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嗯!”她重重地點了一個頭,“只有這樣才能讓翠明死心呀。我和翠輝也才能放心。”
高玉衡面色凝重,不說話。他沒想到蘇寶華已經算計到了這一步,提親?那麽,接下來就是訂婚結婚了。哼!她想得倒挺美,她比田成芸還有野心。她以為提親就能讓高翠明死心?以為簡鴻豫會答應?她也太自作聰明了!
“怎麽?你不願意嗎?”蘇寶華急切地問。
他看着蘇寶華,敷衍地說:“提親不是小事!我恐怕沒有這個資格去跟簡公子說。”
“你不是跟他很要好嗎?什麽資格不資格的,只要你想說,你找個機會跟他提一下,先看看他自己的意思,怎麽不可以?”蘇寶華執拗地問。
“正因為我跟簡公子……比較要好,我才無法跟他開這個口。我畢竟是翠輝的哥哥,是翠輝的娘家人,我開了口,他會怎麽想?這種事情,怎麽好讓女方提出來呢。就算簡公子會答應,但是将來翠輝到了人家那兒,要怎麽做人?讓簡家怎麽看她?怎麽看我們高家?再者說,簡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您覺得簡公子可以做得了自己婚姻的主嗎?他的父母會置身事外?放手不管嗎?”高玉衡一五一十地給她分析着。
蘇寶華這才冷靜了下來,臉色變得凝肅,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後,她才又問:“那你說怎麽辦?翠輝總跟他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誰知道簡公子心裏是怎麽想的?他萬一只是跟翠輝玩玩,像對翠明一樣,那翠輝這輩子豈不是毀了!”
“我看沒這麽嚴重!”他坦率地說:“翠輝是個聰明的姑娘,她心裏有數。至于簡公子,以我看來,也不是那種胡來的人。”然而,話音剛落,他的心不禁就虛飄飄的,不踏實。一個三教九流的朋友都交的人,真的不會胡來嗎?
蘇寶華哀求地看着他,“事情如果有那麽簡單就好了。問題不還是有個翠明嘛,如果沒有翠明,他們慢慢相處就慢慢處,我也不催不問。可有翠明在,我是真害怕。你也別說提親,你就探探簡公子的口氣,看看他是什麽意思,行不行?”
還要探探口氣嗎?高玉衡暗忖着,簡鴻豫的口氣還不夠明白嗎?他沒看出來簡鴻豫有想娶高翠輝的意思,他連跟高翠輝交往的事實都不肯承認。
但他只能說:“好吧,我回頭問問他。不過,您要有個心理準備,您也知道,簡公子是留過洋的,受過外國文化的影響,很多觀念跟我們不一樣。再說了,他的交際圈很廣,他不止跟翠明怎樣過,他說不定還有好多個‘翠明’。所以,您最好別抱太大的希望。”
蘇寶華臉色一沉,“照你這麽說,他跟翠輝怎麽樣還不一定呢。”
“話也不是這麽說。”他又趕緊安慰她,“翠輝跟他是很般配的,只是,他未必想現在就結婚。或許過個一年半載的,他才會有這個打算。”
他不能讓蘇寶華太冒進,也不能讓她太退縮。否則,都不利于眼下的局面。
Advertisement
“那好吧,你看着辦吧。不過,這件事,你萬萬不能讓翠明和太太知道。”她鄭重地交代他。
“您放心吧,我心裏有數。”他笑了笑。
回到三樓的房間裏來,關好房門,他走到沙發前,廢然地坐了下來。提親?提親?呵!虧她想得出來!虧她說得出來!她真是比田成芸還急切,還冒失。看來這個簡鴻豫,已經把大家都迷得五迷三道,讓大家都弄得失去了理智。
好一個觀音菩薩玉淨瓶裏的甘露。那麽,他要怎麽對付這滴甘露呢?
他深吸了一口氣。高玉沙,蘇寶華,簡鴻豫,他們各懷鬼胎,各有各的打算,他現在還能做什麽?該勸的他也勸了,該說的他也說了,該做的他也做了。
他還能怎麽做?
他發愁,但這愁緒很快就消解了。
當天下午,簡鴻豫就打來電話,說要明天來登門拜訪,順便過來給大家拜個早年。田成芸跑上樓來,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
末了還笑嘻嘻地說:“看來是我誤會你了,你還是很記挂着翠明的。你也不早說,還讓簡公子親自打電話過來。”
原來,她以為簡鴻豫要來,是他的功勞。高玉衡驚訝之餘,無措地笑了笑,只好默認了。
然而,他更多的還是困惑,這個簡鴻豫在搞什麽名堂?他上午才信誓旦旦地表示跟高翠明是清白的,下午就打電話說要來拜訪。這不是很矛盾嗎?不是很容易給高翠明希望嗎?他這是要幹什麽?難道是他罵他的那些話起了作用?
第二天,他仍舊請假在家,準備一起迎接簡鴻豫。他倒要看看,簡鴻豫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一大早,大家一起吃着飯,田成芸已然是容光煥發,精神倍爽。高翠明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羊毛大衣,頭發卷成了大卷,披散在肩,描眉畫眼,臉上塗得白膩膩的,嘴上塗了鮮紅的口紅。她比田成芸還要精神,比田成芸還要有光彩。
正吃着,田成芸突然想起什麽,自顧自地嘟囔着,“咦?今天三姨太和翠輝怎麽沒下來吃早飯?翠輝今天不去上學了?”說着,臉色就變了,仿佛這是件非常嚴重的事。
“這不就來了!”樓梯上倏然傳來蘇寶華的聲音,随即,她和高翠輝就從二樓走下了樓梯。她慢悠悠地走在前面,高翠輝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母女倆一前一後,都板着臉孔,看上去很不開心。
高翠輝穿着乳白色的大衣,裏面穿着湖藍色的旗袍,頭發梳攏成一個發髻,額頭上覆着一層劉海,也是描眉畫目,臉蛋兒晶瑩剔透,一雙大眼睛冷冰冰地睜着。
下了樓梯,她們朝餐桌這邊走來,坐到了她們常坐的位置上。從頭到尾,田成芸和高翠明都目不斜視地盯着她們,直到她們坐下來。田成芸和高翠明的臉色逐漸變得煞白,那是一種肝氣郁結的表征。
高玉衡吃着水煮蛋,差點笑出聲來。傻子都能看出來,高翠輝和蘇寶華打的是主意。然而,他一擡眼,卻看見蘇寶華朝他怨恨地瞪了一眼,好像在責怪他什麽。
他頓時恍然,難道蘇寶華在為簡鴻豫的到訪而生氣?以為是他把簡鴻豫叫來的?也許吧。他冷笑,但并不在乎。
田成芸突然放下了碗筷,瞪着翠輝,冷冷地說:“翠輝今天怎麽這麽晚?都幾點了?你上學快遲到了吧,怎麽還在這裏磨磨唧唧的,拿上兩個包子,趕緊去吧。”
蘇寶華瞪了田成芸一眼,也冷冰冰地接過話說:“翠輝的學校已經放假了,她上什麽學。”
“放假?”高翠明惶恐地看着高翠輝,似乎高翠輝的放假對她來說是個災難。
高翠輝微笑着點點頭,淡淡地說:“是的,我們學校今天開始放假。”
高翠明和田成芸面面相觑,都把嘴巴閉得緊緊的,兩腮微微地鼓着,那是牙根在動彈。
“放假了可以出去玩幾天,散散心,總在家裏呆着多悶得慌。”田成芸又說。
“這麽冷的天去哪兒呀?還不如在家悶着呢。”蘇寶華說,接着,就閑閑地拿了一個包子吃了起來。
田成芸沒再說話,但是,臉色卻越來越慘白了。
吃完了飯,蘇寶華和高翠輝正要上樓,田成芸突然又說:“對了,我都忘了,我這買的幾樣年貨,準備送給朱太太的。我還沒來得及給她。翠輝,你正好閑着沒事,去給我跑一趟。”
“你怎麽不讓翠明去?”蘇寶華立刻接過話,有些憤怒,“怎麽?見不得翠輝閑着是吧?她上學苦了好幾個月了,這會兒終于放幾天假,能休息休息。怎麽了?她不是你親生的,你就可以随便指使她?”
田成芸惱羞成怒,“我不過是讓她送個東西!又不讓她抗,又不讓她背,你就對我大呼小叫的!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麽身份地位?你還想騎到我頭上嗎?”
“啪”地一聲巨響,蘇寶華拍了一下桌子,“我騎你頭上?我是叫你的翠明送年貨了?還是趕她出門了?你說話憑點兒良心!你怎麽不讓你的翠明去送年貨?翠明不也閑着嘛!你憑什麽光指使翠輝!你是看我們娘倆好欺負是吧?啊?是不是?”她氣得滿臉通紅,“等老爺回來了,讓老爺評評理,看到底咱倆誰欺負誰!”
聽到“老爺”的名號,田成芸就軟弱了下來。“我懶得跟你說!你別動不動老爺老爺的,就是找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你!我現在還有事,沒空跟你計較!”
“哼!你有事!我看你無事忙!忙也是白忙!”蘇寶華意有所指地罵她。
“誰白忙了!”田成芸徹底怒了,面目突然變得猙獰起來,伸展着手臂,指着蘇寶華的鼻子,“你把話給我說清楚!誰白忙!說清楚!”
“說清楚就說清楚!”蘇寶華睥睨着她,毫不畏懼地說:“就是你白忙!你忙來忙去也是一場空!不信我們走着瞧!”
“你!”田成芸的眼睛裏火星子亂迸,她撿起桌子上的一雙筷子就朝蘇寶華的頭上砸去。
蘇寶華一擡胳膊擋住了頭,筷子砸過她的胳膊,随即就噼裏啪啦地摔在了地上。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蘇寶華被激怒了,立刻,她也撿起面前桌子上的一雙筷子往田成芸頭上砸去。
田成芸也舉着手臂擋住了頭,那筷子也砸到了她的胳膊,也劈裏啪啦地掉落在地。
田成芸很快端起面前一碗沒吃完的粥,對着蘇寶華霸氣地吼,“我打的就是你!”說着,就将那碗粥朝蘇寶華的身上扔了過去,蘇寶華避之不及,淋了一身的黑米粥。
“好啊!你個死婆娘!你居然下狠手!你以為我怕你!我今天跟你拼了!”蘇寶華大罵道。說完,她就把桌子上沒吃完的飯碗,一個一個,飛快地扔向田成芸,動作之快,不亞于大街上玩雜技的。
田成芸左躲右躲,前躲後躲,躲來躲去,也沒躲過去,頃刻間,淋了滿身的飯垢。
“你個死婆娘!你敢跟老娘動真格的!老娘讓你吃不了兜着走!”田成芸雷霆大發,一個箭步沖到餐桌前,也學着蘇寶華的樣子,把飯菜包子什麽的,抓起來就砸向蘇寶華。
兩個人頓時混戰起來。
高翠明和高翠輝起先還嚷着,“別打了,別打了!”後面見各自的母親落了下風,就忍不住上去幫忙,也跟着打起來了。屋子裏瞬間混戰不堪。
她們打得不可開交,一邊打一邊嚎,“啊……救命!你敢抓我頭發!”
“你抓我的臉!你給我放開!”
“我今天非把你臉抓花了不可!”
“該死的小賤人!我叫你裝三裝四地勾引人!”
她們打得驚心動魄,打得龇牙咧嘴,打張牙舞爪,手腳并用,慘絕人寰。
高玉衡看得眼花缭亂,表情豐富又生動,一會兒被吓得縮脖子閉眼睛,一會兒又激動欣喜得熱血沸騰,一會兒又被幾個人的兇狠震驚得目瞪口呆……
他幾次想上去拉開她們,卻又不想上去,他等這一天等了好久,好容易等來了。他不忍心,也不舍得那麽快結束它。于是,他就觀之不前,就那麽遠遠地看着。
他看得過去,但有人看不過去。
一群女傭聽見了動靜,都從後面趕出來看什麽怎麽回事,見是她們在打架,吓得幾個人趕緊上去連勸帶拉地把她們拉開了。
“太太,三姨太,大小姐,二小姐。”徐媽驚駭地喊:“這是怎麽回事啊?好好地怎麽打起來了?”
四個人兩兩分開站着,田成芸和高翠明站在一起,蘇寶華跟高翠輝站在對面。幾個人都披頭散發,狼狽不堪,身上的衣服歪七扭八,像剛落魄的叫花子。高翠明和高翠輝臉上還有紅絲絲的血印子,那是她們互相抓傷的。
她們都氣喘籲籲,陰鸷地瞪着對方。田成芸咬牙切齒地指指蘇寶華,“姓蘇的!我跟你沒完!咱們走着瞧!”
“走着瞧就走着瞧!”蘇寶華也是恨得牙癢癢,“我随時奉陪!”
田成芸看向高翠明,“走!上樓去!”
然後,她們就雄赳赳地朝樓梯走去。
蘇寶華轉臉看向高翠輝,吓得失聲問:“翠輝,你的臉怎麽了?”
高翠輝自己也吓了一跳,連忙撫了撫自己的臉頰,那兒有一道狹長的血口子。
蘇寶華趴在她臉上看了又看,痛心地說:“我的孩子!這個該死的高翠明!自己是醜八怪,就嫉妒你的臉蛋兒,瞧瞧你這臉上,這麽長的傷口該怎麽辦啊?”
“傷口很大嗎?”高翠輝緊張地問。
高玉衡忍不住好奇,就走過去瞧了瞧,那血口子雖然不短,可也就是個線條那麽細,不至于留下傷疤。所以就安慰她說:“這不礙事的,趕緊處理一下,上點藥,過兩天就好了。”
蘇寶華一回頭,惡狠狠地瞪着他。“今天的事全怪你!你還好意思說什麽不礙事!翠輝臉上萬一留下個疤,全由你負責!”
高玉衡哭笑不得,“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我問你,是誰讓簡公子來的?”她忽然壓低了聲音。
“呵!”高玉衡冷笑,“我也想知道是誰讓他來的!我自己還奇怪呢!”
蘇寶華似乎是相信了,神情變得躊躇起來。
高翠輝扯了扯蘇寶華的衣服,“媽,別說了。我們上樓處理一下吧。”
她們着急忙慌地上樓去了。
高玉衡轉身走到沙發上坐着,不禁覺得晦氣,好端端的,白白被冤枉了一場,真是咽不下這口氣。但想想她們剛才打成那樣,打得兩敗俱傷,好不精彩,氣也就消了。
簡鴻豫只是上門來拜訪一下,她們就鬥得水深火熱,那将來簡鴻豫跟高翠輝暗通款曲的事敗露了呢?她們會鬥成什麽樣?