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嗷嗷栖栖(三)
第13章 嗷嗷栖栖(三)
楚讓一回頭,發現來人頓時笑了:“哦是你啊,怎麽?你也喜歡他?”
“他說讓你松手,你沒聽見嗎?”男生手裏握着兩本書,手背上青筋微微鼓起。
兩人對峙幾秒。
“算了,我今天沒什麽心情。”楚讓聳了聳肩,偏頭跟沈栖說:“我改天再來找你,你這一耳光,我保證會讓你在床上,連本帶利還回來。”
人走了。
林封輕皺了下眉問沈栖:“你沒事吧?他叫楚讓,金融系的,是金科實業的太子爺,平時跋扈慣了,下次看到他繞着點走。”
沈栖沉默半秒,說:“我沒事。”
“幸好我來的及時。”林封用胳膊夾起書,拿過沈栖的手幫他理被弄亂了的袖子,“你脾氣別這麽大,他這種人你跟他嗆聲沒好處的,要學會避險。”
沈栖收回手,往後退了半步:“我下午還有課,先走了。”
“你……”林封拉他的手停在了半空,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一下子沉了。
兩人之間好像徒生了一條鴻溝。
以往那個會軟軟地叫他林哥,笑着和他說弄明白幾個論文,會不經意撒嬌開玩笑,會和他分享堅果糖果的沈栖不見了,此時的他疏離而冷漠,連看他一眼都不願意了。
“沈栖。”林封在身後叫他,“你現在連跟我說句話都不想了嗎?你打算以後永遠都不理我了嗎?”
沈栖腳步一頓,回過頭來。
林封微微攥緊拳,啞聲問:“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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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總,這是沈栖的病例。”
沈如海非常配合,紅蕊只花了一上午的功夫就已經拿到完整的資料。
梁喑停下批文件的手,接過來翻開。
“這麽厚。”梁喑掂量兩下,“他住藥罐子裏了?”
紅蕊:“……差不多,從小到大住院的次數挺多,應該是體質不太好,心髒不算太健康,但也沒太大的問題。”
梁喑從上到下浏覽了一遍,大病不多小病不斷。
“他那雙眼睛是天生的,病例裏面也有,我特地去問過醫生,他說這是一種染色體畸變造成的虹膜異色症,不影響視力也不影響健康,有一小部分幾率會對聽力有影響。”
梁喑:“一小部分幾率?”
紅蕊說:“沈如海那邊沒帶他去檢查過,況且未病發之前也不好确定幾率,有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影響。”
沈栖目前确實沒有聽力不足的狀況,但他對那雙眼睛的排斥程度已經超過了普通人對于病症的程度。
“找機會帶他去做個詳細的體檢。”梁喑沉吟幾秒,說:“告訴他是婚前體檢,別讓他起疑。”
紅蕊稀奇道:“梁總,少見您對誰這麽體貼。”
“不然呢?娶回去關起來三天打一頓五天打兩頓,餓三天給一頓才符合我脾氣?”梁喑重新批閱文件,淡淡反問。
這做法确實比較符合外界對他的評價。
“梁總。”秘書敲門探頭:“樓下保安說有位林先生在鬧事。”
紅蕊立即回頭去看梁喑,“我去處理。”
“讓他上來。”
不多時,林裕安被紅蕊帶到了梁喑的辦公室。
一段時間不見,他明顯蒼老了許多,一向打理整齊的頭發淩亂斑白,眼球渾濁沒了神采,那張和梁喑有些相似的臉也多了幾道溝壑。
他相貌儒雅斯文,說是生意人其實更像個學者。
“請坐。”梁喑靠在椅背後,十分禮貌地叫了聲:“舅舅。”
林裕安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端出幾分生硬的笑:“沒想到你還願意見我,我以為你已經不顧舅甥之情,一心要想置我于死地。”
梁喑眉梢一挑:“你特地找我一趟,應該不會只是為了告訴我,我還有點人性吧?”
紅蕊進來送咖啡。
林裕安咬了咬牙,從她手上接過咖啡,走到梁喑的辦公桌跟前雙手把杯子放在了桌上。
“小梁,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外公也早就不在了。”林裕安輕吸一口氣,十分艱難地開口:“你真要這麽絕情嗎?”
梁喑漫不經心地笑了聲,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您親自端的咖啡,味道也沒什麽不同,所以……”
林裕安聽懂他的話外之音,只覺得倍感羞辱。
梁喑辦公室有整面牆那麽大的落地窗,位于六十二層的辦公室高聳入雲,陰沉的雲層幾乎要将整間辦公室壓入陰霾。
“小梁,我知道,當年的事你一直怨恨我,可我也沒有辦法,你媽媽生你難産去世,我不接手公司難道拱手讓給他人嗎?”
梁喑單手擱在桌上,聞言淡淡點了點頭:“有理。”
林裕安臉上神情變了變,但整個人已經不如來時那樣焦灼,“你想要股權我沒有意見,你媽媽那一份我可以給你,當做我對你新婚的賀禮,我做舅舅的不可能真不疼外甥。”
梁喑單手撐着頭,未置可否。
“一個企業臨時更換決策人不是件小事,現在林氏有一個大項目,你至少等我把這個項目做完,再找個機會跟股東們談談。”
“這樣對合作方也有個交代,也能讓他們安心,萬一這個項目丢了,那公司這幾年的努力也都白費了,十幾個億的投入打水漂也不是鬧着玩兒的。”
梁喑靜靜聽完,略微颔首。
林裕安吃不準他的意思,謹慎道:“你的意思是?”
梁喑仍坐在椅子裏,表情語氣都稱得上敬重,“舅舅,我呢,做什麽事向來沒有商量餘地,想必您也清楚,不然您今天也不能來找我這一趟,是不是?您對林氏有多少功勞我知道,沒想磨滅您,到時候您樂意,就當個經理,我擔保不會拖欠您工資。”
林裕安一口氣堵在胸口,眼前黑得直暈。
梁喑語氣随和清淡,聽着一點兒攻擊性也沒有,但偏偏每一個字都帶着滿滿的羞辱,他的功勞?做總經理?
他一個董事長,讓人踢去做經理,這比梁喑扇他一耳光還要羞辱。
他今天這一通低頭彎腰,看在梁喑眼裏就沒半點兒觸動,他還是鐵了心要奪走林氏。
“你真的不給我一條活路?你非要逼死我嗎?”
相比較林裕安的惱怒,梁喑就顯得淡定許多。
“您這話就有點不講理了,我給您提供工作崗位您不樂意不去就是了,怎麽還要死要活呢,舅舅,沒這麽個道理。”
紅蕊在一旁聽得頭皮發麻。
這老東西做事絕情,不光“殺人”還得誅心,針對誰就勢必要讓誰活着比死了還痛苦。
“梁喑,你就是個畜生!你沒有良心!”林裕安徹底暴怒,抓起咖啡杯摔了個粉碎,“你這樣對自己的親舅舅你就不怕別人戳你的脊梁骨!”
梁喑笑意一收,臉色冷得霜寒:“我怕?我媽當年難産咽氣當天你作為她唯一的哥哥你在哪兒?你在忙着篡權!她的親哥哥,在她屍骨未寒的時候忙着搶她的遺産!”
梁喑嗓音冷厲,如一把刀狠狠紮進林裕安的心裏。
林裕安:“那本來就是林家的産業!你媽嫁出去了就不該有繼承權!公司是你外公一手辦起來的,她只不過代管幾天就是她的了?我有股權!”
梁喑站起身,緩步走到林裕安跟前,嗓音低沉而殘忍:“你說得對,所以現在我有足夠的股權,讓你從林氏,徹底出局。”
“你!”
“紅蕊,送客。”
紅蕊怕林裕安鬧事,一直讓保安守在門外。
林裕安被兩個人架住胳膊往外拖,不顧形象地盯着梁喑怒吼,“梁喑你這樣會有報應的!你壞事做絕你一定會有報應的,你以為所有人都怕你就夠了?他們也同樣恨你!有一天你跌下來會被所有人踩死!”
“你以為你有權有勢就可以無法無天,我告訴你,你這樣無情無義的人,總有一天會嘗到報應的!”
“梁喑!你這種人,早晚會衆叛親離!被你最重要的人背叛……”
林裕安很快被拖出去,在衆人的眼神下難堪地掙紮,“放開!我自己會走!”
員工們神色各異地盯着他,林裕安整了整領子勉強維持一點體面,冷笑着看向人群,“你們跟着梁喑,也不會有好下場!”
紅蕊:“趕緊拖出去。”
員工們竊竊私語,忍不住往總裁辦看。
紅蕊拍拍桌子,“看什麽呢,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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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栖一整個下午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快把血管都熬幹了。
傍晚放學時,比中午稍微好受了一些。
上車時手機恰好響了,他垂頭看了眼。
葉婉寧:明天爺爺壽宴,記得帶梁喑回來。
沈栖看了幾秒,按滅手機。
手機再次響了一聲,這次是林裕安發來的消息。
沈栖盯着消息內容看了一會,擡頭望了一眼沉默開車的林叔,低頭慢慢打字:你應該不會無緣無故幫我,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
——把他的私章交給我。
到家時天陰得厲害,林叔将車開進院子。
沈栖一下車雨就兜頭澆了下來,完全沒給他反應的機會,他把書抱在懷裏低着頭跑向大門,一頭撞上個堅硬的胸膛。
本能向後仰,又被對方眼疾手快拽回去。
電閃雷鳴,狂風卷着暴雨大作。
沈栖被溫暖幹燥的懷抱嚴絲合縫圈住,清淡沉穩的木質香傳入鼻尖,像一直冰涼的大手順着皮肉骨骼找到他錯亂焦灼的血管一根根撫平。
溫熱的呼吸在耳畔一下下拂動,圈住腰背的手臂強硬而有安全感,一切的悶熱、麻癢在瞬間被強行鎮壓。
骨骼綿軟,四肢發麻。
沈栖腦袋空白了一秒,自喉間發出一聲類似哀鳴的呻吟。
“跑什麽,下雨了讓林叔回來拿傘。”梁喑松開手,順手接過他懷裏的書,“進來。”
沈栖木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發呆。
真的沒有了。
那股子糾纏他一個多星期,讓他恨不得把皮肉撕開削去折斷骨骼的麻癢被梁喑的一個擁抱完全鎮壓下去,半點兒跡象也沒有了。
他像一個在沙漠裏幹渴了數年的植物,被一股溫熱的水流包裹灌溉,取而代之的是無法形容的滿足。
“怎麽了?”梁喑見他遲遲不動,回過頭。
沈栖惶然回神,嗓音嘶啞而破碎,“沒、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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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沈如海壽宴。
往年他的壽宴都會選擇較為高級輝煌的星級酒店慶祝,請上親朋好友生意夥伴,今年卻破天荒決定在家裏辦。
沈栖研究了一上午老師發來的論文,傍晚才記起壽宴的事,回到家已經快天黑了。
這次壽宴只邀請了十來個直系親屬,都聚在客廳裏說話。
一見他回來,視線齊刷刷看向他。
“哎喲,沈栖回來啦?”
“怎麽這麽晚,爺爺過壽也不積極點兒,卡着點回來是只想着吃飯呢,到底還是小,一點兒禮數也不懂,嫂子,你可得好好教教他呀。”
葉婉寧和小姑子原本就不對付,一聽這話臉頓時沉下來了,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你也說他小,不懂事也很正常。”
“嫂子你這話就不對了,他年紀小怎麽也是嫁人的年紀了,都成別人太太了還能這麽不懂事兒,梁喑那脾氣你可是知道的,沈栖在家任性可以,在他那兒也能這麽胡來嗎?梁喑可不會慣着他,到時候吃虧的不還是沈栖嗎?”
葉婉寧手掐得死緊,面上卻笑道:“這就不勞毓萍你操心了,沈栖知道該做什麽。”
“我說您也是,再怎麽着也不能把沈栖嫁過去呀,這婚約本身是正陽的,他倆年紀相仿又是定好的娃娃親,你看沈栖這樣兒,進門半天了連個人也不會叫,怎麽幫你吹梁喑的枕頭風啊。”
沈栖垂眼打招呼:“姑姑、姑父、表哥……”
“嫂子你也別怪我說話難聽,這要是我,我是肯定不會舍得把孩子送給梁喑玩兒的,他那個性子,啧。”
“行了你少說兩句。”男人拉了拉妻子的手,低聲勸阻:“今天是來參加壽宴的,何必鬧得那麽難看。”
沈毓萍狠瞪了丈夫一眼,要不是因為葉婉寧整天編排挑唆,她結婚的時候也不至于就拿那麽點兒嫁妝。
沈家當年的家業至少有她一半的功勞,就因為葉婉寧生了沈正陽攀上了梁葉兩家就敢對她指手畫腳。
現在有了奚落的機會,她怎能放過。
“我說嫂子,你該不是舍不得正陽才讓沈栖去的吧?哎喲雖說這老二不受重視吧,但也不能這麽偏心你說是吧?”
葉婉寧氣得臉色發青,冷冷笑了聲。
這一切都怪沈栖,死板笨拙、不懂禮數,讓她在沈毓萍面前這麽下不來臺。
“親戚都在這兒你也不知道打個招呼,教你這麽多年也教不會。”葉婉寧冷冷瞪了沈栖一眼,要不是一會梁喑要來,她現在就想讓他滾。
沈栖:“我打過招呼了。”
葉婉寧臉色一僵,一股火騰地升起來但又即刻壓下去,笑着沖沈毓萍反擊:“二妹,下次別這麽急說別人不是。沈栖,你跟我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