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醉花陰·終不悔Ⅰ

醉花陰·終不悔Ⅰ

白敏荷想到今天就是她成親的日子,往後看,那喇叭聲離她越來越遠了,這喜慶的面貌也從來不屬于她。她就想到王延清今天成親穿的是甚麽款式的衣裳、頭上戴的是甚麽金冠寶釵、以及妝奁有多少、那衛褚雲給她夠不夠重視、別人還在不在傳她的謠言。

但一這麽想,她的心卻忽然痛了,有一種對于衛褚雲的嫉妒,是沒辦法隐藏的,他配嗎?她喝道:“快點呀,你要帶我去見誰?”

孫青龍道:“姑娘,到了。”十幾匹馬在一處黑巷子落腳,孫青龍道:“白虎,朱雀,你們跟我走。其餘弟兄在道口守着。”

白敏荷下了馬,孫青龍便在前面帶路,進裏面就是很是破敗的窩房,她跟着他們上了二樓,孫青龍看了看便處,低聲道:“你出來罷!”

白敏荷正疑惑呢,就見北角那駝着走出一個人,是個佝偻着身子的胖老婦,身上髒髒的抹灰。白敏荷一驚道:“侯媽媽?”

侯媽媽小捏着步子走來,兩手懷在袖裏面,她過來先是對孫青龍看了一眼,陪一個笑臉,很懼怕的模樣。白敏荷眉一颦,就聽她勉強笑着道:“見過孫爺、張爺、申爺。哦呦,還有白姑娘,姑娘好,你好嗎?”

白敏荷道:“我頭差點被人砍了,你說我好不好。”

侯媽媽賠笑道:“對不起,對不起。”白敏荷一看到她就想起小蓮花,油然而生的悲傷,當即也就明白孫青龍的用意。問道:“你別跟我打腔了。那晚你在現場,我問你,小蓮花究竟死了沒有?是怎麽死的?”

侯媽媽笑容頓時一僵,孫青龍喝道:“老嬸子別想騙人。”

侯媽媽“哦呦”一聲,兩手就拍在大腿上,白敏荷覺得她整個腰都要彎得折起來似的,哪有第一次見她那樣的富态情調呢?

侯媽媽就笑得臉皺巴巴,可是很快那笑容又萎了下去,她道:“小蓮花死的好苦啊,我的孩子是真可憐!我現在都不忍心去想!你說老天爺到底是怎麽回事!嗚嗚嗚嗚嗚……”她袖子一掩臉,袖口那點灰就蹭了上去,白敏荷盯着半天,她也沒有流下一丁點淚來,或者流淚了,只是白敏荷她看不見。

所以她很急的道:“那你快說呀,是誰殺的小蓮花?”

侯媽媽凄然道:“孫爺,白姑娘,請你們不要逼我這個老婆子了!小蓮花是我最心愛的女兒,她死了我比誰都要傷心,但是這件事,我不能向你們透露。”

白敏荷道:“你以為我不能幫你女兒報仇嗎?”她見對方這副态度很是生氣,冷嗖嗖把劍抽了出來,侯媽媽臉色一懼,白敏荷知道她是誤會了,耐着性子道:“你放心罷,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我欠小蓮花一條命,這條命就是留着給她報仇的。”

侯媽媽只是掩袖哭泣,孫青龍道:“老嬸子,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原先你是一個窯.子的老.鸨,靠着你的女兒們賺盡了錢,享盡了風光,現在落到這樣的境地,還要賠錢給官爺們,你不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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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敏荷聽着這其中有很大秘密,就道:“你說的是甚麽意思?”

孫青龍又道:“老嬸子,咱們走江湖的人身上到底有多少官司?你以為我們怕嗎?你要真為你女兒哭,真為她感到不公,就撒楞的把實話告訴這位姑娘!”

侯媽媽哭聲瞬止,釀了幾許,“撲通”就跪在他們面前,道:“白姑娘,請你們幫幫忙罷!幫幫小蓮花,體諒體諒我這個一只腳已經踏進棺材裏的老太太。就是姑娘把席老爺他們吓走那件事之後,你不是被官府的人抓起來了嗎?我在樓上全窺見了,不久官爺們也來找我們母女倆,他說我的小蓮花早跟姑娘你有聯系,裏應外合要把河北攪得翻天覆地,這是一起有預謀的案子,一定要抓小蓮花去審問。

“我就說,我女兒是一個妓.女,她沒有讀過甚麽書,也壓根沒有那麽聰明,官爺您不是就要我的命嗎?不如把我抓走算了!那官爺就很生氣,強制性的讓人把小蓮花拉走,我就趴地上拽着那官爺的腿不撒,他就要人把我打一頓,我就說,你打死我好了!但是這個時候一位姓衛的公子來了,我認得他,他有一次和一位老爺來到這裏過,但我們沒有說過幾句話。衛公子就說,有事情都好說,姨,你先起來行不行?他後來就安撫我小蓮花只是去配合調查,一點事情不會有,讓我索性放心,可是這一晚上還沒到,我正在睡覺,就有人敲門讓我出去,我推門一看,那官爺又帶人過來,還提着一口棺材,他說,我的小蓮花在獄裏妄圖勾引侍郎獲得些好處,不僅咬死不承認自己與姑娘你的關系,還要偷偷逃跑,幸好被武力鎮壓住,就自殺了。可是我掀開棺材看,她身上有的是被鞭打的痕跡,可是我敢說嗎?一個女人這一生總要被說幾回騷.貨,我家小蓮花雖然是個做妓.女的,但這是你情我願的買賣,她犯不着這麽找罪受呀,還去勾引侍郎。但是現在人已經死了,随意他們怎樣說她不好也沒人管!”

侯媽媽道:“後來那衛公子來我這一次,給了我好一些銀子,叫我好些把小蓮花埋了罷,我知道他想收買我,可是我沒有辦法,所以收下了,我心裏也很對不起我女兒,女兒,你在天之靈請別怪媽媽,媽媽真的沒有辦法。但是等到不幾天之後,又有官爺來我這說我開這窯.子不合規矩,現在是實行大清掃的時期,所以請你關門罷,還不止這回事,他還說我要賠幾千兩銀子給官府,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稅款要付,不然就要把我抓進獄裏,我那次是傾盡了全部家當才逃過一劫,現如今住在這地方,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侯媽媽的頭将要往地上磕,白敏荷板着臉把她拉起來,她覺得侯媽媽太懦弱了,那是她自己的女兒死了,真是人能一句話不說嗎?可是白敏荷知道她怪不得誰怯誰勇,她不可以再左右別人的看法和選擇,但是她自己是可以控制自己的。

她仍對侯媽媽道:“我告訴你,我一點也不同情你,你也不用在我這給我裝可憐。你現在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如果你真有良心,一開始就不會去開窯.子,把那些姑娘當成謀利的工具。你原先也是一個俏麗的姑娘,現在雖然老了,但唯一不變的是你是一個女人,你怎麽會不懂女人的苦衷?你老實告訴我,原先你窯.子裏的姑娘,有哪一些是自願做妓.女,有哪些是被逼着來的?”

侯媽媽戰戰兢兢地道:“我不記得了,我不記得了,姑娘。”

白敏荷道:“嗯,你不記得了。希望你有一天也別不記得小蓮花。”

聽到這,侯媽媽又嚎哭起來,她道:“小蓮花是我女兒,我不記得誰都不會不記得她!嗚嗚,嗚嗚。白姑娘,你甚麽都可以怨我,老婆子沒有意見,但是唯獨這件事情,我不能不向你表示我的氣憤。”

白敏荷道:“行了。那些姑娘呢?”

侯媽媽道:“甚麽姑娘呀?”

白敏荷道:“銅花會倒閉之後,原來在你處下幹事的姑娘們都哪去了?”

侯媽媽道:“人總要生活的!她們去找別的活幹了罷,再多的,我也不曉得了。”白敏荷轉身下了樓,孫青龍等人追了出來,孫青龍叫道:“姑娘,姑娘。”

白敏荷翻身上馬,劍一落進了鞘中,颔首道:“走罷!”

孫青龍道:“去哪裏?”

白敏荷道:“這件事和衛褚雲脫不了幹系,我要去找他,還有,那個姓王的是我朋友,她今天要跟衛褚雲成親,我不能讓他這麽做。”

孫青龍道:“這是甚麽意思?去搶親嗎?那信姑娘還要不要看了?”

白敏荷道:“根本不必了。”

她說完已經揚長而去,孫青龍等人只得跟上,穿過那條暗巷,巷口萬象镖局的兄弟看到她沖過來都怔了一怔,白敏荷喝道:“讓開。”順着那條寬廣的道路,她驅馬越跑越遠,前方喜慶的道路離她愈發的相擁了,她需要擁抱的幸福橫穿到馬路上,與張燈結彩的婚禮混合着,孫青龍在後面亟喊道:“白姑娘!”白敏荷始終都沒有回頭。

日過正午,沖天的喇叭聲,這世界囊括了紅綢帶,白敏荷想像着王延清穿着婚服的樣子,金縷絲線全把衣裳縫合住了蓮花的樣式,在閃着金光的時候一針針崩壞通衢,一頂轎子就在她前方不遠,騎着白馬的衛褚雲她只能看到一個背影,卻也想他是滿面的春風得意。圍觀的人都聽見馬蹄聲,各處驚着都回過頭,只見白敏荷抽出劍向左一劃,喝道:“都讓開!”

她咻一下從馬背上脫離,輕功展開便在空中一翻,劍背轉右“咔啦——”把上面系着的紅繩結切斷,取了一小縷抿在嘴裏,見了她這副示威的動作,大家哪裏還敢再站在那,因有人喊:“小心,請小心!”

擡轎和站隊裹着紅布衣的漢子都回過頭,這時白敏荷神色已經是氣勢洶洶,将他們都嗬了一下,腳步皆停。直讓衛褚雲回首,這唇紅齒白的新郎官愣着竟不動,白馬呼嘯在提醒他,可是這時白敏荷已經飛越而來,腳底輕踏轎頂,一劍向他刺來,就銜在他胳窩裏,衛褚雲當即叫喊着跌下馬來,白敏荷搶馬而落。

衛褚雲在地上連滾了三個跟頭不止,擡轎的漢子矍般往後退,當有人攙扶他起來,道:“衛公子!”

轎子一搖一晃,那轎夫“嗳呦!”着叫,因着太急個個向後仰,“啪”一下轎子即将翻過,臨頭挂着的一個“囍”字是歪了過去,下人們又去護轎子。

轎中有個好聽的女聲道:“我無事。”

紅簾一掀,先出一只繡花鞋,蓋着紅布的新娘從轎子裏出來,大家都争相想看看,饒是王延清腰上系着的金擺飾閃着亮着,璎珞寶珠嵌在衣裳的哪處,如花似的芬芳馥郁,雲肩邊緣流蘇琳琅,縫的金線每隔一處刺珍珠、金橢,中間正有一只飛舞的鳳凰和牡丹,擺尾成了火焰。迎親的人就背着把她圍一圈,不讓人家看到,他們自己也正正不可以看。

衛褚雲慌慌張張地道:“快走,快走。”那些人受他指令,簇擁着新娘子往回去,衛褚雲覺着她走的好慢,回過身牽上她的手,道:“妹妹,你快跟我走。”

下人連吼帶喝着人群道:“都讓開,衛太爺要走啦!”可是王延清的腳步是虛浮的,好想動一下都難為。

白敏荷吐了那口紅帶,騎馬來回踅,冷笑道:“我看你們太爺去哪?”

轎夫往回沒走幾步,幾十匹馬昂然擋住去路,孫青龍喝道:“不許動!”身後萬象镖局的兄弟都陸續掏出刀來,有人向衛褚雲道:“公子,公子,走這一條路!”

下人便向他指條小路,可往那剛去了幾步,白敏荷就在後喊道:“王小姐,你是要嫁給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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