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醉花陰

醉花陰

白敏荷道:“我的事跡現在是不是整個河北都知曉了?又是擄小姐,扇衛家公子的巴掌,還有那席老爺的事。你爸媽、衛家的人、你們河北的知府徐大人、那姓席的老爺還有跟在他身邊的錢先生,哈哈,我白敏荷真沒想到,來了一趟河北,就結下這麽多仇家!人家說我這次是非死不可,所以到現在死我反倒不怕了,就是有一個疑問。”

她身子微垮,對着王延清更近了,她們的鼻尖快要抵上,于是王延清就往後頃了一下,誰知白敏荷大病未愈,這會子身子簡直是松軟的厲害,她一動,她就往前塌,就是沒有法子。

地上的碗打了一個圈,白敏荷腳背一動将它踢到一邊去,她這麽趴在王延清身上,胸.前是那麽軟糯,鼻間飛進對方身上淡淡的香味,可是白敏荷一點也感覺不到,她的心在流着淚,一刻也不停地。

“你不僅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姐,還是一個很有權勢的小姐,也是我姐姐。我一直覺得咱們就是朋友一樣,你真能當我一輩子的朋友。但是現在,我卻有了懷疑,所以我要問你,像你們這樣的人,是不是沒有真心呢?你告訴我,有錢是不是就能一手遮天,為所欲為?就因為讨厭一個人,所以往死裏弄就行了!可以把不屬于她的罪名加在她身上,可以合起夥欺負她。不僅僅是因為我是個外地人,在河北沒有認識的當官的朋友,也是因為我犯了這裏的忌諱,跟你們作對,你們容不得我在這威風,因為那樣你們的官威就消失了,是不是?”

王延清道:“你錯了!”

她想要推開她,白敏荷卻在緊緊地抱住她,頭枕在她胸口,道:“我真想跟你多說一說話!對不起!我真對不起你!保不齊我明天就要死了!”

王延清兩手撐着坐起來,白敏荷就順勢靠着她的肩膀,她想要推也不可以,因為想着對方還生着病,所以她就輕輕摟住了白敏荷的頭,後來再把手放在對方肩膀上。

她忽然就想到,那時她生着病,也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白敏荷不也是這麽拉她過來的嗎?

王延清道:“你錯了。不是有錢的人都這麽的壞。”

白敏荷的頭擡了一下,王延清的下巴就可不自覺抵在她頭上,頭頂濕潤了,有一滴雨,給了白敏荷一個軒然大波。白敏荷道:“你不要哭!我覺得你就是一個好的有錢人。”

王延清道:“我并不是。我覺得你很好,你是一個好的窮人。”

白敏荷道:“你趁着我不能動的時候來譏諷我,真有你的,不過這也太無恥了!”她說着就笑了,腦袋很是發沉。

王延清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就要成親了。”

白敏荷道:“這還作數嗎?衛褚雲官司都不跟我打了,我在這監獄裏不知道甚麽時候就死了,他還怕我的威脅嗎?”

王延清道:“他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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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敏荷道:“我知道!但是你能不能別在這時候壞我心情?我們來說一點吉祥的話!”她這麽說着,就道:“你扶我坐起來。”

王延清推了推她的背,白敏荷低頭從腰間拿出一個紅布包着的就遞給她,王延清道:“這是甚麽?”

白敏荷搖了搖頭,身子又塌下去了,王延清在她額頭上撫了一下,就這麽打開布包,裏面兩條金墜子顯出來。王延清撚着在手心上看,道:“給我這個做甚麽?”

白敏荷道:“甚麽叫給你這個做甚麽?這個我本來是要過年的時候送你的,還有一朵紅花,但是我走得太急,沒有帶來。所以現在提前給你了,就當你結婚的時候的禮物。”

王延清看着那墜子,道:“嗯,你朋友的事情辦完了嗎?”

白敏荷翻了一個白眼,道:“我哪裏有縣城的朋友呀?那是我騙你的,我那時候是想和你一起過年,但是我真不想讓你知道,我那次是去縣裏面置辦年貨去了。

“可是誰知道回來你就不見了呢?罷了!現在談論這些真是掃興,嗳,還有一件事可以現在談談,我回來那幾天總是下暴雨,有一天在路上我就遇到三個北方的朋友,他們的名字是真夠有意思,我就沒有見過拿四大神獸作名字的,他們是土匪,要劫我的財,因為沒有錢回家。我們打了一架,本來這件事我沒有放在心上,大過年的,見血就不好了!但是他們跟我講他們有一個兄弟因為想偷錢回家結果被亂棍打死了。”

王延清道:“偷盜固然不對,但是将人打死更不對。”

白敏荷道:“我當時并沒有想這麽仔細,只是有一種同病相憐的心情,所以我給了他們每人一個金元寶,叫他們回家去了。這三個人還算是有義氣,說以後如果有甚麽事情,就寫信寄到沈陽城去,那叫甚麽來着?是了,有一個萬象镖局的字號。呵呵,啊呦,你看這個金葉子一閃一閃的,好不好看?”

王延清道:“這是銅做的,這裏掉漆了。”她在上面搓了一下,拿到白敏荷眼前給她看。

白敏荷道:“我能不知道嗎?你就湊合戴着罷!”

王延清道:“我不是嫌棄的意思。謝謝你,但是你現在送給我,我不想要。”

白敏荷道:“為甚麽?”

王延清道:“因為這真像在托付後事。”

白敏荷就哈哈笑了兩手,随着一聲吸氣聲,她就看着王延清把紅布再包上,白敏荷道:“你一定得拿着。”

頭頂沒有了聲音,白敏荷道:“王小姐?”她仰頭一看,對方正側着臉對她,她就把王延清的臉掰回來,輕輕地,那眼淚盈眶,就像跑在水裏面似的,她道:“你怎麽老是哭呀?”

王延清道:“你不要死。”

白敏荷道:“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死,因為我的心裏實在是不肯甘心。”

王延清道:“你跟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像說遺言。”

白敏荷道:“我也需要休息,你就讓我躺一會罷!”她枕着她的肩膀,好像就有睡過去了。王延清過了一會兒又重新攤開紅布包,兩條金墜子被她捏起來,在蠟燭火上“叮鈴鈴”碰撞着作響。

白敏荷有時候眯眯睜開眼,她不敢睡着了。

對方的鼻子是那麽挺,白得真像玉做的似的,她看不見她的眼神,只是睫毛一眨一眨,像蝴蝶,像蒲公英,真怕就這麽散了!

王延清凝着神,突然的蹦出一句:“我不想和他成親了。”

然後,她就轉過頭,她們又這樣瞅着,眼裏都是對方的身影,那麽長的時間裏,白敏荷都沒說話。——讓她嫁給衛褚雲,真的是自己做的正确的事嗎?白敏荷不禁這麽在想,她攪亂王延清的婚事不就是想要她自由嗎?可是對方自己走回去了,她到現在無法理解這樣的心境,但是把王延清送回去的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一種錯誤快把她扯爛了,她想,自己本來是想要做好事的,可是總是在被人誤會,總是好事辦成了壞事,這一路上,她的勇猛牽扯進了多少人的命運?小蓮花因為她而死,難道這就是她一直在追尋的正義嗎?

她想着:“我從小就開始習武,現在別說是河北城,就是在道上面混,也碰不到幾個能和我打成平手的。但是這樣的我,在河北城裏,也不是名不見經傳嗎?我本來可以不管這件事,王小姐要和誰成親,那人是怎樣的人品,與我而言又有甚麽關系。我自認為給了王小姐自由,可是人家卻不這麽想;我自認為讓小蓮花脫離苦海,但是她卻在責怪我。難道我白敏荷做的都是對的,想的都是對的,人家就沒有自己獨立的思考,每一步走下來沒有自己的深思熟慮嗎?從頭到尾,究竟是誰錯了?誰對了?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點知道,那就是,人都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白敏荷看着她,她心裏實在太愧疚了。

“那你想和誰成親?”

王延清搖頭道:“我不想成親了。”她的手指點在白敏荷右臉頰上,水滴埋在指甲裏。王延清道:“你哭了。”

白敏荷道:“我沒哭。”

她想擦臉,可是一點力氣擡不起來,王延清卷着袖子,一點點給她斂了。王延清道:“你不要哭。”

白敏荷的淚呀,就這麽泫然而下,她覺得自己真的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把無辜的小蓮花害死了,現在又把一個不想要成親的姑娘重新送進婚姻的牢籠。

白敏荷斷斷續續道:“……你不想成親嗎?……那時候你自己……跑回來,你說你要當尼姑,我想着,一定是外界那些謠言讓你傷心了,我那次是真真正正毀了你的聲譽,讓你嫁不出去。可是,你告訴我……你那時候究竟是怎麽想的?是迫不得已結不了婚,還是自己選擇再也不要結婚?”

王延清道:“我嫁不了衛褚雲,還能嫁給別人,無非是家室差一些的幹系。”

她說得很含蓄,白敏荷想着她一定是在顧着自己的面子。她咬牙道:“我送你的那把匕首,你還帶在身上嗎?”

王延清道:“在。”

白敏荷道:“把它給我!”

王延清剛拿出短匕,白敏荷迅疾搶了過去,出鞘尖滑的聲音簡直刺耳,一抹白光蹭過刀刃,刀尖至地着一歪,她轉瞬把自己小拇指切了下來。王延清一驚,呆在原地怔怔不知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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