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冠軍與夢之巅峰

第二十三章冠軍與夢之巅峰

不二醒來的時候，還只有淩晨3點。空氣中隐隐飄浮着紅酒的香味，身下的床鋪盡管柔軟卻讓皮膚感覺到了徹骨的冰冷。

揉了揉微微作痛的太陽穴，不二坐起來，睜開了還略有些迷茫的天藍色眸子，拿起枕頭旁的手機看了看——有30多個未接電話。一一查看，有些是工作上的，有些是在異國認識的朋友的，有些是來自于青學同伴們的，有幾個是家人的……最後一個——

【越前龍馬】

瞳孔深處猛地一縮，不二幾乎是簡單反射般地，馬上将電話撥了出去。他似乎忘記了現在只有淩晨3點，大部分人還沉在睡夢之中。

但是……他管不了那麽多了。真的管不了了，心不受控制。恨不得馬上就聽到那個聲音，馬上去見他——

不二握着手機，手在耳邊有些許顫抖。

十幾秒之後……電話接通了。

「喂，不二前輩？」

墨綠青年的聲音在電話裏聽來跟少年時期的聲音十分接近，恍惚中的不二似乎覺得自己回到了國中時期。但很快他就冷靜了下來，輕聲道：「電話我沒接到，對不起。」

「沒事。」

電話那頭傳來理解的笑聲，看來心情很好。

「我只是想恭喜不二前輩獲獎而已，沒什麽重要的事情。」

「可是……龍馬這麽晚還沒睡？」

不二垂下眸，看着蓋在自己身上的淺藍色毛毯，十指輕輕握緊了毛毯邊角。

「嗯……其實是還在練習，對下個月的比賽有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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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膜輕輕振動，将電話那頭傳來的訊息迅速轉變為了決定，不二脫口問道：「那龍馬現在在哪兒？」

「诶？我？嗯……我在……」

幾秒之後，不二的腦中都是一片空白。他不記得自己怎麽說的再見，但是那墨綠青年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卻深深地刻在了他心底。他的記憶突然帶着驚雷般的速度侵襲了他的大腦，有一片淅淅瀝瀝的聲音在耳邊鋪開，将他整個人都淹沒。

——其實剛剛做了個夢，不二清楚地記得是一場雨。陰暗的天幕下冰涼而沉重的雨，壓着他的肩膀和手臂，壓住他的腳步。而那個讓他從未忘記過的深深牽挂的身影，在雨的另一邊，站在那個熟悉的地方，靜靜地看着他，仿佛永恒……但那些雨，從不知永恒。它們只在他的夢裏，無聲地安眠。

*******

這一年網壇發生了很多事，但最着名的只有這兩件：手冢國光、德川和也、幸村精市的退出，以及，越前龍馬無可阻擋的奪冠之勢——只差最後一個比賽，有「網球王子」之稱的越前龍馬就要奪得新的四大滿貫，在網球歷史中添上自己的名字。

有人在緊張，有人在期待，有人在歡呼，有人在祝賀……世界就是這樣運轉，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領域，它們交叉或分離，都只是命運的軌跡，似乎在改變，似乎又是注定。

幸村拿着那張純英文的需要某人簽字的紙時，跡部已經搶先一步把某人帶入了訓練場地，開始了封閉式練習。幸村無奈，只得繼續回公司，處理公務。

于是，那張紙就被幸村随意放在了卧室裏。那天的工作很多，幸村忙完以後并沒有回家，而是回了自己公司，在辦公室裏處理事務度過了一晚。

所以幸村不知道，那天晚上某人回家了——

越前打開家門的時候是一片漆黑。他知道幸村在工作，也知道幸村最近一直挺忙的，所以今天回來拿東西他并沒有通知幸村。

開燈，過于亮堂的吊燈顯得空蕩蕩的客廳裏格外的冷清。越前環視一眼，沒有多想，直接進了卧室。

卧室裏打掃得很是整潔幹淨，布置也是純色調，柔和的淺綠色，散發着美麗的生命氣息。越前打開衣櫃，翻找了一下，才找到自己要的東西——跡部曾經送給他的那條琥珀項鏈。

說實話，越前一向是不在意這些小細節的，戴在脖子上的東西，記得就記得了，不記得就随手不知放哪裏了。但跡部那個家夥，在越前看來——真是小氣，偏揪住這個不放，硬說他弄丢了他送的珍貴禮物，害得他只好跑過來找到這東西證明給他看。

越前拿着琥珀項鏈，輕輕摩挲了一會兒，看着跡部說的親自刻上去的「Ryoma」，微微一嘆，将項鏈戴在了脖子上。

找到了這個，越前準備回跡部那兒了。但轉身的時候，他發現床頭櫃那裏放了一張很亮眼的白色複印紙。看起來像某份文件，越前想了幾秒——不會是精市忘記帶的吧？最近工作忙，精市的記性也越來越不好了。嘴角勾起，越前覺得自己可以順便路過某人的公司，然後把這個還給某人。

幾步走過去，越前拿起那張白色複印紙看了看，純英文并不能難倒他的閱讀，很快他就讀明白了白紙上的意思——

琥珀色的瞳眸忍不住縮了縮，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沒有理解錯誤，腦子瞬間一片空白的越前慢慢将紙放回了原處……

如同失魂般，越前臉上的表情有些茫然，他退到床邊坐下來，目光離不開那張白紙，但隔得遠已經看不清上面的內容——雖然那些內容在剛剛的閱讀中已經完全完整地刻入了他的腦子裏。

「精市……這就是你離開網壇的原因麽？」

越前喃喃自語，無意識地輕輕抓住了床單。沒有溫度的柔軟布料握入掌心，帶着一種夢幻般的虛浮感，冰冷，貼合——

讓人不知該放手……還是該離去了。

*******

如同很多年前，兩個人也是這樣坐在星空下。那時候拂過耳旁的盛夏的熱風，仿佛情人熾烈而溫柔的氣息，輕輕地噴在耳側，撩撥心弦。

不二靜靜地看着越前的側臉，有很多想說的話，嘴唇微微張合，卻又不知道說什麽。眯起的有着好看弧度的眼眸，那抹藍深邃得如夜空與目光的距離。

「吶，不二前輩。」

那雙清亮的琥珀眼眸猛地轉過來，直視不二的眼睛。這一突然的舉動瞬間讓不二措手不及，臉上的表情還停留在讓人一眼就可以看出的迷戀，這樣簡直是把心事全部寫在了臉上的危險行為，不二長這麽大還沒做過……那一刻，不二後悔得想鑽到地核深處。

但是就在看到不二表情的那一刻，美麗的墨綠發下的表情，也在同一瞬間變成了歡樂的微笑。微微上揚起的嘴角讓不二幾乎就要以為時光倒流到了很多年以前墨綠少年回來了，好像一切都沒變這一切也只是個夢——

「不二前輩的表情，好像我不是越前龍馬一樣。」

表情變為調笑。

——诶？

不二一愣，随即明白過來，霎時臉龐發熱，更覺不知所措，連手腳都覺得似乎放錯了地方。

「不是的……龍馬。」

不二睜開眸，認真地注視着越前。

「我只是在想龍馬會不會原諒我，這是很重要的心情。」

空氣中有了些許停頓。

不二沒有再說話，他還是有好多話想說，可是即使開了口，也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越前安靜地看着不二，微笑沒有退去，一直留在嘴邊，是夜色中不二眼裏獨開的一朵花。

「——其實不二前輩，問我在哪裏的那個時候，我心裏就已經沒有原諒不原諒了。」

不二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幻聽麽？

「可是不二前輩……」

微笑也停頓了一下，但又重新彙攏過來，化成更溫柔的表情。

「在等待和擁有之間，你會選哪個呢？」

——等待和擁有？

無論哪個都不好選。

因為等待之後可能擁有，擁有之後也可能還需要等待。

「——如果你擁有之後就是幸福呢？」

不二湛藍的眸縮成了夜空中的星點。他的心中掀起一個漩渦，仿若黑洞，将周圍的一切光亮都吸了進去。

——世界一片黑暗。

「龍馬……」

不二永遠都記得那時的自己的聲音是如何的幹澀，仿佛每發一個詞的音都在用鋒利的刀刃割破他的血管，血液毫不留戀地從破碎的創口裏流出，讓人好不甘心——明明自己是它們的主人。

「如果你願意等待，那麽對于某些生命來說就是希望。如果你已不願等待，選擇擁有的話……那它們就只有絕望了。」

微笑凝固在唇邊。墨綠發下的表情隐藏在了黑暗裏，他看不清楚。

「不二前輩的話好可怕，讓我覺得自己很殘忍呢……不過，我暫時先不選吧。」

調皮的笑容在溫柔的表情裏複活，琥珀色的眼眸眨了眨，似乎在告訴不二剛剛的話語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但不二覺得剛剛的幾分鐘像過了幾個世紀——身體忽然動彈不得，驚懼與不甘，全數化為了冷汗。

——現在……還來得及嗎？

*******

——來不及了！

切原氣喘籲籲地跑着，似乎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表情是一種痛失心愛的悲憤，再配着他那頭海帶發，顯得格外好笑。街上的行人都不禁紛紛側目看着這個狂奔的青年，眼裏滿是驚訝與不解。

「該死！我竟然睡過頭了！該死的酒會！飛機……飛機是什麽時候起飛來着？」

一邊奔跑着一邊看手表，切原恨恨地咒罵着。提前一周訂機票——到美國紐約，至于是為了什麽而去，就像上次他毅然答應公司去英國一樣，目标明确，從未改變。但不管他是為了什麽，即将在紐約開啓的那一場盛事，承載了很多人的希望與愛戀——結局，就在此刻了。

「該死的……竟然還堵車！呼……呼……很久沒這麽跑過了……該死的……只有10分鐘了！這裏離機場還有多遠啊！？」

切原幾乎抓狂，手表也也因心情煩躁而被他随手扔掉了，他現在不想去思考時間這種東西——只有奔跑，不停地奔跑——因為目标離自己還很遠，如果追不上，就真的只能被無情地抛下了。

——不想這樣。

——不夠，還不夠……

——不想放棄！

「啊啊啊啊——！」

切原在心裏瘋狂地喊叫着。奔跑的腳步越來越快，他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那段少年時期，為網球而瘋魔，赤紅的雙眼是內心強大情感的表露——

「該死！該死！該死！怎麽會恰好只有今天的機票了！？明明提前一周訂的！今天還去不了的話我就不用活了！」

切原一邊跑着一邊埋怨自己的運氣。

真是太悲劇了——什麽時候機票這麽難訂了？偏偏他工作忙而最高上司又不準員工請假，讓他只能選在了這段時間——比賽已經要到最後一場了！冠軍的角逐他一定要看到的啊！

「混蛋！混蛋！跟我搶機票的人真想殺了他們！回去一定要辭職！一定要！竟然不準我請假——可惡啊！！」

那一刻，切原有理由相信，如果這次自己沒趕上，他絕對會把哪怕是所謂最高上司的人整死！

夏日的陽光耀眼而熱烈，在切原急速奔跑的大地上投下陰影。微風拂過，在空氣裏傳達着美妙的氣息——

而遠在大洋另一邊的賽事中，在休息室裏喝水的墨綠青年，正閉目養神。

*******

不二靜靜地坐在青學的網球場裏。并不熱烈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栗色的發上泛了一層柔和幹淨的光芒。他擡頭看向天空，陽光又毫無阻礙地直接落入眸底，像一顆石子投入淺潭，蕩起了一些淺淺的漣漪。仔細一看，那些晶瑩的漣漪，卻有點像眼淚。

「龍馬……」

不二握緊了手機喃喃自語。他很想撥打一個電話，卻又不知該用什麽身份。曾經的學長？那沒有意義，因為這不是他想要的——他與自己想要的有錯過，有誤解，有怯懦，有陰謀，有努力——但更多的是真心。所以只以一個學長的身份——這太不公平了，不是嗎？

「啊——不二！原來你在這裏！找了你好久哦！」

一個紅發青年突然出現眼前笑嘻嘻地說話，不二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原來是曾經的同伴，菊丸英二。

「英……二？」

「我先給大石打個電話，告訴他我找到你了。」

說完，菊丸又調皮地笑了笑，掏出手機轉過身撥出了電話。不二靜靜地看着菊丸的背影，沉默着——這一刻，他很想離開。他不希望看見任何人。

可是腿很沉重，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用力，怎麽站起來，怎麽起步——

「可惡……」

不二低下頭，為自己的軟弱而痛苦不已。此刻心髒跳動得很緩慢，連呼吸頻率都在慢慢減弱。如果不是緊緊握住手機的手還能用力，不二甚至覺得自己的軀體下一秒似乎就會死去。

而腦中那份意識——凝結着一份巨大的愛的意識……永遠不會消失。

「真是的……不二，我們都很擔心你诶。」

「對不起……」

不二苦笑，不敢擡頭看菊丸。他已經在努力忍住心中的悲傷，更不想這份悲傷被曾經的同伴發覺。但是不二不知道，不管他怎麽隐藏，了解這一切的菊丸，早就已經看出來了。

「好吧……不二，和我聊聊吧。」

見不二沒有說話，菊丸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坐在了他身邊。看不到不二的表情，菊丸擡頭看向天空。純藍色天幕上寫意地飄浮着幾抹白雲，秋日的陽光柔柔暖暖的，不熾熱也不寒冷，讓皮膚有着美妙的舒适感。

而這樣美好的天氣裏，卻總有一些人，無法擁有享受的心情。

「不二，如果你不想說話，就聽我說吧。」

「其實，小不點一直喜歡你——我猜你也知道這個吧。」

「有時候我只是不明白，你們明明都了解彼此，卻為什麽總不點破呢？」

「小不點我現在可以理解——他是因為幸村精市吧，但你呢？你為什麽不肯直接地表明自己的心意呢？這樣繞來繞去的，最後還扯上了跡部景吾，還有德川和也——」

「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菊丸的聲音停頓在耳邊，不二依舊沒有擡頭。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他知道自己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陷在了某些奇怪的條框之中——于是事情理所當然地這樣發展了。

但最初的心願、最想要說的話，卻仍舊只有一句——

「因為……我愛他。」

聲音低沉得如同來自深淵深處，帶着重重束縛，沖破牢籠。終于破土而出的種子，在發芽之後，又瞬間開花——

是了……他是因為愛。

因為愛着，所以放手；

因為愛着，所以旁觀；

因為愛着，所以怯懦；

因為愛着，所以克制；

因為愛着，所以……

做了這一切。這些都是他自己的決定。無法後悔，不能後悔。

隐去自己的身影，隐去自己的心意，在命運的安排裏若隐若現，讓人看不清楚……最後，卻連他自己也看不清了。本以為最終結局是可以清醒地得到，但沒想到……其實連自己也早已陷入了啊，所以掌控不了，然後眼看着失敗一步一步走近。

——他最愛的人，忘記了他。

*******

「一切正常，不會對身體有任何影響，也不會留下其他任何後遺症。不過……失去的記憶什麽時候會回來，就要看你們自己的努力了。」

跡部花重金請來的世界級醫生這樣微笑着對他說道。而心髒也在這一刻猛地被揪緊，跡部恨不得一拳揍飛這個可惡的答案——

但，他是跡部景吾。永遠能夠保持冷靜的、高高在上的……王者。

「……謝謝。」

低沉而壓抑地發出了喉嚨深處的聲音。估計也是看出了跡部不穩定的情緒，學識淵博的醫生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後快步走開了。

跡部靠在幹淨得一塵不染的白牆上，低下頭，用手指抵住了太陽穴。思緒太沉重了，壓得他幾乎呼吸不過來。而這種窒息的感覺，在最後那一場驚險的比賽裏，也有過——

真沒想到，全美公開賽上居然在最後殺出一匹黑馬。而且這匹黑馬的每一個球似乎都是為了壓制越前龍馬而生，太過明顯的目的，讓在場所有愛着越前龍馬和看好越前龍馬的人都震驚了。

看之前的比賽，對手的網球雖然厲害，卻并沒有讓人覺得奇怪或者訝異的地方。而在這場冠軍的角逐上，這個人完全就變了……仿佛之前所有的比賽都是幻覺，所有的招數都已經不同，力量居然增長到了每一場比賽的總和之上——

這太不平常了，對手明顯是有針對而來。目标很明确。

——越前龍馬。

「我說過要打敗你的，龍馬。」

那個金發碧眼的帥氣青年淡然微笑着。當他站在與越前對立的另一方的時候，他們都太熟悉這張臉了——是的，沒錯，這個對手他們都認識。

越前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本來都不想回應這句話的，但最後還是說了一句：「凱賓，好久不見。」

好像普通的老友相遇，沒有一觸即發的緊張感，也沒有對手重逢的詫異感。很平常的。只是空氣裏的氣息多了一絲凝重，但那絕對不是來自于越前——

盡管進行到後面的角逐，兩人身上都挂了彩。

在觀衆席上的很多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這是一場太過精彩的比賽，每眨一下眼都讓人覺得是浪費時間。充滿力量和侵略性的進攻，帶着柔韌和爆發力的回擊，絲毫沒有退讓的腳步，哪怕身體沉重得一次又一次倒下，也會在「Never give up」的眼神中站起來——

他們其實從來都知道，在比賽的時候，他們深愛着的那個墨綠青年永遠是以挑戰和勝利為先的。超越了極限之後得到勝利，在他的信念裏是理所當然。所以他不會明白當他們看着他傷痕累累的時候，他們需要多麽大的意志力來壓制住身體裏的沖動——将他從賽場上拖下來！哪怕失敗！哪怕放棄！

值得慶幸的是，最終他還是勝利了。歡呼聲湧進腦中的最後一刻，他只來得及看見宿命的對手不甘卻帶着敬佩的笑容，以及某一些人慌張而恐懼的眼神。

但那時他的腦海裏只回蕩着——

勝利了。

巨大的夢想。

勝利了……

巨大的……夢想……

而他不知道，這個勝利的代價——對于愛着他的他們來說……卻太過殘忍。

——腦部受創……

——有一些羁絆，就那樣暫時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