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通房婢

通房婢

第二十五章:

見她面如死灰,眸光暗淡,魏缙檢讨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說得太過了。

只一瞬,他就沒必要去哄她,穿戴好衣冠之後,臨走前,他留下一句威脅的話:“好好在家等我回來,你若敢自殺或者有別的什麽念頭,我就殺了崔蘊就崔幕陪你一起上路。”

鄭泠抓起枕頭朝他扔去,“滾出去!我才不會尋死,我要看着你不得好死!”

魏缙躲開襲擊,拂了拂衣衫,跨步出門。

轉過身後,他不由笑了笑。

很好,會鬧脾氣會罵人,才不會尋死覓活,也比她昨夜矯揉造作的佯裝順從,有趣多了。

*

鄭泠徹底沒了困意,事已至此,黯然神傷,也是無濟于補。

坐着冷靜了一會兒,她擦幹眼角,扶着腰下地,拾起那身中衣穿回身上。

剛邁開一步,渾身就像散架似的,痛得她皺眉。她不得不坐回床沿,歇息一下。

又想到了什麽,鄭泠掀開被褥,看了眼床上的那抹紅痕。手指不由緊握成拳,她暗自激勵自己:記住昨日的恥辱,總有一天,你要讓魏賊付出代價。

歇息夠了,鄭泠起身扶着旁邊的案幾,慢慢挪步到了衣櫃前。

只是打開衣櫃,裏面只有折疊整齊的幾套男裝。

想都不用想,這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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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他的一切,都讓鄭泠感到讨厭,她并不想看見他的東西,‘嘭’地一聲用力關上。

聽見這聲響動,門外的侍女敲了敲門,“是姑娘醒了?我們可否進來?”

她道:“拿一套衣裳進來給我。”

得到吩咐,外間的侍女推門而入,有一人朝她遞了衣裳過來。

鄭泠拿起自己換上,穿完才發現這衣裙樣式,不太合适。

水紅色的雞心坦領半袖,杏白的內搭,和齊腰褶裙。

本是在正常不過的時下女子衣裙,就是那坦領比一般的略開闊一些,以至于她的整個脖子和半幅胸口都在外邊。

從前的大豫民風開放,女子穿着皆以能展現自己妙曼的身姿為美。換做平時,她也會穿這種,來展示自己好不容易用藥膳養出來的豐胸。

但現在她的胸前一片狼藉,慘不忍睹,穿這款衣裙,真是有礙觀瞻,影響自己的形象。

她含蓄的說了句自己怕冷,問:“還有沒有其他能夠擋住脖子的衣裙,就比如你們身上這種交領的?”

侍女搖頭,回道:“相爺說你和普通婢女不一樣,是通房婢女,是以,你的穿戴也與我們不一樣。”

鄭泠臉色微變,通房婢女。

魏缙真的好得很,是懂得怎麽羞辱人的。

她不再言語,拿起梳子給自己梳了個簡單的發髻。

只是從前都是女蘿給她梳頭,她的手藝委實不太妙,梳了很久,一松手就立馬散開。

另一名侍女見狀,毛遂自薦:“不如我讓來幫你吧。”

鄭泠沒要,笑着婉拒:“多謝。同為婢女,怎敢勞煩你,你們去忙吧,我自己的事,自己來。”

兩人面面相觑,默不作聲換了床鋪被褥之後,向她打了個招呼:“那我們就先下去給你準備早餐了,若有事再叫院內的粗使丫鬟找我們。”

鄭泠和她們揮手,硬是自己搗鼓了很久,才對鏡梳出一個像樣的中規中矩的發髻。

發上僅有一支固定用的簪子,很質樸。

但是她很滿意,算起來,這算是自己動手梳的第一個頭。

往事不可追,從前的榮華如雲煙消散,她也不是什麽榮寧郡主,從現在起,她應當要學着一個人生存,生活。

萬事從頭開始。

相信從頭開始,她也可以好好走下去。

*

鄭泠打開屋門,見到院中灑掃的丫鬟,上前問她用早餐往哪裏走。

小丫鬟掃了她一眼,見到她胸前的痕跡後,紅着臉給她指路。

她沒有順着指引走,而是故意在宅院繞了一圈,想着熟悉一下環境,看看前門、後門在哪裏。

昨夜被魏缙帶回來,夜間光線不好,她也沒怎麽看清這裏。

一路走才發現此間是個小型的宅院,小小的,舊舊的,算不得精巧,不像是新朝廷給魏缙這個大功臣賞賜的府邸,反而像是尋常百姓的私宅。

她都忍不住要懷疑,這是不是狗賊魏缙,魚肉百姓,從誰手中搶過來的下榻之處。

鄭泠穿過大廳,走到了前院,遠遠就看見府門下站着數個帶刀護衛,駐守在此。

她試着向門口走去,到了那裏,遭到護衛持刀攔住:“相爺有令,你不得外出。”

鄭泠立馬轉身,心中慨嘆,這魏賊防她跟防賊一樣,出了教坊司,結果這裏也跟坐牢一樣,依舊限制着她的自由。

她沒死心,又繞去了後門,想着這裏總該沒人看守或者防守薄弱些,結果到了一看,依舊有兩名護衛林立在此。

她出不去。

這座院子,四處銅牆鐵壁,滴水不漏,牆角甚至連個狗洞都沒有。

但是她看見了一棵高大的垂絲海棠長在牆邊,粗壯延伸的樹枝,有一枝恰好向着高高的圍牆延伸。

鄭泠眼睛一亮,如同看見了希望。

她環顧了一圈四周,見周邊無人,當機立斷迅速爬上了樹。

虧得幼時她喜歡跟着鄭淙屁股後面玩,跟着他學了不少歪門邪道的東西:下河摸魚,上樹抓鳥,這種有失體統的事情,她曾經沒少幹。

直至及笄之後,她才收斂了那些恣意妄為,努力将自己的言行舉止,往大家閨秀的風華上靠。

此時有些年沒有做過的爬樹,還費了鄭泠不少力氣。

氣喘噓噓地爬上去之後,她小心翼翼踩着那根樹枝向前挪動,如走獨木橋,直至從茂密的花葉縫隙中看見了牆外的世界。

狀若棋盤整齊的坊巷,鱗次栉比的屋舍,以及外面熙攘走動的行人。

那一瞬間,鄭泠整個人都精神了。

她繼續朝前走,剛從樹枝上攀爬到牆上,就看見無比掃興的一幕——牆外甚至也都圍着一排守衛。

難怪這院子中除了兩處門口,其餘皆不見守衛,看起來并不森嚴,原來都是站在外面看家護院。

折騰一早上,壓根無路可走,她的肚子餓得發出聲音。

昨夜為了獻舞,能夠穿下那身緊致的舞衣,從昨天中午之後,裴淑宜就沒有讓她進過水米。

換而言之,她餓了半天一夜。

鄭泠苦着臉,原路返回,悻悻爬下了樹,去了廚房。

她看見了她的早餐,一碗青菜粥。

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至少還有熱騰騰的粥,她以為給她的只有殘羹剩飯。

鄭泠喝了粥,方才進屋伺候的侍女端了一碗冒着熱氣的烏黑湯藥過來:“請姑娘喝了,喝完之後将碗洗了。”

“這是什麽?”看着這黑漆漆,聞起來異常苦的東西,她不禁胡思亂想,“毒藥?”

侍女笑着搖頭,“相爺吩咐的,說是從今往後,只要你侍了寝,就給你熬這藥,連喝三天,要親眼看着你喝下去。”

侍寝之後喝的藥,還能是什麽。

鄭泠很快便明白了這是什麽。

她不多問,接過吹了吹,一口氣飲下。

用過早餐之後,鄭泠人生中第一次清洗碗筷。

在侍女的指導下,她生平第一次從井中打水,第一次提水、倒水。

第一桶打上來的水,她折騰了很久,才提出來。

提出井口之後,卻也淌了一半。

她從未做過這種力氣活,提着半桶水進廚房,手臂酸痛,走一步歇一步,花了很久的時間。

暮春時節,氣溫乍暖還寒,井水卻是溫熱的,不同于溪水河水湖水,一年四季都是冷冰冰的。

發現這個的時候,她異常驚奇。

從前無論寒暑,送到她面前的,無論是洗手洗臉還是洗腳沐浴的水,都是由仆從燒開之後,兌了牛奶花瓣或者香氛精油的溫水。

以至于她洗碗的時候,貪戀這一點溫度,不由在木盆中泡了許久的手。

直至手泡的微皺,她才戀戀不舍地拿出。

洗完碗之後,侍女又給她分發了其他任務:“相爺說,府上不養閑人,姑娘既然是通房婢女,除了夜間伺候行房,白天也當行使丫鬟之責,做些雜事。”

*

這一天下來,鄭泠都在盡到一個丫鬟的本分,灑掃澆花除草,就差劈柴燒火了。

澆花對她來說,還好些,灑掃和除草這種事情,就是往昔連她身邊的金钏女蘿都不必動手的,她就更加不會了。

如此這般,一切從頭開始學的鄭泠,忙忙碌碌一上午,竟然也做了很多的事情。

掃完屋裏屋外的灰塵和地板,她汗流浃背,剛歇了一會兒,就有人上前叫她去前院的花園除草。

鄭泠看了看火熱的太陽,心想,這得曬掉層皮。

府上的侍女能使喚她,這明顯是魏缙的意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只能照做。

一晃到了中午,早上出門的魏缙,回到了家中,就見到了蹲在太陽底下,給花園拔雜草的鄭泠。

她口中嘀嘀咕咕,振振有詞,似乎在自言自語。

魏缙見她雪白的後頸,被曬得有些紅,發髻也歪歪扭扭,散了一縷貼在頸間,被汗水黏在後背。

驀地,他有些心疼,于是走過去,想叫她起來。

臨近了,才聽到她對着雜草在罵他:“小草啊小草,我不想當壞人拔掉你們的,要怪就怪魏賊,是他容不得你們,非得讓我拔掉你們,斷了你們的生路。你們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做鬼之後盡管找他,千萬不要放過他。”

魏缙彎下腰,貼在她臉旁,接話:“是呢,鬼見不得光,只有晚上才會出來,你們好好記住我的樣子,晚上來找我的時候,順帶把她也吓死,誰讓她都和我一起睡的。”

聽到他的聲音,鄭泠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驚魂未定:“魏缙,你才是鬼吧,走路都沒聲音的。”

他喜歡看她臉上出現的各種小表情,含笑俯視她:“是你膽大包天,在背後诋毀主人,沉浸其中,沒聽見罷了。”

鄭泠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轉過身去,繼續拔草。

魏缙見她如此,忽然覺得好沒意思。

他站直身子,跨步向花廳,邊道:“幹活不認真,連草都除不好,別幹了,過來伺候用膳。”

鄭泠憤然拔起一株草,朝他丢去。

男人似乎有所察覺,頭微微一偏,躲過了偷襲:“再搞小動作,中午不要吃飯了。”

鄭泠冷眼看着他,暗自嘆氣。

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逃又逃不掉,只能随遇而安,假意順從,讓他慢慢對自己卸下防備了。

她告訴自己:鄭泠,你要沉住氣,不要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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