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醉花陰

醉花陰

白敏荷道:“随便你罷,你或是開一間小店,或是做你愛做的事。”

小蓮花道:“我愛做的事就是這個!我這一生都在做這個呀!”她忽然掀開簾子,用力地撕扯着,白敏荷呆呆地,一時并沒有搞懂她的意思。小蓮花繼續道:“我這一生要做的,就是找個富貴老爺結婚,生不生孩子無所謂,我就是想過一點好日子!就是想過一點好生活!現在都沒有了!”

白敏荷道:“你拿着這些錢也可以過好日子,沒必要非得依靠別人。當然,憑你的容貌,找一個和你年紀相仿的富人結婚不難,但你不要自我輕賤着嫁給一個老頭子,我跟你說,他除了有錢,真沒有一點配得上你的地方。”

小蓮花冷笑着道:“他不是配不上我,只是你覺得他配不上我。白小姐,我和你說再多也沒有用,你是不會理解的,你不會理解我就是一直受這樣的教育長大,我這一生都已經毀掉了,就算走得再遠,僅憑我一個女人,手裏拿着那麽多錢,能安全多久呢?你是一個會武功的小姐,你不怕這些人的威脅,可是我甚麽都沒有了,我現在真的甚麽也沒有了……像我這樣的人,我還能怪得了誰?白小姐,你走罷!你現在快走罷!你等官府的人追過來,我告訴你,就算是玉皇大帝也不能撈你了!”

白敏荷道:“我不走,我還有官司要打,今天索性提前了,好在我也不想再在河北待了,打完官司我就走。你們別怕,他們都是沖着我來的。”

小蓮花道:“不管沖誰來,我們都得遭殃啦。”

這時候侯媽媽也上來了,母女倆個抱在一起唉聲嘆氣的,白敏荷受不得這副場景,背過身出門了。

她覺得小蓮花說的不對,她想人不應該是這麽自輕自賤。望着樓下的大門,白敏荷不知冒七走了沒有,但是她不能走,她得在這等着官府的人到把她逮捕了,不然人家就不免要為難小蓮花母女兩個。小蓮花很好,她能從小蓮花的琴聲裏聽見夢想的聲音,可是在這暗無天日的銅花會,她只是一個運用身體交易的女人,沒有人在乎她的才華,因為妓.女就是下賤。

白敏荷心裏很有一種慚愧,但是她仍是覺得自己做的沒錯,心想:“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就在這等着,要殺我的人你們就來罷,我一點也不怕!反正我白敏荷惹出的事還少嗎?”

她這麽英勇的想着,又給自己增加了信心。但是當想到王延清的婚禮,又着急起來,因為她真的想親自看看對方成婚時的模樣,哪怕是一眼,她這輩子死也甘願了。

又站了一小會兒,她就提劍下樓準備在門口等,剛出門,面前忽然冒出幾個漢子,其中一個把腰上的令牌扯下來,道:“你就是白敏荷?”

白敏荷道:“我就是。”

那漢子道:“咱們是衙門的,請你走一趟!”

白敏荷看了看他們,道:“別跟我說你們剛到,一直在外面守着不敢進來,怎麽,我還會殺了你們不成?”

那幾個漢子也不說話,只是任由她去說,白敏荷說到最後都已經氣得在發笑了,把兩手一伸,道:“走罷,我看你們耍甚麽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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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實在是太晚了,哪裏還有人審她呢?白敏荷不過是走了一段路,下了地牢,就這麽給人關着。這一夜她心裏是真不平靜,不過想起王延清寫的那首詩詞,到現在她仍不知是甚麽意思,念着念着,也就睡着了。

夢裏面好像有人在叫她,“索拉索拉——”一睜眼睛,原來是牢門開了,火苗就在牆上滋滋地響,人家獄卒給她送飯來了,一碗粥,一個饅頭,全在一個盤裏,“當啷”一下就盤旋地上去了。這牢裏也沒有一個窗戶,她坐的角落只能看見盤子的模糊輪廓,所以她對着那飯看了有一會兒,這一聽見腳步聲,白敏荷擡頭喊道:“喂!朋友。你們家徐知府甚麽時候拉我來審?那衛家公子來了沒有呢?”

獄卒一頓,她就聽見“噗哧”一笑,在這她也看不見對方長甚麽樣子,全是一團黑漆漆的影子在俯視她,對方笑道:“姑娘你做甚麽夢了?說這樣的話。是咱們衙門關的你,和徐知府有甚麽幹系,那和衛家公子就更沒有幹系了。你是昨天晚上進來的,在這也待不了多久,因為這案子早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你沒有冤可以申的,不過是再等幾天,等我們大人向上奏的準許信件下來,把你犯的那些事寫下貼個告示,咱們就要準備處置的事情了!”

這一番話,可叫白敏荷懵了。她道:“你這話說的不對!那衛公子可是說好了要跟我打一打官司,這樣言而無信的人,真不是好漢!”

獄卒道:“姑娘你知道自己犯了甚麽事嗎?”

白敏荷冷笑道:“還能有甚麽事?就是擄了人家王尚書的女兒,打了衛家公子幾個巴掌,在銅花會打了席老爺,就是這些事。”

獄卒道:“姑娘,我說你真別咬死不承認!你昨天晚上潛入銅花會,因為一些情感上面的糾葛,将妓.女小蓮花連殺害了。這件事你敢不承認嗎?”

白敏荷一怔,道:“小蓮花死了?”

獄卒道:“昨天晚上我們将你逮捕歸案,本來是要向那小蓮花去探聽情果,沒想這一進門,滿屋子的狼藉!她媽媽就在床上對着她屍體哭。我們就連夜去找這件事剩餘的知情人士,結果是有一堆人來報案指認。”

白敏荷怒道:“你實在在騙人,我走的時候小蓮花還好好的,怎麽會死呢?這根本就是沒有的事!”

獄卒笑道:“就是那個拉你過來的冒大爺,人家是第一個指的你!就是你殺了小蓮花,她是昨晚就埋土裏了。你看着好像很秀麗的姑娘,卻無端的逼迫人家為你拉車,如果他不同意,你就打他的頭,扇他的巴掌,最後還說要一劍弄死他。你是個好狠毒的姑娘!已經失去了人性!這案子你逃不脫,那麽些人都看着,你現在還想抵賴?”

“我看你們是哪跟筋搭錯了罷,一群鼈子!”白敏荷猛地站起來,一腳踢翻了盛食的盤子,兩手上、腳腕上的鐵鏈子全部都跟着身體在作響,“嗆啷嗆啷”好像永遠沒有盡頭似的。她往前疾走了幾步,這麽蹬着對方,道:“你給我說,有多少指認我殺人的?這裏面都有誰?我到底看看是誰把根本沒有的事加在我頭上!你們去把衛褚雲找過來,我要跟他理論理論打官司的事。”

她往前走,獄卒就往後退,直到跨了牢門出去,道:“姑娘真把自己當了一回事!衛公子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您就等着審號下來罷!”——“索拉”,他就把門給鎖上了。

白敏荷扒在門邊,卻見對方愈走愈遠,她叫嚷道:“我就不相信天底下有這種事!你給我回來!”

叫了幾聲,又是一跺腳,那被踢翻的飯碗白敏荷睬也不睬,坐在角落,青紗好像在眼前劃過,白敏荷真不敢相信小蓮花就這麽死了!他們一定是騙人,白敏荷抱着自己,那身體氣的發顫,又過了一會兒,她就在喊:“有人嗎?有沒有人來?是誰說小蓮花死了?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然就是污蔑,是污蔑!”

她在牢裏兜轉這着一圈,那鎖鏈嗆啷地她真煩,甩着就往牆上砸,人家築的都是泥巴牆,很容易就砸了個小坑,白敏荷仍是不解氣,但是她太累了,她很不想想起那些事情。因為自己的緣故,先是搞垮了王延清的婚事,現在又害得小蓮花死了!她多麽地不想知道這些事是真的!慢慢地,她就靠着牆滑下去,一閉眼就睡着了。

不知何時,她又醒過來,這眼前烏漆嘛黑一片,她那時候是脖子垂着睡的,現在一動,這後頸就跟背着鐵塊似地,壓得她起不來一點。

就連有人來送飯她也不用感覺,那獄卒昨天受着她的恐吓,這回只是把牢門開了一個小縫,盤子甩進來的一瞬間,門也随之關閉。

白敏荷咻地往那一瞪,叫道:“我讓你把你們官老爺叫來,誰是來管我的案子的,你就讓他來見我!”回答她的只有在徘徊的腳步聲,那是回聲使然,白敏荷卻以為那人還沒有走,于是又這麽叫喊幾聲,就與昨天一樣。

那飯她許久也沒有吃,等到獄卒今天第二次過來送飯,一看這景象就冷嘲着笑,道:“姑娘你不吃就等着餓死罷!”

人家又“索拉”把門關上。好大的一聲,白敏荷就這麽躺在草席上。她不知道有一個典故是不吃嗟來之食,此時她就是如此。這個樣子過去了六七天,每天兩頓飯,除非是餓得不行,不然白敏荷只是挺着。這牢裏面光無法透進來,她也跟着分不清日和夜,就是這個時候,白敏荷忽然生了一場病,身上一股子冷勁的,又竄出熱氣來,整個人仿佛躺在被火燒的大冰塊上。

但是她一聲也不想吭,覺得自己能熬的過去,就算要死在這,也不能在生前給人家看笑話。夢裏面,那牢鎖“索拉”地響了,開了,她迷迷糊糊裏,聽見很輕的腳步聲在靠近自己。

“白姑娘。”

只是這一聲,白敏荷昂地睜開了眼,瞳孔中放映着一束明光,原來是桌上點的蠟燭,有一個身影側坐着在開食盒,金色的蓮花紋路在披着的黑鬥篷裏閃着,白敏荷真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就道:“你、你、你……”

王延清就着把一碗粥捧到席邊,低聲道:“你先不要說話,喝了罷。”

白敏荷聞到這一種粥香,肚子一癟,半嗆着喝光了。王延清把碗放在地上,一手還覆在她肩上,兩人這樣對目,白敏荷方才相信這不是夢境,她想起自己這些日子幹出的事,受過的委屈,這時候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片刻,她才道:“你知——”

王延清道:“我知道,你是被人陷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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