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醉花陰

醉花陰

今天河北城裏發生了一件大事,大家都傳聽說那位被賊盜擄走的王小姐回來了。

都是傳的神乎其神的。有人說是王尚書花了重金把小姐贖回來的;有人說王小姐是被一位路過的英雄好漢所救回來的;有人說是衛家公子思念成疾,家裏找了師傅作法,那王小姐就是神仙感其誠心所救回來的。

——白敏荷摘了鬥笠,有一束春光就打在她眉眼,城門口有很多等着進城的小販,是因為春天來了,像一些瓜果蔬菜,這時候運進城裏賣是最好的。她就這麽騎着一匹馬,腰間一把匕首,手裏拿着長劍,很是顯眼。

快到白敏荷的時候,她擡手就把鬥笠又戴上了。

那城門口兩個官兵瞧了瞧她,只能看見一張抿着的唇。他們覺着這個姑娘裝扮太過于的神秘,而且很可疑。

其中一位就道:“把頭上戴的摘下來看看。”

白敏荷把劍抱在胸前,冷冷地道:“請問有甚麽緣故?”

他們看她這番動作,有一些謹慎,那位解釋道:“你也別怪我們太謹嚴,緣故就跟你說罷,最近城裏面出了一位響當當的厲害人物,那姑娘便是個江洋大盜,在一天把王尚書家的小姐搶走了。近幾天那位小姐死裏逃生回來,我們徐知府下通知說要重新普查城裏人口,這幾年的外來人口也更要好好注意!這就是按規矩辦事,不是針對你,後來的都是我們這麽做的。”

白敏荷冷笑道:“甚麽狗屁徐知府?我看這通知是衛家下的罷!”

那兩位官兵臉色皆是一變,白敏荷陡然将鬥笠扯下,他們見到她的姿容,更是震驚不已,其中一位從腰後掏出那張緝拿通告,剛要翻開,白敏荷已提劍喝道:“誰敢攔我,就做好準備受我一劍!”

她緊急勒了馬繩,馬兒向上一個雀躍,一下子沖進城門。那兩位官兵哪裏敢攔她?那位攤開緝拿通告,“哦呦”一下一跺腳,道:“快點去跟徐知府說,那個江洋女大盜又來了!”

白敏荷驅馬一路向前,那眼光如炬,有很多運菜的小販先時在她前面走,聽見急促地馬蹄聲,都慌亂地要往旁邊拐。她見到商販中不乏年輕人帶着幾位暮年老人,于是勒了馬慢慢走,低頭道:“你們走罷!不用管我!”

她轉而又想起問題來,又問道:“你們知不知道這位衛家府邸在哪裏?”

他們這些新進城的都沒有聽過,因而搖了搖頭,這時白敏荷已經走到街上最繁華的一片街,就又問了周圍人一遍,有一人道:“衛府嗎?那很好找啊。”

白敏荷道:“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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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道:“姑娘買一枝梅花罷!喏,請您看看這個,您別看這在冬天很随便能找到,現在可是過季珍貴的,象征吉祥呢!”

白敏荷定睛敲了敲這商販,原來他開的是一家飾品鋪子,那梅花就被他插在瓷瓶裏面,顏色看着是很新鮮。白敏荷笑道:“好啊,我買了你告訴我嗎?”

那人也笑道:“您不買我也告訴您,只是買了更好!”

白敏荷道:“來一枝行了。”

她掏出幾粒碎銀子就扔到攤上,那商販摘了一枝仰手交給她,笑道:“給姑娘的是最新鮮的。”

白敏荷本來就是随意買的,把花夾在腰間就回道:“不管新不新鮮,最後都是要枯萎,這玩意兒買來不就是圖個好看嗎?”

那人笑道:“姑娘這話很在理,不過也不光圖個新鮮,您看這花多配您呀!就在那個腰上面,好像身上長花似的美!”

白敏荷顧及着身後随時會追來的官兵,道:“你說衛府在哪裏?”

那人指着前面道:“往前一直走,有一個分岔口,選左邊再走一點路就到了。”

白敏荷按着他說的走了一陣,果真到了。衛府門口有一個人正坐臺階上面曬太陽,劍這一匹白馬走近,馬背上馱着一個白衣姑娘,越走近,他便越能看清這姑娘的容貌,當即吓了一跳,轉身就要回去。

白敏荷喝道:“給我站住,不然饒不了你。”那人便站得直挺挺的,白敏荷又道:“你轉過來。”

那人又聽她的轉過來,兩只眼睛眯眯張着。白敏荷眼睛一瞪,道:“我問你,你認不認得我?”

那人道:“認認認認認認得!啊!你你你你你你是是是是是是……”

白敏荷道:“我就是那個擄走王小姐的江洋大盜、你們甚麽徐知府下緝拿通告要抓的、還扇過你們公子好幾十個巴掌的人!你們公子之前說要跟我打官司,現在我有空了,但是現在我身後有官府的人追我,所以長話短說,你給我進去帶話給他,就說我姓白,他就知道了。”

那人點了點頭,立即開門進府,門縫被白敏荷一劍挑開,那人以為她要殺他,跑得十分地快,白敏荷就在後面追着他,饒了一陣的彎路,到了一處院落,下馬直進屋裏,“砰”地一聲,這從屋裏就連滾帶爬出來一個人,臉色慘白慘白地,正是衛褚雲。對方正喊着:“抓賊呀!抓賊呀!”

白敏荷拿劍背一翻他腳跟,連相就讓他摔了一跤。她從他後面緩緩走過來,那報信的人不知甚麽時候跑了。

衛褚雲扭身指着她道:“你膽子這麽大,還敢進我家裏來打我?這根本沒有王法!”

白敏荷道:“我不是來找你打架,你不是要和我打官司嗎?我正是來找你說這件事。”

衛褚雲冷笑着道:“現在全城都有你的緝拿令,抓到你就必死,你還有甚麽翻供證詞?我又憑甚麽浪費時間跟你打官司?”

白敏荷提他的領子起來,那鐵劍已經懸在對方脖頸上,衛褚雲驚了一驚,忽然聽見好多的腳步聲,府邸裏的守衛從四面八方過來,每一人手裏都拿着一把銀槍,相互靠着把這院子圍住了。有人在叫:“衛公子!衛公子!”

衛褚雲大喜,剛想出聲叫他們快些進來,那劍已經架在脖子上太近了,于是他就改口嚷道:“別進來,別進來!”

轉而又低聲向白敏荷道:“姑娘你可不要輕舉妄動。”他的眼神一直在她懸着的那把劍上,雖然現在有了依仗,但是這府邸好似不是他家的一樣,竟可讓人随意進了,所以他也還有一點心慌。

他餘光瞟着她,想起那次在王府是怎麽樣被她當着王延清的面羞辱,回去之後,每每想起這件事就很恨,想着抓住白敏荷一定要将她活剮。

但是現在又見到她,恨意卻略有減緩。因為他這個人對姑娘向來是慷慨的,所以他真正做不來這種事,于是想了一想,白敏荷早晚是要被官府抓住的,到時候他就去那邊說通幾句,讓他們多關照就可以了,但是自己不必要見到那副場景。因道:“你現在把劍放下,然後恭謹地跟我道個歉,這樣,我或許會在公堂上給你說幾句漂亮的話!”

白敏荷道:“你現在別想騙我,就這麽老實的待着。我告訴你,官府還有一撥人待會要來拿我,就是不知道多久了,但是我也不怕,畢竟我這樣的人在這河北城裏面也沒有認識的親戚,所以,你要是敢惹怒我,大不了我們一塊就去死了,我怎麽樣都不會虧的。”

衛褚雲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白敏荷拉着他就上了牆,衛褚雲見到自己兩腳懸空,登時吓得魂飛魄散,這腿在蹬,嘴裏還“嗳呦,嗳呦”地叫,院子外的守衛飛速沖了進來,可是他們這兩人已不見了蹤影。

白敏荷帶他翻牆出去,又繞路回去找到自己那匹馬,扭向直沖出大門,馬兒奔到拐角,她踹他下馬,看着對方臉色煞白地,沒好氣道:“不過你別急,我暫時對你做不了甚麽,因為我現在要問你一件事情,你須得給我如實答了,不然就看罷!”

衛褚雲急促促地道:“我沒有甚麽可告訴你的。”

白敏荷道:“這可不對。我是要問問你,王延清呢?你們千裏迢迢地到上海将人抓回去了,我現在要算這筆賬。你敢把她怎麽樣,我就把你怎麽樣!”

這話衛褚雲聽得倒一愣一愣的,反應了幾秒,他是想對方将自己誤會了,很是冷笑道:“這就是誤會大了,你帶她走時那樣威風,那麽多的人都攔不住你,我也不敢去找呀!我看你們關系似乎很要好,你不知道嗎?人家是自己回來的,她回來之後我一面也沒見過!”

白敏荷呆了一瞬,道:“她是自己回來的?”

衛褚雲道:“正是啊!你抓我有甚麽用處?如果你是誠心來攪我,那就是罪加一等,我勸姑娘你……”

他說到這就嚅語了,只見白敏荷的臉色一點點沉下來,怒道:“你還在這騙我!她好好的跟我待在山上,無緣無故回這地方幹甚麽!”

她就把劍抽出來了,在日光下有一簾的閃爍,就這麽映在衛褚雲瞳孔中,她真要殺人!他這麽想着,就往後退了幾步。

白敏荷道:“你給我站住了!我今天來是主要辦事,但是可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衛褚雲被她連番這樣一恐吓,說不害怕是假,不過他這個人到底也有一些血性,也嗆着回道:“我妹妹現在就在廟裏住着,她是自願去的,從回來我就沒有見過她,她也不許誰再來找她說話!我現在将話放在這裏,你想殺我這就來罷!有種!”

他就把背挺直了,雙方瞪着就不動,這倒讓白敏荷冷靜了很多,她急問道:“哪個廟?”

衛褚雲道:“你就順着街往前走罷!”

白敏荷當即就拉了馬繩,等到馬兒轉了半彎,她忽然想起甚麽似的,又冷冷回瞟他一眼,低聲道:“你若是敢騙我,就等死罷。”

衛褚雲心想,你再回來難道我還真能杵着不動讓你殺?不埋伏人把你抓了!他于是就這麽哼哼了兩聲。

白敏荷驅馬在轉角不見了,她心裏兵荒馬亂的,她是絕計不想相信王延清是自己走的,可是衛褚雲那樣的果決赴死,卻讓她擔心了,那馬兒奔着跑着,身後仿佛又有官府兵的追緝,可她走的是小道,所以回頭并沒有人影,只是走過的路愈來愈窄,她的心髒也很是壓抑着。——是她覺得我白敏荷待她并不好嗎?還是她總歸嫌棄這樣的貧苦生活,要回去的心思很早就有了?可是……可是……我覺得她并不是這樣的人!

白敏荷這般想着,轉眼間,已經到了那寺廟前,這叫“梅花廟”,她在立門口的石頭上看到刻字,在一處把馬安置好,她擡腳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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