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高玉衡把簡晏寧的信托付給同事之後，同事很快就把信箋交到了萬青手上。高玉衡當即就給簡晏寧打了電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
電話裏的簡晏寧幾乎是歡呼雀躍，對高玉衡感激不已，一定要請高玉衡吃飯，好好表示一下謝意。
高玉衡覺得這是件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得讓簡晏寧破費，因此，就推辭了。但，簡晏寧很堅持，在她看來，這是非常重要，也是非常值得慶祝的事。她無論如何都要請這頓飯，高玉衡實在拗不過她，也就松口答應了。
但他又提了兩個要求。
“要求？”電話裏的簡晏寧奇怪地問：“什麽要求？”
“第一，這頓飯由我來請！第二，把你哥叫上。”他很坦率地說。他想趁這個機會，正好可以讓高翠輝和簡鴻豫見上一面，再多給高翠輝制造一次接近簡鴻豫的機會。
“把我哥叫上倒沒問題。但是讓你請客，這實在不合規矩！”簡晏寧不太同意。
“我還欠你哥一個人情呢。”他說：“所以，沒什麽不合規矩的。”
“可是我也欠你的人情啊！”簡晏寧又說：“假如讓你請客，你是還了我哥的人情了，可我欠你的人情又多了一個。”
“喂！簡小姐，我們能不能不要算得那麽清楚，你先讓我請了再說，往後有機會你再請我，行不行？”高玉衡說。
“也好吧。”簡晏寧很勉強地說：“那就這麽說定了。”
于是，他們就決定在周末的中午，到千喜樓見面。
挂上電話，高玉衡就又來到高翠輝的門口，準備把這件事告訴她，好讓她提前有個準備。
敲了敲門，門很快被打開了，蘇寶華出現在門後。
“玉衡？”她有些驚訝，“有事嗎？”
Advertisement
“有點事。”高玉衡坦然地說：“翠輝妹妹在嗎？”
“什麽事？”蘇寶華防備地盯着他，好像他來者不善似的。
他也直勾勾地盯着蘇寶華，眼神也并不友好，自從那天撞見她和高玉沙之後，他就覺得她和從前不同了。她好像戴了一副面具，真正的她是面具下面的她。
“關于簡公子的事。”他說，很理直氣壯地。
他話音剛落，高翠輝就出現在了蘇寶華的身後，臉上有一種迫切的，期待的神情。看來她在屋裏偷聽呢。
她壓抑着激動問高玉衡，“關于簡公子什麽事？”瞧她那迫不及待、毫無掩飾的樣子，完全沒有平時的矜持和含蓄，簡直就是換了一個人。
高玉衡冷笑了一下，“你想讓我就站在這裏說嗎？”
“沒有，沒有。”蘇寶華連忙說：“你進來坐，進來說。” 她換上了一副殷勤谄笑的臉孔，立刻讓開了門。
高玉衡沒有客氣，徑直走了進去。
他還是第一進他這個妹妹的房間，這房間裏布置得溫馨而浪漫，粉色碎花的被褥，淡青色的紗帳，綠底白花的垂地窗簾，白漆的床，桌椅和衣櫃。完全是一派青春少女的氣象。一點都沒有高翠輝平時冷若冰霜的影子。假如不是他事先知道，他是無法将這間房間與高翠輝聯系起來的。
高翠輝指指她那張白底碎花的布沙發，招呼他入座。她自己則倚着對面的一張梳妝臺站着。蘇寶華趕緊拿起茶幾上的水壺，給高玉衡倒了杯熱水。好像待一位貴客似的，頗為隆重。
高玉衡坐下了。
蘇寶華把熱水遞到他手上，“關懷”地笑着說：“冷吧？拿着水杯焐焐手。”
接過了那杯水，高玉衡詫異地看着她，說了一聲“謝謝”，不禁在心裏默默地感慨着，簡鴻豫的魅力真是無所不在，這裏又多了兩個因為他而脫胎換骨的人。
蘇寶華坐到他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急切地問：“你有什麽關于簡公子的事？”
他沉吟了一下，就開門見山地說：“明天我要請簡公子和簡小姐吃飯，翠輝妹妹跟我一起去吧。我還欠你一份人情呢。”
蘇寶華的臉上立刻大放異彩，眼巴巴地看着他，“你是說讓翠輝替你還圍巾給簡公子的事嗎？”
看來高翠輝已經把這件事告訴了蘇寶華。
他笑了笑，如實地說：“是的，簡公子幫了我的忙，翠輝妹妹也幫了我，所以，我就想順便請你們一起吃頓便飯。
“你說請就外道了。”蘇寶華笑着說：“自家的血親兄妹，說什麽請不請的。一起吃頓便飯就是了。”
“姨娘說得是。”高玉衡敷衍着說，又看向高翠輝，“那明天中午，翠輝妹妹有空嗎？”
“有空！有空！”蘇寶華脫口就替高翠輝說，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喜悅，“明天不是周末嘛，翠輝又不上學，肯定有空。”她笑了，轉臉朝高翠輝飛了個眼色。
高翠輝的臉頰上浮現一片紅暈，唇邊也滿是笑意。
“那就這麽說定了，”高玉衡站起來要走。
“等等！”蘇寶叫住他。
“怎麽了？”高玉衡又坐了回去。
蘇寶華思忖了片刻，才唯唯地開了口：“你明天帶翠明去嗎？”
“不帶啊。我為什麽要帶她去！”高玉衡說，心裏明白她不過是在試探他。她害怕他會把高翠明一起帶上。
“怎麽不帶啊？翠明明天好像也有空。”蘇寶華又別有深意地問。
“三姨娘是希望我帶她去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就跟她說一聲。”高玉衡也試探地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寶華窘迫地笑笑，“我就是随便問問。”
高玉衡笑了笑，暗示地說：“我也沒想過帶她去。”
蘇寶華和高翠輝的臉上都露出一種了然卻也驚詫的神情，好像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兩個人沒有說話。她們應該很疑惑吧，疑惑他為什麽不帶高翠明，卻只帶高翠輝。随她們疑惑去吧，反正她們早晚會知道的。
從沙發站了起來，高玉衡又對高翠輝說：“周末那天我們分開去，我先走一步，你随後再來。”這樣一來，就沒人知道他們一起出去和簡鴻豫吃飯了。
母女倆心領神會，沒有多問，就答應了。
于是，到了周末這天，他和高翠輝兩人，一前一後，分別搭乘一輛黃包車，往千喜飯店去了。高玉衡先到了飯店，跟老板訂了一個包房，又要了一壺碧螺春。就這樣，他一邊品着茶，一邊等他們三個人。
很快，高翠輝就到了。她今天穿了一身鵝黃色的旗袍，白色的高跟鞋，白色的長襪，外面批了一件淺灰色的貂皮披肩，頭發新燙成了歐式宮廷式的卷發，臉上塗了淡淡的粉，淡淡地畫了眉眼，也在嘴上塗了淡淡的口紅。
今天的她，看起來既有少女的嬌俏，又有成熟女人的妩媚。她本身就比高翠明漂亮，這麽一打扮比高翠明就更勝幾籌了。簡鴻豫如果是個正常人，應該會選高翠輝。
高玉衡暗自冷笑，簡鴻豫，他是個正常人嗎？他連高翠明都能接受，恐怕也正常不到哪裏去。
他和高翠輝坐在一張八仙桌邊，邊品茶邊繼續等簡家兩兄妹。等了約有一刻鐘的時間，服務員就帶着簡鴻豫和簡晏寧來了。
他們一進門，高玉衡和高翠輝就紛紛站起來迎接，高玉衡迎了上去，熱情地說：“歡迎歡迎！快請進！”
高翠輝也走了過來，羞澀地微笑着，“簡公子好，簡小姐好。”
他們兩個都吃了一驚，簡晏寧一雙眼睛忙碌地在她身上逡巡着，“這位是？”
“這是我另一個妹妹，高翠輝。”高玉衡介紹說：“翠輝，這是簡公子的妹妹，簡晏寧。”
“原來是令妹啊！”簡晏寧驚奇地叫：“真漂亮！”
高翠輝的臉紅了，眼波顧盼流轉，總是往簡鴻豫那邊轉。
“原來高小姐也在。”簡鴻豫有點訝異。
高翠輝的臉更紅了，仿佛簡鴻豫這話有多麽暧昧似的。
高玉衡連忙解釋說：“翠輝今天也休息，她在家也沒事，我索性就帶她一起來了。”
“來得好，來得妙。”簡晏寧高興地說：“人多熱鬧，這大冷天的，人多了就不那麽冷了。”
簡晏寧又把高翠輝打量了一遍，感慨地說：“高小姐真是個美人兒！”
高翠輝的臉上滿是忸怩的，克制的喜悅，她的眼珠總是忍不住往簡鴻豫那邊轉，臉上早已紅透了。
“簡小姐過譽了。”她害羞地說。
簡晏寧笑了，拉着她的手寒暄地問：“你還在讀書嗎？”
“還在讀中學。”高翠輝回答說。
“在哪所學校讀的？”
……
兩個人幾乎是一見如故，就這麽聊了起來。看得出來，簡晏寧很喜歡她，一直對她問個不停。
高玉衡突然感到一陣慶幸，慶幸他答應來跟簡晏寧吃飯，也慶幸把高翠輝帶過來。他真是疏忽了，他早該想到的，簡晏寧和高翠輝假如能成為朋友，那他往後就不必處心積慮地替高翠輝制造接近簡鴻豫的機會了，有了簡晏寧這個“朋友”，高翠輝自己就可以給自己制造機會。
看看一旁的簡鴻豫，從進門開始，就寡言少語，板着臉，好像把外面的寒意都帶進來了，渾身都冷冰冰的。一點都不像平時那個言笑晏晏的他，上次分別開始，他就是這樣，怎麽今天還是這樣，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高玉衡也不好問，就踱過去，跟他攀談起來，“好久不見了。”
“還好吧，也沒幾天。”簡鴻豫淡淡地說。對他愛理不理的，也不看他。
高玉衡沒趣地撇撇嘴，“最近很忙？一直想請你吃頓飯，要不是你妹妹，恐怕今天也約不到你。”
他別有深意地看了高玉衡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不屑的神色，“這麽說，今天這頓飯是專門為了請我喽？”
高玉衡有點窘迫，趕緊聲明說：“在場的都是我要請的！”
簡鴻豫笑了笑，笑得很勉強，然後，就朝他的脖子上看去，高玉衡不自覺地垂下了頭，掩飾着。他知道簡鴻豫是在看他脖子上的淤痕，淤痕已經變得很淡了，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他擡眼看看簡鴻豫，以為簡鴻豫會問候一下他的淤痕，卻沒想到簡鴻豫把臉一轉，好像什麽都沒看見。
高玉衡呆然，感覺他更加陌生了。那個熱心的，把他帶回家照顧的簡鴻豫去哪兒了？
他定了定了神，就請簡鴻豫和簡晏寧入座，簡鴻豫撿了一個位置坐下，簡晏寧和高翠輝還聊得難舍難分，兩個人拉着手依次挨着坐了，高玉衡也走過去坐了。
所以，四個人兩兩相對，簡鴻豫坐在了高翠輝的對面，高玉衡就坐在了簡晏寧的對面。
坐下後，高玉衡就把服務生喚來，讓簡鴻豫和簡晏寧點菜，簡鴻豫推脫着讓高翠輝先點，高翠輝又推回去讓簡晏寧點。推來推去，推到最後，只有高玉衡願意點。無奈，高玉衡就只好做了主，點了上次簡鴻豫點的幾道菜，又添了幾道體面又合規矩的硬菜。
服務生出去之後，簡晏寧轉過臉來問高玉衡，“對了，你的同事怎麽沒來？”
“哦，他來不了。家裏有事。”高玉衡騙她說，他壓根沒叫同事，今天的場合，不适合叫上同事。他準備回頭買包煙答謝同事。
簡晏寧一臉遺憾，“我本來還想跟你同事打聽一下萬青先生的近況呢。”
“萬青先生？”高翠輝驚愕地問：“你認識萬青先生？”
“怎麽？你也認識萬青先生嗎？”簡晏寧也愕然。
高翠輝的眼珠又往簡鴻豫那邊轉了轉，她現在的一舉一動，好像都要看簡鴻豫的臉色，好像簡鴻豫已經屬于她，她做什麽都要顧忌簡鴻豫。
她思忖着說：“我不認識，就是是挺愛讀他的書的。”
“是《計中計》那本書嗎？”簡晏寧期待地問。
“是的，你也喜歡嗎？”高翠輝很驚喜。
“我很喜歡！”簡晏寧笑着說：“所以，我寫了一封信給萬青先生，托你哥哥幫我轉交給他。”
“哦。”高翠輝倉皇地看了高玉衡一眼，有點失望，又有點意外。“那很好啊。”她敷衍地笑了笑。
高玉衡也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她八成是沒想到他會跟萬青能聯絡上吧！高玉衡默默地想着，而他自己也頗為吃驚，原來她也很喜歡萬青的作品。
“你寫過信給萬青先生沒有？”簡晏寧又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