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醉花陰
醉花陰
白敏荷忍着疼痛,兩條眉毛皺得褶子,道:“王小姐,咱們就此別過罷!”
王延清方才緩過神,道:“別說這種話。你……”
她不忍去看這副血腥場面,想說一些安慰的話呢,可是這本是她向來不擅長的。她搶過短匕,在自己鬥篷上劃了幾下,撕拉出幾條黑布顫顫給白敏荷包紮上。
白敏荷喘了兩口氣,就道:“我跟你說,我真是不服,那些罪名原本就不是我的,我死也不會認。但這件事卻是因我而起,我害死了小蓮花,我沒臉再活了,就算活着,也再沒有心情就闖蕩江湖,不過我死前一定要見一下那衛褚雲,不然就是徐知府,我一定得知道到底小蓮花是怎麽死的,把那人殺了,我才肯赴死。”
王延清紮完那個結,又聽白敏荷道:“從今天開始,我們之間就沒有幹系了,王小姐,你請走罷!”
王延清道:“我不走。”
白敏荷道:“雖然我跟你說我不會死,但這次不行了,唯一的區別就是,我不要他們殺了我,我會自己自刎。”
王延清只是看着她,道:“不。你死,我就死。你活,我們就一起活。”
白敏荷道:“這不行!你就要成親了,我一直是在害你。”
王延清道:“婚禮不是我能控制的,但我的心裏不願意,就如同你。”
白敏荷聽着就笑,笑着就哭,這麽喜極而泣的道:“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王延清道:“我想回白雲山。”
白敏荷笑道:“山上根本沒有甚麽好玩的,我想騎馬帶着你去全國玩,有太多的風景你還沒有見過。”
王延清道:“我會去找衛褚雲,怎麽說也要他來見你。”
白敏荷道:“用不着,你以為這地方我出不去嗎?我只是想偷偷躲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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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已經燃了一小半,王延清道:“我要走了。”她攏着自己的鬥篷,一只腳跨出牢門,一邊回首在看白敏荷,她道:“再見。”
白敏荷道:“再見。”
她揮着手,她就走了。白敏荷去看她拿來的食盒,裏面的飯菜已經涼的差不多了,白敏荷撿出來,就着饅頭狼吞虎咽。她決心從今天開始一定得好好吃飯,不然又怎麽找人報小蓮花的仇呢?不過等着吃完,這心情又回到了一種孤寂的狀态,她真想永遠躲在這裏,哪怕總見不到陽光,她對于自己的悔恨也會埋藏起來。
隔天早上,獄卒過來向她賠了禮,白敏荷正奇怪呢,人家就請着她到別的一個牢房去,比之前的幹淨整潔,飯點配備的也比之前好。白敏荷總算懂了,原來是王延清派人打點了一些錢過來,她躺在席上不禁想,有權勢真是可怕!這可以讓一個對自己帶有惡意的人馬上翻臉不認人,那些笑容那麽的刺眼,奉承是多麽的虛假。他們全當她是個将死之人去對待,所以死前這幾天過好一點,之言也沒甚麽大不了。
這又過了兩三天,又有幾個人進來,搬着一張桌子就這麽放到她面前,桌上好酒好菜地供着,人家就拿着張紙念給她,說上面的批準下來了,連着王尚書的女兒被擄走、殺害官兵三十幾人、在銅花會踹姓錢的富商下樓,恐吓那當官的席侍郎,威脅冒七為她做事、接着也就是殺害妓.女小蓮花和她媽媽。這都是板上釘釘,有人作證的,再過兩日就要砍她的頭。
白敏荷提起酒就往嘴裏灌,随後道:“好啊,我白敏荷這一回就當個惡人好了。不過,你們還忘記判一項罪,那就是我還在王府裏扇過那衛公子好幾個巴掌,你們怎麽不記下來?請也判一判罷!”
“真是荒謬!”就聽見有一陣子的冷笑,這一位小公子搖着扇子就走進來了,站在她面前,道:“我衛褚雲甚麽時候被你打過?姑娘你切莫急攻胡編亂造才好。”
白敏荷“砰”一下将酒壇擲下,道:“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就是又神氣起來了。”
衛褚雲不免皺眉着,因為這幾日心态的變化,白敏荷的神态很是有一番改動,那雙眼睛更是兇狠,他想起對方先前好幾次令他掃面,所以佯裝悠哉地往後移了幾步,便笑道:“哈哈。姑娘你想說甚麽就說甚麽罷,總之沒有幾天活頭了,但是我想咱們相識一場,到底有一些交情,不過不是好事就對了。你說,你說多少我都聽着。”
他想着那幾名獄卒都在身邊,自己說這番話,很有胸懷寬廣的意思,因此很是神威驕傲。
白敏荷只是飲酒,并不睬他,酒過三巡,衛褚雲臉上挂不太住,他覺得站在這實在是無所事事,就冷笑道:“今天我是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才來看看,你走之前再備這麽一桌子好酒好菜,我衛褚雲是真的很給你面子了。這就不陪啦!”
所以便要離開,那一只腳剛要跨出,白敏荷道:“衛公子,你等一等再走,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衛褚雲眼睛一轉,搖扇子又轉回來,他料想白敏荷有甚麽事情求他,不然也不會叫王延清給他報信,他是太想挫一挫她的銳氣了,他對這個女人,簡直是恨之入骨。
衛褚雲當即擺出架子來,道:“你要問甚麽可要快點,我沒有那麽多時間跟你耗着。如果是關于案子的事就不必說了,你非得給自己找謊嗎?”
白敏荷道:“那你可就猜錯了。我對這案子的疑問原先是很大,但到現在,誰清不清白不是憑您們一句話,一紙憑書的事情嗎?不過我仍舊不服,不是我做的,你們怎樣也賴不到我頭上,我之所以還在這裏,就是想知道,小蓮花是真的死了嗎?”
衛褚雲道:“人是你殺的,姑娘不清楚嗎?何必,何必?”
白敏荷喝道:“是我殺的?”
她身如輕鶴,呲一下就站起來了,鐵鏈一甩,整個桌子都被她踹翻。衛褚雲屬實沒有料到她這番舉動,他想這個姑娘實在是太蠻橫了。但是因為這幾個獄卒都在,他為了自己的顏面,也沒有動作,一些飯菜混合着翻滾到他腳邊,衛褚雲腳尖往後收一下,那些獄卒都怒目圓睜的擋到他面前,個個掏出鐵檛,喝道:“想幹甚麽?”
白敏荷道:“你叫這些人出去,我要和你單獨談一談。”
衛褚雲冷笑道:“就怕是想趁機謀害我。”
白敏荷道:“你沒有膽量,因為你心裏有鬼。”
果真這麽被她一激,衛褚雲就道:“你們都去外面看着罷!”那幾個獄卒聽着都規矩出去了,牢門落了鎖,衛褚雲找了一個離她遠一些的位置,仍是神氣的在看她。
白敏荷跨過歪倒的桌子,鐵鏈子仍“嗆啷”着響,她瞪着他,道:“你給我小心一點。”
衛褚雲道:“又讓我小心,我勸你小心。”
白敏荷道:“你說小蓮花是我殺的,誰看見了?誰是第一見證人?”
衛褚雲悠哉悠哉搖着扇子,道:“這我怎麽知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有些事做的再隐蔽也會有失手的那天。姑娘你是報應到了。”
白敏荷來回踱了幾步,醞釀着到底要不要動手,逼衛褚雲把這件事告訴她。
但是她實在不想再将事情鬧大了,因為自己和王延清的這層關系,導致對方也會受到牽連。原先分明沒有想過的事,現在竟如山巒堆積在她身上——她開始有顧慮了。但白敏荷知道那并不是證明她就怕了他們,也別想要她怕他們,那是永遠不可能的。
那若勇敢,從始至終就是對的嗎?
于是白敏荷走了幾步站定,就開始笑,勉強的,擠出一個還算溫良的笑容。她的樣貌其實不差,只是平常的氣焰太揚,才讓人把她的美麗忽略了。
只是這笑容才持續了幾秒,就繃回去了。白敏荷想,這根本不對!她是因為自己做的錯事而對小蓮花虧欠,那憑甚麽要向他衛褚雲露笑呢?是因為自己身在獄中無計可施的懇求嗎?但她不是在求他,這是她本來就該知道的真相,衛褚雲敢不想告訴她一個試試看。
白敏荷笑道:“衛公子!我真是對不住你呀!你幹嘛那麽大火氣,我們好好談談不好嗎?”
她轉過頭,就很是殷勤的看着他,衛褚雲心中一驚,他根本沒料白敏荷會對他這麽笑,但只是稍微的沉澱,這心情一下子就飛躍到天上去了。因為他知道,是人總會害怕的,且她白敏荷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飄零流浪的姑娘,難道就沒有一刻向權勢俯首的時候嗎?
他料定她怕了。她也一定會怕,遭受了這些苦難,這個帶着幼稚的姑娘也應該要長大了、要明白了,有權有勢是多麽地有好處,只要品嘗到了權力的幸福滋味,沒有一個人不想永遠的擁有它、臣服它。
衛褚雲向來是一個對姑娘極其寬容的人,就也笑着道:“你說甚麽?”
白敏荷笑道:“我說,對不住您。”
衛褚雲便哈哈大笑起來,他這扇子一搖一甩的,腳步也開始左右亂站,白敏荷笑着慢慢靠近他,他也不在意,只笑道:“姑娘你還有今天!我真是不敢……”
忽然當頭一面黑,白敏荷将兩手擡起,腳鋒一側到了他身後,鐵鏈“嗆啷”一響,她從後勒住衛褚雲的脖頸,對方膝蓋一彎,險些要跪下,白敏荷生怕他出一點聲音将人引來,于是向後退,拖了他一下,對方兩只手全抓在她胳膊上,白敏荷低喝道:“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小蓮花是誰殺的?”
衛褚雲道:“咳咳,你把我放開!”
白敏荷手臂往後一用力,沉沉地道:“你不說就等死。”
衛褚雲臉色一變,瞬間覺得呼吸不上來氣,整張臉憋得扭曲,道:“我說,我說。你給我……一點空間。”
白敏荷道:“你這男人就是賤,非要別人打你才肯收斂,不然就擺出一副闊少氣度。”衛褚雲得了喘息時機,當即向外喊道:“快來人!快來人!”
白敏荷臉色一變,門“砰”一聲撞開了,外面幾個那鐵檛的獄卒沖進來見她就打,白敏荷“啊呦!”一聲,衛褚雲就趁機脫了她的制梏,扶着牆咳嗽。再直起腰,就見白敏荷抱頭在地,鐵檛一下下往她身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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