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第 23 章
沙發上,藺唯抱着寫了一半的物理練習冊,望着天花板發呆,手中的筆半掉不掉,搖搖晃晃。
她很累,暫時不想收拾房間。
反正新家的客廳就比那破舊的房子整個都大,堆六個紙箱子也不礙事。
若不是親身來過,藺唯很難想象,S市還有這麽大的平層,估計接近兩百平米。
她理解了爸爸為什麽那麽着急領證辦婚禮。
從一開始,藺定國就瞄準了這條大魚。
正如從一開始,藺定國就瞄準了英國前妻背後那張綠卡。
“無聊了?”身旁響起了蘭秋池的聲音,把神游的藺唯吓了一跳。
藺唯回過神來,忙低下頭,視線回到練習冊的題上:“沒。”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女生當然也能和黎晚告白,誰愛上這麽個魅力四射的人都不奇怪。
只是沒想到的是,對方是常駐年級前五的王若虹,平日看起來清心寡欲,着實不像早戀的胚子。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王若虹的聲音很受傷,放棄了,但沒完全放棄。
藺唯貼着牆壁,大氣不敢出。
她也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黎晚沉默了好一會後:“可能有吧。”
藺唯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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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角之後的王若虹一定也在瞪大眼睛。
王若虹笑了兩聲,很凄涼:“我也不問是誰,只能說他好福氣。”
“也不一定算喜歡,不用在意。”
“至少你覺得他特別。”
“有一點。”
每個人都曾是這樣,每個人都覺得有機會,因為黎晚對誰都很好,可惜誰都不敢相信,那好只是中央空調散發的暖。
王若虹悻悻離開,拐過來和藺唯撞了個滿懷,藺唯低頭看地毯,裝作什麽都沒聽見。
下一個過來的就是黎晚了,藺唯心髒驟停,大腦飛速運轉,才想出一個較為合理的解釋。
藺唯笑得很僵硬:“哦哈哈哈,我只是覺得大廳太吵,耳朵疼,就出來逛逛,結果迷路了,剛好走到這。你在幹什麽?”
話越多,證明說話人越心虛。
哪知黎晚是個說謊面不改色的,相比之下簡直是高手。
“大堂經理說這有樂器房,專門給企業辦聯歡會用的,想去看看。”
樂器房……會有小提琴嗎?藺唯立刻就不困了,也瞬間将剛才的插曲抛之腦後。
“我也想看!”藺唯又意識到自己什麽也不會,“我沒怎麽見過樂器,就是好奇。”
在黎晚的帶領下,兩人進入樂器房,裏面樂器一應俱全,看來這酒店沒少承辦活動。
哦,原來不是說謊,還真有樂器坊。
黎晚到弟弟身邊,俯下身去,環抱住他。
仿佛也在懷抱童年的自己。
世界寂寞,人類寂寞。
照着天鵝絨布的鋼琴也寂寞,那層布蓋的很敷衍,一看就是淘淘練琴練到一半,慌慌張張遮上的。
這讓黎晚想起了那把毀掉的小提琴。
“聽媽媽的話,去把剩下那頁奧數做了吧。”黎淵照例充當老好人的角色,替妻子和稀泥,讓孩子乖乖按要求生長。
“我不喜歡數學。”淘淘仍在抽泣。守規矩的高二六班此刻按捺不住興奮,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直到鄭老師拍了拍講臺才停住。
重點班平日死氣沉沉,眼裏只有學習,真到有活動時,卻又瞬間興奮起來,恢複了屬于學生時代的青春。
考慮到各班情況不同,這次球賽除決賽以外,都是五人制,五個正式選手加上一個替補。
男生之間紛紛互相看,已經開始用眼色商量,誰該報名了。三中秉承不忘教育的初心,将此次活動安排得明明白白:先去泰安爬泰山,爬完再去曲阜拜孔子,祈求孔子他老人家保佑各位,一年後的高考成績。
一套流程下來,非常具有中式教育的特色。
自從來到中國,藺唯就沒走出過S市,這無疑是個新奇的體驗。
在一切的不幸中,藺唯覺得自己算幸運的,她樂意這麽想,陽光會順帶着更明亮,心情也會更好。
要改變曾經陰暗平庸的自我,就要從堅持一件事做起,從自主與情緒抗争做起。
藺唯暗暗下決心,今後再也不要再靠吃藥打敗抑郁症。
她聽說過教育資源分配不公,傳聞中名為衡水的地方,整整三年除了學習,什麽都幹不了;她多麽幸運來到了這裏,才有機會擁有如此多的活動。
三月末,駱江三中的高二學生們,天剛蒙蒙亮,就踏上了前往山東的高鐵。
高鐵剛大規模投入商用沒幾年,再加上幾年前尚處于不穩定階段,出過事,就連S市這種較大城市的孩子們,大多也是第一次乘坐。
學校統一訂的車票,車票是按照首字母排的,可惜藺唯和黎晚之間隔了一個李天璇。
但也無妨,班主任尊重少年們的自由,關系好的同學,相互換個位置也沒什麽。
當然,重點是關系好,所以最終藺唯和邊青雲換到了并排的D和F座。
他們在高鐵上唱着歌,打着牌,玩着狼人殺,短短兩個小時過得飛快。
其實校領導們雖然壓力大,畢竟帶隊來外地,但一個個也挺興奮,老師們交頭接耳,跟回到了學生時代的春游一樣。
行李先放酒店,稍作整頓後,便要去爬泰山。
學校理解出來玩的興奮,想讓大家高中時代最後一次活動盡可能愉悅,所以讓學生們自主挑選同一房間的室友。
毫無疑問的,藺唯和邊青雲一間房,而黎晚自然和楊可一間。
房間安排這事,倒讓藺唯暫時否定了情緒中的恨。
畢竟她不想替代黎晚,跟楊可當室友,她更想親自當黎晚的室友,可惜她們終究不熟,這輩子大約沒機會了。
藺唯一想到爬山就發愁,可她又記得,前些天剛發誓過,遇到什麽事都不要發愁。
她和班上同學一起上大巴車後,在座位上心裏一直默念,不要發愁,不要害怕。
女生們相較安靜不少,充其量給班上高大壯的男生們投去幾個期待的目光,熱愛學習的楊可甚至還在桌兜下悄悄寫化學作業。
鄭老師看看沒什麽表示的女生們,補充一句:“當然了,我們女生也有任務,需要準備一下中場休息的啦啦操。”
女生也有任務?
這句話引起了藺唯的警覺,言下之意不就是,足球賽本身和女生無關?
然而,班裏的女生們對此并無異議,酷愛跳舞的漂亮女生谷雨桐已經自行決定了啦啦隊長的職位,用眼色為她的啦啦隊拉攏成員。
藺唯看向黎晚的方向。
自從黎晚被安排到班級正中心時,只微微一偏頭就能看到。不光是藺唯,班上所有人都很容易看到她。
黎晚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垂着眼。
那張臉上總是沒有表情,可這并不妨礙藺唯看出,她的情緒和那日宿舍聊天時,形成了鮮明對比。
鄭老師放任大家活躍片刻後,拍拍手,等教室安靜下來後:“想報名的同學舉一下手,我記下。”
班上女生們積極性不錯,由谷雨桐帶頭,轉眼就舉起了七八只手。
而班裏只有三個男生主動報名了足球賽。
若是擱在比較活躍的班級,七個名額還不夠分;但擱病弱學霸雲集的六班裏,光湊三個人就用盡了全力。
“咱們班男生發揮一下風度,別老當書呆子,都活動活動。”鄭老師推了一下眼鏡,“女生不錯啊,人齊了,你們男生別在在女生面前丢人。”
四眼仔等人裝作沒聽見,平常問題問得挺活躍,現在卻都裝聾作啞。
谷雨桐非常得意,表情好似在哼歌,估計已經決定好要帶女生們跳哪首啦啦操了。
藺唯不喜歡足球也不喜歡啦啦隊,也決定不在乎別人,這些熱鬧統統與他無關。
其實兩個孩子都不怕爸爸,怕的無非是爸爸背後的權利體系,也就是謝澤蘭。
黎淵沉默片刻,有些尴尬地推推眼鏡:“那要不趁你媽媽沒回來,再彈會琴吧。”除了當育兒專家妻子的傀儡,他也不太清楚該幹什麽了。
淘淘愣住。
他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來,雖然爸爸好說話,但也沒這麽好說話過。
黎淵看向女兒:“你呢?要走專業了,要不要多練會兒琴?”
“我沒帶琴回來。”黎晚低頭。
他們都知道為什麽,心照不宣保持靜默。黎晚換好禮服,化好全妝,在後臺默想譜子的每個細節。
多年來只要是演出,她都穿這條暗紅色的露肩裙。
也不是有什麽特殊情結,只是單純奉行極簡主義,不想再買第二條罷了。
她拿着那把一千多的小提琴,在臺側候場。
這把小提琴陪伴她走了太多年,不算好,但舍不得換。
懦弱的人,配不上好小提琴。
至少她是這麽想的。
曾經她有過一把更好的琴,那把琴是剛換到4/4尺寸後,媽媽特意給買來比賽用的。
黎晚時常會懷念它的音色,溫潤又明亮,像藺唯說話的聲音。
所以,後來成為前後桌,有時候聽藺唯說話,心底會泛起懷念的感覺。
只不過在某次期末考試考了第三名,頂了幾句嘴,說了幾句氣話後,就被媽媽砸成了碎片。
于是,幾乎算是賭氣,黎晚從小提琴老師那買了一把二手琴。
各方面沒毛病,音色又聽得過去,能拉就行。
反正她愛的是拉琴的過程,而在拉琴時,是顧不上音色的。
還有三個節目才到她。
提協副會長表演完畢,也就是那天穿西裝的男生,下臺時黎晚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副會長停下腳步,将手中的小提琴的遞過來。
昏暗中,近在咫尺。
那把價值十幾萬的小提琴。
黎晚知道他想幹什麽,卻裝作沒聽懂,微笑着搖搖頭。
“表演完再還給我。”副會長壓低聲音,幾乎是硬塞到黎晚另一只手中的。
“謝謝。”黎晚只能領了他的好意,怕不接過來,會砸了人家的琴。
淘淘眼神不住飄向鋼琴。
黎淵趁熱打鐵:“你姐姐馬上就要成為專業的小提琴家了,給你姐姐彈一曲,看看她怎麽說?”
黎晚愣住。
她無比錯愕地看向父親,沒想他到接受得這麽快。
淘淘在爸爸的鼓動下,掀開琴蓋,甚至都不用拿出譜子,就開始彈。
那首曲子開頭已經十分靈動,弱進,漸強,所有的情緒變化一個不落。
那是中央音樂學院七級的考級曲目《山妖》,黎晚聽說過,而且是小型樂曲中最難的一首。
最難的是,這首曲子經常出現中指和小拇指的調音和弦,很難控制到力度均勻,更別提只學了一年多琴的孩子了。
可是淘淘做到了。
蘭秋池拿起一個車厘子,坐到藺唯邊上,挨得很近很近:“休息休息吧,老學習多累呀。”
藺唯無意間就向遠離的方向挪了點。
她明白未來她們将作為繼母女,一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可心底總有一種本能的排斥。
那香水味太過濃烈,讓她聞不出屬于她本人真正的味道。
“可是藺唯死活不要,大土豆都苦口婆心勸她了,她就是拒絕,你說氣人不氣人!”
孔文龍聽聞此事,哀嚎一聲:“不是吧,暴殄天物啊……”
“全班人都搶着跟你同桌呢,竟然還有人不識好歹!”楊可憤憤不平。
身為班長大人的光榮同桌,倪子坤自豪地打了個響指,雖然他能成為班長同桌的原因并不光彩,純屬成績太差又不服管教,只有黎晚能制住他。
黎晚倒不以為意,雲淡風輕道:“太誇張了,跟我同桌有什麽好的。”
“那老師想調她,她非不來。”楊可恨鐵不成鋼,“這福氣她不要能不能給我啊!”
高逸興恰巧經過,笑嘻嘻擡手削一下楊可的腦袋頂:“那你也坐不了最後一排啊。”
楊可立刻瞪他:“長得高了不起哇!”
“了不起,怎麽着?”高逸興攤手。
沒人注意到角落裏的黎晚,也沒人注意到她桌底攥起的拳頭,以及不斷抿起又松開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