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這人高高瘦瘦的，走到門前，往門內張望了一會兒，并沒有要揿門鈴的意思。
然後，他轉過身去，開始在門口徘徊着，徘徊了一會兒又往門內張望，一會兒又繼續徘徊。那是個焦灼而彷徨的影子，好像在等人。
高玉衡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他，忽然覺得這人影子有些眼熟，簡鴻豫？他腦子裏立刻跳出這個名字，不禁吓了一跳。
他定睛細看，越看越像簡鴻豫，身形步态像簡鴻豫，朦胧的眉眼五官像簡鴻豫，好像真的是簡鴻豫。他的心跳驟然加快了。真的是簡鴻豫嗎？簡鴻豫怎麽會來？他來找誰？找他嗎？
他正在納悶，“簡鴻豫”突然一擡頭，朝他這邊看過來了，他一怔，像被抓了個現行的偷窺者似的，就不由自主地緊繃起全身，動也不敢動。就這樣，他們遠遠地互望着。
高玉衡始終都沒有動彈，簡鴻豫也沒有動彈。不知怎的，他覺得簡鴻豫的目光是焦急的，也是渴望的，他覺得簡鴻豫就是來找他的。而他呢？他也有一種想跑下樓的沖動。那股沖動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抑制不住，于是，他掐滅了煙頭，轉身下樓去了。
此時的樓下，非常安靜，大家好像都睡了。他輕手輕腳地走出房屋，走向大門口。簡鴻豫就那麽站在大門外，隔着镂空的鐵門注視着他，用目光迎接着他。
走到門前，他打開大門，就那麽站着，與簡鴻豫面對面，彼此互望着，好一會兒，他們都沒有說話。
“這麽晚了，你來幹什麽？”終于，高玉衡冷冰冰地開了口，目光還是不偏不斜地落在簡鴻豫的臉上。
“給你打電話你為什麽不接？”簡鴻豫诘問，口吻裏透着很濃的責備。眼睛也是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眼神很深邃。
“你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的？”高玉衡還是定定地注視着他。
他目光閃動了一下，突然像洩了氣似的，語氣變得輕柔起來，“下午你怎麽突然走了？”
高玉衡的目光也閃爍了一下，遲疑了片刻，才說：“臨時有事就走了。”
簡鴻豫愕然地看着他，似乎不是很相信他的理由。接着，簡鴻豫神色就變得平靜了些，“我聽我妹妹說你是專程去找我的。”
高玉衡悶悶的，沒有回答。他現在很後悔去找簡鴻豫，假如他今天沒去找簡鴻豫，他就不會撞到陽臺上的那一幕，也就不會有接下來的“倉皇而逃”，更不會有這一下午的惆悵和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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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有什麽事嗎？”簡鴻豫又問。一雙眼睛還在注視着他，眼睛裏有探究，也有期待。
“其實我不是去找你的！”高玉衡言不由衷地說：“我其實去找你妹妹的，但我不好明說，所以才說是找你。”他偏不承認事實，偏不讓簡鴻豫稱心。
簡鴻豫的眼神突然瞪大了。他不可思議地看着他，“你……專程去找我妹妹？還不敢明說？”
“是的。怎麽了？”高玉衡沒好氣地反問。
“你找她幹什麽？”簡鴻豫的目光驀然變得淩厲。
“不幹什麽！我想找她就找她！不可以嗎？”高玉衡還是沒好氣地反問。
“當然不可以！”簡鴻豫很激動，目光更加尖銳了。“你別告訴我，你真喜歡上了我妹妹！”
“為什麽？就因為她是你妹妹？”高玉衡也有些激動，他現在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只想跟簡鴻豫作對，簡鴻豫越不喜歡的，他越是要說，越是要做。就像簡鴻豫對他一樣。
“是！就因為她是我妹妹！所以，你最好收回你對她的喜歡！你們之間不可能！”簡鴻豫的聲音開始有點顫抖，臉頰上的筋骨變得緊繃。
“哼！”高玉衡冷笑了一下，“我想，你作為哥哥，沒有權利幹涉你妹妹的社交。我跟你妹妹之間有沒有可能，得你妹妹說了算，你說了不算！”他挑釁地對簡鴻豫挑挑眉。他很享受激怒簡鴻豫，很高興簡鴻豫動了怒，這讓他有種報複的快感。
果然，簡鴻豫越來越憤怒了，他的目光開始變得兇狠，他狠狠地瞪着高玉衡。“好！你看我說了算不算！我要讓你看看你自己有多麽癡心妄想！又有多麽天真可笑！”
撂下這番話後，簡鴻豫轉身打開車門鑽進了車裏，立刻發動車子疾馳而去，很快，車子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站在那兒，高玉衡有些恍惚，心裏很亂。他轉過身去，怫然關上大門，回到了屋內。田成芸突然從樓上下來了，穿着一身厚厚的青色的睡袍，慌慌張張的。
“玉衡！你在幹什麽？”她一面下樓，一面着急地問。
站在樓梯口，高玉衡鎮定了一下自己，掩飾着說：“沒事。就是出來走走。”
“大晚上的這麽冷，你亂走什麽？”田成芸來到了他面前，有點不快地問：“還走出那麽大的動靜，我都睡着了又被你吵醒了。”
“抱歉！”高玉衡沒好氣地說，擡腿就要上樓。
“你等一下！”田成芸攔住了他，“我剛才好像聽見你在跟誰說話，還聽見有車子響，是不是有人來了？”
“沒有，是路過的。”高玉衡看也不看她，不耐煩地回答說。
田成芸困惑地打量着他，“你怎麽了？生氣了？怎麽頭不是頭？臉不是臉的？”
“我生不生氣你也要管？”高玉衡瞪着她，更加生氣了。
“哎？我問問怎麽了？我是關心你呀！”田成芸也開始不高興了。
“用不着你的關心！”高玉衡大叫。然而就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哎？你是怎麽回事？”田成芸在樓下指着他大罵：“你沒事發什麽神經！今天跟吃了槍藥似的，動不動就發脾氣！簡直就是個神經病！”
他充耳不聞，一直來到三樓，回到房間裏。收音機還開着，電波聲還在滋滋作響，他走過去關掉了收音機。霎那間，屋子裏安靜了下來，空虛、憤怒、怨恨、無力、焦灼，許多種情緒，四面八方地向他襲來，他那層堅硬而嚴密的外殼，終于破碎，露出了脆弱而疲憊的真正的他。走到沙發前，他廢然地癱坐下來。
他感覺心裏像被抽幹了似的，再也沒有了心力。他倚進沙發裏，就那麽坐着，兩眼無神地睜着。
第二天早上，他很早就起來了，因為他本來也沒怎麽睡。下了樓，準備去上班，經過一樓的時候，他看見高翠輝獨自坐在餐桌邊在吃早餐，他有些愕然，今天居然沒有田成芸、高翠明還有蘇寶華。
一旁伺候着的一個女傭，徐媽，叫他吃早飯，他猶豫了一下，決定不吃了。然後，他就走出了屋子，準備去出版社。
當他走出大門的時候，高翠輝突然追了出來，叫住了他，“等一下！”
高玉衡猛地頓住腳步，回過頭來，訝異又冷淡淡地問：“什麽事？”。
高翠輝走到了他面前，怯懦地看着他，“昨晚來的是不是簡公子？”
高玉衡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你看見他了？”仔細一想也很正常，高翠輝房間的窗戶也是對着院門的，院門口的情形，她想看就能看見。
“我聽到車子響，還以為是爸爸回來了，所以就看了一眼。結果發現是他。”高翠輝喃喃地說，語氣有點虛虛的，并不是很堅定。
“的确是他。”高玉衡坦白地說，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怎麽了？你問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問問，我以為他深更半夜地來有什麽要緊的事呢。”她說，眼神有些閃爍。
高玉衡會意，她是拐彎抹角地向他打聽簡鴻豫的動靜呢。看來她真的很在意簡鴻豫，如果昨晚來的是別人，她絕不會這樣好聲好氣地跟他打聽。
“翠輝。”高玉衡突然鄭重地喊她。
“怎麽？”她有點不知所措地看着高玉衡。
“你……覺得你跟簡公子算是朋友嗎？”他別有所圖地問。
“朋友？”高翠輝思索着，“應該不算吧。”她有些失落。
“為什麽？你們不是經常見面嗎？”
“見面也不等于是朋友啊。”高翠輝煩悶地說：“朋友應該是經常往來的，應該是互相傾訴的，我跟簡公子還沒到這一步。”
“那你想跟他做朋友嗎？”高玉衡又意有所指地問。
高翠輝的眼神更加閃爍了，但她欲言又止，卻沉默了。
高玉衡曉喻其意，不由得笑了，“我看得出來，簡公子好像很喜歡你，假如你們還沒成為朋友，那肯定是因為你太冰冷，讓他不敢接近你。”
高翠輝的眼睛裏閃過一瞬興奮的光亮，“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了。”高玉衡很“肯定”地說：“你自己沒感覺嗎？”
“我……”高翠輝支吾着，神色有些慌亂，有些不安。
“翠輝！”他繼續循循善誘，“你假如真喜歡簡公子的話，就不要那麽高冷，應該溫柔體貼一點。簡公子可是個人人觊觎的闊公子，你不主動，他早晚會被主動的人搶走的。像他這麽驕傲自矜的人，是不會對任何人主動的。”
高翠輝的神色仍是慌張無措的，“可是……還有翠明啊。”
“簡公子又不是翠明的，這一點你比我清楚。難道你願意将他拱手讓給翠明？”高玉衡緊緊地盯着她。
高翠輝垂下了眼睛，有些退縮，“翠明她……畢竟是我姐姐。”
高玉衡冷笑了一下，“你覺得簡公子不是你的就會是翠明的？你未免也太小看簡公子了，他的身邊可是高手環伺，等着機會往上撲呢。你覺得你不争取，翠明就一定會有勝算嗎？”
高翠輝愣住了。她的眼珠轉來轉去，認真地思量着。
高玉衡趁熱打鐵，又接着說：“我話就說到這裏，剩下的你自己考慮吧。”有些話，還是點到為止比較好，說多了反而會适得其反。
他轉身走了。
“等等！”高翠輝又叫他。
他感到一瞬的驚喜，又停了下來，轉回頭，故作冷靜第問：“怎麽？還有事嗎？”
“你為什麽不讓翠明去争取？”她機敏地問。
高玉衡的心虛了一虛，很快就回答說：“因為翠明争取過！而且失敗了！”
“那……你不覺得我去接近簡公子會讓翠明很受打擊嗎？”她的顧慮實在很多。
“翠明是翠明，你是你。難道因為翠明不高興，你就遷就她？遠離簡公子？那如果你找別的男人，她一樣不高興呢？你還遷就她嗎？還要顧及她的感受嗎？”高玉衡一一分析給她聽。
“可是，如果她知道了，肯定會從中破壞的。”她又說。
原來她在怕這個，也許，她說了那麽多，兜了那麽大的一個圈子，就是因為害怕他會轉身出賣她，把這件事告訴高翠明吧。她果然是個心思嚴密的人。
他笑了，“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至于等到事成的時候，你也要嫁過去了，翠明就算不同意，也無力回天了。”
她看着他，沒有說話，目光突然變得深沉又堅定。
同高翠輝在家門口分別，他就朝出版社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他一邊在心裏暗暗為自己叫絕，這真是個絕佳妙計！不但能一石二鳥，破壞簡鴻豫和那個什麽鄭新朔，還能把局面攪得天翻地覆，能讓大家打得你死我活。
什麽鄭新朔，什麽高翠明，高翠輝，什麽簡鴻豫。打吧！鬥吧！争吧！他要靜觀風雲，他要看着他們打得頭破血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