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聽完她說,男人坐回床鋪:“你想我幫你,可有想過付出什麽代價?”他慢條斯理整了整袖口。
“絕無此意。”她連忙說。
他道:“當然當然,你有很多選擇,走出這扇門的話。”
明晃晃的威脅,明晃晃的作壁上觀,秦羽織臉色陰晴不定,離開此處,翌日報紙捕風捉影,毀了蔣君婚事,叫人家兄弟遺恨終生。
看着她煞白卻美輪美奂的面孔,沈賀文眼中劃過抹意味不明的煩躁,他走上前來,攬上她腰,大手溫熱而有力,羽織不禁顫栗,他說:“或許叫記者看到與我在一起,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他雙眼笑着,笑意卻沒有抵達眼底,發怔的空兒,男人逼近,手上也用力一捏,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秦羽織的思緒險些飄遠,雙手用力在他胸膛一撐,将人推開。
她眸中有絲倔強,更有驚慌,像只不知所措的貓兒,沈賀文看了陣,玩味道:“看來我和他們不一樣?那我是否該當榮幸?”說完,直視她。
他們?是說杜華德,那日舞會上,華德謙謙君子,從始至終止乎禮,原來叫旁人見了,效果竟是這般。
“當然不同,沈賀文威名海內,動動手指,捏死一個小戲子,豈廢吹灰之力?”是氣話,她懊悔,多麽刻薄,阿濮若在身邊,該已長太息以掩涕,與自己絕交。
沈賀文凝了瞬她,唇畔突然泛起弧度:“既然已經坐出選擇,準備好了嗎?”
“什麽?”她遲疑。
他一把推開門,屋內倏爾一亮。
“是沈先生?”沈賀文一經現身,即刻有人發現,随後人潮洶湧,蜂擁而至。
“沈先生,我是申報記者,能否容我請教幾個問題?”你一言,我一語。
“沈先生,好久不見,此次返華是否致力于振興實業?”“什麽?這位便是沈氏集團的掌舵者?多麽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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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賀文禮貌地回答着來者的問題,很快,他們發現嗫嚅的秦羽織,再看沈賀文,這男人正緩緩地系起淩亂的襯衣紐扣。
也太叫人想入非非。
郵輪靠岸,秦羽織逃也,鬼知道這一天她經歷了什麽,始作俑者蔣家明杳然無蹤,真乃好女婿,好兒郎。
衆目睽睽,只好上沈賀文的車,一路上沒什麽話,他換了司機,頭顱寬寬的年輕人,将車子開得十分平穩,對她而言卻太慢了。
到了公司待她下車,沈賀文道:“明晚八點鐘,司機會來此地接你。”
去哪?做甚?秦羽織沒得選。
很快,阿濮得到消息,不必看也知道,報紙将她寫得很壞,洋洋灑灑幾百字,已是個花枝招展賣弄風騷的形象。
沈賀文是本世紀難能一見大好青年,而‘勾引’人家是需要複出代價的,譬如名聲。
“阿濮,實在對不起,給你添亂了。”她絕無半點虛情假意一說。
誰知這小男人竟一端鏡框,大笑道:“拜托這樣的亂請多添點。”
這厮愈發猖狂,展開雙臂幻想窄小的辦公室是茫茫草原,轉了何止一個圈,道:“你能拉攏個蝦兵蟹将,我已覺得謝天謝地,誰知你釣了條大魚,那可是尊大佛!秦羽織,過去算我小瞧你,如今真該重新審視。”
她尚不能理解阿濮的癫狂,很快,叫她理解。
電話響不停,直呼到辦公部,不知那頭說了什麽,阿濮尖着嗓子道:“嗯,嗯嗯,開玩笑~她連煙都沒碰過,拍香煙廣告?”
“算你幸運,我一般這時不在公司。”
“那看情況喽,果真?一言為定。”
挂了電話,一把掐掉羽織手中的女士香煙:“走啦,小姐!”
“去哪?”
“去撿錢。”遍地的機會,遍地生金,只看你敢或不敢。
下樓時遇到黛喬同幾名小演員,讨論聲很憤慨,見秦羽織俱是一默。
黛喬什麽也沒說,走入大廈,小陸梨譏諷道:“濮振華,好手段。”
“你說什麽?我聽不到。”阿濮心情很好,耀武揚威。
小陸梨跺腳:“秦羽織,管好你的人,豈容他猖狂!”
“我二人志趣相投,”朋友不可不幫,羽織回敬,“只因我們都信奉得猖狂且猖狂。”
小陸梨與秦羽織年齡相仿,入行甚早而扮相絕美,卻一直沒能顯達,是有不甘的,如今見旁人好過自己,豈能不飲恨?
“切莫高興得早,被記者哄騙恭維,飄飄欲仙,他沈賀文何許人也,憑甚丢掉名伶而擇你一小旦?”說罷搖曳而去。
說得不錯,真相總有大白日,潮水褪,任申報明報,誰還問你姓甚名誰?
阿濮豁達得老奸巨猾,道:“真作假時假亦真,管它虛虛實實。”
……
夜晚降臨,沈氏的車子如約而至,一路驅向市中某棟很是私密的建築。
黃銅大門,高聳的青石牆,聳立在江畔。
司機說:“女士,到了。”随後緘默。
江風清涼,秦羽織裹緊披肩:“這上海灘的秘密真多。”這刻,生出點厭倦的滋味。
室內昏黃,幾雙男女抵額動情聊着,這剎那将她記憶拉回多年前郊外的酒家,同樣的光暈,同樣的音樂。
阿濮很懂得分辨場面,他似這局中人般,高貴而沉默,良久,低頭輕聲道了幾個名字。
随他望去,是沈賀文與三五商賈好友,有人不停敬酒,有人飲酒,他倚在沙發裏,不時點下頭回應,說得什麽也聽不清楚,該是生意與政壇。
有名女子,始終在他身畔巧笑。
不知為何,秦羽織反而松口氣,沒有上前,與阿濮擇角落坐下。
未幾,阿濮忽一拍大腿:“我終于想起那女子是誰,孫柔姿!”
“誰?”羽織反問,“聽起來熟悉。”
“你竟然不知,這位乃電影界泰山北鬥,多少導演因她而聲名顯赫,只因她的戲叫好又叫座,多少年拿出,時移事異,仍能品出韻味,以往她混跡海外,今年才回國。”言語間,大花旦,大明星。
始想起小陸梨那句‘丢名伶而擇一小旦’,原來坊間早早有傳言,孫小姐回國,不久沈賀文緊步後塵,引資電影界。
“那為何又來招惹你?”阿濮怪道。
“實不相瞞,我與此人一早相識,有些糾葛。”秦羽織平靜道。
“那便是為報複,奚落?可他一界大人物…”阿濮搖頭:“男人心,海底針,可我們怎麽就走到了這步?”
平心而論,她亦不知,自那日登船,不,早到與沈賀文重逢,仿佛有股力量推她前行,被記者拍到同出船艙算無奈,可她與沈賀文的風月傳聞又如何成為共識?不知道,她不知道。
這邊,孫小姐接過酒,含笑對酒保道謝,眸光不動聲色落到遠處年輕女子身上—
一席月白色絲裙,襯托得身姿玲珑曼妙,領口說不上低,只露出脖頸下一寸肌膚,卻足以引得男人顧盼,雪白的手腕系根紅繩,托着腮,嬌俏的面容,雙眸似明亮的寶石。
許是感覺到目光,那姑娘看向自己,孫柔姿對她笑了笑,那女子也回以微笑,孫柔姿一怔,這年歲的姑娘,美得也忒招搖過市。
回到公司已是很晚,黛喬靠在樓梯上吸香煙,卸了妝的緣故,看上去沒平日淩厲,她在等一場午夜的戲。
她吐了口煙霧,忽對秦羽織說:“想不想知道是誰将你的故事賣給報社?”
“這是你與她的紛争。”羽織說。
“好好好,又是個自命聰明而冷靜的人,怎會看不透沈賀文女人無數?他連自己的家人都不放過,又談何真心?”
一天下來,秦羽織很累,不願探究此人用意,倦道:“這便又是你與他的紛争了。”
回家一股腦倒在床上,煩惱暫且一抛,祈禱睡醒一切步入正軌。
數日後,拿到新片約的阿濮的驚叫連連:“真真風水輪流轉,你可知《未名》必将是今年宏篇巨作,我真能幹,抱着試一試心态登門拜訪,未承想導演當即主張合約。”
他打斷秦羽織:“休指責我先斬後奏,天上掉餡餅,不接便不尊重了,且穆導演看重你。”
《未名》,《未名》?她只覺莫名熟悉,經阿濮一點,才想起那日紅姑與黛喬正是為它而拉攏蘇間行。
間行,沈氏…
“寶貝兒,別做白日夢,沈老板與孫小姐翌日前往夏威夷,”随後,他一攬羽織的肩,十分溫柔,“況且真與沈氏有關又如何?好風憑借力,你的婉容可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