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萬歲爺在某些事上辦事效率很高,譬如他前兩日說要擡裴凝莺上嫔位,這日就定好了,賜端嫔,顧名思義,誇她端莊大方,賢良淑德。
在普禪聖寺的最後一個夜晚,恰好九九天,寒氣消散,乍暖還寒時候。
春天嗜睡,萬歲爺在寺中問過大師,燒過香,便回客堂裏歇着去,叫人去問了裴凝莺,下人卻告訴萬歲爺,端嫔那夜受驚,每日都是早早歇下。
萬歲爺也就作罷。
仇凜英安排完明日回宮的流程,又去看了眼萬歲爺,與方揚商讨了些後山的事,忙活半天,得了空,便回房中閱公文。
許肆向他說了萬歲爺給裴凝莺的安排,仇凜英聽完敷衍地點頭。
說完,許肆便出門候着了。
不曾想,一出門就看見高權站在院門狗狗祟祟說着什麽話。
“小主,哦不,娘娘,你确定要進去?”高權探了一個腦袋出來和裴凝莺說話。
裴凝莺連連點頭:“要的。”
高權有些為難:“但奴才不知道老祖宗有沒有歇下。”
許肆:“沒有,進去罷。”
裴凝莺起來,往房裏鑽。
據獲骊的仙人指路,她要是想上街,今晚是最好的時候,等回了宮還想出來可就難了。
她還說,只要讨好讨好仇凜英,一定可以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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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凝莺腦袋瓜子一轉,是這麽個理。
大不了,他罵她一頓她就回去嘛!左右不虧。
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仇凜英眼不看,沉聲說:“不用服侍了,歇着罷。”
可他還是感覺到有人進來,帶起一陣微風,伴着門被關上的聲音,他終于擡頭。
忽然被猛地抱住,手上的公函都掉了,他有些懵。
“老祖宗!”裴凝莺嘻嘻笑着。
仇凜英推開她,拾起掉落的公函,“端嫔娘娘,深更半夜闖進奴才這兒,不怕被人發現麽?”
裴凝莺搖頭,反駁他的同時還不忘給自己臉上貼金,“端嫔娘娘端莊大方,賢良淑德,她做什麽都是對的。”
仇凜英啧啧搖頭,陰陽怪氣:“詭計多端,所謂端嫔。說罷,你這黃鼠狼又要做什麽。”
“我想上街!老祖宗答應好的陪我出去,不能食言。”
裴凝莺站在燭光下,春日的衣裳薄了許多,隐約可見她綽約的身姿,她或許過來的時候很着急,是靠跑的,此時的峰巒明顯地起伏着。
仇凜英坐着,她站着,這樣的角度不去注意很難,他錯開臉,盡量不去看。
裴凝莺錯以為他不答應,腦裏又轉了幾百個讨好他的法子。
仙人獲骊說,他不答應就上去親他。
裴凝莺猶豫了一下。
上街要緊!
于是她照做,一個蜻蜓點水的吻拂過仇凜英的側臉。
仇凜英慢慢轉過臉來,擡眸望她,她真誠地眨眨眼。
……學別人的招數也學不好。
他起身,披了外袍,“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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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凝莺興奮得跟個小雞崽似的蹦蹦跳跳,走到山道上,卻冷不丁地被扣上一個帷帽。
白紗擋住視角,腳下濕滑,裴凝莺不敢亂蹦了,在黑暗中瞎摸索一陣,摸上仇凜英的手。
他的手總是帶着淺淺的溫度,充滿着暖意與安全感。
裴凝莺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麽會在牽着他時感覺到安心。
于是,她輕輕晃着相牽的手,探尋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不準晃”
裴凝莺停了,隔一會,又開始晃。
普禪聖寺廟的大門修在山下,他們一路走下來花了不少時間。
大門處,有僧人攔下仇凜英。
僧人道:“仇施主,您身後帶着的是何人?我們不能随意放行。”
裴凝莺于白紗中,隐隐看見幾個身影,她往仇凜英身後挪了挪,遮擋自己的衣衫。
她這一趟帶的都是素淨衣服,可以說,如果不是宮中熟人,只靠衣服不能認出她的身份。
仇凜英自然知曉,他道:“我帶內人下山,大師也有意見嗎?”
僧人互相看了幾眼,其中有消息靈通的低聲說:“我的确曾聽說仇施主有愛慕的宮女,想必就是她。”
僧人領會,便放了行。
裴凝莺聽了,倒是好奇。
這宮女是誰?
她又想起老祖宗與獲骊間的傳言。
難怪不說獲骊給她講了那麽多的方法,原是獲骊了解他。
裴凝莺咋舌,既然這樣,那他還挺會處理分配時間的,她可從來沒見過她們相互碰見呢。
帷帽遮去她的臉,只有一個輪廓,白紗下的人竟是一言不發,仇凜英不禁心情沉下去。
都求他了,不懂一路求到底麽?
裴凝莺真是太敷衍了。
他果斷松開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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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不比節日熱鬧,卻不冷清,衛國向來開明,不做宵禁,只要不是擾亂秩序的攤市,都可以自由開辦。
九九天春耕時節,街上賣各種東西的都有,獨屬種子農具最多,裴凝莺揭開了帷帽白紗,興致勃勃地看了一個又一個攤鋪。
仇凜英什麽也不說,沉着臉跟在她身後。
如果可以,她想買很多很多種子,全種在仇凜英的腦袋上,他一兇她,她就拔一根苗,讓他吃痛,讓他明白兇她是要遭報應的。
一路走來,裴凝莺的腦袋就沒低下來過,目光和注意力全被街市勾走了。
糕點鋪子她也看,書肆也看,茶樓也看,連幾個小孩玩着兔兒燈奔跑嬉笑她也看。
宮外的什麽都好看!
裴凝莺高興的時候唇角上揚着好看的弧度,眸裏閃爍是期待的光點,她的眼裏總是可以映出生機與希望。
她像莺雀一樣燦爛鮮活,但她不是莺,裴凝莺就是裴凝莺。
仇凜英垂眼看她,心裏想着,他沒辦法注意到人頭攢動的街市,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一人勾去。
他想,惱她有什麽用。
倏然間,袖子被拉動,他看過去,一串糖葫蘆突然抵到他的唇邊。
“想什麽呢?給你吃一口,”裴凝莺吃力地踮腳,一手拿着糖葫蘆串。
仇凜英後退半步,盯着她沾着糖漬的唇,“誰要吃?拿走。”
裴凝莺無所謂地“哦”了一聲,心裏忐忑起來。
他一路過來都不說話,就看着她,肯定是有什麽壞主意了。
可怕!
這狗妖還不上當呀!
小狗不是會喜歡吃糖的麽?
後頭方揚來了一趟,跟仇凜英說了些公事,裴凝莺自覺走開了。
不該聽的別聽,知道太多會殒命。
她不管他,他出不出來都一樣,找他只是為了方便上街,其實他不在,她更松活呢。
裴凝莺兜兜轉轉看了幾圈,實屬沒幾家鋪子位置不錯價格又适當的。
不知不覺間,裴凝莺走遠了,在江邊,她看見一家燈火通明的七層茶樓——莺亂語。
規模竟能與文書閣相媲美,又裝飾得雅致。
茶樓一旁,約莫幾裏的距離,有一家鋪子正在出售。
裴凝莺過去打聽一番,價格很合适,這個位置正好在主街道的盡頭,人流大,與那莺亂語又隔着一些距離,不至于互相打擾。
牙人見她心動,又是好一輪的王婆賣瓜,裴凝莺聽得順心,與其他幾家鋪子對比下來,這家的确更合适,便豪氣買下了。
待仇凜英過來找她時,她已經把各種契書流程辦完了,連鋪子的鑰匙都到手了。
辦完事,仇凜英便帶着裴凝莺往一處巷子走。
經過莺亂語時,門口有個衣衫單薄的女子給一個男人送行,女子正準備回樓,眼裏忽然出現仇凜英。
她一下就識出他,她走到仇凜英跟前,抛了個媚眼,“大人,又是您呀,這次還需要幫忙麽?”
正是上次被買通牽制柳竹洸的妓女。
裴凝莺愣了一下。
她現在是不是該避開?
妓女看到一旁不自然的嬌美女子,又看了眼神情陰郁的仇凜英。
她一下就明白了,拉長音調“哦”一聲,拉過裴凝莺的手,“娘子,別誤會,我只是幫這位大人辦過事,你家郎君出手很闊綽呢!我這就告退了,娘子勿惱。”
裴凝莺哈哈幹笑:“不是的,我們不是那種關系,我怎會惱你們。”
仇凜英聽後,臉更黑了,倒是一句話不說,繼續往前走,裴凝莺罵罵咧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