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陳爺爺趕牛車是把好手,前行的過程中發出的聲響很小。
前面動靜又大,根本沒人發現他們。
随着兩邊距離的拉近,岑安錦漸漸也能聽清一些對話了。
幾個男人吼得特別兇:
“今天就是打斷你的腿,老子也一定會将你帶走!”
“對!你別存什麽僥幸心理!”
“你看你哭得這麽兇,你男人來找你了嗎?”
“他根本就不管你!”
“你還是老實跟我們走吧,省得受罪。”
……
而女人哭得喘不上氣,翻來覆去只有一句話:“我不走,你們打死我,我也不走……”
要不是眼前的牛車時刻提醒着岑安錦,現在是八十年代,她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過去就去找死,她已經跳下車沖過去了。
竟如此明目張膽地搶人,實在太嚣張了!
雖然忍住了沒沖動,但岑安錦拿樹枝的手早已經攥得死緊,另一只手也摸了塊石頭在手裏。
她已經盤算好了,等到了那些人面前,她不下車,偷襲一番就跑,多少得讓他們吃點苦頭。
兩邊距離越拉越近,岑安錦基本看清楚前面的情形了——四五個男的,正在拖拽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死死抱住一棵大桐樹,死也不肯松手。
“你們放過我吧,我肚子裏有孩子了!”
“打掉就是!”
“又不是什麽好種,留下來幹嘛?”
……
幾句話的功夫,牛車已經到了幾人面前。
陳爺爺似乎也很憤怒,竟将牛車停了下來,直接往下跳。
岑安錦阻攔不及,也不能丢下他一個老人去犯險。她一把掄起手中的樹枝,朝最近那個男人掃去,然後也跟着往下跳。
“何三!”
“陳爺爺?”
“啊!”
“誰呀?”
“遭了遭了……”
陳爺爺轉過身來,總算在岑安錦的石頭拍出去之前,将她攔下來:“誤會誤會,小錦,都是誤會!別打,自己人……”
這場面怎麽看都不可能是誤會,但岑安錦畢竟不是沖動的人,還是在最後一秒收回手:“什麽誤會?”
“那是你玉珍嫂子。”陳爺爺指着哭泣的女人道,“你應該認識吧?”
他這麽一說,岑安錦才想起來,這女人是住她家屋後的何玉珍。
“這幾位,是你玉珍嫂子的爹和哥哥們。”陳爺爺又指着那幾個男人道,“他們平時來得不多,天色又黑,你可能沒認出來。”
一家人?
岑安錦傻了。
那這是鬧啥呢?
也就是在這時候,何玉珍趁他們說話,忽然爬起來,轉身就往村子裏跑。
“懷着孕還跑這麽快……”幾個男人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咬着牙道,“真是不要命了。”
岑安錦看看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再看其他幾個人,也都是憤怒更多。而最高那個男人臉上,還有一道樹枝打出來的紅痕,已經腫起來了。
“對不起。”岑安錦雖然還有很多疑惑,但也意識到,事情沒那麽簡單,便先道歉,“我沒認出你們,還以為是有人欺負玉珍嫂子。”
“沒什麽。”高個男人擺擺手,輕輕“嘶”了一聲。
剛才岑安錦沒留勁,臉上只是順帶掃上去的,主要都打在他胳膊和後背了,估計不會太輕。
不過男人并沒有絲毫怨氣,反而對岑安錦道:“你是為了保護她,我還要謝謝你。”
岑安錦很懵:“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你不知道?”高個男人有點意外。
岑安錦更懵了。
她應該知道什麽?
高個男人張了張嘴,似乎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最後只嘆了聲氣。
陳爺爺急忙道:“先去我家休息一會兒,坐下來說。”
“不,我們這就回福水村了。”何玉珍的父親眉頭都皺成了川字,“以後再也不來了,随便她怎麽樣,生死我們都不管,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
“別說氣話。”陳爺爺勸道,“玉珍只是……只是被騙了,我們坐下來,好好商量看看還沒有辦法。”
岑安錦聽到“福水村”,急忙也跟着勸:“是啊,叔,雖然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看你們這麽生氣,想必事情很嚴重。你們要是不管了,誰來管玉珍嫂子呢?”
這話戳到了何父的心坎上,他嘴上說着“誰愛管誰管”,腳下卻沒動。
“爸,陳叔和小錦說得對,我們還是再想想辦法吧。”高個男人見他這樣,知道他是心動了,也道,“玉珍她,實在太慘了。”
另外幾個年輕人也都勸了一番,何父才終于答應下來。
于是一行人都往陳爺爺家走去。
陳爺爺這才跟岑安錦介紹了一下何家幾個男人。
年齡最大的,是何玉珍的父親,叫何三;個子最高的,是何玉珍的大哥,叫何強;剩下三個,分別是何玉珍的弟弟和堂哥堂弟。
至于他們為什麽要用那麽激烈的方式對待何玉珍,這就要從何玉珍的丈夫岑天福說起。
岑天福沒有爹,是寡母收養的孩子。
據說岑天福從小就長得好看,寡母對他特別溺愛,結果就把他養歪了。
外人面前還好,文質彬彬、通情達理的模樣。
私底下卻是個變态,虐待妻子何玉珍。
除此之外,岑天福的養母對何玉珍也極度苛刻——他家常年是做兩鍋飯,好吃的都是母子倆吃,從來沒有何玉珍的份。家裏的活卻是何玉珍幹得最多,甚至在大冬天,生完孩子第二天,何玉珍就得自己去河溝裏洗尿片。
即便這個年代重男輕女的思想很嚴重,婆婆刁難媳婦的也不少,但到這個程度的,還真是少見。
何家自然看不下去,去找岑天福要說法。
岑天福卻說,他媽養他很不容易,他也沒辦法,管不了他媽。
他說他不能不孝,何玉珍忍不了可以離婚。
然而何玉珍就是不願意,非要跟岑天福過。
類似的事情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村子裏幾乎人人都知道,所以今天岑安錦說不知道,何強才覺得奇怪。
這次之所以這麽激烈,是因為在何玉珍身懷六甲的情況下,岑天福還虐打何玉珍。打到見了血,差點流産。
“這事也怪我。”陳爺爺的妻子就是福水村人,跟何三家還沾點親,此時嘆了口氣說,“前幾天玉珍來家裏,說她婆婆嫌她衣服沒洗幹淨,一整天沒給她飯吃,她餓得不行。我給她做了頓飯,也不知道怎麽就讓她婆婆知道了,非常生氣。要不是這事,估計她也不會被打。”
“這怎麽能怪表姨你呢?”何三氣得咬牙切齒,“是她自己的問題,我真是要被她氣死了……”
“叔你也別生氣。”岑安錦勸道,“玉珍嫂子是個成年人了,她不願意離婚肯定有原因。或者,她有什麽苦衷是你們不知道的?”
岑安錦隐約覺得這裏面還有別的內情,何玉珍也可能患上了斯得哥爾摩綜合症。只是這個知識,一時半會兒跟他們解釋不清楚,也就沒提。
“能有什麽苦衷?”何三直接拿頭去撞桌子,“再這樣下去,遲早連小命都得丢。何友文不也是這樣嗎?外人面前一副老好人的樣子,回家就打婆娘娃兒出氣,現在怎麽樣?全家都被殺了吧……”
“爸。”何強趕緊扯了扯何三的衣袖,朝岑安錦這邊使了個顏色。
何三隔了一小會兒才反應過來,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腦袋,說:“不好意思啊小錦,我相信大山不會殺人……”
“沒事的,叔。”岑安錦其實很想現在就問何三關于何友文家暴的事,但她知道現在不是好時候,忍住了沒問,“你們要是信得過我,我明天去找玉珍嫂子聊聊……說不定會有什麽新發現。”
陳爺爺想起她今天對付陸寶鋒的手段,立刻點頭:“小錦讀過書,比我們懂的道理多,說不定真能問出什麽來。”
何三不是沒找人跟何玉珍聊過,他不相信岑安錦一個還沒結婚的小姑娘能聊出什麽來,但人家是好意,他也不好直接駁了她的面子,有點為難。
“爸,反正我們現在也沒辦法了,死馬當作活馬醫吧。”何強跟着勸道。
他的話看起來還是有用,何三終于點頭:“那真是太謝謝你了。”
“我什麽都還沒問出來呢,你這謝說得太早了。”岑安錦笑了笑,“那你們就等……”
話還沒說完,外面忽然傳來馮香梅的聲音:“嬸子,陳叔回來了嗎?”
“哎喲!”陳爺爺妻子一拍腦袋,“小錦,你媽來找你幾回了,急得不行……”
岑安錦暗道一聲“糟糕”,飛快跑出去:“媽。”
“小錦!”馮香梅一把抱住她,整個人都在發抖,“你可算回來了,吓死我了……”
說着又将她推開一點,上下打量,看她是不是完好無損。
“我沒事。”岑安錦拍拍她的背,“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我擔心倒是沒什麽,就怕你,怕你……”馮香梅說不下去,眼淚“刷”一下湧出來,又一把将岑安錦抱住,“以後再也不放你一個人出門了,你去哪裏我都要跟着。”
岑安錦努力适應着被人抱在懷裏的感覺,沒有推開她,開玩笑道:“我倒是沒意見,只怕我爸不會同意,該怪我搶他老婆了。”
馮香梅:“嗚嗚……小孩子不要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