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如果一個王爺根本沒有性生活,那意味着什麽?

陽痿。

關于攝政王嘈嘈切切的流言多了起來。其實對于皇室貴族,百姓們還是很寬容的。不拘喜歡男人還是女人,總歸能證明他們下面那根東西有用就行,然後男人女人後宮撕逼扯屌百姓自行腦補。

攝政王的生活乏善可陳。

他不愛戲劇。不愛樂曲。不愛詩詞歌賦。不愛美人。甚至好像對食物都沒啥特別大要求。魯王府還是那副喪眉搭眼的模樣,魯王府的仆人一個個也沒看出來哪兒沾了貴族氣。攝政王天沒亮去上朝,要麽坐馬車要麽自己騎馬,基本是尋常之物,比起前幾朝首輔十幾人的花園大轎簡直不值得提。

群臣也有猜測。這魯王是不是要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把戲,時時刻刻防着他。一個男人不求財不求色,那就求權了。

雖然他有個狗腿子被塞進了中書省,但內閣成立之後中書省形同虛設,基本上成了一個皇帝的文書團。那個鄉下土炮舉人幹得挺來勁,天天風風火火。同僚排擠嘲諷他也不管用,開頭兩天可能有點心碎,到最後直接當做看不見。這土炮字寫得相當好,有風骨有氣節的。可見字如其人這句話不完全準。中書省也不怎麽忙,皇帝太小沒有什麽正式的旨意,有也被內閣打回去。文官集團天天提防着攝政王獨攬大權,說得冠冕堂皇為了江山社稷,誰知道是不是害怕攝政王去分他們的羹。

畢竟千裏求官只為財麽。景帝當年那麽神經病對吃點拿點的事兒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初文官們是怕攝政王個山炮真要來什麽新官上任三把火,提心吊膽等了兩個月,什麽動靜都沒有。

攝政王就那麽面目平靜地坐着看他們吵架。

何首輔對于自己的睿智很滿意。這兩天他是春風得意,連邊關那些倒黴催的要軍饷的都沒能打擾他的好心情。攝政王沒有子嗣簡直不能更好,男人的野心其實都一樣,即便現在攝政王清心寡欲,有了兒子難保得動心思。他拈拈胡子,讓門子把來要糧饷的什麽什麽将軍攔了,就說他不在。真是的。往年還能弄兩個大捷,收三四個人頭,自從這個周烈到北邊,沒大捷不說,太太平平三天兩頭要錢,說是鞏固邊防。打量他不知道呢,鞏固邊防,錢能有幾個子兒用到邊防上。其實要軍饷也不是不行。這克扣軍饷都成慣例了,每年朝廷撥的軍饷實不在少數。孝敬內閣的,孝敬內閣一下層層官員的,份例多少都是有數的。歷代的戍邊将軍哪個不知道,偏偏周烈收到軍饷竟然鬧起來了,連上折子說軍饷十去七八,邊防軍士無糧無草死守邊關,要皇上明察,聲淚俱下的。皇上明察個屁,話都還沒說清楚呢。攝政王倒是看了那個折子,什麽表示都沒有。

這個周烈這麽不懂事,也動不了。景帝清洗過一茬武官,搞得現在軍人出身的高級軍官青黃不接。平時文官號喪抨擊當年武帝窮兵黩武害得民不聊生,并不支持軍費。可到底也不傻,沒這些傻兵蛋子他們在京城裏撕來的成果也保不住。

首輔也不是那麽好當的,心累。

攝政王下朝之後一路走着回府的,虎虎生風,鐵着臉一肚子火沒處發。回府生把鉚釘朱漆的大門給踹開了,吓門子一哆嗦,這門平時開着都得倆人推,竟然經不起攝政王一腳。王修正舉着根蔥就饅頭,吃得噴香。李奉恕一路走過來吓得仆人們彎腰躬身,王修大大咧咧蹲着。他看李奉恕過來,舉起饅頭說:“吃麽?”

李奉恕盯着王修半晌,忽然笑了。大承奉沒見過攝政王笑,在一邊瑟縮着。李奉恕看着一臉無所謂的王修,笑道:“我生什麽氣。”

王修稀奇:“我怎麽知道你生什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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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奉恕呵呵兩聲:“幹我什麽事呢。不幹我事。都把死作完了就各找各娘了,我生什麽氣?”

王修嘆氣:“我以為就我挨擠兌,他們還能給攝政王氣受呢。”

李奉恕一把把王修薅起來:“出去吃。”

王修沒明白:“啊?”

李奉恕冷笑:“你當初诳我種蔥就是為了可以天天窩在府裏啃饅頭窩頭?”

王修一個激靈:“出去去哪兒我可沒錢!”

李奉恕沒說話,一路把王修往鶴星樓拖。鶴星樓是京城最貴的酒樓,菜好不好另說,價格貴的很有檔次,去就是為了個面子。

王修縮頭縮腦地跟在李奉恕身後,看着鶴星樓熙熙攘攘。他剛來京城不久,但官員上下認識得差不多,從小看人臉色,天賦異禀,認人是一絕。進進出出幾個低等文官,各個闊氣。李奉恕問:“星鶴樓的菜什麽價?”

王修懵懂:“不知道啊?”

“不要裝傻。”

“好吧,鶴星樓一桌頂普通的席大概得五六兩。這些來往官員吃的當然不能普通,一桌差不多得十七八兩。”

王修下一句沒說出來。一品大員一個月俸祿折合銀子也才二十來兩。這幫人生啃珍珠瑪瑙。

大部分官員在鶴星樓都是熟客,店家特別招呼着。諷刺的是攝政王換了便服倒沒人理了。李奉恕扯着王修往裏走,王修瞧神經病似的:“你瘋了?”

李奉恕往裏掫王修,王修擰着不動:“真的貴。”

李奉恕面無表情:“從山東帶來的錢都在你那兒。”

王修想想,沒辦法。別別扭扭往裏走的時候沒留神撞了個人,那人鐵塔一般紋絲不動,負着手仰着頭看着五層樓的鶴星樓。他身量很高,和李奉恕差不多。很黑,那種常年被酷烈太陽折磨的不健康的黑。他原本是很英俊的,可惜吃了太多的苦。王修打量他的第一眼,仿佛看到了胡天飛雪,百草皆折。

他仰着頭,一動不動地看着這座高樓。鶴星樓翻翹的飛檐對着他叫嚣,撩得他心裏都是火。

沒有錢。沒有錢。什麽時候都沒有錢。

不,應該是沒有軍饷的錢。

李奉恕上前拍了他一下:“兄弟,一起?”

那人看了李奉恕一眼,一抱拳:“謝了,不必。”

李奉恕還禮:“看你順眼。留個名字,下次請你喝酒。”

那人頗滄桑一笑:“我叫周烈……我沒有下次了。”

他走了。

王修看着他的背影驚嘆:“他是周烈?是那個周烈不?”

李奉恕拉着王修走進鶴星樓。喝酒去。喝他個醉生夢死。

李奉恕要了個雅間。王修在雅間裏東摸摸西摸摸,上了菜之後吃得不擡頭。

王修忽然道:“奇怪,周烈為啥不認識攝政王?”

李奉恕道:“他很有名?”

根據王修打聽的消息,周烈出生于一個甘肅下級軍官的家庭。從小習武,當然除了入伍他沒有別的出路。然後一路往上爬,三十不到獲得封號昭武将軍。在大晏,将軍是種封號而不是職位。有的人幹到頂級的指揮使也沒能撈個将軍當當。一個原因是他确實有點本事,再一個原因是景帝清洗了太多的高級軍官,以至于現在何首輔想弄死他都不行——周烈再死了,就真沒人了。

攝政王拈着酒杯玩兒,聽王修叨叨。

“他是怎麽回來的?”

只要李奉恕肯有點反應,王修叨叨着立刻來了興致:“周烈有個頭銜是‘九邊巡查’,你哥封的。當時周烈人在甘肅清理亂民,突然敕封的,周烈還沒進京謝恩你哥就……”

李奉恕沉默。

王修繼續:“不要看中書省現在門前冷落車馬稀,大小奏報文案全部都在。我沒事兒愛翻個東西,就剛好翻到對周烈的調令。他那個級別的将軍擅自入京可視同謀反,內閣批準的。”

“何首輔?”

“不是,劉次輔。”

李奉恕拈起筷子夾塊蹄子給王修:“費心了,吃肉,補補。”

王修有個過目不忘的本事,從小買不起書本生背練出來的。一般而言“過目不忘”只是個恭維,王修卻是真的看過便記得一點不錯。李奉恕拿着酒杯看王修鼓鼓臉啃蹄子,咯吱咯吱津津有味。

夥計上菜,光看李奉恕,擔心他沒錢結賬,直着嗓子:“您的菜齊了!”

李奉恕看他一眼,夥計腿肚子一轉,立刻退出雅間。豐富的經驗告訴他,不要得罪這位爺。

王修吃東西時最幸福,彎着眼睛笑:“倆鄉巴佬。”

李奉恕向後靠在椅子上,星鶴樓的椅子比他王府的還舒服點:“一臉油。”

“知道啦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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