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慕秋涼踹門踹得實在突然, 床上的人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他轉身向門前望去,只見一身白衣飄飄的公子提劍向這邊沖來。
他揉了揉眼睛, 有點懵,這又是做的什麽夢?
“滾下來。”慕秋涼沖到床前, 冷喝一聲,拿劍指向他。
床上的人疑惑地掀開被褥下了床。
此刻他只穿一條睡褲,赤着上身, 烏黑修長的頭發淩亂地散于身側。
他長身玉立,眉目清秀, 膚質雪白, 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 嘴角微微上揚,漾出一抹使人心醉的微笑,雖然身軀微怔, 但是那身潇灑不羁的絕美氣質, 真的能生生把人鎮住。
雲初念……說的沒有錯。
此人,有那麽點姿色。
他開口, 嗓音如汩汩清泉:“公子,找我何事?”
他說着, 伸手撈起床上的一件衣衫披在了健碩的身軀上。
身材……好像也不錯。
慕秋涼緊了緊手中的劍, 深吸了口氣。
死丫頭眼光挺好。
男子看了看他手中的劍,又看了看他的表情,斂了點笑容, 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突然驚道: “你……你是親王府的二公子慕秋涼?”
他慌忙施禮:“在下餘安,拜見二公子。”
他說罷, 完全不顧及慕秋涼手中還拿着劍,一個大步上前,伸手抱住了他,使勁拍了拍他的後背,極其興奮地道:“餘安真是三生有幸,能夠見到活的慕二公子,實在太好了。”
慕秋涼被他摟得身軀僵住,後背也被他拍的生疼,呆愣片刻,反應過來後伸手推了他一把。
餘安踉跄地向後退了一步,尴尬地笑了笑,很有禮貌地給他行了一禮,扯出桌前一把凳子,客氣道:“二公子,請坐。”
慕秋涼此刻內心無比複雜,一甩衣袖坐了下來。
餘安随意攏了一下衣衫,給他倒了一杯茶,奉到他面前,恭聲道:“今日一見,二公子果然不凡,餘安早前就有聽說,二公子樣貌絕佳,才華橫溢,對天文地理頗有研究,餘某一直想要拜訪,但是你長期在外學□□是錯失機會,今日能在此相遇,實在驚喜,實在驚喜!”
慕秋涼被他誇的有些不自在,沒有接他的茶,冷聲問:“你怎知我就是慕二公子?”
“我當然知道。”餘安完全不在乎他冰冷的态度,把茶杯放下,坐在他一旁,依舊熱情地說:“其實兩年前我們就見過面,那時在一家酒樓裏,客棧老板認出你是親王府的二公子,問你能否給他提幾個字,你當時一口就答應了,你的字潇灑有力,甚是好看,與我那幅畫簡直就是完美契合。”
“你等下。”慕秋涼眉頭一皺,問他:“你說,那幅畫是你畫的?”
他當初還誇贊那幅畫怎麽畫的那麽好。
結果竟是他畫的?他還在上面提了字。
這……簡直不要太離譜。
餘安連忙點頭:“那幅畫我至今還珍藏着呢!”
慕秋涼定睛審視他一眼,冷着臉往後撤了撤身,與他拉開一些距離。
“二公子,只怪你我二人相見恨晚,我現在就讓店家去準備些酒菜,你我今日一定要好好喝上幾杯。”
餘安對待慕秋涼就像對待一位許久不見的好友,他說着,起身就要出門,慕秋涼拿着劍一把抵在了他的後腰上,冷聲道:“我有兩個問題要問你,回答完再出門。”
餘安愣了一下,轉過身,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劍,神情稍變,依舊好言:“二公子你問便是,我一定會如實回答,刀劍無眼,你先收起來。”
“第一。”慕秋涼沉聲開口,并沒有收劍的意思,“你是什麽人?來自哪裏?”
“第二,你來京城做什麽?”
慕秋涼來的一路上都在考慮,是先砍他的胳膊還是剁他的腿,易或一劍把他給殺了,可是現在,他的想法變了。
眼前這個人,看起來懶散又熱情,實則卻擁有一雙敏銳的眼睛和極好的心性,劍指了他兩次他都沒有一絲畏懼,可見閱歷和膽識非同一般。
還有他所用的物品,每一樣都非常貴重,他身上披的輕衫,他床前放的靴子,還有他桌子上的文房四寶,以及他床頭的那一把劍,這些,全都是達官貴人家才有能力買到的東西,而他一個民間畫師就能擁有這些,說明他非富即貴。
上一世他與雲初念跳湖成了一個謎,以至于後來很多年都沒有查明他的身份來歷,這一世,無論如何都要查清楚,弄明白。
餘安望着他認真的表情,好看的眉眼依舊含着一絲笑意,溫聲回道:“我,無父無母,雲游四海,依地為鋪,依天為蓋,走到哪裏畫到哪裏,走到哪裏住到哪裏。”
他說到這裏,伸手撥了一把披散的頭發,繼續道:“我此次來京是要見一位好友,這位好友與我甚是投緣,我第一次見到她就對她頗有好感,只可惜,她現在已經名花有主了。”
餘安說到這裏,還惋惜地嘆息了兩口氣。
他口中的好友是誰,慕秋涼自是知曉,原來他早就對雲初念動了心思。
慕秋涼拿劍的手已是握得指骨發白,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将此人一劍刺穿。
“公子。”江義見慕秋涼将要發狠,連忙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趴在他耳邊小聲道:“公子息怒,光天化日之下可不能殺人,王爺千叮咛萬囑咐,最近一定一定不能出事,否則阿義和梁齊的小命将會不保,你冷靜冷靜。”
慕秋涼控制住翻騰的思緒,壓了壓冒上來的火氣,現在殺了他,确實太便宜他了。
他沉默片刻收起了劍,起身向門外走去,凜聲丢出一句:“不想死的慘就老實一些。”
餘安張了張口,沒明白他的意思,在身後叫他:“二公子,不留下來喝一杯嗎?若是今日不方便,改日餘安一定會登門拜訪。”
他還準備把人頭送上門去?
慕秋涼帶着難捱的火氣出了客棧。
江義和梁齊還是頭一次見公子生這麽大的氣,以前公子遇到再麻煩的事情,都會淡定自若地處理,哪會像現在這樣心浮氣躁過,并且還有殺人的沖動。
江義打開扇子給他扇着風,小心翼t翼地問:“公子,這人是誰,您與他到底有何過節?”
江義跟了公子這麽多年,可從未聽他提起過此人。
慕秋涼冷着一張臉大步往前走,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吩咐他:“多找些人看着他,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向我禀告,還有。”
他頓了下腳步,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素淨的連一絲裝飾都沒有的白色衣衫:“衣服做得精致一些,最好帶一些淺淺的顏色和好看的花紋。”
“……”江義吃驚地打量他,十幾年都不曾對吃穿用度有過任何要求的二公子,怎麽突然連這些小細節都注意上了。
這是受了什麽刺激?
“好的公子,衣服已經在做了,面脂一大早我就讓府裏的丫鬟給您買了,還買了一些扇子和玉佩,回頭您瞧瞧有沒有喜歡的。”
說起扇子,慕秋涼眸光一亮,對江義道:“你再去給我買幾把素扇。”
“公子要素扇做什麽?”
“找人作畫。”
“找誰?”
慕秋涼看他一眼,江義立馬閉上了嘴巴。
慕秋涼心情非常不好,幾乎比今日的天氣還要糟糕,他回府以後就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想看會書也看不下去。
到了用午飯的時間,他簡單地用了一些飯菜,準備睡一個午覺。
江義端着一盆子冰塊過來,問他放在哪裏比較合适。
慕秋涼身上燥熱,就讓他把冰盆子放在了床頭。
慕秋涼躺下以後,翻來覆去地過了許久才睡着。
但是他剛睡着就開始做夢。
在夢中,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站在一片碧湖前,手中拿着一串鈴铛,好奇地望着湖面上呼呼往上冒的泡泡。
他問身邊的另一個小男孩:“小安,你說湖底下到底有什麽東西?怎麽一直在冒泡泡?”
被叫做小安的男孩比他足足高了一個腦袋,往那湖裏瞧了一眼,一本正經地說:“我聽父親說,有一種生物叫做美人魚,它們生活在水裏,也許這湖底下住着一條美人魚呢!”
“美人魚?”小男孩好奇地瞪大了眼睛,“那美人魚長什麽樣子?”
小安搖頭:“我也不知,但是我想,美人魚一定是非常漂亮的。”
“有多漂亮?像念妹妹一樣漂亮嗎?”小男孩認真地問。
說起念妹妹,小安嘿嘿地笑了,拿起他手中的鈴铛搖了搖,轉身向不遠處的小木屋跑去,邊跑邊道:“美人魚怎麽能有我們家念妹妹漂亮呢?念妹妹是世上最漂亮的小娃娃。”
他說着又使勁地搖了幾下鈴铛:“我去逗念妹妹玩喽!”
小男孩看着小安跑進了木屋裏,在原地站了一會,又轉頭看向湖面,只見湖面上方還在不停地冒上着泡泡。
他撿了一根長長的樹枝,慢慢地向湖面伸去,但是樹枝剛觸到湖面,一只寬的手掌就突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驚得身軀一顫,急忙轉過頭來,只見身軀高大的父親正站在他的面前。
“父……親。”他弱弱地叫了一聲。
被叫做父親的男子面容模糊,看不清樣貌,但是他的聲音卻冰冷低沉:“別靠湖太近,掉下去會沒命的。”
別靠湖太近,掉下去會沒命的。
這句話一直在小男孩的腦海裏環繞,他看着父親,視線漸漸模糊,最後,他手中的樹枝“啪嗒”一聲掉進了湖裏。
周圍瞬間一片寂靜,慕秋涼驀地從夢中驚醒。
他坐起身,揉了揉發漲的腦袋。
怎麽突然做這麽奇怪的夢。
湖、鈴铛、小安……
還有……念妹妹。
念妹妹是誰?
慕秋涼起身下了床,發現身上的衣衫已經全部濕透。
“阿義。”慕秋涼沖着房門喊了一身。
江義推門進屋,看着他濕透的衣衫,驚訝地問道:“公子這是怎麽了?怎麽濕成這樣?”
慕秋涼也是一頭霧水,做個夢怎會出這麽多的汗,他吩咐江義:“快去給我準備洗澡水,待會我們出去一趟。”
“公子準備去哪裏?”
“去雲府。”
——
隐天蔽日,彤雲密布,好像一場大雨即将到來。
雲初念趴在窗戶前望着院中的一棵海棠樹發呆,回想那日慕秋淮送給她的海棠花,不免惆悵起來。
她惆悵的不是慕秋淮不能從一而終的感情,而是他沖動後留下的一堆麻煩事。
慕秋淮好像真的沒有退婚的打算,雖然她理解他,體諒他,但是他卻不能理解她,體諒她。
不過經過這件事,也讓她明白,人心難測,尤其是男人,萬萬不能被幾句花言巧語就給騙了,更不能輕易付出自己的感情。
“小姐。”
這時候,玲月輕步進門,打斷了雲初念的思緒。
雲初念轉過身,看到玲月拿着一封信走來。
玲月走到她面前,把信遞給她:“小姐,有人給你送了一封信,什麽也沒說就跑開了。”
雲初念接過她手中的信,起身回了書房。
她坐在桌前,把那封沒有署名的信打開。
同樣的信紙,同樣的字,和同樣幾句問候的話,唯一不同的是,今天多加了一句:要開心。
“要開心……”
雲初念喃喃着這三個字,感覺寫信的人能夠洞察她的心思,現在她的确很不開心。
不過,看了這封信,她的心情一下好了很多,積壓了一晚上的憂愁也在此刻煙消雲散了。
她拿着信看了很久,然後執筆給對方回了一封信,并且還在信上畫了一朵梨花。
她很喜歡梨花,她曾多次畫過梨花,她喜歡吃梨花酥,喜歡喝梨花粥,還喜歡喝加了冰的梨茶。
更喜歡春日裏開滿院子的梨花。
她希望把這朵漂亮的梨花送給這位有心人。
她把信裝好,交給了趙管家,囑咐他下次再有人送信的時候,一定要把這封信交給他。
雲初念回屋時,聽到一陣哭喊聲。
好像是從大娘院子裏傳出來的。
“小姐。”玲月匆匆跑來,焦急地喊道:“小姐老祖宗讓您去大院裏一趟,雲漓小姐她,她要自盡,白绫都挂到脖子上了。”
“什麽?”雲初念聞言大驚一聲,轉身就往大院裏跑。
待她慌慌張張地跑到大院裏的時候,只見院中的大樹旁圍了一群人,人群中間,雲漓踩在高高的凳子上,手上扯着一條挂在樹杈上的白绫。
她……她真的要上吊自殺?
“我的小祖宗,你快給我下來。”老祖宗拍着大腿不住地喊,可見被雲漓吓的不輕。
“漓兒啊!有話好好說,你別吓娘好不好?你快下來啊!”大夫人也捶着胸口一陣勸說。
“妹妹,你別沖動,有委屈了,哥哥給你做主,哥哥去找慕将軍。”雲智在一旁支着胳膊,生怕妹妹一激動踢翻了板凳。
雲漓只是嘤嘤哭泣,一句話也不說。
“初念。”這時候,老祖宗看到了雲初念,招手讓她過去。
雲初念急忙走上前,問道:“曾祖母,漓妹妹怎麽了?”
老祖宗愁着臉,拿着拐杖使勁在地上頓了幾下,說起話來臉上的肉都跟着顫抖:“還不是因為慕将軍的事,雲漓覺得屈辱,非要不活。”
這事……不是過去了嗎?
老祖宗繼續道:“雲漓說此生非慕将軍不嫁,若是慕将軍不娶,她幹脆死了算了。”
這,這怎麽還拿命威脅了呢?
“初念啊!”老祖宗一把抓住她的手,淚眼汪汪地懇求道:“雲漓這丫頭執意要嫁給慕将軍,初念能不能委屈你……”
老祖宗下面的話沒有說下去,當她說第一句話的時候雲初念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就是讓她與慕秋淮退婚嗎?
她何嘗不想退呢?
“曾祖母,您先別激動。”雲初念返握住她的手,“這事啊!是可以商量的。”
老祖宗一聽可以商量,急忙沖雲漓喊道:“漓丫頭,聽到了沒?你初念姐說這事可以商量,你快下來吧!”
老祖宗捂了一下胸口:“我這老婆子真的要被你給吓出個好歹了。”
雲漓看了一眼雲初念,挂在脖子上的白绫松了松,那雙含淚的眼睛裏閃過的驚喜,比天上的星星都要亮。
要不是雲初念也想退婚,高低得看看她這位小堂妹是怎麽凳子一踢,白绫一勒,一命嗚呼的。
掃了一眼大娘,大娘變化莫測的神情,比川劇變臉都要好看。
雲初念上前走了一步,沖雲漓伸出一只手,勸說道:“漓妹妹,你下來,咱們好好談,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的,傳出去多丢人。”
雲漓蹙眉看着她,冷哼一聲:“你騙人,姐夫根本不會與你退婚。”
雲初念輕嘆了口氣:“漓妹妹t,以後別張口閉口就是姐夫了,小姨子執意嫁給姐夫,你覺得這樣……好聽嗎?”
雲漓啞口無言,在鬥嘴方面她是鬥不過雲初念的,雖然她的話難聽了些,只要能讓他們退婚,就暫且先忍着。
“丫頭,快下來吧!聽你初念姐的,她給你想辦法。”老祖宗往前走了幾步,招呼着雲漓快下來。
雲漓吸了吸鼻子,松開了白绫。
雲智見狀,上前一步抱住她的雙腿,把她從凳子上抱了下來。
大夫人直拍胸口一陣後怕,一把拽住雲漓的胳膊,心疼道:“我的漓兒啊!有沒有受傷,你可真是把娘給吓壞了。”
雲漓淚水啪啪地往下落,看向雲初念,問道:“姐姐真的會與慕秋将軍退婚嗎?”
雲初念也很憂心,她沒有太大把握:“婚我會想辦法退,但是你別再搞這一出了,好好活着不好嗎?”
雲漓識趣地點着頭,抹了一把淚:“我全都聽姐姐的。”
只要有了雲初念這句話,雲漓就放心了。
雲漓總算消停了,老祖宗讓大夥散了場,雲初念回了二院,見娘親正站在院門前等着她。
娘親的臉色不太好,抓着她的手進了屋。
母女倆坐下來,娘親嘆氣問她:“初念,你告訴娘,你真的要因為雲漓這一鬧,把婚給退了?”
雲初念知道娘親的擔憂,抓起的她手,輕聲道:“娘,其實我是真的很想退婚,之前我認為慕将軍很喜歡我,會一心一心一意待我,可是現在我發現,他可能根本就分不清自己的真心,所以,即便我嫁給了他,日後也不一定會幸福,尤其是那樣的高門大戶,夫妻倆心不在一起,餘下的人生一定會很艱難的。”
雲初念說的不錯,周韻作為一個過來人,早已嘗盡婚後的酸甜苦辣,若是夫君選錯了,只能消磨自己一輩子的光陰。
周韻審視着她,覺得自己女兒已經長大了,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和分辨是非,也會為自己的将來做打算,她心中無比欣慰。
“那好。”周韻伸手撫了撫她臉頰的秀發,輕笑道:“只要初念,怎麽都成,一會我讓人去親王府把慕将軍找來,咱們再和他好好談談。”
雲初念開心的一把抱住娘親,用臉頰蹭了蹭她:“娘親最好了!”
周韻輕拍着她的背,雖然覺得失去慕秋淮這個女婿有些可惜,但是他不能對女兒從一而終,條件再優越又有什麽用。
安撫好女兒,周韻就差趙管家去親王府請慕秋淮,親王府的人說慕秋淮一大早就去皇宮裏面聖了,恐怕一時半會回不來。
趙管家只好留了口信回了府。
——
三院裏種了幾盆蘭花,蘭花花葉肥美,被雲竹養的極好。
眼看就要下雨,雲竹跑到院子裏去搬蘭花,三夫人江芮見此,忍不住說叨:“你說你,花在幾盆花上的心思,都比花在終身大事上的心思多,你看人家雲漓,掙不到搶不到就去上吊,這不,人沒死成,一出苦肉計,竟真的把雲初念給唬住了,二院裏到嘴邊的女婿就這麽生生地被她給搶走了。”
雲漓上吊自殺這番操作,江芮從頭看到尾,一點訊息都沒舍得錯過,她想過姐妹倆會因為一個男人鬥的不可開交,也想過就算雲漓以死相逼,雲初念也不會輕易放棄,可結果,雲初念這丫頭,張口就答應與慕将軍退婚。
這可真是把她給氣死了。
雲竹默默地聽着娘親發牢騷,搬了一盆蘭花往房間裏走。
江芮跟在她身後,依舊絮叨着:“大院裏一向嚣張跋扈的很,以前是雲洛壓你們這些兄弟姐妹一頭,現在又來一個雲漓,也不知道他們大院裏是朝哪個方向燒的香磕的頭,這是走的什麽狗屎運,好事都攤他們家去了。二院裏一群窩囊廢,就這樣輕易拱手讓人,你說氣不氣人?那可是親王府的嫡長子呀!你瞧瞧這京城裏,還有哪一個人能比得上他。”
“以後,雲漓嫁到他們家,再封個世子妃,那可真是給他們大院裏光宗耀祖了,回頭,你們這幾個小姐妹,在她面前又得低上一頭。”
江芮越說運氣,越說越離譜,拿着扇子猛地扇着風。
雲竹依舊不理她,把花盆放進房間裏,又去院子裏搬另一盆。
江芮瞧着她默不作聲的樣子,氣不打一出來:“你這死丫頭,娘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在管你這幾盆子蘭花?咱們就算夠不上嫡長子,咱們是不是也得對慕二公子上上心?昨日他過來,那麽好的機會你不把握,反而跑到西街那麽遠的地方買什麽落雲糕,這附近哪裏不能買,非要跑到那麽遠的地方買?”
說起這事,雲竹終是開口:“二公子說他喜歡吃西街的落雲糕,他好不容易給我透露點喜好,我怎麽能錯過。”
“傻丫頭。”江芮咦了一聲,“你什麽時候不能去買,非得那個時候去買?”
雲竹搬着花盆往房間裏走,反問她:“那娘說什麽時候買比較合适?他人就在跟前,又說出了口,下次再見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定當趕緊去給他買了。”
江芮真是被她給氣得夠嗆,拿着扇子戳了她一把:“我的傻丫頭,他說那話指不定就是想約你一起出去呢,你怎麽能把他丢在雲府裏,自己跑到西街去。”
雲竹躲着她的扇子,回道:“我不是一個人去的,二公子安排了人保護我。”
江芮:“……”
“算了算了。”江芮嘆息一聲,此刻她真有一種爛泥扶不上牆的挫敗感。
這時候,三院裏的管家匆匆跑來,說:“夫人,小姐,慕二公子來了。”
“慕二公子?”三夫人聞言一驚,“人呢?在哪裏?”
管家回道:“剛到雲府,現在正在東院裏給老祖宗請安。”
江芮一把奪走雲竹手裏的花盆,對她道:“丫頭,好機會又來了,二公子一定是來見你的,快,快去打扮打扮。”
雲竹也甚是驚喜,慌忙往房間裏走,對江芮道:“娘,你快些去把我繡的那幅《春歡圖》打包一下,待會我送給二公子。”
“好,娘這就去。”江芮把花盆遞給一旁的管家,又囑咐雲竹:“穿那件青色衣衫,那是我剛讓人做的,面料昂貴的很。”
“知道了娘。”
——
東院裏,老祖宗望着突然拜訪的慕秋涼,歡喜之中帶着些驚訝,好生招待他坐下,又讓人給他上了名貴的茶水。
慕秋涼讓江義奉上給老祖宗帶的東西,清聲道:“老夫人,聽聞您有胸悶的毛病,我便到老醫師那裏給您配了幾服藥,這位老醫師先前做過太醫,醫術非常高明,希望這些藥能對您有所幫助。”
他竟然記得她胸悶的事情,老祖宗開心的不住點頭:“二公子真是有心了,老婆子實在感激不盡。”
慕秋涼客氣道:“老夫人不必如此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應該做的。
老祖宗為這句話笑的合不攏嘴,這孩子也太懂事了,她笑問道:“二公子今日過來可是要找雲竹?”
慕秋涼回道:“我只是路過這裏,心系老夫人的病情,便過來看看您。”
不是來見雲竹?
這時候,只聽“轟隆”一聲,一個悶雷滾來,空中開始飄起毛毛細雨。
老祖宗向門外瞧了一眼,又感激道:“二公子實在貼心,老婆子甚是歡喜,這藥我一定會好好服用,外面下雨了,二公子留下來吃了飯再走。”
慕秋涼也向屋外望了一眼,輕笑道:“也好,那日在府上留餐,有道辣筍菜挺好吃。”
辣筍菜?老祖宗細想,他指的是在二院裏吃的那頓飯?
二院裏的廚子是周韻在外面請的,做的菜都偏辣一些。
老祖宗笑道:“辣筍菜今日一定會讓二公子吃上,我現在就讓人吩咐二院裏去準備,一會咱們到二院裏去用飯。”
慕秋涼颔首:“一切聽老夫人安排。”
他這邊剛說罷,只見雲竹打着油紙傘過來。
雲竹把傘遞給身旁的小丫鬟,走上前給老祖宗行了禮:“雲竹拜見曾祖母。”
然後又轉身給二公子行了禮:“見過二公子。”
慕秋涼給她颔首回了禮。
老祖宗招手讓雲竹到她跟前,笑說:“剛才我還與二公子說着你呢!竹兒若是無事,就先陪陪二公子,下雨了,我去吩咐後院裏的人把瓷胚看好,千萬別給淋了。”
老祖宗說着站起了t身,對慕秋涼道:“二公子,你先與雲竹說說話,我一會就回來。”
慕秋涼起身回道:“老夫人先去忙。”
老祖宗應了一聲出了門。
老祖宗說是去後院裏看瓷胚,實則出門後轉身進了偏房,下着雨,她一個行動不便的老婆子自然是走不了道的,她只是想給雲竹和慕秋涼留一個獨處的空間。
雲竹這丫頭對感情方面實在愚鈍,和她娘一樣,心胸小的只有眼前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老祖宗走了以後,房間裏就安靜了下來,慕秋涼只是坐着不說話,偶爾往門外看上一眼。
雲竹也不知如何開口,過了好一會才道:“二公子,我繡了一幅畫想送給你,待會可願意随我到三院裏取?”
慕秋涼點頭:“好,雲竹姑娘有心了。”
雲竹輕笑道:“雲竹不才,希望二公子能喜歡。”
慕秋涼又應了一聲,态度比上次好了一些。
雲竹繳着手絹,很想與慕秋涼說話,但是又不知說什麽。
她不說,慕秋涼也不說。
又過了一會,雲竹問:“二公子,你經常游歷在外,可是遇到過什麽趣事?能否與我講講?”
慕秋涼低聲回道:“趣事倒是挺多的,有些我都忘記了,待會,我讓阿義講給你聽。”
雲竹答應:“好。”
房間裏又安靜了下來,此時屋外已經下起了大雨。
就這樣,二人生生坐了一刻鐘的時間都未再說一句話。
後來,慕秋涼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在門前站了一會,瞧着越下越大的雨,目光一直看向二院的方向。
過了一會,二院裏的趙管家匆匆跑來,見老祖宗不在房間裏,給慕秋涼和雲竹行了禮,說道:“二公子,飯菜已經準備上了,二夫人怕雨越下越大,讓我先請您過去。”
“好。”慕秋涼一口答應,接過小厮遞來的傘,頭也不回地就向二院裏走去。
趙管家看向一臉驚訝的雲竹,對她道:“雲竹小姐,方才老祖宗交代,要招待二公子在二院裏用飯,所以就讓我過來叫他,雨越來越大,小姐若是回三院,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雲竹望着大雨中漸行漸遠的慕秋涼,皺了皺眉問:“曾祖母怎麽突然要到二院裏去吃飯?”
趙管家笑回道:“這不是下雨了嘛!可能老祖宗不想在東院裏麻煩。”
雲竹“哦”了一聲,道:“那好,我先回去,待會二公子用完飯,你告訴他,讓他到三院裏一趟,我有東西送給他。”
趙管家颔首:“好的小姐。”
趙管家把雲竹送回了三院,然後又跑回東院裏請老祖宗到二院裏吃飯,結果老祖宗身邊的人告訴他,老祖宗的風濕病犯了,出不了門,就由二院裏的人招待二公子。
慕秋涼領着江義到了二院,他一踏進院門就看到雲初念站在堂門前。
慕秋涼停下腳步,地面上滴滴答答的雨水濺濕了他的衣衫。
記得上一世他們成婚後的第三天,也是下着這樣的大雨,他從外面回來,看到雲初念穿着一件單薄的粉色衣衫站在院中淋着大雨,他慌忙走上前問她:“這是做何?”
她擡頭看着他,抹了一把眼睛上的雨水,回道:“方才我想把下雨的場景畫下來,但總是畫不出那種凄美的意境,我想,應該是我還沒有真切感受過淋雨的滋味,所以才畫的不好,于是我就想淋雨試試,看看能否畫出那種感覺。”
他當時聽了這番話,既覺得好笑,又能理解,或許在外人看來這是瘋子般的行為,但是他明白,只有真切體會了,才能畫出更真實的東西。
果不其然,淋雨後的她生病了,發了一夜的高燒,那晚,他坐在床頭陪着她,看了一夜的書。
第二日醒來,她望着他這個剛成婚不久還有些陌生的夫君,輕聲說:“謝謝你能在父親母親面前,幫我隐瞞生病的原因。”
他們都知道,那時候,若是他的父親母親知道她是為了畫畫而淋雨,一定會阻止她繼續畫畫的,因為母親說,想讓他們盡快生個孩子。
現在,透過雨水望着她,好似她淋雨的場景恍如昨日一般。
他拽起被雨水打濕的衣擺向前堂走去,走到她面前。
雲初念見他過來并沒有太過驚訝,伸手接過他手中的雨傘,收了起來。
“老祖宗說,今日在你們院裏用飯。”雖然沒有人問,慕秋涼覺得還是要說一下,避免産生尴尬。
“嗯。”雲初念應了一聲,引着他往裏走,拿起事先準備好的毛巾遞給他,“方才聽趙管家說了,二公子想吃辣筍菜,我娘親已經去安排廚子做了,由我娘親盯着,一定還能做的像上次一樣好吃。”
慕秋涼追上她的腳步,接過她遞來的毛巾,擦了擦肩頭的雨水,感謝道:“二夫人真是有心了。”
雲初念見他擦完,把毛巾接了過來,又請他坐下,讓玲月幫他倒了一杯溫水。
她還記得他愛喝白水。
“二公子今日過來可有什麽重要事情?”雲初念今日與他說話不如以前那麽拘謹,看他的眼神也變得靈動有光。
慕秋涼望着她,回道:“我是來看望老夫人的,先前聽說她有些胸悶,便給她帶了些藥,不巧下雨了,老夫人就留我在此用飯。”
雲初念點頭,卻在心中笑了。
“雲嵘呢?”慕秋涼問她。
“最近家裏做宮瓷,二哥負責的事情比較多,可能今日沒辦法陪二公子了。”雲初念回道。
慕秋涼應了一聲,又問:“你長姐呢?”
雲初念揪了顆葡萄,回道:“我媮姐姐也去做宮瓷了,最近會一直住在後院裏。”
“那……”慕秋涼一直好奇一個問題,問她:“你為何不參與做瓷,你的畫如此精美,放在瓷器上應該會更加漂亮。”
雲初念不想他會突然問起這個,剛放進嘴裏的葡萄,咬了一口,酸的她頭皮一麻。
她蹙了蹙眉,把酸掉牙的葡萄生生咽了下去。
慕秋涼瞧着她被酸到的表情,低聲笑了,笑起來如沐春風,一雙眼睛極其好看。
原來,他是會笑的,也不是一直冷若冰霜。
雲初念看着他,臉頰不由地紅了,她喝了口茶,壓了壓口中的酸澀,輕聲回道:“我不想畫,因為畫出來的瓷器都是要售賣的,有些東西不能用價格來衡量,況且,我的手……”
她說到這裏不說了,也不知是不是有什麽隐情,手指動了動,神色也變了。
慕秋涼沒再追問,掏出一把素扇遞給她:“有勞初念姑娘幫我畫一把扇子。”
雲初念接過扇子,問他:“你想在上面畫什麽?”
“畫什麽都行。”他回道,“只要是你喜歡畫的。”
“好。”
雲初念爽快地答應,把扇子收了起來,然後從她剛才揪過的那串葡萄上面,又揪了兩粒葡萄遞給他,笑說:“這個就當做你的道謝了,快嘗嘗。”
葡萄?她讓他吃酸葡萄?
慕秋涼沒有接,雲初念又往前送了送,慕秋涼沒再猶豫,伸手接下,他把兩粒葡萄都放進了嘴裏。
嚼了一口。
酸,酸的他立即皺起了眉頭。
雲初念瞧着他被酸到的表情,也學着他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
慕秋涼擡眸看她,倏然明白,這小丫頭是故意的。
但是她笑起來聲如銀鈴,粉面含春,眼波流轉,恰似春日繁花綻放,十分明豔動人。
他微微愣住,眼中漸漸化出一片溫潤。
她笑起來怎麽會這麽好看。
雲初念這邊笑聲還沒有止,只見一位身穿白衣的小公子打着雨傘跑了過來。
“念妹妹。”小公子還沒進屋就開始喊。
雲初念聞聲站起身,驚喜道:“表哥來了。”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