,卻還不知回避!”

“福三爺!”望着他滿含厭惡的目光,小仙也不知自己哪裏來的膽量,竟出聲反駁道:“我家姑娘在來之前可不知道被禁足在家的福三爺也會過來呢!”

“連個丫鬟都如此牙尖嘴利,強詞奪理,果真是有其仆必有其主。”福康安冷冷地逼視着馮霁雯:“争強好勝,嘩衆取寵……馮霁雯,你真令我厭惡。”

“福三爺,你……”小仙氣的紅了眼睛,剛要再言卻被馮霁雯擡手阻止了。

“那照福三爺之見,如何才不是争強好勝、嘩衆取寵呢?被人笑話排擠,全當作沒有聽到沒有看到,反過來跟他們示弱嗎?”她問道,不含怒氣,仿佛只是在提問。

示弱也并非不可以,但跟那些人示弱,一來沒有必要,而來示弱只會讓他們覺得她好欺負,進一步得寸進尺。

她重活一回,沒打算欺負別人,可也不是要被人欺負的。

“你也知道自己被人笑話排擠,那你可知道自己為何會被人笑話排擠嗎?”

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就因我曾經有眼無珠,招惹了福三公子嗎?可此事與他們有何關系——是,我改變不了他們的看法,可我也不會任由別人欺負到我頭上來。而我今日所作所為,似乎也不曾幹擾到福三公子吧?你這樣巴巴的找上來,倒讓我不得不懷疑你是不是想借機接近我了。”

“你——”

不知羞恥!

福康安氣的臉都紅了。

“勞您大駕,日後在我沒有招惹你的情況下,也請不要再如眼下這般過來招惹我。”馮霁雯望着氣的臉色通紅,額角青筋暴起的少年人,冷冷笑道:“因為,如今你亦令我厭惡至極。”

馮霁雯話罷便上了馬車,片刻未有停留,直接吩咐了車夫趕車離去。

福康安站在原處望着馬車駛遠,氣的頭都要冒煙兒了。

他令她厭惡至極?

呵!

“馮霁雯,但願你說到做到,永遠不要再來招惹我!”

……

059 鈕钴祿子弟

“真是上天無眼,像她這種禍害,方才怎麽不幹脆讓她淹死好了。”

香山別苑,後山楓林小亭中,章佳吉毓(yu)揪着帕子惡狠狠地說道。

小她半歲的章佳吉菱皺了皺眉。

“大姐,她雖然不好,可你這麽咒她……也不合适吧。”

想到方才一群人只顧着圍觀了,而只有馮霁雯跳下去救了人的情形,她內心有些複雜。

還有那手草書。

這些都同她以往對馮霁雯的認知完全不搭邊兒。

是她變化太大,還是她們其實……之前就并未真的了解過她呢。

接觸的不多,所聽到的基本都是別人嘴裏的傳言。

“二妹,你該不會也要跟二哥一樣站在她那邊兒了吧?難道你忘了她有多讨人厭,二哥為她闖了多少禍嗎!”

章佳吉菱抿了抿嘴,搖頭道:“我當然沒忘,我只是覺得你那樣講……有些過分了。”

“一點兒也不過分,她這種人本身就是死不足惜。方才還用詩來罵人,這回看她又得罪了多少人,日後在京中的日子只怕還要更難過呢。”章佳吉毓冷笑了一聲,一副等着看好戲的表情。

“……只盼着二哥同袁小姐的親事早日落定下來,二哥成了親,她應當就不好意思再總纏着他了吧。”章佳吉菱講道。

“說到袁小姐,自她同袁大人入京之後,似乎還沒同咱們碰過面。”

“聽說是身子不好,加上水土不服,一直在家中靜養呢……”

“啧,不會讓二哥娶個病秧子回來吧?”

“誰知道呢,長什麽樣子都還不清楚呢。”

“說到京中閨秀,自然還是金二小姐排在頭位……方才詩會上你瞧見了沒有,真真是一個才貌雙全,落落大方,臨危不亂呢。”章佳吉毓談到金溶月,眼中也不禁浮現了一抹神往。

章佳吉毓也贊同地點頭。

任何一個女子,應當都想成為金二小姐那樣完美的人吧。

為閨秀們所眼紅豔羨的金溶月,此際正在前往一知小築的路上。

她身側的侍童手裏捧着朱紅托盤,是一張張方才詩會上被抽到簽的公子小姐們的筆作,或是口述被侍童記下來的詩詞,其上壓着鎮紙,不管優劣,倒也厚厚一沓。

每年這些東西都要交給袁枚來過目。

當年金溶月便是參加香山楓會時作了一首詩,被袁枚看到後大為欣賞,收她作了弟子。

來到堂前,金溶月緩緩停下了腳步。

十一二歲的侍童見狀随之止步,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金溶月忽然轉回身來面向他,擡手在他捧着的托盤中輕輕翻找着。

玉白的手指輕輕停頓,抽出了其中一張來。

她垂着眸子,将那原本平整的宣紙折了幾道,放入了袖中。

“金姑娘……”侍童滿是不解地看着她的動作。

“此詩的內容有礙觀瞻,還是不要送去玷污師傅耳目了。”她輕聲說道。

侍童聽罷唯有點頭。

雖然覺得略有些不妥,但那首詩确實有些失禮……既如此,還是不要讓先生看了罷。

侍童先行進去通報,得了袁枚的準許,金溶月方擡腳走了進去。

堂中坐有不少客人,最年輕的一位便是和珅。

金溶月同袁枚彙報了一番詩會上的大致情形,又謙遜地認了錯稱因其安排不周才會致使有人落水的現象發生,袁枚則笑着表示這并非她的過錯,又稱贊了一番她臨危不亂,要她不必過于自責。

金溶月卻還是一副無法釋懷的模樣,又看向馮英廉道:“多虧了馮小姐果敢,及時将人救了上來,這才沒有讓事情惡化。”

馮英廉笑了笑,就在衆人以為他要謙虛一番之時,卻見他微一點頭,道:“我家那丫頭沖動魯莽的慣了,但心地卻是随了她爹娘,是個十分善良的。”

衆人嘴角一抽抽,卻也只能陪着笑。

和珅亦忍不住微微一笑。

金溶月沒有多留,折身去了師母袁夫人那裏一趟,陪着她說了會兒話,婉拒了她留自己在別苑用午飯的提議,便帶着丫鬟回府去了。

“姑娘,和靜公主今日沒有動怒吧?”

馬車裏,金溶月的心腹丫鬟阿碧詢問道。

袁夫人身份特殊,原本乃是已故令妃娘娘的陪嫁丫鬟,也算是看着令妃娘娘所出的和靜公主長大的,三年前令妃娘娘逝世,她才出了宮來,機緣巧合之下,嫁給了袁枚做續弦。

所以和靜公主待她十分親近,常常會來香山別苑看望。

而今日落水的不是別人,正是和靜公主一母同胞的妹妹和恪(ke)公主。

“小姐?”見金溶月遲遲沒有說話,阿碧以為和靜公主怪罪,一時十分擔心地看着金溶月。

金溶月卻似剛剛回神一般,看了她一眼後,輕一搖頭道:“和靜公主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和恪公主貪玩甩開婢女去了清風廊,事先無人知情,且又平安無事的被救了上來,她有什麽好怪罪的。”

只是那幾個婢女,怕是沒命回宮了。

令妃娘娘去世的早,和靜公主長姐如母,為了保護妹妹和恪和弟弟十五阿哥永琰(yan),這短短幾年便養就了一副冷靜狠厲的性格,對待下人也是出了名兒的嚴苛。

“縱然公主不怪罪,但此事亦不能聲張,旁人若問起落水之人的身份,你只道不清楚。”

“是,奴婢省得。”

馬車一路平穩地回到金府。

“二小姐回來了。”剛踏進前院,便有大丫鬟笑着迎了上來,道:“二小姐可算回來了,夫人讓奴婢等在此處,就為了同二小姐說一聲兒,待您回來之後先去一趟應琤院,夫人有話跟您說。”

“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回禀母親一聲兒,告訴她我回房更衣後便立即過去。”

大丫鬟應聲“是”。

金溶月回房更衣後,又讓丫鬟重新梳了頭,适才去了母親尤氏那裏。

“母親喚我何事?”

坐在椅上的尤氏見女兒進來,站起了身來,望着一日日出落的标致漂亮的女兒,眼中不禁就載滿了滿足的笑意,她上前拉過女兒的手,轉頭示意房裏的大丫鬟将下人們都帶了出去。

金溶月一瞧便知是真的有事。

“今日你姑母傳我進了宮,同我說起了你。”尤氏拉着女兒進了內間,在榻上坐下,面上笑意逐漸地散去,轉而換上了一副頗為複雜的神色,說道:“她跟我提起了你的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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