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醉花陰
醉花陰
她大笑而去,騎馬又找了一家酒店,吃飽喝足後,已經是晚上了。那窗子沒關,熱風呼呼地往裏吹,她睜開眼,額頭上細細密密都是汗珠,月光正對她的窗子。
白敏荷忽然想起一首詩,就是那首“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她覺着這詩形容現在的場景剛剛好,畢竟一些高深的比喻她也聽不明白,對于她來說,這樣簡單易懂的才是好事詩呢!
這白玉盤一出,她就餓了,一餓就想起今天吃的晚飯,而後便想到衛褚雲,臉上立即露出厭惡的表情,她不禁又想:“那衛公子那麽猥瑣的一個男人,不知道要嫁給他的王家小姐又是個甚麽人?莫非也是醜陋不堪?唔,如果她長得很美的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可就慘啦!”
她原先是手拖着頭,杵在窗邊想的,一想到這,不由連連拍手大笑,白敏荷來了一股勁,她想着,自己一定要去瞧瞧這王家小姐長得究竟如何,不然心裏總不舒坦。
這天夜裏,有一道黑影在每處房上穿梭,不知何時就扒在了王府牆上。白敏荷身後就是樹,有一些樹杈樹葉搔在她背上,她覺得很癢,差點忍不住就笑了。
只見一處紅色亮着,慢慢走近,是個提着燈籠的小丫鬟。她身後緩緩跟着一人,那紅燈籠的光芒照亮她衣裳的一側,是深紫款的,那衣襟上,袖沿上,裙擺的最下面一邊,都刺了金繡,有一些蓮花樣的,就鑲在腰前,走一步那金線就一閃一閃的,白敏荷眼光一亮,心道:“真有錢!”
那兩人忽然停了,準确來講,是前面那丫鬟停下了,她的聲音略顯慌亂,在這寂靜的夜裏很明顯。
“小姐,咱們要不還是回去罷!您想要散心,明早兒我陪您呀,何必這麽晚出來!”
白敏荷心道:“小姐?她身後這位就是王家小姐?哦呦!那我得好好瞧瞧。”
那丫鬟手一提,紅燈籠往上照了一點,她又微微側了身,于是王家小姐左臉就被照清了。白敏荷先注意的是她那雙眼睛,瞳孔又大又圓又幽深,就像深譚似的,讓人家摸不透,她的鼻子很挺麗,那張嘴呢,嘴角是向下的,不是特別紅,她今天沒化妝,周身蒙着一層黑,只是一半左臉,白敏荷就已經看得呆了。
只見王延清眼眸一動,瞥了那丫鬟一眼,冷冷地道:“已經訂婚的女兒,怎麽能随便抛頭露面?”
白敏荷覺着她的語氣是有些責怪那丫鬟的,因為她說完這一句就轉身走了,她走得很快,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這時白敏荷才反應過來,立刻追着她去了,邊跟着她邊想:“真沒想到,這王家小姐竟然是這麽一個絕色大美人?她要嫁給衛家那裂瓜,啊呦,那樣的場面我簡直是不敢想!”
白敏荷思索之間已經跟她到了裏院那間房,王延清嗒嗒幾下,踩着軟底布鞋就上了臺階,進那屋子不一會兒燈就亮起來了,暖黃色的光鋪露在石階上面。
白敏荷就這麽望着,心裏想的仍是王延清那張臉,她從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女子,轉而摸了摸自己的臉,并不順滑。她想,王家小姐那張臉摸起來又是甚麽樣呢?真好奇啊。不過她看着好像不太開心,不知心裏有甚麽事情擾着?
她白敏荷是誰,雲夢澤堂堂女飛賊!在雲夢澤誰人不知道她的名號?今兒個到了這,也準不能讓人家小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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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一溜煙就竄到窗前,那紙船窗半扣着,她微微蹲下,歪了頭朝裏瞥,就見一個紫衣少女在桌前坐着,屋裏亮,就将王延清整張臉全照亮了。
那皮膚在暖光下面也透白,瑩瑩的就像水,可是這王小姐的眼神,怎麽樣都給人一種太深沉的感覺,她一只手放在腿上,一只手撂在桌上,那深紫衣裳襯着她,手背綠色血管的隐隐見到。那腰偶時扭了一下,腰間挂了一縷青紅穗子,撥棱一甩,好輕盈。
此刻她的臉卻有一些沉,白敏荷盯着她看了很久,又将目光移到窗邊的書桌上,有一本綠封皮的書,白敏荷不認得上面寫的字,可是她想,王延清一定知道,她看着便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嫁給衛褚雲,實在是天大的不應該!
她又癡癡看了一陣,王延清忽然站了起來,她一驚,頭連忙貓下去。王延清緩緩推開門,道:“綠春,你打的水呢?”
原來那丫鬟叫綠春,白敏荷想。不遠,綠春正打了盆水小跑過來,她聽着小姐喊,正要微笑應上,忽然餘光瞥見窗邊那一縷色白,“啊!”了一聲,當啷地,盆就扣地下了,王延清眉頭一皺,出門向她走來。
綠春幾秒後再擡眼,那窗邊的身影卻不見了,她只得安慰自己。這時候王延清已經走到她面前,正冷冷注視她。
綠春道:“對不起,小姐,我沒拿穩!”
王延清道:“你重新去打就行了,半夜動靜別鬧太大。”
綠春彎腰說了兩遍是,捧着盆急忙去了,王延清看着她背影逐漸消失,才慢慢走回房去,她做到桌前翻書看,過了一會兒,綠春氣喘籲籲地端盆進來,道:“小姐!”
王延清眉頭又是輕微的颦了一颦,綠春眼見她的神色不好,随即住了嘴,把盆端到一旁的凳子上,轉身将門關上,她腦海裏又劃過方才看見的白色身影,打了一哆嗦。
綠春低聲道:“小姐,您盡快洗漱罷。”
一時只能聽王延清翻動書頁的聲音,綠春維持低腰的動作不敢動,等到腰都快僵了,王延清才緩緩道:“嗯,我再看一會兒。”
綠春有一些着急,她道:“衛家夫人過幾天就到咱們府上來了,太太早早就囑咐過,說您最近休息總是不好,您照鏡子看看,眼下都有點些黑了!過幾天人家來給別人看了像甚麽樣子?”
王延清冷冷地道:“我知道了。”
她“啪”一下把書本關上了,這動靜其實很輕,但是房裏很靜,自然顯得大了。
綠春想要給她投手巾,王延清已經先行拿起來投水,她投得很慢,綠春又想起一些事情來,便道:“關于那些謠言,我知道您有芥蒂,不過,太太都說過了,只要您沒嫁之前不抛頭露面,這城裏的新聞一天一個樣,大家早晚一天都忘光了。就是千萬不能讓人家抓住機會,如果您再不克制,那就真是嫁不出去了!”
她說着,就見王延清的神色更冷了,綠春像沒察覺出來似的,又接着道:“過幾天衛夫人來,衛公子一定也得來,太太說,你們雖然是要做一對新人,可是沒嫁之前,也不要有過多接觸才好,尤其是這樣一個……一個非常時期,多說多錯,您不為自己的聲譽考慮,總有人替您操心,府裏上上下下都為這事忙壞了!”
她剛說完,那盆就颠了一颠,王延清把手巾扔會盆裏,有一波水襲卷出來,瀝的凳子腿都濕了。王延清與她對視着,綠春最害怕她的眼神,冷冰冰地又幽深,好像總是心裏有許多事情。
“我,沒有顧慮。”王延清一字一頓地道,“人在做,天在看,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
綠春道:“我們都知道外面那些是謠言,可是那麽多人就偏偏信了,那能怎麽辦呢?您有時候別那麽任性,為家裏考慮一下,就不該說這種話!說出去也沒人信呀!”
王延清道:“出去。”
綠春道:“小姐……”
王延清道:“你想好了再說話。”
綠春嘴一癟,微微彎了腰,道:“小姐,我總要把盆端了再走。”
王延清道:“這我不用了,你現在就端走。”
綠春低聲應了,前去捧了盆。她聽着腳步聲,王延清早轉身坐到床上,綠春道:“您要更衣。”
王延清飛快睨了她一眼,綠春一頓,拿了盆就往後退,王延清躺在床上,背過身。忽然,她又坐了起來,叫住綠春:“等等。”
綠春疑道:“小姐?”
綠春看着對方的表情變得尤為凝重,王延清從床上坐起,定定站了一陣,這臉色忽然又一變,她的眼睛裏有少許疑惑,綠春看得雲裏霧裏,卻也不敢再說話。
只見她慢慢蹲下來,霍地就把床單掀開,“砰”一聲,盆又掉到了地上,從床下飛快竄出一個白色身影,身手快到讓人看不清楚她的臉,那門戶向後拍打着,綠春已經跌到地上去,再看王延清,她臉上只是驚愕,維持着蹲的姿勢沒動。
不久,綠春便喊道:“來人啊,來人啊!府裏有刺客!”
——白敏荷從王府離開,心仍是在砰砰地跳,她心中有好多驚詫,因為她沒想到王延清能發現自己,經管說對方躺上去時,那床有一幾秒往下壓得自己難受,可是也只是幾秒,這位王小姐的心情太細膩了。
在白敏荷心裏,對方那張臉總揮之不去,她覺着自己這輩子或許都見不到這麽美麗的女子,更是為那王小姐要嫁人的命運感到惋惜,但是着到底來說都不關她的事。所以白敏荷只是搖了搖頭,将心中的雜念都紛飛了出去,回到酒店倒頭就睡着了。
不得不說,那位衛公子應是一位出手闊綽的人,出門帶那麽一大袋的銀票,白敏荷打開都驚呆了,興奮地在房間裏手舞足蹈,并且引來隔壁鄰居的不滿,為此,白敏荷回他們一個鬼臉。
她這些天過得實在是潇灑,白天騎馬跑遍城都,到了晚上就大發喝酒,其實她白天有時候也喝,不過師傅總是說喝酒誤事,尤其是白天能做許多事,所以她不習慣。
有一次在酒桌上面,她和三個漢子開寶玩,那三個漢子不知她的底細,都叫她那賊手給把錢偷得幹抹淨,最終草率離場,而她呢,一條腿蹬到桌上,背靠椅子拍手大笑。
她看着那桌子,忽然又想起王延清那張臉,她想着那天晚上在床底聽見的話,她心想,王家小姐雖然長了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可是性格也太過迂腐,非必要結那個婚麽?真可氣呀!
她本就是一個性子較急的人,這一下就大拍桌子,給周圍的酒客都震了一震,可是剛看見那場開寶的,都知道這是個會點武功的少女,也不敢去找她的麻煩。
白敏荷這一次睡着得很晚,興許是這天晚上喝了太多酒,又或是心裏想着事情,她幾乎一晚上沒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