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怕上百倍的流言!
見她白着臉還欲再言,馮霁雯給了她一個制止的眼神。
這個時候,若是惱羞成怒,或是驚慌失措的話,那便真的要坐實她的‘罪名’了。
剛平複好情緒,被引着要往暖閣中來的金溶月陡然得見此狀,下意識地在半打起的竹簾外停下了腳步。
緊跟着走進來的兩名年輕人,是和珅和金亦禹。
二人也不約而同地駐足觀望。
“此事我怎麽不知道呢?”暖閣中,馮霁雯正向章佳吉毓這樣問道:“不知道章佳大小姐是從哪裏得知來的?”
“馮姐姐不知情嗎?”章佳吉毓微微歪了歪頭,做出一副疑惑無害的模樣來。道:“當然是從我阿瑪那裏得知到的了,阿瑪說,他十分中意馮姐姐這個未來兒媳婦兒呢——按理來說,英廉大人對馮姐姐向來是有名兒的疼愛。既是都與我阿瑪暗下開始商談了,不該沒有過問過馮姐姐你的意思啊?”
話裏話外,無非就是要讓衆人知道,這件所謂的議親就是馮霁雯一手促成的。
她話音剛落,汪黎珠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贊道:“馮小姐就是馮小姐。想當初跟在福三爺後頭跑的時候,也是這般的膽略不凡,真是讓人自慚形穢啊!”
一陣低低的哂笑聲此起彼伏。
王傑夫人與那名旗裝婦人卻是相看皺眉。
現在的小姑娘,怎麽一個更比一個口無遮攔?
可接下來真正讓她們瞠目結舌的還不是小姑娘們的口無遮攔——
“我聽明白章佳大小姐的意思了——是說祖父找了章佳大伯父商談我與貴府二公子的親事,并且章佳大伯父還答應了,對嗎?”馮霁雯将章佳吉毓方才的話捋了一遍,得出了這些信息來。
章佳吉毓眼中閃過一抹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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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她不是該惱的跳腳解釋嗎,怎麽反過來一句句拆解她的話,還問的這麽清楚?
這種口氣,仿佛對峙公堂的狀師一般。
她原本不過是打算給衆人留下一個馮霁雯意圖攀附她們阿桂府,從二哥與袁小姐的親事中橫插一腳的印象罷了,根本未有細致地捋過這些東西。
可看衆人的反應,她已經成功了不是嗎?
此事不管怎麽說,錯的永遠都是她馮霁雯。
想到此處,章佳吉毓在心底徑直冷笑了一聲,面上卻仍是那副親近無害的少女模樣,與馮霁雯反問道:“據我所知,确實如此。難不成馮姐姐真的不知道嗎?”
馮霁雯沒有回答她,反而是看向在座的夫人小姐們,問道:“諸位可都聽清了章佳大小姐的意思了嗎?”
小仙小茶聞言險些被吓的昏厥過去。
姑娘,您這是在怕別人聽不懂嗎!
她們姑娘,莫不是被氣瘋了吧?
“都聽着呢,不能再清楚了。”汪黎珠陰陽怪氣兒地笑着說道:“這麽大一個好消息,回頭跟人說起的時候,定不能說岔了,可不得聽仔細了嗎?”
馮霁雯看也未看她一眼,又重新望向章佳吉毓,重複問道:“章佳大小姐方才所言,可還有需要補充的地方嗎?”
章佳吉毓到底忍不住皺了皺眉。
她到底想要幹什麽!
為什麽忽然覺得局面反被她操控在了手中?
她倒成了受制的一方。
章佳吉毓不耐煩到了極點,忍着怒氣,盡量維持着臉上搖搖欲墜的笑意:“已說完了,馮姐姐還有什麽沒聽明白的地方嗎?”
說完了。
也說清楚了。
很好。
馮霁雯将自己的左手手臂從章佳吉毓的臂彎中抽了回來,邊後退了一步。
而後不及章佳吉毓反應,竟是驀地擡手,一記耳光狠狠扇了過去!
“啪!”
這聲音極響亮,一聽便知是下了狠勁兒的。
四周有着一瞬間的寂靜。
衆人多是目瞪口呆。
……方才問的好好兒的,也沒瞧出來是生氣了,怎麽就忽然動手打起人來了呢!
金溶月也有着一瞬間的反應不及。
惱羞成怒嗎?
若真是的話,那這手動的也太晚了。
方才又自我闡明地問了那番等同給自己添麻煩的話……是急的亂了分寸嗎?
“嚯。”金亦禹吃驚地笑了一聲,眯起眼睛望着暖閣中站着的纖細人影自語道:“從寫的字兒上就能瞧的出馮小姐的手勁兒是個不小的,這一聽,果然是。”
和珅微微一笑,颔首道:“确然。”
金溶月:“……”
這倆人有病吧?
可真正讓她覺得有病的人,按照順序來排的話,占得第一的還要數馮霁雯。
暖閣中一身上青下白襖裙,外系着一件滾白毛兒邊月白底繡小朵迎春花披風的小姑娘扇了章佳吉毓一耳光後,竟是不茍言笑地說了一句:“我打人有點兒疼,你且忍一忍。”
“……”
還沒能緩的過那股震驚勁兒的衆人,聞言立即又陷入了淩亂的境地。
這是一個動手打人者該說的話嗎?
她也太嚣張了!
“因為這一巴掌,我是非打不可的。”馮霁雯又補上一句,更讓在場一陣結舌。
被這一巴掌打懵了的章佳吉毓嘴唇抖了幾下,終于回過了神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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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吓死寶寶了
她竟然動手打了她?
她竟然被人當衆狠狠扇了一耳光!
她自生下來到現在,縱是脾氣暴躁的阿瑪,也不曾真的對她動過手,她所經歷過最難堪的事情充其量不過只是被額娘當着下人的面訓饬數句罷了——
雖是庶出,可她貴為阿桂府的長小姐,何嘗遭遇過如此對待?
尤其動手給她難堪的人,還是她最厭惡鄙夷的馮霁雯!
章佳吉毓腦子裏一陣轟隆作響,忽地狠狠咬緊了打顫的牙關,顧不得任何,一副咬牙切齒的猙獰表情,擡起手便要向着馮霁雯揮去。
“大姐……!”章佳吉菱堪堪回過神來,連忙走上前來欲阻攔住她。
可不及她靠近,衆人便見章佳吉毓原本舉到半空中的手被馮霁雯穩穩地攥住了手腕。
章佳吉毓奮力掙紮着,卻掙脫不得。
這使得原本打算上前給自家姑娘幫忙的小茶,直接又退了回去……
姑娘自己就能應付了,根本輪不到她來出手嘛。
這樣胡言亂語的人,就該打。
要她說,一巴掌還遠遠不夠,最好多打上幾巴掌讓其長個記性。
暴力的小茶一面想,一面費力壓制着自己內心不該有的沖動。
“你松開她!”章佳吉菱怒目瞪着馮霁雯。
“我若就此松開,只怕到時吃虧的還是章佳大小姐。”馮霁雯面有幾分薄怒,直直地望着章佳吉毓,口氣滿含質問地道:“章佳大小姐方才說我祖父馮英廉暗下同章佳大伯父議親,敢問可有證據嗎?”
證據?
這還要什麽證據!
既是刻意造謠,何來的證據。
再者章佳吉毓根本沒有任何心思去聽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她現如今只想用目光将馮霁雯撕碎。
她緊咬着牙關掙紮着馮霁雯的禁锢。
可馮霁雯到底是長期運動的人,又大她兩三歲,抓着她的手腕就跟玩兒似得,怎會給她逃脫的機會?
由此看來,作為女子有一把好力氣也是很必然的事情。
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用上了。
“你松開我!”
馮霁雯冷冷看了她一眼。
再張口。質問之意不減:“我有必要提醒章佳大小姐一句——京城之中只怕無人不知貴府二公子同袁家小姐自幼便定有親事,而這樁親事乃是當年皇上金口玉言賜下的婚約!試問,倘若我祖父馮英廉當真于私下同章佳大伯父商議起了我同貴府二公子的親事,那此舉同違抗聖命。大逆不道有何區別?”
她說到最後聲音陡然一高,又因語出驚人,使得衆人皆又變了臉色。
章佳吉毓眼中也有了一絲驚惶。
她何曾想過這些?
這根本就不是事情的關鍵,更不是重點啊!
馮霁雯這是在刻意轉移注意力,要将火引到她的身上來?
……她定是在危言聳聽。刻意吓唬她!
“這樣的罪名今日若傳了出去,他日被那些禦史言官們彈劾到金銮殿上,屆時英廉府和阿桂府要如何在萬歲爺面前解釋此事?章佳大小姐可曾顧及過這些嗎?”馮霁雯的目光依舊定在她的臉上,似要将她看穿一般。
“章佳大小姐要同我開玩笑,我沒有意見,可若因我們小輩間的胡鬧而危及到了家中長輩在前朝的榮辱,怕就過于莽撞了吧?故而我方才那一巴掌,并非是開不起玩笑,而是替我祖父打的——不管章佳大小姐生氣與否,我都是要打的。”
牽扯到前朝之事。衆人望着馮霁雯,面色各異。
可還真敢說啊她……
章佳吉菱更是冒了滿頭的冷汗,聞言不待被這忽變的情勢震傻了的章佳吉毓開口,便搶在了前頭說道:“此事我可以證明,确實是沒有的事情……大姐素日裏最愛與人玩笑,方才所言亦是一場玩笑話,豈料思慮不周,言語上有些欠妥……諸位萬不要當真!”
“大姐……你說是不是?”她滿臉急切地看着章佳吉毓,冷汗順着臉頰往下淌。
“還是說章佳大小姐覺得我方才那巴掌打錯了?是我誤解章佳大小姐了?無妨,今日恰巧我祖父也在香山別苑。章佳大小姐若真有真憑實據能證明得了我祖父曾有過與貴府議親的行為,我大可現在便讓人請祖父過來,與章佳大小姐當面對質。”
乍然一聽,馮霁雯的口氣顯得很有些咄咄逼人。
可這并非只是孩子間的小打小鬧。笑一笑便能揭的過去的。
攻擊她大可放馬過來,可若将她祖父的官聲也牽扯進去的話,便不是那麽好玩兒的了。
“……大姐,你倒是快說話啊!”章佳吉菱簡直要急的亂了分寸,卻仍然要竭力維持着笑容,玩笑一般勸道:“這玩笑你開的确實是過了頭了……快與大家說清楚!”
章佳吉毓恨恨地看了她一眼。
讓她推翻她方才所有的話。跟馮霁雯低頭認錯兒嗎?
這怎麽可能!
章佳吉毓咬緊了牙關。
不替她說話就算了,竟然還幫着外人一起逼迫她自己打自己的臉!
可真是她的好妹妹!
“大姐,你再鬧下去的話,只怕回府之後,連阿瑪也要生氣怪罪了!”迎着她怨憤的目光,章佳吉菱緊緊鎖着眉,話中含着暗示。
現在反口認錯,回去之後還不知要如何受罰,可若再一意孤行堅持自己沒有撒謊的話,卻等同是要闖下彌天大禍來的!
屆時定然不止是受罰那麽簡單了……
見章佳吉毓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起來,馮霁雯适才松開了她的手腕。
“既如此,為證明祖父的清白,便唯有請他前來與章佳大小姐對質了。”她作勢便要轉過身來,與随行的丫鬟交待道:“小仙,去一趟一知小築,請祖父過來一趟。”
那還真要對質?
章佳吉菱暗暗咬了咬牙。
這個馮霁雯,還真的分毫也不肯讓步!
她緊緊抓着章佳吉毓的胳膊,用只二人可以聽到的聲音道:“再不松口便來不及了!你難道要為這一時顏面,将咱們一大家都拉進火坑裏去嗎——回府之後。依照阿瑪的性格,還不得要了你半條命!”
這可不是尋常的惹禍胡鬧。
要知道,任何事情一旦沾染上對皇上不敬的氣息,頭頂上的天便随時有可能要塌下來了!
門楣榮辱。性命攸關,都絕非是鬧着玩兒的……
“且慢……!”
在小仙即将要踏出暖閣之際,章佳吉毓到底出了聲制止。
她整個人都已經是顫抖的,不知是憤怒多一些,還是恐懼多一些。
冷汗已浸濕了發際。
“我是開玩笑的……”章佳吉毓白着一張臉。以至于臉頰上通紅的指印越發醒目,面向衆人說道:“英廉大人确實從不曾提過議親之事……都只不過是我随口捏造、用來跟馮……馮姐姐鬧着玩兒的話罷了。是我糊塗,一時沒有顧忌太多……還請諸位聽罷便忘了吧,萬莫挂在心上。”
“看來這一巴掌還是有用的,至少是讓章佳大小姐清醒過來了。”馮霁雯依舊是不茍言笑的嚴肅模樣,轉回身來看着章佳吉毓,道:“想必日後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章佳大小姐該是能夠分辨得清了。”
呵!
合着她挨了一巴掌,還要倒過來感謝她教會自己如何做人了嗎?
章佳吉毓眼睛紅的似要噴出火來。
章佳吉菱強扯着她坐了回去。
“我脾氣不好。讓諸位見笑了。只是事體茲關家中祖父德行與官聲,尤為馬虎不得,這才致使方才言行舉止上沖動了些,還望在座的夫人小姐們,多加體諒。”馮霁雯臉色稍緩,微微矮身與衆人施了一禮。
“馮小姐的反應乃是人之常情,不足為怪。”王傑夫人方氏深深看了馮霁雯一眼,口氣中肯地說道。
另一位夫人未曾開口,只是多看了馮霁雯兩眼。
方才這幅模樣,倒像極了那位況太妃。
“多謝夫人體諒。”馮霁雯将方氏的容貌記了下來。尋了位置坐下,丫鬟前來奉茶,她接過,那幅坦然的神情真同沒事人兒一樣。
金溶月自鼻間發出一聲輕輕的嗤笑聲來。
這才擡腳進了暖閣。
“可真是什麽都敢說啊……”金亦禹摸了把腦門兒。誇張地道:“啧,都将我吓出汗來了。”
什麽違抗聖命,什麽大逆不道……這些話竟也敢當衆說得?
他就從沒見過這麽大膽的小姑娘。
但卻是好一招兒釜底抽薪。
嗬,原來不光手勁兒大,這膽兒也夠大的。
馮霁雯的膽兒卻是真沒衆人想象中的那麽大。
此際她借着吃茶的動作,悄悄籲了一口氣出來。
吓死寶寶了。
真是吓死了。
若非是她性子偏向溫吞慢熱。素來不急躁,不容易被激怒的話,方才那種突如其來的劣勢之下,只怕根本冷靜不得,又哪裏還能有多餘的腦子來思考如何應對?
事情本不難解決,只要抓住關鍵便可,可就險在容易令人錯失理智,一味地順着對方的思路走。這其中,最難做到的便是冷靜了。
而方才她拿來壓制章佳吉毓的話,絕非是危言聳聽。若她真的什麽都不做,任由事态發展下去,定會有無窮盡的麻煩。
不光是她,更多的還是祖父那邊兒。
呼……還好還好,把那個連自家阿瑪也坑進去了的章佳吉毓給唬住了。
不過話說回來,那一巴掌打的,還真是挺爽的。
馮霁雯嘴角忍不住動了一下,又極快地斂去。
卻不知,這一會兒的小動作,已被站在竹簾旁的年輕人盡收了眼底去。
和珅的眉心輕輕動了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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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給她點顏色瞧瞧
“和兄,咱們去西暖閣呆着吧。等袁夫人出來與她問個安,再去書樓也不遲。”一側的金亦禹輕笑着說道,看起來心情十分不錯。
方才一路長談,他竟覺同對方十分投機,眼下便連稱呼都變了。
和珅聞聲轉回身來,笑着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金亦禹先行,一派謙和有禮的模樣。
眼底卻忽然閃過一抹別樣的笑意。
就在方才,他心下忽然有了選擇。
很好。
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
……
天色将晚,磬林樓中早早掌起了燈火。
以袁夫人為首的女眷們從暖閣中移步正廳,正袅袅而來。
傅恒夫人和佳芙小姐陪在袁夫人左側,右側則是一身旗裝,梳着燕尾一字頭的和靜公主。
她多數時候都是一副冰冷疏離的神情,只偶爾同袁夫人說話之時,才會緩和一二,卻也鮮少露笑。有這麽一位看着便十分不好相與的公主格格在,女眷們多少有些拘謹,一路上甚少有人開口攀談。
擺宴的正廳前,長長的廊下左右一溜兒懸着的大紅燈籠,将四周映照的亮如白晝。
廳前兩根朱紅色的寶柱上,高低對稱地張貼着一幅生辰聯。
行在最前面的袁夫人看了一眼。
她是已故令妃娘娘的陪嫁宮女,管着不少宮中事務,字兒自然是識得不少,卻沒那些閑工夫去精細地鑽研,是以看了一眼,只是覺得對仗工整罷了。
和靜公主卻停下了腳步。
“頌姑姑,這對聯應當不是袁先生所作吧。”她聽着像是在問,但語氣卻是肯定的。
袁夫人無姓,只名阿頌,頌姑姑是在宮中之時別人給的敬稱。
“我瞧着也不大像是他的手筆,不知是請了哪位高人先生給作的。”袁夫人笑着說道。
和靜公主這麽一停,後面的人也跟着放慢了腳步。舉目朝那幅對聯望去。
聽到高人倆字兒,馮霁雯只覺受之有愧,面上一熱。
“詩作的好,字寫得更好。此人筆下的書法造詣。确非是普通凡夫俗子可比的。”和靜公主又仰面從上至下看了兩遍,由衷稱贊了一句。只是雖是稱贊之辭,經她的口說出來,卻仍讓人覺察不出一絲親和來。
馮霁雯只是聽着,沒有吱聲兒。
一側的金溶月不可查地拿目光掃視了她一眼。
她倒是很意外此情此景之下。馮霁雯沒有跳出來與人炫耀,告知所有的人那幅字乃是她親筆所寫——看來是往前得的教訓太多,以至于如今竟真的不敢再去嘩衆取寵了麽?
可這麽好的機會都不懂得把握,真是蠢極了。
和靜公主重新擡腳,在宮女的陪同之下上了臺階。
袁夫人和傅恒夫人在後面跟随着。
正廳之中燈火通亮,中間以屏風相隔,分設了男席女席。
一行女眷依次入座。
袁夫人笑着說了一番客套話,又交待了衆人莫要拘謹。
方才在暖閣中,因先前章佳吉毓那件事情而一直沉浸在思考後續影響的馮霁雯,這才得以真正瞧清楚這位袁夫人的神态樣貌。
她着一身寶瓶藍繡團福壽字樣兒綢緞褙子。素灰色細棉裙,發間兩根翡翠綠祥雲釵,一對兒金玉滴耳墜更襯得面部輪廓圓潤和氣,笑起來時眼角眉梢都帶着喜意,讓人望之便生親切之感。
乍一看,除了儀态周正之外,音容笑貌倒半點不像是自深宮之中走出來的人。
馮霁雯即将要收回目光之時,忽然若有所查一般,将視線往袁夫人身側移了一移。
神情疏冷而高貴的和靜公主,眼下正在打量着她。
二人目光相撞。和靜并未閃躲或是意外,只仍然看着她。
只是這過于光明正大的打量目光,并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悅。
馮霁雯被她看得一陣莫名其妙。
忽地又記起來,前兩日的景仁宮宴上。要請自己去毓慶宮裏說話兒的……好似便是這位七公主吧?
她心底疑惑,面上卻未表露出來。
直到和靜淡然地收回了目光,她方也不動聲色地将視線重新拉了回來。
心底存下了一份疑窦。
這頓生辰宴吃的十分平靜,不似景仁宮宴那回,小姑娘們争相要表現自己——多是幾名夫人們偶爾同袁夫人說上兩句話,小輩們插不上嘴。便大多在一旁聽着。
宴罷,便例行地坐在一塊兒吃茶。
旁邊的男席上不時傳來男人們說話和推杯換盞的聲音,顯是還沒吃完,女眷們便也不急着退席,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從京中近來的大小事,談到哪家珠寶樓裏的首飾好看,打發着時間。
章佳吉毓幾欲離場,皆被章佳吉菱給攔住了。
她們的額娘瓜爾佳氏本是收到了請柬的,但因昨晚聽阿迪斯酒後說出要同馮家結親的話,一時被氣的病倒了,今日不願出門,這才遣了她們兩個前來為袁夫人慶賀生辰——若提早離場,未免太過失禮。
章佳吉毓時時刻刻如坐針氈,臉上的巴掌印已經消退了大半,可她卻仍覺得所有的人都在盯着她看。
加之想到回府之後,沒準兒還要挨訓,一時更是咬牙切齒地看着馮霁雯,恨不得用目光将她戳出幾個洞來。
馮霁雯坐在那裏正吃茶,忽覺餘光中閃進了一抹靛青,有一道身影在她前側方停了下來。
她漫不經心地擡起頭來。
卻見是汪黎芸。
因別人在談話,她的聲音便禮節性地壓低了些,與馮霁雯道:“坐久了有些發悶,馮小姐可要出去走一走嗎?”
馮霁雯微微一怔之後,欣然點頭。
二人緩緩退出了正廳。
汪黎珠皺了皺眉頭,也起身跟了出去。
卻在即将要離開正廳之時,忽聽得身後有人喚了自己一句,又問道:“你去哪兒?”
是她長兄汪黎隽。
“她們倆倒是走到一塊兒去了,真是臭味相投。”汪黎珠朝着馮霁雯和汪黎芸離去的背影擡了擡下巴,不悅道:“我看若不提醒她兩句。她都要忘記自己姓汪了!”
平日與她不對付就且算了,現如今竟還與她讨厭的人越走越近,刻意給她添堵,真是令人生氣。
她說着便要追上去。
“回來。”
汪黎隽跟着出了廳門外。張口制止道。
汪黎珠皺着眉回過頭去看着他。
“這雞毛蒜皮的事兒也值當你去鬧?”汪黎隽與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汪黎珠疑惑地走近,沒好氣地問:“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汪黎隽見四周無人注意,方才壓低了聲音在妹妹耳邊說了幾句話。
“……”
汪黎珠微微瞪圓了眼睛,從開始的詫異變成不确定。卻又夾雜着隐隐的興奮:“這法子當真可行嗎?這裏這麽多人,父親也在……萬一被人發現了呢?”
“你怎麽這麽笨呢?”汪黎隽低聲說道:“又不是讓你自己去做,你只管從中推一把……屆時就算真的敗露了,只要你咬死了口不承認,她們又有什麽證據拖你下水?”
汪黎珠聽罷想了想,覺得确實是這麽個道理。
“這幾年她處處為難我,我早就想好好地教訓教訓她了!”
“就按我教你的去做,記住了嗎?”
“嗯。”
……
汪黎芸身後連個丫鬟也沒有,與馮霁雯一同沿着磬林樓外的一條小徑緩步行着。
馮霁雯只帶了小仙出來,讓小茶留在了廳中等候祖父和舒志。免得祖父到時不知她去了哪裏而擔心。
“我見你坐在那裏也有些不自在,一個人又不好尋借口離場,才尋了你一同出來。”汪黎芸說道。
馮霁雯笑了笑,點點頭。
“之前你收留我在英廉府過夜,我還沒有對你當面道過一句謝。”汪黎芸轉頭看向身側的馮霁雯,目光坦誠地道:“多謝你了。”
那時她情緒消沉,什麽也顧不得。
若沒有馮霁雯收留,又差人回汪府送信的話,她在外流落一夜,名聲上還不知要添上怎樣的污點。
馮霁雯聞言笑了一聲。
汪黎芸不解地看着她。
這些日子來的數次碰面中。不難發現她這個表妹與傳言中的那個馮霁雯,實則是截然不同的。
“事情過去了那麽久,汪小姐不提,我早忘了。”
因早先的馮霁雯對汪府這門表親看不上眼。故從不會對汪家兒女用表兄弟姐妹相稱,而因為汪黎珠與其極其不合的緣故,汪府的姑娘們也沒将她視作過表姐妹,只汪黎隽,嘴邊總愛裝模作樣地喊她一句表妹,卻還不如不喊來的讓人舒服。
到底不是什麽要緊的習慣。馮霁雯自認為沒必要刻意去改,便繼續用汪小姐來稱呼汪黎芸了。
不過這妹子比她還慢熱啊。
幾個月前的事情了,現在才想起來道謝。
她方才笑的便是這個。
汪黎芸聞言竟也笑了笑,解釋道:“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
她莫名覺得,同身邊的人相處起來,很是輕松。
這個小姑娘同傳聞中不一樣,同其它的閨秀們,也不一樣。
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裏不同,但卻再明顯不過。
“區區小事罷了,汪小姐不必挂懷。”馮霁雯望着小徑兩側競開的梅花,不以為意地道。
汪黎芸便未再多言,只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道了句:“這裏的梅花開的真好。”
小徑之上,隔上二十來步設有一座四角石燈,光線并算不上十分明亮,此般情形下賞看兩側梅景,與白日經過之時,便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意境了。
二人邊走邊說着話兒,不刻意去找話題,想到什麽便随口說上一句。
另一邊,磬林樓中宴席已散。
馮英廉問了一句孫女的去向,聽留下來的小茶說是出去散步了,便交待了小茶去尋馮霁雯,告知她他去了一知小築與袁枚閑坐,讓馮霁雯散完步之後,記得過去尋他,再一同回府。
馮舒志不願再去一知小築幹等着,便問丁子昱能不能帶他四下走走。
丁子昱笑着應下來,得了馮英廉的準許之後,便帶着馮舒志去了。
餘下的客人們則多是就此告辭了,少數留下來者,不是等人的,便是與袁枚關系要好的。
女席這邊,章佳吉毓終于挨到了散席,草草與袁夫人行了一禮,便頭一個帶着丫鬟離開了正廳。
章佳吉菱遠遠地跟在後面,沒再與盛怒中的章佳吉毓走的太近。
“章佳大小姐這就走了嗎?”
章佳吉毓走出沒多遠,忽然聽到有人在身後問道。
席上一直壓抑着羞惱之氣無法發作的章佳吉毓轉回頭來,很有些怒氣沖沖,逮誰要跟誰發火的架勢。
“你算什麽東西,也敢過問我是走是留?”
時刻想着要巴結她,卻也不看看她現在心情是好是壞,沒有眼色的東西。
汪黎珠面上端着的笑意凝了一刻,不由想起上次在景仁宮裏,章佳吉毓也是這般,當衆給她難堪。
她攥了攥袖中雙手,臉上再次挂上笑意,對章佳吉毓的呵斥視若無睹一般,向她走了過去。
“我知道章佳大小姐心裏不痛快,畢竟遇着了這樣的事情,換作誰只怕也痛快不起來……”她湊到章佳吉毓跟前,低聲問道:“難道今日這口惡氣,章佳大小姐當真就打算這麽咽下去,而不是把它給痛痛快快兒地給出了嗎?”
章佳吉毓皺眉看着她。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有個辦法,能幫章佳大小姐出一出氣,給她點顏色瞧瞧……”汪黎珠聲音愈低:“……”
……
“敢問二位哪一位是馮小姐?”
馮霁雯正同汪黎芸原路折回之時,迎面行來了一名侍童。
“你找我家姑娘有事嗎?”小仙代問道。
侍童聞聲便道:“是英廉大人差小的前來告知馮小姐一聲兒,讓馮小姐即刻去一趟南書樓,英廉大人在那裏等着馮小姐呢。”
“書樓?”馮霁雯頓了一下,問道:“不知袁先生的書樓建在何處?”
祖父怎麽還跑去看書了。
侍童便指明了一個方向與她。
馮霁雯點頭應下來,道了句謝。
“看來宴席已散,我也該随家人回去了。馮小姐且去尋英廉大人吧。”汪黎芸出聲說道。
馮霁雯點頭,二人不那麽正式的寒暄了兩句,就此作了別。
“連名聲臭成這樣的人你也要來巴結,真不嫌丢咱們汪家的臉!”
馮霁雯前腳剛離去,後腳便傳來了汪黎珠的聲音。(未完待續。)
PS: 唔,第三更應該挺晚,建議大家不用刻意等了,大可明天早上再看~這章是四千大章,算是補那天請假沒更的,麽麽噠~
091 孤男寡女(月票×90加更)
汪黎芸看着她怒氣沖沖地朝着自己走來。
卻沒料到汪黎珠竟是二話不說揚手就給了她一記耳光。
“不要臉的東西!”
汪黎珠怒罵道。
原本見汪黎芸主動找了馮霁雯說話,并同她出來之時她已是十分不悅,再加之方才在章佳吉毓那裏伏低做小壓了一肚子的怒氣,此際便幹脆盡數撒在汪黎芸的身上了。
汪黎芸緊緊抿着唇,目光幽冷地看着她。
“呵,怎麽,我打你你還不服氣啊?”汪黎珠又往前了一步,滿含鄙夷地道:“賤東西就是賤東西,跟你那短命的姨娘一個德行!巴結馮霁雯?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巴結出個什麽結果來——你想幹什麽?還想打我不成?”
見汪黎芸在聽到姨娘二字之時,陡然擡起來的手,汪黎珠眼中閃過一絲防備,卻很快又被嘲笑所替代。
汪黎芸紅着眼睛,手掌懸在了半空中,遲遲未有落下來。
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她若下了手,等着她的還不知是如何可怕的後果。
“哼。”汪黎珠冷笑一聲,啐了句:“果真是個沒用的賤東西。”
她伸出手向着汪黎芸重重一推。
汪黎芸往後踉跄了兩步,腳下踩到小徑旁圍着梅樹的亂石,身形一個不穩,便斜斜地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