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第 26 章
端午節是期末考試前,最後一個假期。
藺唯第一次在國內過端午節,往年這個時候都正值英國的夏季學期,路過唐人街也很難感受到任何節日氛圍。
每天上下學經過玄關處的日歷,看日子一點點逼近端午節假期,心底避免不了泛起小小的興奮。
駱江三中,在放假前的星期三舉行了個“包粽子”活動。
校領導大發慈悲,整個下午的課程都豁免給了節日,五層高的教學樓處處洋溢着高中生們的歡樂,當然,只有可憐的高三除外。
教室前方的黑板報由宣傳委員包惜文傾情繪制,屈原跳江的場景栩栩如生,得到了全班同學的一致贊嘆,也得到了教導主任頒發的“最美黑板報”錦旗一面。
包惜文高二就要轉藝考集訓,目标可是考清華美院,也難怪能畫出年級第一的板報。
教室內的桌椅一改往日的格局,拼成了一個個大桌子,同學們圍着聊天做手工,不亦樂乎。
女生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用五彩繩編五彩結,大多數男生們笨手笨腳,要麽拿繩子互相甩着玩,要麽向暗戀的女同學虛心求教。
藺唯的臉頰恢複到原狀,但紅彤彤的,像被抽了兩巴掌一樣。她嬌嫩的皮膚,可經不起大力士的揉捏。
櫃臺前值班的Amy姐和Lisa手上做着咖啡,眼神也投了過來,看得很入迷。
藺唯垂下眼,睫毛亂顫,用手背滾滾發紅的臉頰。
“我沒做好心理準備,而且,我還是有點怕。”
她忘了身處打工的地方,忘了現在還在上班時間,甚至忘了身邊圍着一堆人。
“你怕什麽?”
Advertisement
“我怕,你發現我其實是個很差勁的人,我配不上你,”藺唯依舊不敢擡眼看黎晚,“怕你只是想跟我玩玩,我卻當真了。”
圍觀的人們默默搖頭唏噓。
頂着這樣驚為天人的美顏與身材,還要如此卑微地說什麽配不上的話。
這叫別人怎麽活!這聽到了誰受得了!
黎晚聽到這話,噗嗤一聲笑了,瞬間就消氣了。
太可愛了,怎麽能這麽可愛。
所以,黎晚還想進一步戲弄。
“你真的怕嗎?我每次逗你的時候,你好像也挺開心的。”
黎晚本想順着用下去的動詞是“玩”,無奈家庭教養影響得太深,話到嘴邊實在出不了口,只能臨時換個字。
藺唯擡起頭,雖然身高差讓她在旁人眼中依舊是低着頭,滿眼都是說不上來的委屈與驚恐。
黃老板看不下去了,從後廚探出頭來,打圓場道:“這位小姐姐,請不要調戲我們的店員啦。”
其實,這百合控死直男剛才一直在看熱鬧,嘴角都壓不住了。
藺唯頭腦放空兩秒。
她隐約覺得,“調戲”一詞念起來好似唇齒嬉戲,是個暧昧可愛的詞彙。
于是乎,她軟軟吐出一行字:“我想被你調戲。”
……
瞬間,所有人一同石化。
如果這是一場表演的話,這算ooc嗎?頂着最攻的臉,說最受的話?
黎晚忘記這孩子中文不好了,時常語出驚人,這下丢大人了。
是什麽味道的呢?
光聞恐怕不夠。
藺唯在中國呆的時間多了,也染上了屬于中文的母語羞恥。
接下來這個問題,她只能用英語磕磕絆絆地問,不然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Can I kiss it”
空氣間的安靜有些尴尬。
藺唯卻不再在乎,大腦被超出自我的東西控制了,也沒工夫去想,如果被拒絕了該怎麽辦。
黎晚沒有出聲,只是點點頭,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出她點頭的輪廓。
藺唯擡起那只手。
用盡所有的虔誠,仿佛鼻尖捉住一道光。她真的好像一條狗,主人招招手,就伸舌頭搖尾巴貼過去。
真的,要吻上去嗎? “欸?”藺唯原本的慌張急速轉彎,掉入了另一種慌張。
下一秒,黎晚摘下眼鏡,握在手裏,同時将頭乖乖靠到她肩上。
兩人的身高差在此刻趨于完美,誰也不用彎腰,或刻意挺直。
近在咫尺的櫻桃香味,離鼻尖那麽近那麽近,幾乎可以用香味與鼻尖耳鬓厮磨形容。
撲通,撲通,撲通。
藺唯現在才知道,心髒跳到嗓子眼是什麽感受,此前心跳再快都是紙老虎。
黎晚的頭靠上來後,雖然那只是無意之舉,肩膀也貼到自己的大臂上,還有很小一部分更柔軟的地方。
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接觸面積?
藺唯可不記得,以前當柱子時能感受到除頭以外的部位,胸腔發悶,嗓子被撲通撲通死死堵住。
奇了怪了,今天也不是陰天,空氣怎麽這麽悶熱呢?
藺唯一動也不敢動,跟卡掉的機器人一樣。
她們靜止在夏日最後一副油畫中,黎晚的呼吸越發平穩,頭越發沉重。
藺唯大腦維持着空白的狀态,直到浮現出鄧庭軒鄙夷的神色。
“你今天踢得真好。”藺唯輕聲說。
“不夠好。”黎晚的聲音比她更輕。
藺唯半歪着頭,聚精會神的思考驅散些許緊張,棕色的卷發不知不覺中,蹭到了黎晚頭頂的碎發上。
“所有女生都看得很高興,都在為你加油,其實你替她們上場了,往那裏一站就贏了。”
“謝謝。”
“而且多虧你截了兩個球,不然關一哲肯定守不住,我們都知道。”
“謝謝……”
聲音越來越小。
藺唯以為說錯話了,身體沒控制住一抖,哪知黎晚迷迷糊糊中也沒控制住頭,腦袋順着鎖骨與胸前,直接滑到了藺唯的腿上。
還好藺唯眼疾手快,擡手拖住了黎晚的腦側,不然真擔心她摔個腦震蕩。
……
藺唯一松開手,黎晚就枕在了她的腿上,正正好好。剛開學,社團活動也沒開始,傍晚喧鬧聲離開校園,藺唯就只能獨自吃飯,等值日生離去後,再拿上書包,前往住宿生指定的自習教室。
黎晚每晚放學後都會消失一個小時,直到晚自習鈴聲響起,她才踩着點回到教室。那是曾經承載過英語嘉年華無數歡樂的地方,到處都是紅色天鵝絨布,載歌載舞的回憶仿佛近在眼前
藺唯這才知道,她們要進行一個叫“百日誓師”的神秘儀式。
在觀衆席上坐着,藺唯發現,黎晚不見了。
雖然她曾發誓過不要再在意這個人,可潛意識還是控制不住,習慣很難改變。
再見到黎晚時,她站在舞臺的演講臺前。
藺唯毫不意外。
作為全校的大名人,又是光榮的年級第一,一需要年級代表就是黎晚上。
“老師們,同學們,大家好,我是高三六班的黎晚。很榮幸能夠在這裏代表全體同學發言。今天我的發言題目是‘你永遠來得及選擇滾燙的人生’……”
藺唯覺得那發言稿很做作,和新聞聯播上的大叔大媽一樣,她最讨厭這種無趣的官腔。
腦海裏又浮現出另一幅畫面:
二十年後,黎晚成為政府要員,西裝革履出現在鏡頭前面,空談着發展目标和綠色科技,電視機前的人們腦袋空空,只會拍手稱贊。
藺唯猜測,發言稿是老師寫好的,聽上去很像年級主任的口吻,黎晚也無能為力。
可她就是很讨厭,讨厭一個事物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嗎。
藺唯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小人,因為人家不在乎自己,就看她哪哪都不順眼。不過她本來也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人,不是嗎?
再之後,黎晚舉起右拳,帶全年級同學進行宣誓,無論什麽時候她都是萬衆矚目的,閃閃發光的。
“我在此鄭重宣誓:奮鬥一百天,讓汗水哺育不凡……”
藺唯學着大家的樣子,舉起右拳,卻根本就沒張嘴。
黎晚離開演講臺。
不出意外,她從過道經過外班那些人時,每個人都在盯着他看,用熾熱仰慕的眼神。
藺唯只覺得,他們的眼神聒噪又煩人。
低下頭,赤紅的地毯晃得她眼睛疼。
她讨厭紅色,尤其是櫻桃紅,明明什麽事都沒有,還要僞裝成流血的模樣。
那天起,藺唯開啓了逃課模式。
藺唯曾想過要不要主動尋找她,思來想去,認為此行為過于變态,碰面還是應該靠緣分,不能強求。
自習教室散落三輛書包,已有幾人來過又離開,藺唯徑直走向靠窗的角落,用發黃的舊書包占據她最愛的位置。
正要坐下寫作業時,她猶豫了。
最近總陽光明媚,大片赤紫色的晚霞遮住天空,操場上每寸角落都是藝術品。
天氣真好。
藺唯會想到陰雨連綿的英國小鎮,那裏陽光總是奢侈品,沒人會浪費如此溫暖的陽光,也沒人會浪費如此奪目的晚霞。
就這樣,她抱起語文課本,打算邊散步邊背《長恨歌》。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藺唯掏出課本,翻頁看一眼,“此恨綿綿無絕期。”
自從來到中國,她已忘記了兩手空空是什麽感覺,這裏早操都有人帶單詞卡背單詞。
任何不學習的時間,都是浪費時間。
她的思維就是這樣被同化的。
背着背着,藺唯經過樓側的小花園,草叢的蚊子嗡嗡拍上臉頰又飛走,她來到了操場邊上。
最近足球賽臨近,現在已經快七點了,操場上還有不少人,跑步的跑步,練傳球的傳球。
藺唯停下腳步,看操場上的同學們,個個邁着活力四射的步伐,似在追逐即将消逝的晚霞。
每當看到這些運動健将,看他們魅力四射的動作,藺唯也會有沖上前跑一跑的沖動。
不過,一想到八百米的撕心裂肺,不用邁出第一步,就直接放棄了往後的九十九步。
突然,藺唯察覺到了綠茵場上的異樣。
一群高壯身影中,混入了一個矮小纖瘦的;一群黝黑的皮膚中,混入了一個雪白的;一群寸頭中,混入了一個馬尾辮。
藺唯眨眨眼,再度用良好的視力聚焦。
會不會太變态了?
然而軀體總領先思維一步,藺唯還沒反應過來,嘴唇就已經向它進發了。
藺唯的鼻子很高,鼻尖是最先擠上手背的,擠着擠着壓到變形。
終于,唇貼上手背的那一刻,胸腔湧出奇特的熱意。
她格外喜歡指尖帶點繭的左手,屬于小提琴大師的左手,柔弱無骨的手指頂部,粗糙堅硬的部分格外撓得人心癢。
藺唯不敢造次,只敢淺淺一吻,像童話中跪下的騎士吻上公主的手。
黑暗中,視線被剝奪,觸覺和聽覺格外敏感。
唇邊細若凝脂的手背,她只淺淺吻了一秒,記憶卻保留了一個世紀。
而耳邊傳來一聲細碎的喘息,她确定那不是幻覺,是黎晚呼吸錯位的證據。
也恰恰因為聽到那聲喘息,小腹傳來陌生的熱流,藺唯慌忙放下黎晚的手,抱起頭當烏龜。
反正她一直是烏龜。
“對不起。”
藺唯不解,卻也随着她停下腳步,順便掏兜裏的鑰匙。
緊接着,她順着黎晚的目光看去,看到樓前按門鈴的人,身形很熟悉。
藺唯認出了那個人,上一次見還是近半年前。
那是蘭阿姨正上大學的兒子丁修遠,長得和蘭秋池很像,長長的臉圓潤的鼻子,整個人都透着粗犷感。
丁修遠選擇性忽略藺唯,直奔黎晚,笑容谄媚:“哎呀,黎晚!巧了!”
“确實巧,沒想到你回來了。”黎晚向後挪了些,肢體語言出賣了她的态度。
黎晚用門禁卡刷開門,還沒拉開,就被丁修遠截胡了。
“我想死你了,”丁修遠主動撐着門,很紳士地鞠了一躬,“終于又見到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