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醉花陰
醉花陰
衛褚雲有心讓她受很多苦,剛開始她還掙紮呢,後來就不動了,他這才攢着扇子掃了掃一旁邊獄卒的胳膊,道:“找個繩子把她綁起來。”那些人按照他吩咐做了,衛褚雲又一邊搖扇子又冷笑着摸脖子,道:“真是無法無天了!為甚麽這世上有你這樣的人在?”
白敏荷朝地上一啐,目光似箭射了過去,道:“你就是賤。”
衛褚雲愠道:“姑娘你不僅在河北殺人,目無王法,現在膽子還大到在獄裏毆打人,這樣的罪行光殺你一個是真不夠,連同和你有關系的人我們都得觀望觀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敏荷仰頭就笑,長笑了好幾聲,又惡狠狠道:“我告訴你們這些當官的!別以為有點勢力就可以随便欺負人了!我永遠都不受你的威脅。你想去查我的身世就去罷,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你要是能查到我的親生父母,那我還要感謝你衛公子呢!你別看你現在神氣,人在做,天在看,你膽敢再亂做甚麽惡,殺很多人,那些魂魄全都回來找你,要你償命!我死了一樣!找不到殺害小蓮花的兇手,我死不瞑目啊!”
衛褚雲臉色青紫,他真憝惡白敏荷這副态度,好像自己永遠無法降服她一般。但是對方說的鬼神之類的,他額頭又有點冷汗下來,究極原因是他自己心虛,道:“哼,哼哼。你好樣的,自己殺的人要賴到我衛褚雲頭上?你是一個将死之人,跟你計較這些真是好笑!”
他嗟嘆着搖頭,不過有這些人在旁白看着,他覺得自己還是處在弱勢,心下一陣的窩氣,扇子指着那些獄卒道:
“我跟你們說,可得把她看緊湊了,剛才那樣的架勢,那是對我她還不敢太放肆,但換成你們,一旦給她松綁,這江洋女盜怕是要偷天換日,分秒将你們一窩殺了!”
衆人聽了都瑟縮,都連忙稱“是”,對着白敏荷的神情裏除去忌憚還有一些埋怨,且衛褚雲是有讓他們多關照她的意思。
但前幾天王家小姐打點了很多錢,他們也不敢和衛褚雲說呀!所以全都息了聲,這麽恭送衛褚雲離開地牢,便一窩蜂似的都散開了。
白敏荷仍舊被綁着在地上。這繩子要綁到她上邢臺,她心裏清楚得很。她本是想撬出殺害小蓮花的兇手就離開地牢報仇去的,等報完了仇,她就去找王延清,兩人找個地方一塊死兒就得了。
可是現在鬧到這種程度,哪裏也去不得,她的身子緊繃着,心更壓抑着,所以睡一覺是正好的,這樣就甚麽也想不起來。不過這一閉上眼,白敏荷就想起了王小姐,她們那一次真是最後一面,想必她們也不可能死在一起了,但是到了地府,難道見不到面嗎?
白敏荷這麽想着,面帶微笑就睡着了。那兩天是怎樣過去的她也不記得,就是一拽,人家在背後一推她,這麽踉踉跄跄就要送她去臺上了。
地牢們一打開,整個的陽光正好,獄卒因為收了王家小姐的錢,就撿了條黑布擋在她眼睛上,白敏荷冷笑着道:“你們把這破繩子解開,不比甚麽都好嗎?”
那獄卒為難着道:“這是衛公子吩咐過的。”
白敏荷道:“那就別對我這樣,把這破布拿開,我就要看太陽,怎麽着了?”獄卒顧忌着,還是沒照她說的,白敏荷只是一路冷笑,沒有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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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每一步都熾熱,真像懸在烤焦的玄鐵上走路似的!白敏荷道:“拿開。”
又走了一段路,獄卒才聽從她的話,黑布一掀開,應有鐵鉗子将她的臉光灼燒了。
太陽暈染着讓天空都白淨白淨的,她眯着眼睜不太開,可是她真想盡力睜開,因為這心中始終有一股氣在纏迷着,春風這麽吹過來,她身上都酥了,前面街市上連着挂的,金釵黹插着把紅绫給串一起,上掀着下落着集成幾個弧度,绫帶上包那幾段的繩子下面連銅墜子,等風吹一搖一擺,全都搖曳了起來,這空中仿佛都被蒙着紅籠子,這一天真是悶熱!再往前走,便聽見喇叭響,呼呼呼呼地再來揚昂一下,紅飄帶一邊便在她眼前蕩,好像一個怨婦,并且白敏荷現在真像一個怨婦似的,嫉妒這樣喜慶的場景,她看到馬了,就在人流街市上,如潮水那麽洶湧,她不想要接都不可以,一股腦的就請全湧過來罷!幸好把她淹沒,淹沒在這紅色的世界裏。白敏荷早猜到一點了,所以醞釀着不曾講話,臺階有那麽高,雲際河染成了泡沫,都要給它讓道。
最上面有人拿着一把青銅刀等着她,等着自己的脖子放上去呢,不僅是脖子,就連雙腿也要下跪,可是即使這樣,白敏荷的腰也會堅強的擡起來。她知道自己的心,一定是向着王延清和小蓮花的,她今天是自願為了小蓮花而死,而不是被這惡魔般的世道謀殺,但落到這個境地是沒法子的,因為人總要拉幫結派才能活。
身後的獄卒推了她一下,喝道:“上去!”
白敏荷回頭道:“再這麽跟我講話,等我死了第一個去屠你家。”那獄卒想着,這姑娘當人的時候自己不曾惹過,現在她要死了自己反倒惹她不起!白敏荷又道:“我問你,今天是甚麽日子,搞這麽慶性呢?”
那獄卒确是被她剛才的話嗬着了,但又想自己不應跟個将死之人計較,便回答着:“今天是那王衛兩家的小姐公子成親,現在正在熱場子。”
白敏荷怔了一瞬,很快忿忿笑道:“他們也不找甚麽黃道吉日了,結的是真快呀!”
雖然這樣說,她心裏當真是很清楚的,這件事鬧得太大了,假若再拖下去,不知道城裏人又得怎麽樣說王小姐的壞話,這件事畢竟是早結束好。
那獄卒喝道:“姑娘快上去罷!”
白敏荷道:“哼,不用你們,當我沒有眼睛嗎?”她離那臺子越進,心就越放松,當直直站在臺上,心胸已經出現了一種釋懷。
那幾名獄卒壓着她要跪,白敏荷向後瞪了兩眼,道:“手給我放開。”他們都想起她敢打衛褚雲的事跡,不管有沒有親眼見到她武功,都有忐忑在懷,僵持着不動。
那儈子手就上前來道:“請姑娘你跪下,怎麽樣?”
白敏荷冷笑道:“我不跪又怎樣,你照樣殺我的,我就要你站着砍我的頭!”
儈子手見她目光如炬,那雙眼睛炯炯有神,不禁心情一變,仰頭猛灌一口酒,“噗”一下灑了半刀,這在手上一呸,青銅刀就被他提起,叫道:“要死的就是硬氣。”
眼看這刀就要落下,忽然聽見一聲慘叫,一镖疾刺而來,紮進那儈子手手腕,刀應聲而棄。白敏荷正在愣着,馬蹄聲嘯着近了,應有一人喊道:“白姑娘,兄弟幾個還沒報你的恩,你就要這麽死了!”
白敏荷驟然釋笑,也喊道:“四大神獸,別來無恙!”只見街上沖出好幾十匹雄馬,為首那毛鬓漢子正是孫青龍。白敏荷還欲叫喊幾聲,獄卒急着将她往後拽,她神色一凜,身子一側,腳一踹幾人滾下臺階,她道:“給我滾。才不要你們來殺我,我自己會死。”
孫青龍叫道:“姑娘你死不得!”
幾十人沖進了刑場,白敏荷看着街上挂的紅绫又激蕩了,她想起和王延清的相死之約,竟忍不住要落淚,白敏荷喊道:“朋友,給我一把劍!”
此時負責刑場的人哪裏還敢待?頭一批攔着孫青龍他們的都被攔腰斫了,其後都不知逃到哪裏了。白敏荷只見得三個熟悉面孔,孫青龍、張白虎,申朱雀擡上階來,孫青龍一刀把她背後麻繩斬斷,有人在下面喊道:“姑娘,接着。”
白敏荷轉頭一拿,一把鐵劍擒在手中,把劍掣出掂了一掂,心說這重量是把好劍,嘆道:“小蓮花,我對不起你!蒼天有眼,正要我白敏荷自我了斷!”
橫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孫青龍驚道:“幹甚麽?”一刀耍了過去,喝道:“咱們兄弟來救你就是給你自刎的嗎?”
白敏荷神色一慚,道:“多謝你們來救我,但是我本來就是要死的。你讓開罷,我有約了,不死不行。”
孫青龍道:“姑娘不必死。殺那妓.女的另有其人,你不為她報仇,竟然很膽怯的尋死,真是令人生氣!”
白敏荷一怔,道:“你知道?”
張白虎走上來道:“我們都知道。”
孫青龍道:“我們回沈陽沒有多久就有信送到局裏來了,寄件的署了個‘王’字,人家說是你的朋友,裏面說的全是你要受刑的事情,咱們兄弟可不就趕來了嗎?我說白姑娘你,我從沒有看到過你這樣作風,簡直一點也不像你!那股子驕傲的勁頭怎麽消失了?”
白敏荷只道:“甚麽信?拿給我看看。”
孫青龍道:“這倒無妨,可是在這裏太不安全,姑娘快随我們走。”
白敏荷道:“馬呢?”
孫青龍兩指一吹哨,四人匆匆跳下臺階,白敏荷一拽馬繩,咻地坐上馬背,孫青龍道:“姑娘跟我們走,帶你去見一個人。”他向上一眺,人山人海各處,喇叭聲就是那最響亮,紅绫帶也屬那最飄搖,孫青龍在拐角一轉,道:“換小道,換小道,待會官府來人就糟糕了。”
白敏荷無聲點了點頭,她并未聽清楚他的意思,現在整個心裏都在想那一封寄到萬象镖局的信,孫青龍說寄信的是個姓王的,試問她白敏荷的朋友,真正知曉和感憂她苦痛的朋友,除去王延清,還有別人嗎?白敏荷又是想哭,又是感動萬分,她心想:“王小姐這人真是奇怪,她便是萬萬不想要我死,也不會跟我正面講,卻用這種方法救了我一命,可是她呢?她是決計不能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