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誰也沒想到, 岑天芳會這麽大方地來還首飾。

連岑安錦都有些意外。

“我能問問,這是怎麽回事嗎?”反而是莊問笙先開口,他被迫當了見證人, 不得不先把事情弄清楚。

其實上次岑老頭來鬧,他也在場,是知道一點前因的。

但岑天芳并不知道這個信息。

“莊隊有所不知,我跟大山,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姐弟。”岑天芳大大方方地說, “大山親媽死得早, 留下了一批首飾。當年分家的時候,爸将首飾平分了,我們幾個不是親生的也有。現在大山忽然說, 這些首飾是他親媽的, 我們沒資格要, 讓我們還回來。為了這事,小錦跑去她爺爺家要潑糞, 我身為他們的大姐,從來只講公平,從不徇私。這不, 得到消息後趕緊去找其他兄弟姐妹, 将首飾都收回來,又馬上給你們送來還了。大山,我說的句句屬實, 沒有添油加醋吧?”

她這話聽着好像是沒什麽問題,岑大山反駁不了。

“大姑, 你可能有所不知。”岑安錦給岑天芳倒了杯水,也學她拿出一副“我很講道理”的模樣, 說,“首飾是我們讓還的,但前提是,二伯一家趁着爸爸的事情沒弄清楚,還沒回家,跑上門來強搶我奶奶留下來的分給我們家的唯一一套黃金首飾。二伯母來沒搶走,又回去搬了爺爺當救兵。爺爺不僅讓我交出首飾,還讓我把所有財産全部還回去。”

岑天芳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麽。

岑安錦朝莊問笙那邊努了努嘴:“莊隊那天送我爸回來,剛好也在,他可以作證。”

莊問笙點點頭:“是有這事,我還記得岑老先生當場答應過,說三天之類把所有首飾還給大山叔。”

岑天芳沒想到莊問笙竟然在場,馬上閉嘴了。

岑安錦繼續道:“大姑你剛才也說了,你最講公平,從不徇私。那你說說看,二伯他們這樣欺負人,我們讓他們還首飾有問題嗎?”

“爺爺一顆心都偏到胳肢窩去了,答應還我們首飾,馬上又反悔,還到處說我和我爸不孝,既不講信用也沒有絲毫親情。”

“我爸不孝,每年錢糧誰給的最多?”

“我爸不孝,他家裏的活,哪個孩子幹得最多?”

“我爸不孝,在這次事情之前,我爸有跟爺爺,甚至小奶奶說過一句重話嗎?”

“如果說因為我想去爺爺家裏潑糞就是不孝,那我認。這次我爸出事,我在床上快病死了。大家要麽在一個村子裏住着,要麽離得也不遠,爺爺和小奶奶也好,伯伯叔叔姑姑們也好,有誰來家裏看一眼嗎?哦,還是有的,二伯跑來家門口冤枉我媽偷梨。是真冤枉,鄉親們都可以作證。”

“大姑你說,我是什麽很賤的人嗎?要對這樣的長輩孝順?”

“所以,我們讓爺爺兌現承諾,有問題嗎?”

岑安錦這段時間做的事情,岑天芳有所耳聞,但并沒有親眼所見,這還是岑大山出事後,姑侄倆第一次見面。

岑天芳印象中,岑安錦還是那個軟綿綿的半天憋不住一個響屁的柔弱女孩,直接被她一連串問句給砸懵了,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孝順是美好的品質,但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是相互的。父母不慈,便不能怪兒女不孝。你們的做法,沒有問題。”莊問笙之前是調查過岑大山家情況的,但那會兒整個岑家還維持着表面的平和。他所知無非是岑大山老實,會吃點虧。這會兒聽岑安錦親口說起來,才知道哪裏是吃一點虧,頓時便有些心疼這家人。

岑天芳一來把調子定得太高,自己給自己戴了頂“公平”的高帽子。

現在莊問笙也明确站在岑安錦這邊,她不好再說什麽,頓了頓将袋子往前一推,說:“莊隊說得對,所以我沒有怪你們的意思,這不是特意給你們送首飾回來了嗎?老二家的,你們之前已經要回去了,這是我跟老四老六的。大山,你點點數,讓莊隊長做個見證,別過後又說不對。”

岑大山看了岑安錦一眼。

岑安錦點點頭,他才将袋子裏的東西倒出來。裏面有三個手镯,三枚簪子,還有三條項鏈和三枚戒指,都挺精美。

“當年爸分家的時候,是每家平分的。”岑天芳說,“一家一個手镯,一枚簪子,老二家沒要項鏈和戒指,要的黃金長命鎖,黃金貴一些。這些大山你都是知道的,對不對?對了,這是當年裝首飾的袋子,也一并還給你們。”

說完,又從兜裏掏出兩個錦囊。

岑大山看着那些東西,有點出神。

原本模糊的記憶,突然變得清晰。

當年分家的時候,首飾這方面是每家裝了一個錦囊,岑老頭說了各家都有什麽,幾個女人還互相打開看過。

而他家這邊,岑老頭說,給一整套黃金首飾,就不再分其他東西,數量都是一樣的。

他當時不覺得有什麽,現在看起來,才發現自家那點東西太過單薄,遠不如別家的多彩華麗。

看他不說話,岑天芳眉毛一掀,剛要說話,岑安錦忽然道:“大姑,這不對吧?”

“哪裏不對?”岑天芳聲音陡然拔高了一些,“岑安錦,你見過幾樣珠寶首飾啊?可別胡說八道、血口噴人。這麽精美的東西,哪裏不對了?”

岑安錦原本的意思,并不是說首飾的質量不對。

別說生長在窮山溝裏的原主,就是21世紀的她,也沒見過多少珠寶首飾,所以還真認不出真僞。

可岑天芳這明顯有些心虛的态度,讓岑安錦認定,這些珠寶是假的。

她就說嘛,這些人着怎麽可能這麽大方?

原來是搞了一批假的來糊弄他們?

這就實在有點太過分了!

岑安錦剛要說話,莊問笙忽然伸手拿起一條珍珠項鏈,打量一番,又摸了摸,說:“別的不說,這珍珠項鏈确實是假的。”

“你憑什麽這樣說?”岑天芳氣勢弱了一些,又故意大聲問。

“天然珍珠表面會有一些微小的凹凸紋理,這是因為珍珠乃是砂礫進入貝類體內後,貝類受刺激分泌珍珠質将異物層層包裹而形成,這個過程中,會形成天然的顆粒感。而假珍珠的表面非常光滑,沒有這些紋理感。”莊問笙将珍珠項鏈對準光亮處,“而且,真的珍珠表面光澤溫潤,在不同角度下會呈現出不同顏色,這些珍珠明亮則明亮,卻缺乏變化,并不是真的珍珠。”

岑天芳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莊問笙只當做沒看到,将珍珠項鏈放到一邊,又拿起一枚翡翠玉镯,說:“這玉镯也是假的,紋理、光澤、質地都很假,沒有翡翠該有的質感。”

“莊隊長不愧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岑天芳稍微冷靜了一些,說,“對珠寶也這麽了解。”

“家裏長輩會戴。”莊問笙淡然道,“我有時候會給她們買禮物,多少知道一些。其實我了解也不多,主要這些仿品太粗糙劣質了,稍微逼真一點,我可能都認不出來。”

這話聽着像謙虛,但更像是諷刺。

岑天芳這會兒卻表現得格外淡定,還笑了笑,轉頭對岑安錦說:“小錦,看到沒?莊隊長說這些首飾是假的,看來你奶奶也不是什麽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你想靠這些首飾去找有錢外租家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

言下之意,陳麗英留下的就是假貨,不是他們做了手腳。

“大姑,你演技挺好,但你怕是忘了一件事。”岑安錦也沖她笑了笑。

岑天芳心頭一跳,隐約有不太好的預感。

“各位稍等。”岑安錦起身,出門去了。

衆人站在窗戶邊,看到她從院子裏的地裏,挖出來一個盒子。

馮香梅最是吃驚,忍不住道:“小錦你這次埋的是真的?”

“一直都是真的。”岑安錦笑道。

馮香梅不解:“那他們來挖……”

“只不過,在真的上面,再放了一盒假的。”岑安錦解釋說,“來偷的人看到假的就走了,沒有繼續往下挖。”

馮香梅:“……”

這誰能想到啊?

真是又聰明又膽大,要是她絕對不敢這麽放,萬一被人挖走了呢?

她還在感嘆岑安錦的厲害,另一邊岑天芳臉色這才真正變了。

“大姑,你來看看。”岑安錦将盒子打開,拿出裏面從岑天虎家拿回來的首飾,“這是從二伯家拿回來的,咱們對比一下,就知道到底是奶奶留下的就是假貨,還是被人掉了包?”

如果說單看假貨,可能除了莊問笙,大家都分辨不出真僞。

可當假貨跟真貨放在一起,只要長了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出來真假了。

質感差了不是一兩個檔次,難怪莊問笙會說仿品太粗糙劣質。

岑天芳額頭已經沁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嘴硬道:“我拿到的就是這樣……”

“你的意思是,當年爺爺偏心,将真的首飾都給了二伯家,給你們幾家的,恰好全都是假首飾?”岑安錦打斷她道,“沒關系,我們可以請爺爺過來說一下,他為什麽這麽偏心。”

岑天芳眨了眨眼,說:“你們也知道他偏心,說的話有幾分可信……”

“大姐說得對,爸的話不可信。”岑大山忽然插嘴,“我記得,當年分配首飾的時候,你們幾家可是互相看過對方的東西。要不,叫二嫂過來看看吧。”

“你二嫂最怕吃虧。”岑天芳說,“她占了便宜,能說實話?”

“對,二嫂最怕吃虧,她占了便宜當然不會說。”岑大山失望地看着這個大姐,“但是,如果她知道自己家的真東西拿出來了,別人家卻造假蒙混過關。我想,以她的性格,應該會鬧得大家都不得安寧吧?”

岑天芳還想說什麽,岑大山繼續道:“其實我原本也不是非要那些首飾,這麽多年沒有首飾我們不也好好地過來了?我只是不想再被人當成傻子一樣欺負,我不過是想拿回屬于我的東西……既然大家對我都沒有兄弟姐妹的情分,那就誰都別想好過。”

“爸,別生氣,氣壞了身體不值得。”岑安錦拍拍他的後背,“其實這事很簡單,從我們堅持要收回首飾到今天,總共也沒幾天時間。這些東西,最遠也就是去縣城做的。寧康縣才多大?能做出假貨的有幾家?稍微查一查就知道是誰去做的了。”

岑天芳臉上的汗珠已經越來越多,開始往下滑落。

“大姑。”岑安錦看着她,笑道,“你之前太着急了,沒把我的話聽完。其實我那會兒想說的不對勁不是指珠寶真僞。正如你所說,我從出生到現在,根本沒見過珠寶,如何分得清真假?我想說的是,我奶奶又不可能提前知道爺爺會娶二房,家裏會有多少子女,又怎麽可能剛好給你們一人準備了一套一模一樣的首飾,一件不多一件不少呢?”

岑天芳到這時候才真正臉色大變,憋了好一會兒,勉強道:“給我們每個人分了一件,不代表她只有這麽幾件……”

“怎麽?你是想說剩下的爺爺在戴,還是想賴給自己親媽?”岑安錦打斷她問。

岑天芳說不出話來。

“小奶奶別的我不敢說,但我奶奶的東西,她是絕對不會戴的。”岑安錦冷淡道,“我不相信你會不知道。”

現在婚姻制度變了,大部分的觀念也随之改變。可總有人還活在過去,比如岑老頭的二房妻子洪柔。

洪柔是二房,自覺比陳麗英低一頭。

這些年來,她一直跟岑大山兩家保持距離,雖說跟着岑老頭也沒少蹭吃蹭喝,但至少在明面上,她不允許自己拿大房的東西。

所以,岑安錦推斷,陳麗英的首飾,她再想要,也不會拿——反正岑老頭會因此越發憐惜她,然後将所有東西分給她的兒女們,她也不吃虧。

屬于有點骨氣但不多,而她的兒女們,則是毫無骨氣。

岑天芳還沒喪心病狂到非要往親媽頭上潑髒水,支吾半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大姑,你是家裏的長女,我和我爸一直都覺得,你是最公平的一個。”岑安錦軟硬兼施,“現在我們這親戚的情分,全在你一念之間。你要是能想明白,現在回去,跟二伯、小叔和四姑商量一下,将我奶奶的首飾全部還回來,我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如果你覺得我們這親戚不要也罷,也可以繼續堅持,你們手裏沒有奶奶的首飾。不過,如果是那樣,我可就要報警了。莊隊,這種情況,我是可以報警的吧?”

“當然可以。”莊問笙朝她眨了下眼,“不過,你先等等,把那枚簪子給我看看。”

岑安錦秒懂,将簪子遞給他:“怎麽了?”

“有點眼熟。”莊問笙說,“像是在哪裏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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