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栖栖遑遑(七)

第67章 栖栖遑遑(七)

梁喑一怔,眼底閃過幾分愕然。

雖然他本來也是打算陪着沈栖睡覺,但卻完全沒有想到沈栖會來找自己,主動要求一起睡。

沈栖遲疑了一會,從他懷裏坐直身子,猶猶豫豫地開了口,“行嗎?”

梁喑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說:“自己判斷。”

沈栖感覺到他襯衫下稍快的心跳,又看到自己和他幾乎交疊的婚戒,剛剛從噩夢中驚醒的慌亂似乎一下子散了。

“好了,回去睡覺。”梁喑起身,将他抱回房間。

沈栖第二次踏入梁喑的卧室,這次有了心情慢慢打量。

這裏和他房間溫馨的擺設不同,每一個設計都冷硬而簡潔,被整齊擺放的文件一襯托活像是間辦公室。

床頭還放着兩個文件夾,他随手拿起來看了一眼,全是項目的企劃書。

他不由得想,梁喑睡前也在看這些東西?

家對他來說,也只是換個地方辦公嗎。

“幹嘛呢?”

沈栖頭上一沉,下意識擡起頭來。

梁喑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了,腰上松松垮垮裹着條浴巾,要掉不掉似的在胯上打了個結。

水珠還未幹透,順着溝壑明晰的腹肌留下一路水痕,最後沒入雪白的浴巾裏。

Advertisement

沈栖怔怔看着他,覺得那結實的肌肉冒着熱氣似的讓人耳熱心跳,下意識別開眼,又被人捏着下巴轉回去,被迫盯着那張薄唇,一字一頓地分辨:“好、看、嗎?”

沈栖下颌傳來濕漉漉的涼意,下意識舔了下唇,與此同時梁喑伸手點在他唇上,恰好含進了嘴裏。

他一愣,梁喑也是一愣。

四目相對間,沈栖從他眼裏看到了莞爾,不甘心總是被他逗得面紅耳赤,于是含住他的指尖不輕不重地吸了一下。

他根本想不到自己坐在床上,微微擡眼用那雙琉璃似的異色眼珠看人有多勾人。

梁喑喉嚨一緊,抽出手指在他唇上蹭幹淨,“身體還沒好,不許勾引我。”

沈栖別過頭,想起件事來。

他半跪起身,向下塌腰伸直手臂從抽屜裏取出一個很有年代感的DV機。

黑色的外殼有不少劃痕和褪色,看起來是個老物件。

梁喑微微勾了勾眉梢,“是什麽?”

沈栖坐直身子,讓給他半張床,說:“你……來看。”

梁喑掀開被子上床,手臂從他身後圈住了攏在懷裏,拿過他手裏的DV機按下開機鍵。

老舊的機器開機很慢,梁喑忍着笑想他又從哪兒淘來的老古董,恐怕比他年紀還要大了,難道是哪個老藝術家錄的皮影戲演出?

機器裏存了不少視頻,從一到十九,梁喑随意打開其中一個,笑意頓時一僵。

一個肚子微鼓的年輕女人微微笑着看向鏡頭,眼角眉梢含着掩飾不住的溫柔。

林玉寧。

梁喑指尖倏地掐緊,鏡頭裏的林玉寧笑意盈盈地說:“寶貝,今天媽媽突然給你想到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梁音,媽媽希望你的人生清歌坦途餘音繞梁,希望等你出生了以後呢,恣意灑脫沒有煩惱,做媽媽自由的小鳥。哎呀我真是天才,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不喜歡也不行,我是你媽,你必須喜歡。唔,好像有點霸道了,沒關系,你實在不喜歡我們再改,改它十個八個總有一個喜歡的。”

“今天開完會逛了會商場,看到這幾件衣服挺漂亮,但是導購小姐說這是三歲才能穿的。哎呀,寶貝,媽媽真希望你生出來就能一下子長到三歲,可惜我懷的不是個哪吒。”

“後天就是預産期了,我得把它帶到産房裏去錄,将來等你娶了媳婦兒要是敢忘了你老娘我就砸在你臉上,看看你老媽生你多痛苦。”林玉寧笑着笑着,又說:“哎,我估計也舍不得真砸,懷條小狗也有感情了呀。真希望早點喝到媳婦茶,我一定給她包個大紅包,啊,你結婚我穿什麽衣服好呢,得從現在開始設計。”

梁喑還是第一次見到林玉寧的樣子,和他想象中差別不大,也很大。

他以為的林玉寧雷厲風行,生産當天依舊可以在談判桌上以一當十,但他沒想到她這樣……“可愛”。

梁喑找不到一個很好的詞來形容她,只是覺得心裏又暖又酸。

他小的時候,梁正則不許他提到有關母親的詞,也不許問她的事,更不許他進他們的房間。

老宅裏的人雖然不怕梁正則,嘴上也會議論兩句但林玉寧到底是為了梁氏而死,也沒人會去多事給他講這些。

後來長大了,他有能力去調查這些的時候,卻已經沒有那個念頭了。

梁正則是真愛母親也好假裝深情也好,他都不在乎,人都死了講那麽多沒有任何意義。

他和沈栖不一樣,不會對年少不可得之物耿耿于懷。

他快三十歲了,抛開那些年的歷練不談,也早就過了會傷心的年紀,年少沒有得到的東西再怎麽補上也只是終不似,少年游。

梁喑低下頭,看着沈栖期待又忐忑的眼神,心突然被什麽撞了下。

那是他不在乎,卻被別人謹慎小心地捧到眼前的震撼。

他用二十八個煙花補足了他的生日,用這些片段補全了母親,用蛋糕彌補了慶祝,他在一點一滴地修補那個千瘡百孔的梁喑。

梁喑忽然覺得和沈栖相比,也許更強大的人是他才對。

他輕舒了口氣,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我小時候想要很多東西,糖果、玩具、衣服、球鞋、父親、母親、全家福……”

沈栖看着手機上的一個個字,心突然緊了緊,“然後呢?”

“後來就不想了。”梁喑放下DV,将他攬在懷裏,低聲說:“我現在有很多東西,錢、權、名利、地位……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我都有了,不缺了。”

沈栖雖然聽不見他的聲音,然而只看着這些字就覺得心疼。

梁喑說:“人長大了,很多東西自然而然就不想了,我其實不算一個物欲很強的人,想要的東西也不多,你知道是什麽嗎?”

沈栖在他懷裏擡起頭,猶豫了幾秒鐘,說:“是我嗎?”

年少的求而不得過了經年的消磨淡化,終于在二十八年後化為了兩個字,一個實實在在的名字。

梁喑垂着眼看他,拿過了手機丢在一邊,以口型說:“是,只是你。”

沈栖似乎要被他的眼神燙到,呼吸微亂地低下頭,遲疑了一會,又擡起頭湊過去親了他一下,“我……我是你的,你一個人的。”

梁喑一怔。

沈栖心跳倏地加快,猶猶豫豫半天還是轉過身窩進他懷裏,手掌毫無阻礙地貼上他赤裸的胸膛,下意識收回手,又有點舍不得剛剛掌心的觸感,忍不住放回他飽滿性感的胸肌上。

好燙。

沈栖長得瘦,雖然并不嶙峋但卻沒有這樣的肌肉,一時忍不住捏了捏。

梁喑簡直要被他摸硬了,反手将他按在了床上,“幹嘛呢?”

沈栖眨巴眨巴眼睛,充分發揮了他現在聽不見的“優勢”,也仗着自己現在沒法兒趁人之危,便肆無忌憚地從他的胸口一路摸到腹肌。

那只柔軟纖細的手像是一個縱火的兇徒到處興風作浪,并且在臉上寫着不打算負責的無害。

梁喑讓他摸得口幹舌燥,抓着他的手壓在枕頭上,啞着嗓子一字一頓地說:“沒完了?”

沈栖察覺他眼底燃燒的欲望,這才發覺自己玩過頭了,連忙抽回手打算溜之大吉。

“晚了。”梁喑攥着他的手低下頭,隔着衣服在他肩上落下一吻。

還未脫落的血痂周邊十分敏感,他才一碰到沈栖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連忙抓住他的手迫切地和他搖頭,接着便被洶湧的吻抽走了所有注意力。

梁喑像是一頭克制的狼,在滿月的夜裏攜帶着滿身的欲望卻又很小心地捕獵。

沈栖喉嚨裏溢出一點呻吟,又很快被他吞入腹中。

唇舌交纏,極致的寂靜下滋生出無限的暧昧。

沈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勾住他的肩膀,柔順而乖軟地迎合他,生疏而青澀地學着他的樣子伸出舌尖。

世界被一瞬間縮到成一張床的大小,只能承載着兩個人隐蔽而熱切的欲望。

沈栖呼吸淩亂,逐漸地脫了力,從稚嫩的主動變回被動。

體溫與心跳驅散了不安,沈栖所有的意識都被梁喑占據,被他給予的陌生體驗堆滿。

他微微偏過頭,難受又期盼地挺起胸膛又重重跌回床上,反複幾次下來他已經沒辦法思考別的事情,只能跟着他的吮吸而發出幼獸般的哀鳴。

梁喑極有耐性地伺候過兩只生嫩果實,又回來親親沈栖的眼睛,緩慢問他:“還好嗎?”

沈栖腦袋裏嗡嗡的,用力地咽了下唾沫。

“來看看自己,漂亮麽?”梁喑捏着他的下颌,用拇指輕輕一壓,領着他去看嫩蕊盛放。

沈栖打了個哆嗦,別過頭不敢再看。

梁喑低聲一笑,一掀被子将兩人罩住。

沈栖茫然半秒,腰突然一拱,将被子踹出去一半。

他看到自己露在外面的一條腿與握着他小腿的修長手指。

他腳尖不斷繃緊,小腿肌肉浮現出痙攣般的抽動,而握着他的那只手青筋微鼓,充滿色/情與無法掙脫的力量。

如果有人闖進來,很容易就能想象出被子裏的景象,但很快他就顧不上想了。

……

沈栖睡了很長一覺。

夢裏他一直在跑,像是被什麽人追又像是在找什麽東西,不斷扭曲的空間像被打碎了的三棱鏡,折射出無數個位面。

他發不出聲音,只能聽見耳邊呼嘯的風聲不斷刮過,又冷又鋒利。

他夢到了十一歲的自己,這次他看清了蹲下身來救他的男人,比現在稍年輕的一張臉,帶着冷淡卻柔和的眼神,問他叫什麽。

沈栖握着他的手,艱難地告訴他:“我叫沈栖,栖息的栖,你不許忘了。”

男人溫柔一笑,“好,不忘。”

沈栖感覺他在輕輕擦拭自己的傷口,卻沒有感覺到疼,鬼使神差地,他望着男人的眼睛說:“你要娶我嗎?”

男人愣了愣,“小孩,你幾歲?”

沈栖認認真真地看着他,說:“十一歲,我長大了你能娶我嗎?”

男人莞爾一笑,說:“好啊,你長大了我就娶你。”

畫面一轉,沈栖聞到消毒水的氣味,偏頭看到圍繞着妹妹關心的親人,他卻古怪的沒有感覺到難過與失望,反而覺得他應該還有一個獨屬于他的,更好的在等着他。

那些與他無關的關切嗓音越來越遠,沈栖站在無人的曠野中不斷回頭,試圖從這個漫無邊際的囚籠裏逃出去。

他像只無頭蒼蠅四處亂闖,駭然看見一雙充滿憤恨的眼。

他下意識轉身逃跑,卻陡然撞入一個寬闊而可靠的胸膛,對方攬住他的腰,低聲笑問:“跑什麽呢。”

沈栖急促地喘息着,還未來得及說話腳下便一空。

驟然的失重瞬間席卷。

他猛地坐起身來,劇烈而急切地喘氣。

腦袋裏嗡鳴聲尖銳而綿密,沈栖用力地抱住頭忍耐着這種強烈的侵擾。

“沈栖?”

沈栖倏然擡頭,愣住了。

梁喑快步走到他跟前,坐下來摸摸他的額頭,“怎麽了?頭疼嗎?”

沈栖愣愣地盯着他看了一會,耳裏的嗡鳴逐漸消弭最終只剩他清淺的呼吸,是他足足半個月未曾聽見的熟悉聲音,是他想找了七年的救命恩人。

他猛地撲進梁喑懷裏,嗓音輕顫,“梁先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