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第 20 章
藺唯也迷茫了。
她恨不得現在飛回家把自己關到房間裏,永生再也不出來。
“我外祖母有顆櫻桃樹。”她飛快吐出一句,看似随意實則cpu幹燒。
黎晚愣住,頭一次露出了為難的神色,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似的。
藺唯頗有死豬被開水燙的犧牲感。就算交際強如黎晚,也很可能接不了話。
黎晚的眨眼頻率直線上升:“嗯……是嗎?”
“每年都會結好多櫻桃,吃不了的就會做櫻桃醬。”藺唯微微低下頭,不敢看她。
黎晚垂下眼,思考片刻。
“甜嗎?”
“又酸又甜。”
“酸甜?”
“對,酸甜。”藺唯新學了一個縮略詞。
“……”
陽光很好。
就是這光太暖,讓人有點蠢。
Advertisement
藺唯抿起嘴一動不動,剛才接的每句話莫名其妙,她覺得又搞砸了一場本能輕松歡快的對話。
“說起櫻桃,”又是黎晚率先破冰,果然還是她更會說話,“奈雪出了新品,叫‘櫻花桃桃’,要不要一起嘗嘗?”
“嗯?”藺唯一緊張,語言能力就直線下降,尤其是中文會加倍理解困難。
黎晚将語速放慢到一半:“那兒有一家奶茶店,出了個春季限定的新産品,櫻花桃子烏龍茶味道的,據說很好喝,要不要一起試試?”
“好。”
她們都知道櫻花和櫻桃是兩回事。
不過誰也沒點出來這是兩回事。
還在英國的時候,藺唯去過一次奶茶店,不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初中了。
那時還有媽媽疼愛她,又一次考了滿分後,媽媽給她悄悄塞了三磅,她就用其中的兩磅買了份饞了許久的臺灣奶茶。
黎晚背着提琴包,腳步穩而輕,藺唯跟在她後面,看她烏黑的馬尾辮一晃一晃。
今天正值周六,奶茶店裏人頭攢動。和家那邊的小吃攤截然不同,聚在這裏的都是打扮時髦的小年輕,而不是掌心全是老繭的農民工大叔。
黎晚身形很瘦,但背着提琴包,穿過人群時不太容易,藺唯和那日在公交車上一樣,悄悄到她旁邊開路。
說起來,黎晚從沒請求過任何人幫忙。
只是大家都在找她幫忙。
兩人走到點單櫃臺,服務員小姐姐問她們想喝點什麽。
藺唯掃一眼桌上的菜單,心直接涼了半截。看到上面的價格,本消散的緊張瞬間反噬,她又有了想逃的沖動。中國的餐飲大多很便宜,怎麽這裏的一杯奶茶要二十多塊錢呢?
店內裝潢明亮精致,頗有小資氣息,好像也回答了剛才的疑問。
藺唯悄悄摸摸兜裏,很确信錢不夠。
她出來時只拿了張五塊錢的紙幣,本想着買張煎餅當飯吃就完了,現在純屬于計劃之外。
黎晚直接點了兩杯“櫻花桃桃”,一眼沒看藺唯:“我請你吧。”
藺唯大驚失色:“這怎麽行。”俗話說得好,人窮志不窮,黎晚再有錢也不能占人家便宜不是。
“這是中國傳統的待客之道,”黎晚轉頭沖她微笑,“你不遠萬裏來聽我拉小提琴,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藺唯呆住,臉頰發燙。她不是不想再推脫,而是忘了推脫,滿腦子都在重複“我高興”這三個字。
再回過神來時,黎晚已經點好單,甩了甩小票,沖她做了個“ok”的手勢。
兩人等在人群中,喧鬧成了個金鐘罩,将她們幽靜地罩在一處。
藺唯渾身都在發燙,想擡手擦太陽穴的汗,手偏偏在抖,轉而撩了下劉海。
黎晚盯着她棕色的小卷毛看,也不說話,從一根頭發看到另一根頭發。
藺唯深吸一口氣,從兜裏掏出那寒酸的五塊錢,遞給黎晚:“我今天出門沒帶夠,下次把剩下的給你給你錢。”
黎晚把錢推了回去,哭笑不得:“現在有優惠活動,新品買一送一,你那杯是送的。”
數學素來是藺唯引以為豪的強項,她可沒被繞進去:“那就相當于一杯14,我還欠你九塊錢。”
“是我想喝,才把你拽過來的。”黎晚搖搖頭。
“是我先提了櫻桃。”藺唯繼續嘗試塞錢。
“286號好了——”
兩人只得先去拿“櫻花桃桃”。拿到飲品後,周末哪哪人都爆滿,店內很明顯沒地方坐,她們便離開了奶茶店。
拿到手沉甸甸的感覺,尤其是上面貼着的“大杯”,讓藺唯心裏打鼓。
她不舍得浪費,可又覺得自己喝不了。
自藥物治療開始後,她吃喝都沒什麽胃口,尤其接受不了味道太膩太沖的東西,連一杯可樂都要分兩天才能喝完。
藺唯喝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是,這杯果茶和她以前喝過的飲料都不一樣,好幾種水果的香氣伴着櫻花花香,相互交織,沁人心脾。
剛好身體燥熱,她連喝幾大口,杯子已經空了三分之一。
陽光撒到鼻尖,清涼的糖水順着喉嚨滑下,藺唯已經很久沒感受到如此純粹的快樂了。
“你真的不用給我錢,”黎晚頓了頓,“只幫我個忙就好。”
藺唯驚詫地豎起耳朵,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她可從沒聽過黎晚請求別人幫忙。
“什麽忙?”
黎晚小口抿一口果茶。
“你從頭聽到尾了,對吧?”
“嗯。”
“能不能中肯地評價一下,我拉得怎麽樣?”
藺唯聳起肩膀,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是我不懂音樂。”
何止是音樂。
方方面面,她都不敢評價眼前這個人,這人可是著名的完美全能的“大魔王”。
黎晚笑道:“音樂還需要懂嗎?所有能欣賞的人,都是懂音樂的。”鏡片的另一側,那雙桃花眼黑亮黑亮的,看得人心裏一顫。
“那……”藺唯又喝了一口果茶,感覺像受了賄,“好。”
她們在萬達廣場側的長椅上并排坐下,樹蔭罩在頭上,暖與涼都正好。
這是藺唯第一次和黎晚并排坐到一張椅子上,有種說不上來的局促,唇齒間殘存的櫻花香氣與筆尖的櫻桃味,掃得心癢癢的。
藺唯握着冰涼的杯子,手心出汗。
黎晚說:“怎麽樣?”
藺唯轉頭,那張白皙漂亮的臉近在咫尺,心更癢了,也跳得更快了。黎晚的睫毛也很長,不離得這麽近都看不出來。
藺唯握緊拳頭:“我覺得挺好的,我特別喜歡聽,很生動,強弱對比處理得尤其好。”然後尴尬地笑了兩聲,很短很輕,和她無數次尴尬時的笑聲一模一樣。
她不是誇不出來,也不是不真誠,真的只是大腦卡殼了而已。
黎晚總是禮貌而面無表情的,包括現在,藺唯也看不出她聽到這些話究竟有何想法,只能猜測她一定很失望。
黎晚等了半天,沒能等到下一句後:“沒事,你盡管說不好的地方,才能更讓我進步。”
不想聽贊美,反而想聽批評?好怪的人,藺唯想,拿不準這是不是客氣的說法。
“真的,我拉的時候完全聽不出來問題,需要旁觀者幫我。”黎晚很誠懇。
既然如此誠懇,那就不該辜負。
藺唯深吸一口氣,迅速做好心理建設,從記憶殿堂中搜索出雕像旁的琴聲。
“你拉的很生動,也很有激情,但是從頭到尾都過于激情了,強弱處理變化不是很明顯。”
黎晚的眼睛亮了:“強弱處理?你是說哪首?還是所有的曲子?”
一和那雙眼睛直直對視,藺唯又緊張了,語速也不禁越來越快:“我不太确定,好像叫什麽‘Introduction and Rondo’,你一開始在比較粗的那根弦上用的泛音有點太多了,就沒法讓音色上有更微妙的變化……”
因為不知道怎麽停下,她又犯了老毛病,使勁扯各種潛意識裏胡亂組成的話,也不管是否合适。
不過,聽到這些挑毛病的語句,黎晚的嘴角反而越來越上揚,不住點頭,時而露出沉思的神色。
呃,那叫什麽來着,姨母笑?藺唯刷B站看到男上加男視頻時,彈幕經常出現這個詞,憑模糊的預感挺适合現在的黎晚的。
藺唯邊大腦空白,邊竹筒倒豆子:“然後最後一次主旋律又來了,本來應該有更戲劇性的變化,這應該也是作者的本意,應該有更明顯的對比,不是音量,而是每一次你拉弓的左右幅度,當然我說的不一定對,幅度太小可能就拉不出來……”
她滔滔不絕說了足有五分鐘,如果寫下來句子都不帶加标點符號的;停的那一刻,她還在心裏默默喊了一句“thank god”。
黎晚聽得很認真。
“還有嗎?”
“沒了。”藺唯如釋重負,一直悄悄聳着的肩膀這才放下來。
“謝謝,我知道了。”每個字都透着開心。
不知不覺中,藺唯講得口幹舌燥,已經把一整杯果茶都喝完了。
黎晚聽到吸管空空的吸溜聲,将手中那杯遞來:“不夠可以喝我的,我還沒怎麽喝。”
藺唯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提議格外讓她羞赧,光是想想就令她耳朵爆炸。
“不、不用了,謝謝。”藺唯趕緊低下頭調整呼吸。
她想起每天早上不厭其煩的酒精濕巾,想起那永遠整潔的的桌面與校服,更不明白了。
黎晚抿起嘴,點點頭,又淺淺喝了兩口飲料。她吃飯和喝飲料給人的感覺相同,一舉一動都節制得過分,甚至讓人心疼。
藺唯莫名心虛,連忙補充:“不是我嫌棄你,是我的問題,之前從來沒人問過我,我就不習慣。”倒有越描越黑之嫌。
黎晚倒沒在意:“嗯。”她的風情雲淡反而加深了藺唯心裏的鬼。
終于,藺唯視死如歸抛出了問題。
“你為什麽要在這裏……賣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